身旁,阿黃仍舊生龍活虎的上竄下蹦,望着遠方嘴中叫喚着,情緒看起來還是很焦躁。
她伸手扶着一顆村口的梧桐,擦了把汗,略略擡眸。
清風徐來,緩緩吹散她額鬓淩亂的幾絲劉海,眼前,映入的是浩不見底的漫漫長路。
狹長的路上,有背着行囊的南來北往的車馬小商戶,有帶着孩子溜圈玩的婦女老太,有砍柴、采購、幹活晚歸的農戶,還有河岸邊三三兩兩的叔嬸閑聊。
餘晖脈脈,大堰上兩排峥嵘茂盛的胡楊樹‘嘩啦啦’的作響,臨近傍晚甚是清涼,就連蟬鳴聽起來都輕快了不少。
她左右沒看出來什麽頭緒,喘了一陣子氣,臉色漸漸恢複正常。
‘啧,小主人您身子這麽弱,到時候怎麽辦哦,平時多鍛煉鍛煉吧,免得洞房花燭夜後起不來了就尴尬了。’
“……”
顧二白舔舔唇無視污木,垂眸望着怔怔望着西方的阿黃,她好奇的順着那目光望去。
那裏有一群人,不知是特意成群結隊,還是都聚集在那裏買東西的。
路邊,有給小孩子換‘叮當響’小玩意的,有小販炸爆米花的,有架着糖葫蘆吆喝的,還有叫賣的水果攤。
顧二白松開手,稍稍朝那邊走去,走了大概有半刻鍾。
阿黃也跟着,但是二三十米臨近的時候,它忽然站在那裏不肯走了。
還未到熱鬧的人群中,顧二白見它這般,不由停了下來。
如果如她所懷疑,裏面有阿黃的主人——真正的顧二白。
那爲何它卻不肯往前走了?
狗是自己知道被主人抛棄了的。
難道它怕會被再次抛棄?
顧二白眯了一下眼睛,俯身撫了撫它的脖頸,像是安慰一般輕聲,“沒事。”
她要找回慶家二白。
馬上就要嫁給清叔,離開慶家了,二老的确需要人照顧。
還有什麽比親生女兒來的更好選擇呢?
顧二白想着,剛想邁開步子,裙擺處卻被阿黃牢牢的咬住了。
它搖着尾巴,怎麽都不肯松開嘴。
顧二白皺了皺眉頭,拽不出裙擺,它像打定主意似的,怎麽也不肯松開。
顧二白拗不過它,便也沒動。
她想,當年慶家二白的出走,到底給阿爹阿娘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陰影,甚至連一條狗都這樣記憶深刻。
不過,既然她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就算離得遠也好找的多。
顧二白擡起頭,細細的朝那熱鬧吆喝的小鬧市處看去。
她首先看見一個面色黝黑的男人,頭上騎着一個頑皮的男孩,男人給他買了根糖葫蘆,孩子高興的咯咯直笑;錯過他,旁邊是一對年邁的老夫老妻,正在一個賣蔥的少婦攤前,爲一捆蔥在讨價還價;再旁邊是幾個年輕男子,身邊有濕漉漉的魚簍子,裏面的鯉魚活蹦亂跳的還透鮮得很,應是剛剛從河裏打撈上來的……
一打眼看過去,人群中沒有一個衣着光鮮的少女。
也是,這種閑暇的瑣事,一般都是家中老人或者男人才出來幹,少有女子來這麽無聊的地方。
慶家二白既然和自己一樣大,穿着打扮大抵應該像小桃子、小杏子之類顔色明豔些。
可她看了半晌,沒看到什麽值得懷疑的特征女子,不由得又朝更遠處望了望。
一個身形有些佝偻的少婦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不知怎麽的,莫名也将自己的身形微微佝偻起,很想從一邊的青石河倒映中,看看自己現在的形象是不是也是那樣。
可阿黃牢牢咬住她,她隻能靠猜想,好像是有點像的吧?
‘小主人,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耳際,也在細細打量的玲珑木,緩緩的眯着眼看着。
“不可能……”
顧二白擡起身子,再定睛望去時,卻一邊打量着,一邊喃喃的搖着頭。
那隻是一個背影。
少婦一身灰白色的長衫及踝,翹尖口鞋,長發零散,發梢幹枯泛黃,遮住大半邊臉。
由于離得遠,隐隐露出來的側臉五官,看的不大清楚,但可能清晰看見的是,她的身後,鼓鼓囊囊的用包裹斜背跨兩個孩子。
兩個都是男孩,小平頭,短布衫。
有一個還在不停的哭着、鬧着,那少婦沒理會,隻吭着頭一聲不出的朝前走,不知爲何,背影看着有幾分頹喪的味道。
顧二白甚至一時猜不出她的具體年齡,剛想邁開腿,阿黃卻好像察覺出她發現了什麽似的,咬的更緊了。
‘小主人,你是不是也懷疑了?’
顧二白瞅着執拗的阿黃,眉頭輕凝,“木頭,你飛過去看看臉。”
‘那可不行,會吓着人的!’
“……你平時怎麽不怕吓着人?”
‘木頭是不能見人的,尤其是人群,平時小主人您要是落了難,木頭才會迫不得已才跑出來的,現下這麽多人在,木頭的靈力會被攝走的,到時候飛都飛不起來,不過小主人您若真想看,那就跟着她,一直等到人少的時候……’
顧二白無奈的抿抿嘴,望着阿黃,“你看它讓我跟嗎?”
