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床上的顧二白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起身扶起了那少婦,“他不是神仙,隻是坑錢的小鬼,你求他沒用的。”
小鹉,“……”
“那我該怎麽辦,有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麽辦,我害死了我的哥哥,是我害死了他,他這麽多年,一直在努力,努力出人頭地,有朝一日,能把我們母子贖回去,但是現在,他功成名就了,他終于成功了,而我卻毀了他的一切,把他害的啷當入獄了,他再也沒有希望了……”
那少婦抱着她,痛哭流涕,情緒崩的俨然瀕臨絕望。
顧二白環着傷痕累累的女子,受她的情緒感染,一時心裏五味雜瓶,尤其是看到那熟睡中的小包子後,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
“别怕,振作起來,事情肯定還有挽回的餘地,你跟我說說具體是怎麽回事,或許我可以幫你。”
她手掌輕拍着少婦的背,溫聲安慰她。
“夫人您想幫她?”
話落,小鹉低頭滿目難以理解的看着她。
據他所知,這家人和小白丫頭,可半點關系都沒有。
“不行嗎?”
“行,這種得不到一絲利益的事情,隻有冤大頭才會做,挺符合夫人您的。”
“……”
顧二白皺眉望着他搖了搖頭,禽類哪會懂得人類之間的惺惺相惜、同舟共濟。
況且,剛才賊三想殺她,現在鄭毅又因爲殺賊三而入獄,怎麽說,她這個受害當事人都應該出手相助。
小鹉被鄙視了,扯了扯嘴角切了一聲
“您倒是會給自己戴高帽,都說了人鄭毅是因爲自己妹妹受辱才沖動殺人的,您在這自作多情什麽呢?”
“……”顧二白不理他,扶着少婦坐到了床邊,“你且和我說說,鄭毅和你……,你們家的具體情況,咱們到了官府,才好和知府伸冤。”
“嗯。”少婦含着淚哽咽。
小鹉看着,好笑的盤着腿,坐在了闆凳上看着顧二白。
這個小白丫頭,有時候古靈精怪的做事刁鑽狡猾的很,有時候又聖母心發作連閑事都要管,腦洞清奇卻不乏善良本質,确實有趣,怪不得場主愛不釋手。
“我們家祖上是經商小戶,小時候,一家四口,我與哥哥是龍鳳胞胎,父母勤勤懇懇做着小本生意,家境倒也殷實幸福,但漸漸的,父親生意失利,開始日漸堕落,不知何時竟染上了賭瘾,經常十天半個月沉溺在賭場,不肯出來,母親怎麽勸都不行
本來憑着家底,母親繼續刺繡,生活勉強也能維持,隻是沒想到,父親最後竟然因賭失智,喪心病狂,輸光了家裏的所有銀子,還将我們一家老小,全部當作籌碼押了出去,送給鄭家老爺。
後來母親才知道,鄭家老爺是早已看上她,故意設個套讓父親往裏鑽,母親不堪受辱,嫁到鄭家當晚,懸梁自盡。
鄭老爺憤恨,便将氣撒在了我和哥哥身上,鄭家本來隻有一女兒,若是肯留,也隻會留男孩,便把我哥哥留下當做義子,而把我,直接賣到了三哥家做童養媳。
從那以後,我在三哥家便過上了牲口不如的生活,好不容易等到及笄,我尋思着正式嫁給三哥也能好過些,卻不想大婚當日,家裏的老頭子死了,我便順理成章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喪門星,三哥對我的打罵愈加嚴重,時常宿醉,做出豬狗不如的事情。
沒過多久,我便懷孕了,懷孕期間,他因無法洩、欲,三番兩次對我施暴,花花幾次差點小産,後來我沒想到他會壓不住禽獸本性,竟強、暴了趙家姑娘,緻人瘋癫,我勸他去投官,他不聽反而又将我打一頓,後來不知爲什麽,這事傳到了場主耳中,場主治理嚴格,自然容不下他。
我以爲他要死了,終于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他殘破個身子又回來了,大抵是做不了正常男人了,回來後心裏變得更加可怕,時常發瘋,不肯相信花花就是他的孩子,他像一個瘋子。
即使我不顧一切離開他,也根本逃不出他的魔爪。”
她說着,不由啜泣出聲,顧二白安慰了好半天,她才繼續說起鄭毅。
“因爲鄭家正室一直沒能給鄭府添個兒子,我哥哥與生俱來又帶着些倔強和才氣,所以鄭家由一開始的對他洩憤,到最後開始慢慢對他寄予厚望。
鄭老爺希望哥哥能徹底把鄭府,當做自己的家,便不允許他來見我。
對外聲稱,哥哥就是鄭府的大少爺。
我記得有一次,哥哥實在想我,便偷偷跑出來欲與我見一面,被鄭家人發現後,拉回家活活打了半個月,都下不了地。
從那以後,哥哥被鄭家看管的愈加嚴格了,我也不讓他再來了。
哥哥偏愛政事詩才,可是現如今商道盛行,鄭家愛财,便想讓他經商,哥哥不肯,前兩年背着鄭老爺偷偷去參加科考,卻被鄭老爺連夜趕到榮安,給罵了一通,還用我威脅哥哥。
哥哥百般受阻,科考上隻寫了一半,便憤然痛心放棄,可當今皇上聖明,一眼便看中了哥哥的才學,派官兵邀他入朝爲官,鄭家不許,暗暗又給他施加壓力,逼他拒絕,哥哥執拗不過,便忍痛給拒了。
其實,鄭家就是怕哥哥有朝一日成爲國之棟梁,會報複他們對他所施加的所有惡行,才一直想牢牢把控于他。
