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白不知不覺,就這樣平躺在大床中間,雙眼朦朦胧胧、渾渾噩噩的望着帳頂,開始懷疑人生。
左邊是江郡主,右面是小桃子,她就快奧利奧餅幹夾心,還是被錯放進冰箱裏的那種。
這倆女的身上陰氣太重了,冷冰冰的也不說話,比誰更高冷拽酷呢?
想着,顧二白忽然難過了起來,雙眼含着淚水。
有沒有搞錯?人家來顧府,是來睡清叔的。
現在清叔還沒睡到,自己倒被倆女的先給睡了。
還是三環環相扣的情敵的關系,什麽事啊,她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
清叔,你不帶我去小樹林就對不起我,我跟你說。
正想着,腰間忽然多了一隻手,顧二白不由吓得渾身一個戰栗,才看到是小桃子給她掖着被角,順便把她朝自己這邊拽了點。
顧二白苦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桃子,對女人的醋也吃的這麽到位。
“欸?對了,郡主啊,咱們是不是要繼續說說,剛才暫停的東海女子與清叔的故事?”
顧二白歪頭,忽然想起差點被她忘了的這茬。
小桃子聞言,不覺皺了皺眉,東海女子和場主,有什麽故事?
左邊,江璃兒莞爾一笑,卸了妝後的面容,顯得少了幾分淩厲感,平添些許柔和,點了點頭,她嗓音細細的叙來。
“其實,妹妹也是聽旁人的閑言碎語,才知道這樁子事的。前些年,場主到白徒山經商,途徑東海北部,偶然遭遇風浪,大船不幸被卷入海底,恰好當時場主被那位長居東海的神秘女子相救,二人流落到海島,相處了許久,後來日久生情,二人互許終生,再後來,因爲種種原因,還是分開了。”
“你胡……”
話音未落,小桃子便打斷,情緒激烈了起來,顧二白離她近,甚至能感受到她胸前的起伏。
朝她微微輕笑着安慰,顧二白還是繼續往下問,“……那請問是什麽原因?”
她不知道爲什麽,自己居然能接着問下去,因爲這個故事,她用小腳趾一想,就察覺到漏洞百出,實在不足爲信。
可能……就是想聽聽這郡主撒謊的功底有多深吧。
“妹妹聽說,好像是因爲,那位東海女子的父親,已經在東海給她從小定下了一門娃娃姻親,因爲家族的強烈反對,東海巅女傷了場主的心,所以……最後不了了之。”
呵呵~那個姻親就是龍王三太子,後來他們結合生下了小龍女。
嗯,這個故事結局是完美的。
顧二白忍俊不禁,爲了不失禮貌,轉過去對着小桃子笑。
“夫人,你……别聽她胡說八道。”
小桃子輕輕開嗓,說到一半就停住了,看夫人這樣子,似乎也不相信。
“呵呵呵……”
顧二白抑制不住自己的笑聲,肩膀微微聳動。
“夫人,您笑什麽啊?”
小桃子被她魔性的笑聲傳染了,也跟着壓抑的‘咯咯’笑着。
“……不好意思,忍不住。”
顧二白白皙的手指生擰着柔膩的蠶絲床單,用來制止住笑意。
還日久生情。
嗯,‘日’久,的确會生情的。
可是這故事,編造的也太稚嫩了,一聽講故事的人,就不了解清叔。
退一萬步說,以清叔那種殘暴的性子,看上了哪家小姑娘,會管你家族同不同意?還爲你傷心欲絕,偷偷療傷?絕壁是直接生搶過來。
(譬如她就是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再退一步,清叔這個土财主這麽富、還這麽狂狷霸道拽,誰家會不願意把女兒前赴後繼的送過來,當然,不排除這位東海女子遺世獨立,高雅有操守,但由今天出現在宴會上,表明她并不是。
再再退一步,如果說那條魚已經嫁作人婦,或者隻是與清叔一刀兩斷,又怎麽會來參加這次壽宴,清叔對她的語氣還冷冰冰的?
那條魚,渾身透着一股濃濃的性冷淡氣息,加上清叔給外人的感覺也是冷冰冰的,兩冰塊會看對眼?嘁~任誰一看上,兩人都是沒有絲毫交集的。
清叔跟她說過,他的白月光照到了一頭豬身上,那可是一隻魚啊。
顧二白忽然覺得,她還從沒爲被比喻成豬這麽高興過。
再再再退……不能再退了,再退就是懸崖了。
身旁,一本正經說着的江璃兒,感受到床帳因二人無法抑制的笑意,而陣陣顫動,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姐姐是認爲妹妹欺瞞于你嗎?”
