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旒雲沒有見到趙王。不過見到了悅敏。眼下是什麽形勢,大家心知肚明,客套地點點頭,笑意都帶些陰寒。玉旒雲離開京城“打獵”這麽長時間,又東征鄭國,這時帶着軍隊回來,顯然就是告訴趙王一派:之前的合作協議都是糊鬼的,大家始終是對立陣營。于是,就免了虛情假意,各自在各自的地方站着。到下朝會,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原本慶瀾帝說,朝會之後還要找玉、石二人商議“大事”。然而忽有太監報說吉嫔身體不适,慶瀾帝就匆匆到後宮去了——看來吉嫔的病還挺嚴重,慶瀾帝這一去,一連幾天都沒有上朝。
不上朝也好,朝下兵、吏兩部可以明刀明槍地互相攻擊,連大家在殿前遇到,也都是壁壘分明:兵部的人站在玉旒雲身後,吏部的人站在劉子飛一邊。劉子飛更自覺勝券在握,時不時地朝玉旒雲翻白眼。玉旒雲早聽了郭罡的計策,懶得和這人一般見識。看到悅敏經過,而劉子飛迅速地粘了上去,她暗想:去吧,多一個白癡,快一點完蛋!
沒過幾天,“罵戰”就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具體細節玉旒雲沒有過問,但是有人舉報,說劉子飛的謀士郭某人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作惡多端,所有殘害百姓的惡行都是出自他的計劃。兵部立刻咬住不放,說:假如沒有劉子飛的首肯,謀士怎麽敢自作主張?而吏部那邊卻道:謀士有沒有自作主張,并無實際證據,而玉旒雲爲了貪個人戰功拒不支援北方是鐵證如山的,何必在一個小小謀士身上做文章?鬧了一陣,終于議政處出面了——悅敏道:郭罡的這樁公案實在和吏部沒有什麽關系,又由于他并沒有在軍中任職,所以和兵部的關系也很勉強,但是涉及幾座城池的人命和劉子飛将軍的聲譽,須得慎重處理。他因而建議移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
玉旒雲不置可否,也不去聽審,仿佛全不在意。她自己也想:郭罡願意把這事朝自個兒身上攬,若不小心掉了腦袋,是他的道行不夠,與人無尤。然而又忍不住擔心:還有些問題想要問他呢,萬一他就這麽死了,豈不……
三司會審沒花多少工夫。郭罡按照先前跟玉旒雲說的,将玉旒雲指責劉子飛的罪過和劉子飛彈劾玉旒雲的過犯統統都背到自己身上,對一切供認不諱,而且他還承認,自己是因爲想讓樾軍内部起紛争,以報亡國之仇,才做了這許多壞事。殺人無數又心懷鬼胎,此種“非我族類”本來是“斬立決”,不想因爲太子是這一年出生的,所以慶瀾帝早有言在先,所有年内的“斬立決”都延遲到次年,郭罡因而就被押到了刑部的大牢裏——連這個都算計到了,玉旒雲不由暗暗笑罵:這老家夥,可真有一手!
慶瀾帝暫時沒有召見,她想,是時候先處理處理林樞的事了。原來她離開西京期間,太醫院覺得林樞不該光吃俸祿不做事,就叫他暫時先進宮當差,等玉旒雲回來再做新打算。豈料他進宮沒多久就奉诏應診,替一位老太妃治好了多年的頑疾。太醫院中衆人從前以爲他隻是因爲得玉旒雲賞識才會以布衣之身份出診皇家,此時對他刮目相看,一定要留他在太醫院裏幫大家解決疑難雜症。林樞先還推辭,說自己奉了玉旒雲的差遣要“随時候命”,但左、右兩位院判大人都極力挽留,還特别給他安排了獨立的府邸,林樞終于聽從了他們的安排。
原本林樞寄住在石夢泉的府裏,這件事由下人彙報給了石夢泉,又轉達給玉旒雲。玉旒雲當時心裏就暗一冷笑:呵,跑得倒快,莫非也知道我要收拾他了麽?
然而調查處理林樞這件事,她想最好不要石夢泉在場——畢竟,林樞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到了需要痛下殺手的時候,他會感覺十分尴尬的。于是就派石夢泉出城去巡視一下各營士兵,而自己一個人上林樞的府邸來。
早已打聽好了,林樞這日不當職。但她還是趕了個大早。豈料才出自家門口,就撞上了要人命的翼王,笑嘻嘻招呼道:“玉大人,真早,上哪裏去?”