玲珑木掐腰。
‘其實阿黃越是這種反應,越說明那個人就是慶家閨女。阿爹剛才不是說,最近阿黃總是胡亂叫喚嗎?
說明她這幾天在慶家周圍,轉悠很久了,隻是一直沒膽子進來,不過她今天來,明天肯定還來。
明天您将阿黃拴起來,自己親自在大堰上候着,總能候到的。’
“沒膽子進來?你的意思是她在猶豫?”
顧二白聽它說的神乎玄乎的,不由得也有些懷疑了。
‘對啊,你想啊,當年她可是背着全鎮的人,和山溝溝男人私奔的,名聲要多爛就有多爛,您又不是沒被李大娘罵過。
這回回來,她知道自己是肯定要面對,流言蜚語和慶家二老的責罵、質問的。
小主人你是冒名頂替的,都承受不來那種謾罵欺辱,加上您又有戰鬥力和臉皮,可是真正的顧二白沒有啊,阿娘不是說她以前性子懦弱的很嗎?
估計自尊心很強,臉皮薄,雖然想回家,但是承受不了這麽大的心理壓力,所以遲疑害怕,久久不肯露臉。’
經它這麽一分析,顧二白心裏竟有八分隐隐的相信了,隻不過唯一令人懷疑的是
“她真的是嗎?看着不像啊……”
這樣的精神頭,佝偻的背,哪裏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了。
‘天知道這兩年她經曆了什麽,可能在夫家過得不好啊。
年輕時爲愛不顧一切的傻丫頭還少了去嗎?
若真是被人騙了去的,或是奉子成婚,哪裏能有什麽好待遇。
再說山溝溝裏的環境,能好到哪裏去,常年無窮無盡的幹活和苦日子,天高皇帝遠的,那有人管,受再多的苦和累,親人不在身邊,也沒人疼啊。
要麽她能想回來?
你看看,才跑了兩年就生了兩個娃了。’
兩個娃?
顧二白聽到這,一瞬間像想到了什麽,猛地擡起頭。
她忽然記起,剛穿過來的那天,她被清叔背着強行送到慶家,便掙紮着要下去,還叫他叔,清叔被她氣的怼她,當時說她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她一直以爲是清叔故意刺激她的,可現在想起來,兩個孩子的媽?
“木頭,你說清叔會不會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顧二白?”
顧二白的語氣忽然沉了下來。
玲珑木挑眉,‘不然呢?偶像大大不是一直都知道嗎?不然他會背您?場主不是說第一眼見到您就不對勁了嘛?而且場主有不許别人觸碰的怪癖,他會輕易背一個不喜歡的女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一直知道真正的顧二白生活在哪裏、生活狀況如何,甚至知道她家裏有幾口人,或者了解得更爲清楚。
但他卻沒有告訴慶家二老和我。
你忘了我曾經跟他說過,隻要他找到慶家二白,我就同意嫁給他。
你說以他的勢力和辦事的效率,怎麽可能到現在都沒有動靜,我一直都有些懷疑,會不會……他根本就不想找?”
‘那是爲何呢?偶像大大明明立馬就想把您娶回去啊?’
玲珑木聞言,不禁也苦惱了起來,左右撓着頭想着。
顧二白緊皺着眉頭,遠遠望着那少婦的背影忽然停了下來。
她停在‘叮當響’的小攤子處,從懷裏摸出了幾個細碎的銅闆,換了幾個小玩意,伸手塞給背後的娃娃,娃娃立即止住了哭聲。
“……你說,清叔是不是被她當年奮不顧身追求愛情的勇氣感動了,覺得她也不容易,所以就隐瞞着沒告訴慶家二老?”
‘……’
玲珑木默,‘你覺得,場主像那種優柔寡斷,體諒人家難處的人嗎?’
對啊,顧二白啧了一聲,的确和他狠辣果決的行事風格不符。
‘欸!’此時,玲珑木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激動的蹦了起來,‘我好像想到了!’
顧二白驚奇的問它,“什麽?”
‘你說,場主最怕什麽’
“他也有怕的東西?”
‘……當然,每個人都有軟肋,場主以前的确沒有,但自從遇見你之後,就有了。’
“我?”
‘對,您仔細想想場主最怕您什麽?’
“……”顧二白的腦子一瞬間就歪的金燦燦了,怕、怕她不給他。
‘……’玲珑木抽了抽嘴角。
‘場主最怕您離開他身邊,準确的來說,就是怕您逃跑了。
您想想啊,您突然出現,又不是慶家親閨女,場主既然盯上了您,就肯定會派人查您的身份啊。
木頭猜,場主這段時間肯定在調查您的身份背景,但你也知道,他是怎麽查不出來的。
所以他在您心智搖擺不定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讓真正的顧二白出現,危及您的地位,讓您心生恐懼,産生逃跑的念頭的。
但今時不同往日,您心意已決,從明天開始就永遠留在顧府。
所以真正的顧二白這時候出現,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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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記得我之前說過,玉米地會在場主黑化之後出現,在此之前,會發生一件促使他黑化的大事,不要着急,容我把一切都鋪墊好,順理成章才好動手。
誰要隻看玉米地的,來和九哥打一架,其他甜甜甜不好嗎?我不管你們不能隻看高潮對不對?前因後果、跌宕起伏完完整整都看了會有成就感的。
而且我覺得,場主黑化前挺萌的,望妻石,唯妻是從,以後你們想看到這麽聽話的場主,也就不容易咯,起碼得折磨的二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才好說話。
爲什麽九哥在不厚道的笑,二白你還嘲笑人家兩年兩個,天知道你會不會一年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