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有哪個會相信玉旈雲“善良”,不過既然是她姐姐身邊的老宮人,且又是石夢泉的母親,她留下料理後事正在情理之中——隻能算她不太沒心沒肺罷了。當然,也有一些人聽到了王氏中毒而死的傳言——不消說,這是趙王的授意,所以石夢泉在東台大營被擁爲舒鷹後人,以及宮中頻頻出現舒鷹标志等事也不早不晚地被重提了出來。所以有些人,或者存心或者無意,開始議論,是否王氏畏罪自殺,是否玉旈雲正在處理這事的善後,以便保住自己的親信……
翼王隻是裝聾作啞——他當然知道玉旈雲不是在替王氏守靈了。因爲他一早已經去鳳藻宮悄悄警告過她,要她加強禁軍的防備——王氏被擡去内務府驗屍的時候,很可能會出事。權衡大局玉旈雲隻有趁着大家都在早朝去侍衛府調派人馬。
議政處今日又沒有什麽大事,廉郡王和雍穆公等幾個直把鼻煙壺玩個不停。翼王假裝欣賞着他們的收藏,心裏卻盤算,自己是要去親眼看着今天的惡鬥以随機應變,還是遠遠地躲開紛争好漁翁得利呢?
他還沒拿定主意,公務已經讨論完了。趙王第一個起身告辭——他到哪裏去?翼王怕開口提問會引人懷疑。不過幸而雍穆公替他問了出來。趙王道:“小女失蹤了數日,全無消息。今天進宮之前有人到我府裏報告說有線索。老夫沒來得及聽就急急忙忙來上朝了,這會兒,當讓要趕回去。”
“王爺爲了國事可真是鞠躬盡瘁啊!”有人随口奉承。
翼王也跟着附和,心想:老狐狸打算離開是非地麽?這隻狐狸躲開了,那另一隻狐狸呢?此念一起,立刻定下了自己後面的行動——跟衆位議政王告别後,就來禦書房找慶瀾帝,不料慶瀾帝正要擺駕,他一問,才知道慶瀾帝是要到鳳藻宮去的。
“王嬷嬷雖然是皇後的侍女,但也侍奉了朕十幾年。”慶瀾帝道,“如果不是昨天有雜務纏身,朕也早該去鳳藻宮看看她了,還順便安慰安慰皇後。”
既然你要去,那麽我也去。翼王想着,道:“何止要安慰皇嫂,就連内親王平日像是鐵打的人,昨天也傷心得……唉,臣弟真怕她的身體會再支撐不住。”
慶瀾帝道:“王嬷嬷是石愛卿的母親,又曾經撫育玉愛卿,難怪他們兩個悲痛——他倆可都是朕的臂膀呢!”
翼王道:“皇兄可不能凡事都倚靠你的這兩條臂膀,萬一臂膀沒了……”
慶瀾帝皺眉瞥了他一演,翼王仿佛猛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趕忙道:“臣弟的意思是,臣弟不忍心内親王繼續操勞,想快點跟她完婚,過逍遙自在的日子。那時,皇兄可就不能依靠她啦。”
“皇弟原來有這樣的打算?”慶瀾帝道,“當初你和内親王訂婚的時候,不是說今後你們要女主外、男主内麽?你現在變卦,内親王能答應?”
翼王道:“不是萬不得已,臣弟才不想主外——皇兄上朝的時候高高在上,散朝後又匆匆離去,聽不到臣子們的議論。臣弟可聽不下去了——石将軍爲國家出生入死,立下多少汗馬功勞,現在竟然有人懷疑他是舒鷹的後人。連王嬷嬷不幸去世,也被人說成是畏罪服毒。更過分的是,還有人懷疑是内親王爲了保護石将軍把王嬷嬷毒死了——這還不是最可惡的——臣帝方才還聽到有人說内親王和石将軍合謀篡位!皇兄,内親王爲國家勞心勞力,病還沒有好,就被人這樣冤枉,你說,能不叫臣弟寒心麽?”
慶瀾帝瞪起了眼睛:“竟然有這種事?玉愛卿一向忠心耿耿,石愛卿分明就是賀城縣平民之子,怎麽和舒鷹扯上關系?誰在說這些混帳話?你告訴朕。”
翼王道:“說的人實在太多了,臣弟哪裏能都記得?不僅是大臣裏,連後宮裏也有——其實王嬷嬷中毒而亡的謠言就是昨天有人向母後報告的,令母後不得已答應要讓内務府驗屍。内親王爲了這事老大不高興呢!”
“簡直豈有此理!”慶瀾帝怒道,“後宮裏哪個不守規矩的人胡說八道,讓朕查出來,一定亂棍打死。走,先到鳳藻宮去!”
兄弟二人即在太監的簇擁下來到了鳳藻宮。在門口剛好和内務府的何廣田碰上。這位總管太監趕忙倒身行禮,他後面跟着的一大隊人也都跪下。慶瀾帝賜了平身,看到隊伍裏有林樞等好幾位禦醫,即問道:“來這麽多大夫,做什麽?”