玉旒雲厭惡地白了他一眼:“不勞王爺費心。下官有要事在身。”
“什麽要事?”翼王就是這麽不識相,緊追不舍,“有什麽小王可以效勞的麽?”
“沒有。”玉旒雲幹脆地回絕,打馬就走。
翼王這次可有了準備了——也許這幾天還狠狠練了一番馬術,立刻策馬追上來:“大人不說,怎麽知道小王幫不上忙呢?小王爲了大人甘願上刀山下油鍋,隻要是大人的吩咐,小王無有不從。”
玉旒雲真恨不得一鞭子抽将過去。不過正好看到街邊上有一個早點攤子剛剛開檔,夥計正在那裏炸油餅。她便冷笑了一聲,道:“你這麽想下油鍋麽?去吧!”說時,朝翼王坐騎猛踢一腳。那畜生吃疼,擡前蹄立了起來,翼王不防備,叽裏骨碌摔下了馬去。玉旒雲隻聽得後面一陣混亂,也懶得看他是不是真的掉進了油鍋,自揚長而去。
沒多時就到了林樞家。這府第顯然是新翻修過的,牆壁比左右的房舍都要白些,顯得幹淨,正像個大夫的居所。門子認識玉旒雲,“哎呀”了一聲,立刻飛跑去通報。而玉旒雲也不等裏面來迎接,将馬随便一拴就走進門去。
這府第并不大,是兩進兩間。她一直走到最裏一進,看滿天井都是藥材,知道是林樞日常起居之處,也聽到林樞的聲音了:“大人才回來就屈駕來看望在下這區區郎中,實在是不敢當。”
玉旒雲在回西京的途中就已經盤算着要怎麽對付他了——最佳切入點就是端木槿。因而把一切客套都免了,似笑非笑道:“我本不是來探你——沒事誰想來看大夫?隻不過我這次出門遇到了一位你的故人,所以特來替她轉達一下問候。”
林樞的表情淡淡的:“故人?這可真是奇怪了。自恩師亡故之後,林某人可謂無親無友,哪裏有什麽故人呢?還這麽巧讓玉大人碰上?”
玉旒雲笑了笑:“什麽叫‘無巧不成書’呢?我這次出門遇到重重險阻,有幾次差點兒被人害了性命,卻幸得你的這位故人出手相救,屢屢化險爲夷。呵呵。”說到“重重險阻”的時候,她故意看了林樞一眼,想瞧瞧這人有何反應。
可林樞的表情那樣淡然,就好像已經處理好的藥材一樣,不會改變:“哦?這人幫了大人這麽大的忙,恐怕大人已經賞了他一官半職吧?我倒真是很好奇,我的哪一位故人和大人這樣有緣呢?”
看你死撐到幾時!玉旒雲想。因道:“神農山莊端木莊主的千金端木槿小姐,難道不算是你的故人嗎?”
林樞面上的表情果然起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但是太微妙了,又一閃而逝,玉旒雲并沒有解讀出什麽。“哦……端木姑娘……我的确認識她。說是故人麽——”他冷笑了一聲。
玉旒雲感覺這聲冷笑有些故弄玄虛的意味,一點兒也不放松,又道:“怎麽?端木姑娘算不上你的故人麽?她可跟我說了許多你的事迹呢!”
“哦?”林樞的表情又是一變。
玉旒雲打鐵趁熱,就将端木槿講的林樞如何心中隻有“祖師爺”、“醫術至理”和“天下有病痛之人”,以及他怎樣淡薄名利,甚至想過在市井中做個普通大夫度此餘生,等等等等,一一都複述了一遍。“端木姑娘對你的了解可比我深得多了。我可怎麽也沒想到林大夫你是這樣一個人呢!”
“我是怎麽樣一個人?”林樞冷笑道,“我是一個貪圖富貴愛慕虛榮之人?哈哈,說到這一點,我想起大人說要賜我百草門一塊‘天下第一醫館’的匾額,不知什麽時候兌現?”
他越是這樣,越是引起玉旒雲的懷疑,皺起眉頭來看着他道:“我聽端木姑娘說,你們醫門中人并不在乎這些——似乎你們祖師爺的教訓裏沒有這些虛名吧?不過,你想要匾額。待我奏明皇上,還不就是幾天的功夫?”
林樞這一才冷笑得非常明顯了,且狠狠地向面前的一匾草藥抓了下去:“她跟你說祖師爺的教訓?她神農山莊的人居然有臉和别人說祖師爺的教訓?哈……哈哈哈哈!”