“沒沒沒……”
顧二白猛的搖着頭,春帳,久久因晃動不停歇。
江璃兒擰眉,臉上有些挂不住,線條生硬,翻過身子。
顧二白收住笑,暗暗朝小桃子快活的挑了挑眉。
小桃子一下子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悄悄豎了個拇指。
“姐姐若是不信,就當妹妹從來沒說過。”
半晌,江璃兒低聲來了一句。
顧二白轉過來,“沒,就是郡主您聽到的這個消息,可信度,有待考察啊。”
小桃子此時機靈的擡起頭,朝她微微嗤笑。
“不知郡主是從哪個碎嘴婆娘那聽來的流言,那人可真是閑得發慌,才會編出這麽好笑的故事來,場主去白徒山那年,回來可是半點異樣都沒有呢,就能憑空捏造出一段纏綿悱恻、多災多難的愛情來?”
“你……”
江璃兒轉臉,見她那搖頭擺尾的得瑟模樣,心裏愠怒。
不過是個狗仗人勢的奴才,也跟敢她嗆起聲了,若是平時,她肯定讓人掌嘴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不看僧面看佛面,姐姐在這,就暫且饒恕了她。
江璃兒平了平心緒,輕笑着,平緩的嗓音四兩撥千斤,隻幾個字,便把小桃子撂倒了,“桃子姑娘說的是,隻是您這口中的‘碎嘴婆娘’剛好是阿慎罷了。”
“阿慎!”小桃子聞聲,激動的一屁股坐了起來,“阿慎怎麽會同你說這個?他都沒有和我提過。”
顧二白心裏暗覺不好。
果然,江璃兒這回微嘟着嘴,很是疑惑道,“啊?阿慎沒有同你提過嗎?這麽重要的事情,我以爲阿慎肯定會第一時間同你分享的,畢竟,你才是他最親近的人。”
笑裏藏刀,綿裏藏針。
“你……”
小桃子聽到這句話,臉都氣紅了,握着床單的手微微顫抖。
“咳~”顧二白猛地咳嗽兩聲,修煉千年的狐狸精,調戲調戲整日窩在洞裏的小白兔,實在不是對手。
“小桃子啊,你傻啊,阿慎怎麽會告訴你呢?”顧二白笑着拽她躺下,伸手給她順着氣。
小桃子躺平,此時,一對因氣憤圓瞪的杏眸水霧霧的,顯然是紮心了,“阿慎他,爲什麽不告訴我?他說過,什麽事都不會瞞着我的,現在居然甯願去和一個外人說。”
一聲料峭的冷調,從江璃兒嗓間哼出,彰顯勝利者的姿态。
顧二白搖好笑,“你想啊,你是老夫人身邊的人,他若是告訴你了,你哪天說漏了嘴,老夫人在場主面前提起來,不是又傷了場主的心嗎?”
顧二白順着江璃兒的話,撿了個好聽的來安撫她。
“對啊……”
聞聲,小桃子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腦袋,眼前好似晨光拂曉,她怎麽沒想到這個,“夫人您太聰明了,阿慎是爲了場主着想,才不是欺瞞小桃子。”
聰明?
……顧二白有點絕望的看着她,小桃子啊,咱們剛才不是一緻确認這個消息是假的嗎?假的阿慎怎麽告訴你啊,這不是江郡主編造的嗎?所以,你現在在高興個毛毛?
陷入愛情的女人都是沒有智商的,就不能提到青茄子,挺精的一桃子,一提起茄子就秒變麻瓜了。
這桃子到底是怎麽和茄子湊到一塊去了。
小桃子伸手擦了擦眼眶内氤氲的水汽,破涕爲笑,高脹的戰鬥情緒慢慢又回來了。
江璃兒暗暗冷笑。
賬内,熱烈氣氛漸漸平靜下來,靜的能聽到窗外樹葉‘沙沙’的飒聲。
藤蘿幔帳,歲月靜好。
就是如果身邊沒躺着兩個女人,如果其中沒有一個白天還頤指氣使讓她擦鞋子的郡主,那就真實了。
顧二白想着,好笑的打了個哈欠,眼皮子開始打架,人生真是永遠想不到下一秒發生什麽,顯然,她也沒把江璃兒所說的‘清叔情史’當一回事,隻在心裏把她歸爲一通瞎扯淡,放入了垃圾站。
眼前視線漸漸模糊,某白眼看着就要和周公幽會了。
不想,不知大半夜哪來這麽大精神的江郡主,忽然開口,口吻依舊清晰。
“姐姐,其實清哥哥和那個女子的事,妹妹也不大相信,況且,就算是真的,妹妹也根本不會介意。”
顧二白強撐着精神,心裏暗暗呢喃,你介意毛毛,要介意也是我介意。
“那姐姐,可介意聽一聽妹妹的故事?”
“……”
顧二白翻了個身,輕輕嗯了一聲,算是默認。
我介意,你也是要講的。
江璃兒忽然默聲,繼而低低的笑了一聲,微不可察似的像是自嘲。
“想必……姐姐聽完,就再也不會将妹妹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