何廣田道:“這點小事沒敢上奏萬歲爺,是老佛爺的意思——”因說了要給王氏驗屍的事,和翼王所說一點不差,又道:“原說要擡到内務府去驗,不過老佛爺體恤石将軍的孝心,必定不願王嬷嬷受大太打擾,所以特準在鳳藻宮裏驗,因把太醫們都請來了。”
“混帳!”慶瀾帝罵道,“鳳藻宮是什麽地方?”這個一向如笑彌勒似的皇帝鐵青了臉:“如果王嬷嬷是在朕的乾清宮裏逝世的,你們今天是不是就要在乾清宮裏來驗……”
他還沒說完,何廣田等一幹人全都吓得又稀裏嘩啦跪倒:“奴才們不敢!”唯有林樞垂首道:“其實驗屍并沒有萬歲想得那麽不堪,驗毒尤其簡單,隻要用銀針紮一下,立見分曉。決不會弄污鳳藻宮。”
“這不是弄污鳳藻宮的問題。”慶瀾帝道,“朕已經聽說了,有人造謠生事,說些大逆不道的話。這些話朕連一句也不信——什麽石愛卿原是舒鷹後人之類的,你們難道忘了嗎?朕才剛剛讓石愛卿回賀城縣修葺他父親石秀林的陵墓。你們如今懷疑石愛卿的身世,豈不就是懷疑朕?你們覺得朕是瞎子麽?”
“奴才們決不敢有這樣的心。”衆人都碰頭。
“你們都要驗屍了,顯見這就是懷疑王嬷嬷的死因。”慶瀾帝道,“顯見這就是懷疑朕的眼光,你們還說不敢?”
“奴才們的确不敢。”衆人道,“實在是奉了太後的旨意……”
慶瀾帝雖然即位以來對外大興戰事,但是對國内一直講求“仁”“孝”,所以太後的懿旨連皇上也不能不聽。“母後究竟聽了什麽人的讒言?朕非要……”
才說着,聽玉旈雲的聲音冷冰冰地插進來:“萬歲爺,既然他們要驗,就讓他們驗個夠好了。隻要萬歲爺您相信自己沒看錯人,他們還能驗出什麽名堂來?”
“玉愛卿,你……”慶瀾帝看看玉旈雲陰沉的臉,無聲地道:這顯然是趙王要生事,愛卿就不怕麽?而玉旈雲冷淡如常,也鎮定如常,好像是說:萬歲放心,一切盡在臣的掌握之中。同時,仿佛不經意扭頭瞥了一眼,目光所過處,當初石夢泉親自挑選的勇士們“正好”巡邏到鳳藻宮門前,見到慶瀾帝在此,就一齊行禮,動作整齊得如同一個人,連衣袂在空中振動之聲都滿是威懾力。慶瀾帝也就放下了心,道:“好,就讓你們驗,要是驗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們也統統有罪!”說着,一甩袖子,自己先走進了鳳藻宮。
一行人到了鳳藻宮的偏殿裏,待慶瀾帝夫婦落了座,何廣田就招呼小太監們上前協助諸位大夫們。石夢泉雖然知道母親終究難逃此劫,但心裏還是既悲痛又憤怒,玉旈雲輕輕地在旁邊拉住他的手肘:你放心,我總會替你報這個仇的!他也就轉頭看了看她,一夜的疲憊暫時消失:不僅是報仇,還有更艱苦的未來需要一起面對。
大夫們多誠惶誠恐戰戰兢兢,拈着銀針各自選擇各自的着手點。絲毫也不出人意料,每一支銀針都變成了黑色。何廣田用托盤将銀針捧着呈給慶瀾帝看:“皇上,明鑒,看來太後老佛爺聽到的并不是讒言。”
慶瀾帝望望玉旈雲,看她有何對策。後者就湊近了仔細觀察,銀針上的黑色深淺不一,玉旈雲指着每一根針依次向大夫詢問時從何處落針,大夫們一一答了,果如翼王所料,在咽喉處落針的,銀針顔色變得最厲害。玉旈雲便佯做不解,道:“王嬷嬷果真是中毒身亡的,不知心肝脾肺腎哪一處被毒素侵襲得罪厲害?”
大夫們相互望望,有說心的,有說肝的,各執一詞。又有一個道:“王嬷嬷中的‘君影草’之毒,此毒素專傷人心髒,所以應當是心髒受侵害最大。”
“哦?”玉旈雲看看這人,大概就是昨天去向太後告狀的陳禦醫了,“君影草是什麽毒物?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回王爺的話,”陳禦醫道,“君影草産在北方寒冷之地,别說中原沒有,便是我大樾國境内也罕見。它的毒性十分霸道又難察覺,起初症狀和吃壞肚子差不多,無非腹痛、惡心、嘔吐、腹瀉等,重時才出現心跳紊亂淺緩、呼吸急促、麻木、眩暈、痙攣、抽搐等。不過王嬷嬷先已中了水仙花毒,所以看到這些症狀也難往君影草上想。耽誤了醫治,所以造成心髒驟停猝死。”
“你知道的倒很詳細嘛。”玉旈雲道,“看來你是君影草之毒的行家了?”
“下官不敢妄稱。”陳禦醫道,“君影草實在罕見,我國境内和中原地方恐怕沒有人敢自稱行家的——别說是醫治此毒的行家,就算是使用此毒來害人,大約也極少有人知道。”他想了想,又補充:“下官自己其實也不曾見過君影草,隻是覺得王嬷嬷的病有點古怪,所以就去翻查醫典,正好找到……”
“果然是‘正好’!”玉旈雲刺了他一句,對林樞道,“林大夫,你知道君影草嗎?你看這驗屍的結果能說明王嬷嬷是中了君影草的毒嗎?”