越往後,我在三哥家越過越慘時候,哥哥實在看不下,整日想着法子出人頭地,鄭家的小女兒愛慕哥哥,可哥哥心思根本不在兒女之情,鄭憐兒看得出來哥哥是個有志向的人,爲了哥哥她不惜與家人反目成仇,鄭家這才願意放開哥哥,同意他前去科考。
這回……哥哥終于考上了,他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把我接回去了,可是,萬萬沒想到,竟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哥哥十幾年的努力,今天卻因爲我,毀于一旦,如果哥哥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呢?不如都去死了罷了,反正從始至終,不過是最卑賤的一抔黃土。”
少婦悲戚的一番話落,顧二白嗓子幹澀,發現不覺很多事情都恍然大悟了起來。
譬如她之前不明白,爲什麽那個綠衣姑娘—憐兒,會喜歡自己的哥哥,原來鄭毅竟是義子;
爲什麽那天在湖邊,他故意讓自己靠近,激怒清叔,原來他的志向根本不在經商,更不想去做什麽賬房先生。
原來,在鄭毅光鮮的外表之下,竟覆蓋住如此的傷痕累累。
顧二白忽然對那日湖畔他的消失釋懷了,他還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背負着如此深仇大恨,的确每一環節都不能出錯。
“二白!黑狗血來了!”
此時,屋内正沉浸在一片悲涼氛圍之中,門外,墨染卻精神奕奕的抱着一盆紅乎乎的血水跑了進來。
顧二白看着他懷裏的黑狗血,呼吸一滞,又有點要暈血的征兆了,“……你丫快給我端走!”
總有小受要害正宮。
小鹉抽了抽嘴角,起身望着墨染,這怕是個傻子!
“妖怪!你休想傷害二白!”
墨染望着他,眼中大男子保護小姑娘的勇氣,瞬間覆住了恐慌,懷裏的黑狗血晃晃蕩蕩的。
小鹉切了一聲,瞬間變成了一隻撲棱棱的鹦鹉飛走了。
這種不給錢的好人好事,他才懶得做。
“二白,二白他有沒有傷害你?”
墨染見妖怪飛走,連忙放下黑狗血,跑過來雙手牢牢抓住她的雙肩,仔細查看顧二白。
“……”好想打受怎麽辦?
顧二白勉強的朝他擠出來一個似笑非笑的假笑,“作假做到底,借你馬車一用,去一趟縣衙門。”
墨染,“……”
“姑娘您是要去見官嗎?”
少婦聞言,緊張的擡頭問她。
顧二白點頭,“對啊,你們家這麽多冤屈,爲什麽不去伸冤,就算以前是因爲你們父親賭博沒有理由,可是單看賊三這件事,鄭毅也不可能被一棒子打死。”
少婦望着她,連連哽咽,“謝謝……謝謝姑娘。”
一旁,墨染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堅定
“二白,既然你想幫助他,那我也願意幫助你。”
“……”就借你個馬車,你犯得着嗎?
“實不相瞞,縣太爺是我二舅。”
“……”
“……二舅好,呸!二舅好啊。”
顧二白蓦地笑出了聲,“這麽巧?那你二舅人好嗎?是不是秉承着公平公正的原則,大公無私判案的好官?好不好說話?”
墨染柔情的看着她,抿了抿唇,丹鳳眼溢出一抹笑,“我二舅就是你二舅,你說好不好?”
“……”我去你二舅的,可惜我清叔不是你清叔,别他媽套近乎好下手。
……
顧二白帶着少婦和小包子,乘上墨染的馬車,一路上,腦子裏都在醞釀着到官府裏該說什麽。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任她千算萬算,愣是沒算到……
馬車辘辘行至顧鎮的縣太衙門時,顧二白剛正了正衣襟,激動地探出一隻小腳時,便聽到一陣熟悉的對話:
“場主,您交代的事下官一定親力親爲,一定會讓場主滿意的。”
“嗯。”
“場主,賤内已經在府上做好飯菜,天色不早了,場主不如留下來用過午膳再行回府。”
“不必了。”
“場主……”
對話還在進行,某慫白已經默默地縮回了探出的小腳,滿臉驚恐的望着馬車裏的禍害——墨染。
麻麻啊,清叔怎麽無處不在,這下怎麽辦,自己在萬鈞的轎子裏,這下若被抓個正着,被清叔發現了的話,怕是身上長着一百張嘴,都解釋不清了。
“怎麽了?”轎内,墨染剛想下去,就被顧二白一把拉了回來。
顧二白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道,“那個……我還沒想好台詞,咱們再串一遍。”
墨染,“……不都串了一路了嗎?”
“……再串一遍,再串一遍。”
……
官衙門口。
顧亦清餘光微側,恰巧敏銳的捕捉到一隻纖巧的小腳,悄悄的從轎子裏探出來,又後怕的縮回去。
轉身,某場主眸光幽邃的打量着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漸漸的,眼角微眯。
這輛馬車,好像是……萬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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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小白啊小白……有點小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