林樞方要回答,卻聽外面太監報道:“太後娘娘駕到。”殿内衆人趕忙起身迎接。太後就在靜襄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後面博西勒低頭跟着。
“你們隻管驗你們的。”太後道,“我老太婆幾十年來還沒在後宮裏見到過這麽奇怪的事兒,所以特來瞧瞧。你們不要因爲皇上在這裏或者我老太婆在這裏,就亂了方寸,該怎麽着就怎麽着,無論是什麽人想在後宮裏搞是搞非,我都會嚴懲不貸——皇後心地好,我老太婆可不怕做醜人。”說着就讓靜襄扶自己落座,看也沒看侍立身後的博西勒一眼。而博西勒竟也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玉旈雲示意林樞接着說。林樞即道:“下官不是極北之地的人,也沒有見過君影草。單憑銀針來判斷,下官不能斷定王嬷嬷中的是什麽毒。”
這個說法對己方有利,玉旈雲暗喜,又道:“那要如何才能判定?”
林樞道:“行醫有‘望聞問切’,如果王嬷嬷還在生,自然簡單些,如今死者不能開口,中的是什麽毒就很難判斷。王嬷嬷昨日中午還氣色良好,是下午突然病發身亡的,下官來到時,已經無法向她詢問了。抽搐、痙攣的症狀的确有,不過很多毒藥都會造成此症狀,不見得就是君影草。”
這個說法愈加對己方有利了,玉旈雲暗喜。不過那陳禦醫卻道:“林大夫沒有望聞問切,下官卻來診治過好幾次了。王嬷嬷雖然一開始說自己是種了水仙花毒,但是下官後來越看越不像。所以下官可以斷定,王嬷嬷是中了君影草的毒,也許開始中毒不深,後來——也就是昨天突然加大劑量,所以才會暴斃。”
“你這麽肯定?”玉旈雲逼視着他,“那麽爲什麽王嬷嬷好好兒的會中這麽古怪的毒?又爲什麽昨天會突然加大了劑量?”
“這個……”陳禦醫看了看太後,似乎有些話要取得她的許可才敢說,但其實滿屋誰不知道,就是“舒鷹”兩個字罷了。
“你望着我做什麽?難道我臉上還寫了字不成?”太後不無厭惡地道,“早就說了,隻當我老太婆不在,你該說什麽就說什麽,隻要是實話,誰也不會怪罪你。”
“是。”陳禦醫躬身答應,“其實臣以爲……”
才說了這幾個字,忽然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響,殿内衆人都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麽事,就見一件黑壓壓的事物砸破了宮殿的屋頂從天而降,正朝着慶瀾帝的位子落了下去。“快護駕!”何廣田尖着公鴨嗓子叫了一聲,而玉旈雲早已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把慶瀾帝推到旁邊,石夢泉則飛身上前,将那事物抱住了,打了幾個轉兒才停下。驚魂甫定的衆人望過去,隻見他抱着的是一個石頭人,背後鮮紅的大字寫着“蕭家娘子舒家走,斑鸠占了喜鵲窩”。
“這……這是什麽東西?”慶瀾帝聲音直打顫,問翼王道,“十四弟,這是你從虎脊山帶回來的那個石頭人嗎?”
翼王好像早就已經吓傻了似的,瞪着眼張着嘴,愣了老半天才道:“啊……是……不對,不是,我帶回來那個背後的字不是紅色的……這個……後面的詩……好像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就是這樣的!”博西勒像個鬼似的尖叫起來,“老佛爺您不讓臣妾說,臣妾也要說了。這分明就是舒鷹餘孽的陰謀。分明是就亂臣賊子圖謀不軌,所以把您、皇上都騙到一處來,企圖對你們不利……”
“容貴妃!”太後喝到,“不許妖言惑衆!”
“臣妾沒有。”博西勒道,“臣妾分明在奉先殿裏看到皇後娘娘燒紙,那紙上就有舒鷹家的标記,還有石将軍的名字……”
“我?”玉朝霧驚訝萬分,看到滿殿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一時全無頭緒,隻有兩腿一軟,給慶瀾帝和太後跪下:“皇上和老佛爺明鑒,臣妾從來恪守本分,臣妾……”
“萬歲,老佛爺!”玉旈雲上前一步,“竟然有石人砸壞鳳藻宮,不管是舒鷹還是其他的亂臣賊子,首要是保護皇上和老佛爺的安全。請準許臣招集禁軍護衛,即刻包圍鳳藻宮以便護駕。”
“好,好……”慶瀾帝呆呆地點頭。玉旈雲即向石夢泉使了個眼色,讓她即刻讓負責鳳藻宮巡防的禁軍進來。
可是石夢泉腳步方才移動,博西勒又尖聲道:“不行,不能讓石将軍去。既然他的名字和舒鷹扯在一起,說不定就是行刺皇上的主使。”
“我朝組訓,後宮不得幹政。”玉旈雲怒道,“我是領侍衛内大臣,難道要聽娘娘的命令調度禁軍?請太後娘娘、萬歲爺聖裁。”
“方才内親王都說了‘後宮不得幹政’,還問我老太婆幹什麽?”太後看看慶瀾帝,“皇帝,還是你說,你信石将軍會造反嗎?”
慶瀾帝面無人色:“現在說……說什麽造反……玉愛卿,你……你快快招禁軍來,先把朕的禦前侍衛都給叫進來……這刺客莫非能上天入地麽……”
“遵旨。”玉旈雲答應着,卻暗暗搖頭:這關鍵時刻,竟要自己離開——雖然隻不過是跨出鳳藻宮而已,但現在的局勢瞬息萬變,誰知道下一刻會如何?不過,越是如此越是要争取時間。她迅速地沖了出去,把侍立在外的禦前侍衛統統招了進去,又吩咐其中一人立即把在附近巡邏的禁軍叫來,包圍鳳藻宮。那人領命即去,不時回來了,後面一路小跑跟着火器營和善捕營的人馬。
玉旈雲不禁驚了驚:怎麽回事?石夢泉挑選的固定守衛鳳藻宮的人到哪裏去了?
兩營各來了不下百人,也不再請示過玉旈雲,就直接把鳳藻宮圍了個水洩不通,善捕營在内,火器營在外,一副連麻雀也不要想飛出鳳藻宮的架勢。都部署好了,才見兩營的軍官前來。
“火器營督尉裴力,善捕營督尉孔敬,聽候内親王差遣。”
這還是來聽候我差遣麽?玉旈雲暗想,簡直像是要來取我性命的。“這個時辰是你們當值?”她問。
“回王爺的話,本來不當值,正在操練。”裴力道,“不過聽說出了刺客,所以立刻就趕來了。”
睜着眼睛說瞎話!玉旈雲暗罵,你們若在操練,豈有這麽快就聽到消息又趕過來的?不過,她一個人面對這麽多人,不能硬拼,更不能拿鳳藻宮内慶瀾帝夫婦和皇太後的性命開玩笑。需要設法先穩住這批人,然後再調自己的人來、于是道:“好,你們很忠心。待我禀明皇上,刺客抓到之後,必有重賞。”
“謝王爺。”裴、孔二人都抱拳道,“這是卑職等份内的事。”
玉旈雲“嗯”了一聲,才要舉步回去,卻見趙王從步道上匆匆而來,後面還跟着滕王等幾個久也不在朝中出現的宗室老人。她不禁心中一振:不是吃驚,而是激動——今日就要決一生死,這她早就料到了。經過漫長的等待,滿是勾心鬥角,時時權衡計算,如今終于要有一個了結。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被火器營和善捕營的人全副武裝地包圍着,她竟然沒有感到一絲恐懼。看着趙王越走越近,她的心就越來越興奮,但也越來越冷靜。
“咦,幾位王爺怎麽來了?”她迎上去,擋住趙王等人的去路。
“來不得麽?”趙王冷冷地看了她一樣,“這裏怎麽了?怎麽這麽多禁軍?”
明知故問。玉旈雲暗暗冷笑,不過回答時還是面無表情:“方才出了刺客,所以皇上下旨把禁軍調來了。”
“禁宮裏出了刺客?”滕王這兩年老态畢露,議政處的事務早就交給了兒子,除了宗人府的事之外,他幾乎不理朝政,不過還是保持大嗓門:“内親王你這個領侍衛内大臣的差事可真是辦得好。”
此話明顯帶着刺兒,但是玉旈雲不想在這當兒和騰王結梁子,就恭謹地道:“是,正是我的疏忽。不過,我一定不會讓刺客動皇上一根頭發。”
“早就說嘛……女人當什麽親王?當什麽領侍衛内大臣?”騰王嘀咕着,又對趙王道,“既然鳳藻宮裏出了刺客,咱們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王爺不必擔心。”趙王道,“内親王不是已經調集了這麽多人馬來護駕嗎?咱們找皇上評了這個理就好。”
“評理?”玉旈雲奇道,“方才翼王跟我說,趙王爺你得到了愉郡主的消息,去尋她去了,怎麽這會兒突然又要找皇上‘評理’?”
“就是因爲得到了小愉的消息,所以才要來找皇上主持公道!”趙王說着,蠻橫地一掌把玉旈雲推開,大步跨進鳳藻宮裏。火器營和善捕營沒有一個來阻攔的。“諸位王爺,請——”
玉旈雲沒想到他會和自己動手,也沒料到趙王的力氣如此之大——好,對敵人了解得越多,勝算就越大。這是真的擂起戰鼓來了!她握了握拳頭,也跟着走進宮去,一直回到了偏殿。
禦前侍衛們已經緊緊地守護在了慶瀾帝的身邊,那架勢簡直好像要用身體組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似的,連蚊子也不要想傷害皇帝分毫。饒是如此,當趙王出現在殿内,慶瀾帝還是“啊”地呼了一聲,露出驚慌之色。
“老臣參見皇上、皇後、太後。”
“皇……皇叔……你怎麽來了?”慶瀾帝顫聲問。
趙王未答,騰王已經注意到偏殿裏的異狀,問道:“萬歲,臣隻聽說出了刺客,不過……這……這是在做什麽?”他指着床上的屍體。
“皇後近身的一位嬷嬷現懷疑被人毒殺。”太後代爲回答道,“鳳藻宮裏出了這樣的事,皇上自然擔心,于是親自來調查。我老太婆也就跟來看看。三皇叔,你有什麽要緊事,把騰王爺他們都請了來?”
“回太後的話,”趙王道,“老臣本來實在不該麻煩騰王爺、瑞王爺這些宗族長輩,不過,因爲小女和石夢泉訂婚已經在宗人府備了案,如今老臣想取消婚約,自然要請長輩們見證——這門親事原系太後所賜,今日正好太後在場,就請收回成命,取消小女和石夢泉的婚約。”
“這是爲何?”太後驚道,“小愉和石将軍郎才女貌兩情相悅,爲什麽突然要解除婚約?”
“石夢泉根本對小女毫無情意。”趙王道,“從頭至尾,他根本就是……就是想要……”似乎内心掙紮了許久,決定不把後話說出來,猛地轉身,大步走到石夢泉跟前:“老夫知道小愉曾經去東台大營找你,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你說,你把小愉怎樣了?就算你不願娶她,也不能害她!”
玉旈雲還沒來得及問石夢泉東台大營兵變的細節,不過其中經過也猜出大半:如今石夢泉回來了,愉郡主呢?這個一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姑娘不要又在關鍵時刻出來壞事才好!
“下官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麽。”石夢泉道,“愉郡主從來就沒有來過東台大營。聽說她失蹤了,下官也很擔心,不過下官母親剛剛亡故,不能幫王爺尋找郡主。請王爺見諒。”
“老夫的消息不會錯。”趙王道,“小愉從家裏跑了出去,就去東台大營找你。當天正好是發生兵變的那一天。老夫問過了,她曾經和七個奇怪的人一起在城外的客棧領走了寄養在那裏的馬。那七個人還挾持着另外一個男人,據客棧的人描述,正是我府裏做書記的康申庭。我還聽說這七個人是内親王的手下。”
“莫名其妙!”玉旈雲怒道,“我幾時有七個奇怪的手下挾持康申庭了?再說,我家不豢養門客,又哪裏來的手下?”
“内親王不用否認了。”趙王道,“小愉失蹤的那一天,老夫派了家丁們四處尋找她。也是那一天,順天府在内親王的府邸附近發現了我家好幾個家丁的屍體。那幾個家丁正是康申庭領出來的。而康申庭就不知所終。”
“簡直是笑話!”玉旈雲道,“我家附近發生命案,順天府還沒來找我,王爺倒來了?請問大樾律例有哪一條說一個人的居所附近發生命案他需要受罰的?康申庭出來找愉郡主,然後就和愉郡主雙雙失蹤,王爺應該懷疑他拐帶了令千金才對,怎麽反而來找我和石将軍要人?王爺莫非是存心要尋我們的不是麽?”
“你……”趙王正要發作,太後開了口:“小愉這孩子不見了,連老太婆我都擔心得很,何況皇叔呢?既然有人在城外的客棧見到過她,那就順着線索繼續查。也許有人冒了内親王的名來綁架郡主呢。沒查清楚之前,何必匆匆忙忙地解除婚約,萬一棒打鴛鴦,可就罪過了”說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今年秋天真不太平,事情一樁接一樁,也不曉得是不是我大樾蕭家做了什麽錯事,老天爺要懲罰我們呢?”
她的話裏似有雙關,每個人心裏都有每個人的嘀咕,不過誰也不敢說出來。慶瀾帝道:“母後千萬不要這樣說,如果是兒臣做了錯事,讓兒臣一個人承擔就好了。列祖列宗庇佑,老天爺不會懲罰整個大樾國的。”
皇帝如此表态,騰王等王爺也不得不紛紛道:“爲了大樾國國運昌隆,臣等也願赴湯蹈火。”
“皇帝是孝子,你們也是忠臣,列祖列宗在上,自然都看在眼裏。”太後道,“任誰做錯了事,都要承擔後果……不過,無辜被害的人就……哎……”她轉向趙王:“三皇叔,不管是誰挾持了小愉,老太婆我都跟他沒完,你放心好了,讓皇帝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回來。不過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如今刺客作亂,還是先保護皇帝離開爲上。”
“不行。”玉旈雲反對——暗處藏有刺客,明處又有火器營和善捕營。如果貿貿然走出去,一旦起了混亂,根本無法保護慶瀾帝的安全。考慮到這一點,她一回到偏殿,趁着趙王找石夢泉的碴兒的時候,她就悄悄把鳳藻宮被包圍的消息告訴了翼王:“你立刻去找禁軍的蔣文來,他不當值,但是已經在侍衛府待命了。”翼王皺了皺眉頭,仿佛責怪玉旈雲的疏忽。不過,還是立即照搬,拿着玉旈雲的令牌,悄悄擠進了那一大群太監宮女侍衛之中。現場的人或自顧自的驚慌,或集中精神聽着争論,沒有一個留意到翼王的。
現在,就要等着翼王調兵成功的消息。“一動不如一靜。”玉旈雲道,“現在有禦前侍衛在此,賊人不敢明目張膽地加害皇上和老佛爺。而且鳳藻宮地方有限,便于保衛。一旦走了出去,宮殿衆多,就難以發現賊人從何處偷襲了。”
“胡說!”博西勒叫道,“你分明就是沒安好心。明知道這裏危險卻偏偏要讓萬歲爺和老佛爺留下。你根本就是想行刺皇上。你和石夢泉都跟舒鷹是一夥兒的!”
舒鷹。騰王等幾個是宗室長輩,都是慶瀾帝的堂叔伯。他們當然知道舒鷹是誰,而最近滿城風雨的舒鷹标志以及東台大營兵變,他們也都聽說了。不過他們都已經過上了頤養天年的日子,本着明哲保身之道,個個都裝聾作啞,不想今日因替趙王處理家務事而被牽連進來,不由暗叫倒黴——看到已經被挪到一邊的石人背後鮮紅的詞句,幾位老王爺俱想,這還不是普通的刺客!是舒鷹的餘孽來了——來勢還真兇猛!可是如今皇上身陷險境,做臣子的不能自己逃跑,他們隻有咬牙切齒地留下。
“容貴妃!”太後喝到,“剛才警告過你不許妖言惑衆,你忘記了麽?你一口咬定這事和舒鷹有關,無非是因爲你之前在奉先殿裏得到那些燒了一半的紙而已。那些究竟是不是鳳藻宮的人燒的,并不知道——你當時不是也沒有立刻告訴我麽?等到昨天才來說,我怎麽知道那不是你僞造的?”
“老佛爺明鑒!”博西勒趕忙跪下,“臣妾身在冷宮,不敢搬弄是非。實在是因爲昨天王嬷嬷去世,臣妾聽說是中了君影草的毒,而這毒藥又是和舒家有關,所以臣妾才來向老佛爺報告。臣妾一心都是爲了皇上和老佛爺好。”
“你聽說?”太後道,“我吩咐過陳禦醫不得外傳,你從哪裏聽說的?”
“是淳惠大長公主告訴臣妾的。”博西勒道。
這個答案倒抓不出錯來,淳惠公主在宮中張長李短,不知多少謠言風波背後有她推波助瀾。太後原本不想把這事鬧大,但是如今壓也壓不住了,隻有道:“事到如今,隻要弄清楚王嬷嬷是不是死于君影草就知道了——諸位大夫,你們有什麽結論麽?”
“這……”衆禦醫們有贊同陳禦醫的,有贊反對的,還有怕惹禍上身說不知道的。
“你們這樣争吵來争吵去,我老太婆的頭都疼了。”太後道,“銀針不能判斷王嬷嬷中的是不是君影草的毒,還有沒有别的法子?”
“沒有。”對于這一點,大家幾乎異口同聲,“人既已死了,不管是砒霜還是什麽毒藥,都難以分辨了。”
“所以才要看死前的症狀。”陳禦醫堅持己見,“臣敢以性命擔保,必然是君影草的毒。也許這毒藥還藏在宮中某處,隻要找出來,臣根據醫術上的記載,必然能認出。”
“皇宮有多少間房?怎麽找?”太後道,“你又怎麽知道毒藥一定在宮裏呢?”
“不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君影草毒藥。”陳禦醫道,“哪怕是曾經裝過君影草的瓶子,臣也一定能辨别出來。因爲這種毒藥實在是太特别了。”
“等你把皇宮翻個底朝天,都不知是什麽年月了!”太後冷冷的。
“其實臣以爲,是不是君影草也無關緊要。”有人道,“王嬷嬷的确是中毒而死的。她休養了這麽多天,什麽水仙花毒素也都拔除幹淨了,如今卻中毒身亡——鳳藻宮裏有人中毒而死,這就很可疑了,無論是什麽毒都可疑。不如把所有可能向王嬷嬷下毒的人都盤問一番,或許會有眉目。”
“你怎麽知道是有人下毒,不是她畏罪自殺?”博西勒再次不顧警告地開口。太後方要喝止,卻聽到稀裏嘩啦地一陣響。本來已經緊張萬分的衆人都循聲望了過去,原來是一個小宮女撞倒了王氏床邊的矮幾,上面的針線笸籮掉落,剪刀、碎布、頂針撒了一地,還有幾個線軸叽哩咕噜地亂滾。那小宮女一邊自稱“奴婢該死”,一邊手忙腳亂地撿線軸。但陳禦醫眼明手快地一步跨上前去:“這是什麽?”
玉旈雲一看,正是自己夜裏不小心滾到床下的那個毒藥瓶子,後來隻顧着和石夢泉解釋整件事,竟然忘了把瓶子撿回來。糟糕!她心裏暗呼道,這豈不是給其人創造了一個大好機會?
“奴……奴婢不知道……”小宮女帶着哭腔,“這籃子是王嬷嬷的……奴婢不知道。”
陳禦醫端詳着那瓶子,很顯然,已經空了。不過他将瓶子往旁邊的魚缸裏浸了浸,眨眼的功夫,缸裏魚就翻了肚子。再拿一隻銀針試了試,果然變成了黑色。陳禦醫又将瓶子嗅了嗅,即道:“啓禀萬歲爺、太後娘娘,這裏面就是君影草的毒——你們看它濕水之後有淡淡的紅光,味道微腥,和醫書上所說一模一樣。”有些大夫見他言之鑿鑿,也趕忙紛紛附和,隻林樞沒有說話。
可惡,玉旈雲盯着林樞,這分明就是鶴頂紅的瓶子,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你爲什麽不去說出真相?
“老佛爺現在相信臣妾了?”博西勒道,“臣妾就說是她畏罪服毒,果然如此——如果是别人有心下毒害她,怎麽可能用完了毒藥卻不把瓶子銷毀呢?顯然是她來不及丢掉就一命嗚呼了。陳禦醫也查出這是君影草,可見和舒鷹決脫不了幹系。”她又跪行到了慶瀾帝面前:“萬歲,臣妾對您是一條心的,請您快下旨将這些亂臣賊子拿下,晚了就來不及了!”
這一切未免也顯得太巧了吧?不僅像玉旈雲這種知道内情的人,就連有些局外人也嗅出了栽贓嫁禍的味道。
趙王想用這種近似鬧劇的安排來污蔑石夢泉和自己,以便孤立慶瀾帝嗎?玉旈雲想,這不可能。這隻不過是趙王爲了今日篡位後向天下有個解釋,而提前來一出“指鹿爲馬”而已——若他造反成功,今天的這一幕自然就會流傳出去,甚至成爲載入史冊的真相——爲了這個目的,他才特地找了宗人府這些半截入土的老家夥們來看戲的吧?成敗的關鍵在今天之後誰坐在王位上。如果現在被趙王繞進澄清王嬷嬷之死的圈子裏分散了注意力,那就上當了!她因而也不出言質疑,隻悄悄地看了看門外,希望看到翼王帶着蔣文前來護駕。不過她隻看到一個苗條的女人的身影——端木槿。心下不由一緊:她回來做什麽?
端木槿有玉朝霧之前賜的通行腰牌,所以門口的火器營、善捕營的衆人也沒有阻攔她。她一直走到了偏殿裏,并不向慶瀾帝和太後行禮,隻對陳禦醫道:“我方才在門外聽到你說這是君影草的毒,是麽?”
陳禦醫認得這是皇後跟前的紅人,點頭道:“不錯,端木姑娘有何高見?”
端木槿看了一眼托盤上那些變黑的銀針,又看看魚缸裏的死魚,冷笑了一聲:“君影草——又叫草玉玲、蘆藜花,或者叫鈴蘭,的确在中原地方不常見,所以一般醫書也不會記載。不過,它性苦、溫,雖然有毒,但是全草可以入藥,有強心利尿之功。”
“那便如何?”陳禦醫道,“許多草藥都有毒又同時可以治病,如果使用不當,自然會送命。”
“不錯。”端木槿道,“不過,君影草不會使銀針變黑。林大夫,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林樞面無表情:“林某才疏學淺,不知道。”
端木槿道:“不僅君影草不能使銀針變黑,其實水仙花也不能使銀針變黑,甚至附子湯、斷腸草、見血封喉等等,都不會使銀針變色,隻有鶴頂紅、砒霜才是銀針可以鑒别的毒藥。林大夫難道不記得《百草秘籍》裏有這樣一段記載嗎?當初還說要好好研究一下是不是真的呢。”
“《百草秘籍》已經被令尊奪走。”林樞道,“我不記得有這一段,也自然沒有研究過。”
端木槿不想跟他讨論過去的恩怨,取出一根銀針來,到窗邊往水仙花的球莖上一紮,拔出來給衆人看,果然光亮如新。“所以王嬷嬷根本就不是給水仙花毒或者君影草毒死的。”她道,“王嬷嬷多半是被砒霜或者鶴頂紅所害!”
這一席話出口,鬧劇立刻就唱不下去了。玉旈雲冷笑着對陳禦醫道:“你不是說敢以性命擔保,必然是君影草的毒嗎?現在又該如何?”
陳禦醫無言以對。博西勒道:“那就算不是君影草,是砒霜,是鶴頂紅,爲什麽好好兒的,王嬷嬷會中了這種毒?”
“這也正是我想問的問題。”玉旈雲冷冷地盯着她,隻用餘光瞥了眼趙王,“爲什麽皇後娘娘在後宮恪守本分,石将軍爲國家出生入死,而王嬷嬷又爲服侍主子盡心盡力,容貴妃你非要說他們和舒鷹有關?無論是哪個衙門辦案都講真憑實據,要不然,豈不是誰都可以說别人是亂臣賊子?本王還可以說容貴妃你存心不良,使人害死了王嬷嬷企圖污蔑皇後和石将軍呢!”
“我……”博西勒被刺得一時愣住。
端木槿走到王氏的遺體旁,也用銀針分别試了不同的部位。“王嬷嬷不僅是被砒霜一類的毒藥所害,而且有人唯恐驗屍查不出毒藥的痕迹來,所以又在她死後給她的遺體灌了毒藥。”女大夫指着銀針道,“砒霜之毒作用在胃腸,大量服食而造成死亡的,殘留的毒藥理應集中在胃腸。何以穿刺咽喉的銀針變色得最厲害?”
“大膽,竟然有人敢做這種事!”慶瀾帝怒道,“昨天能在鳳藻宮裏動手的,沒有幾個人——朕一定要查出來!這還了得麽——”
才說着,忽聽何廣田喝到:“你幹什麽?”三兩步沖上去,捉住了那個先前打翻針線笸籮的宮女。這宮女正要把一個小瓶子藏在身後,但是何廣田扭住了她的手,立刻就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
“這是什麽?”何廣田奪過瓶子來問道。
“是……是……”宮女面無人色。
何廣田使了個眼色,便有一個小太監來把瓶子接了,捧到一位慣常給太後診脈的朱大夫面前,朱禦醫拔開瓶塞看了看,變色道:“這是砒霜!”用銀針一試,呈給慶瀾帝和太後過目,整根針都成了黑灰色。
“好你個死蹄子,你哪裏來的砒霜?”何廣田逼問,“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乘機謀害萬歲爺跟老佛爺?”
“奴婢……奴婢不敢……”小宮女瑟瑟發抖,“奴婢死也不敢……”
“那你老實交代,怎麽會拿着一瓶砒霜!”何廣田的聲音活像拿二胡弓在鋸子上拉似的,發起狠來讓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啊,我知道了——王嬷嬷是你這死蹄子害死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小宮女把頭搖得像波浪鼓。她本來眼睛甚小,但這是瞪圓了,好像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一樣。“是她——是小苗!”她突然伸手指着另一個宮女。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那個叫小苗的宮女跳了起來,“何公公……萬歲爺……老佛爺……皇後娘娘……你們不要聽昭兒胡說……奴婢就是就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敢做着傷天害理的事……一定是昭兒鬼迷心竅……”
她還沒說完,被何廣田抓住的宮女昭兒就嘶聲哭道:“分明就是你做的,你把砒霜摻進了王嬷嬷的藥裏。我隻是負責打翻這個針線笸籮,讓毒藥瓶子滾出來……我……我怎麽知道還會有另外一個瓶子……”
居然是被自己歪打正着?玉旈雲幾乎笑了出來:趙王的這一出鬧劇看來要提早塌台了!
“你們爲什麽要加害我娘?”石夢泉雖然早已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吼了出來,“我娘與世無争……我娘……”他說不下去了。
昭兒大概已經完全吓傻了,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不是我……不是我……”小苗則是一臉木然,仿佛昭兒果真在說胡話一樣。
玉朝霧大約是所有人中最全不知情的一個,顫巍巍地站起來,驚訝道:“昭兒,小苗,你們兩個也跟了我很長時間了……我不明白……我不……”
她才說道這裏,冷不防頭頂上一個聲音道:“你不明白?少裝蒜了!這還不都是你搞出來的?”
這聲音洪亮如鍾,但又十分飄忽,好像是在四處遊走,太監宮女都不顧不上驚訝那内容,全都尖叫着抱頭鼠竄,禦醫們也惶恐地瞪着屋頂上的洞,鳳藻宮偏殿裏立刻混亂了起來。玉旈雲的心裏如明鏡一般:這是前線沖鋒的信号,短兵相接的時刻就在眼前。
“什麽人?”趙王厲聲斷喝,震得房梁都嗡嗡作響,“藏頭露尾,連我大樾國的皇後也敢污蔑?”
“大樾國?皇後?”上面傳來哈哈狂笑之聲,“大樾國是你們的祖宗用卑劣的手法從舒家奪走的。這個皇後乃是楚國奸細。本來她你說要和我舒家合作,共謀天下,誰知道她如此歹毒,看到她妹妹翅膀硬了,就想把我們一腳踢開——多年來,我們小少爺幫了她妹妹多少忙?如今她竟然将四夫人害死,想除掉我們……哼!大不了同歸于盡!”
“同歸于盡”四個字出口的時候,偏殿的屋頂上又轟隆隆破了六個洞,七個黑衣人飛撲而下,随着碎磚瓦落地的噼啪聲,他們也拳打掌劈頃刻殺了好些太監宮女。
“護駕!”玉旈雲呼了一聲,自己已向一個黑衣人撲了過去,石夢泉也不落後,看準一個黑衣人的來勢,欺身上前,将他擋住。兩人雖然從前都是一等侍衛,禦前帶刀,不過治喪期間都不曾帶得兵器。石夢泉慣使長槍,這時就抄起一人高的燈台,攢、刺、打、挑、攔、搠、架、閉,牢牢将對手的去路封住。本來長槍尚有鐵槍頭可以傷人,而這燈台木頭木腦,滑不溜丢,隻能當成棍來使。好在“槍紮一條線,棍掃一大片”,他這樣的打法反而适合以一敵多,故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麽危險。玉旈雲卻隻有赤手空拳地與敵人周旋。那敵手的武功顯然在她之上,幾乎隻要拳風送到,她就不由自主地要向後退。石夢泉餘光瞥見她有危險,即立刻前來援手。也幸虧他搭救及時,否則以玉旈雲那爲了護駕不惜硬拼的架勢,早就被打傷了。
“快……還不去捉拿刺客!”慶瀾帝吩咐身邊的侍衛,“朕不用你們這麽多人保護,先把刺客制服要緊。”
“是!”幾個侍衛答應着,抽刀加入戰團。
按說這些都是曆年武舉選拔出來的佼佼者,武功相比玉、石二人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他們才殺到對手的跟前,黑衣刺客就探囊取物般的把他們的兵器都繳了。侍衛們還沒來得及應對,有的已經胸前中掌,有的則被打中後頸,眨眼的功夫全部倒地斷了氣。衆人無不大驚失色。
這是,石夢泉看到一個黑衣人兩指如鈎,直朝玉旈雲頸間鎖去,想要化解已是不及,隻有飛身撲上,打算替玉旈雲擋住緻命的一擊。誰知,那黑衣人見他欺身上來,立刻收回了攻勢,振臂像向縱開了幾尺,好像生怕傷了他似的。石夢泉心裏不禁奇怪:玉旈雲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爲什麽她鬥得如此辛苦,而自己還能以一敵多?爲什麽侍衛們一招之内就喪了命,而自己卻連一記殺招也沒有遇到?莫非……這些人方才口口聲聲說是舒家的人,又稱自己爲小少爺,難道……
他才起了這個念頭,趙王已經将這猜想證實:“快保護皇上離開這裏!這些刺客分明就是和石夢泉在做戲!火槍營!善捕營!有人謀反,快快救駕!”
他的聲音響亮,别說外面的禁軍,哪怕乾清宮那邊都能聽到了。火槍營和善捕營的腳步聲隆隆地震蕩着地面,也震蕩着玉旈雲的心:翼王去叫的人呢?怎麽還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這裏講道了砒霜和鶴頂紅……
鶴頂紅不是仙鶴的腦袋上那玩意兒哦……
鶴頂紅和砒霜的主要成分相同,鶴頂紅是紅信石,砒霜是白信石,不過不常見。信石就是三氧化二砷。使銀針變黑的是提煉不純而混雜在其中的硫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