玉旒雲看他那白淨修長的手指插在褐色的草藥中,好像看到骷髅的指爪摳進了腐爛的血肉,不禁打了個寒戰:“怎麽?天下醫門不是同一個祖師麽?你說得,她就說不得?”
林樞已經将一把幹草藥撚成了粉末,轉臉看向玉旒雲:“她跟你說了那麽多事,一定也說了她父親是怎樣使用卑鄙手段奪走了《百草秘籍》,且害死了我師父、師兄吧?”
《百草秘籍》,玉旒雲記得端木槿和同門遊德信在争論中提到過,似乎是百草門和神農山莊恩怨的症結所在。不過,她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始終,胡亂說話恐怕會露出馬腳,于是搖頭道:“不,她沒有說。”
“沒有說?”林樞盯着她,然後哈哈大笑,“這倒真是神農山莊人行事的作風,個個都是僞君子!僞君子!”
玉旒雲虛起眼睛,想看看林樞究竟是真的發怒還是做戲給她看——平日裏一個如此冷靜的人,突然驚動成這樣,實在使人懷疑。
林樞“呼”地将整一架草藥全都掀翻了:“十一年前,端木平這個老賊帶着幾個徒弟來到百草門,說是要和先師一同研究《百草秘籍》中的一段疑難文字。當時正遇上鄭國瘟疫,感染疫病的百姓都被驅趕到了不歸谷,我入谷去診治,并沒有留在百草門中。待我回去,又大病了一場。病好時,先師同我說,端木平在楚國發現了《百草秘籍》中的‘火龍膽’,他要親自跟去驗看。我不知是陰謀,所以沒有阻止。半年後,師父回到百草門,竟然身受重傷,又中奇毒,我想盡辦法,還是救不了他老人家。他臨終之時告訴我,什麽發現了‘火龍膽’,根本就是端木老賊的奸計,不過是想騙取師父手中的秘籍而已。而且,師父還發現,數年之前神農山莊遊德信和我師兄一同出門遊曆,結果隻有遊德信一人活着回來——說什麽兩人不慎落下山崖,隻遊德信抓住樹枝揀回一條命,這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是神農山莊的詭計,存心想要亡我百草門!”
這故事似乎很合情理。玉旒雲問道:“神農山莊爲什麽要滅你百草門?你們既然是同一個祖師,難道不應該是同氣連枝的麽?”
“同氣連枝?”林樞冷笑,“玉大人在官場上見過有什麽人是同氣連枝的麽?武林和官場有什麽分别?要我看,武林連官場還不如——官場上爾虞我詐,最後那個是英雄也好枭雄也罷,或者還能給天下的老百姓做些實事。武林中你殺我我殺你,最後就讓你當了天下第一,能做什麽?”
這幾句話玉旒雲倒是深有同感——楚國武林中的那群匹夫她領教過了,别說“同氣連枝”,就連“貌合神離”也算不上。至于官場之中嘛,她想,石夢泉是永遠也不會背叛她的。“原來你們兩派還有這些恩怨,我倒不曉得。”敷衍了林樞一句,“武林隻能有一個盟主,醫門也隻能有一個神農氏的傳人——是這麽回事麽?”
林樞不答,算是默認了。
玉旒雲笑道:“這是什麽難事?我這就上奏萬歲爺,找工匠給你百草門打造那‘天下第一’的匾額。如今鄭國已成了我東海三省,你随便高興把那匾額挂在哪裏都可以。待我他日踏平了楚國,你去把神農山莊一把火燒了,也算爲你師父、師兄報仇雪恨。”
“下官多謝大人。”林樞抱拳行禮。
“小事一樁,不用挂在嘴邊。”玉旒雲擺擺手,暗想:他忽然說出這麽一堆難辨真假的往事來,我盤問的計劃不是全被打亂了?下面該怎樣呢?一邊想,一邊假裝觀賞林樞的新居:“你這裏還挺清雅的麽!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參觀參觀?”
“應該請大人上坐用茶。”林樞道,“不過,下官想,大人今天來這裏的目的,并不是和下官寒暄兩句這麽簡單。”
“哦?”玉旒雲警覺了起來,一瞥林樞,見他也正盯着自己。“那你說我是來幹什麽的?”
“大人懷疑下官是楚國奸細,特地來試探下官的。”
他這樣平靜地一語道破,玉旒雲反而愣住——既不必裝腔作勢了,她就冷冷一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林樞道:“大人如果真是出門打獵,怎麽會遇到重重險阻,又怎麽會遇上身在楚國的端木槿?大人是秘密潛入了楚國,被楚國武林人士追殺。你疑心是下官洩露了你的行蹤,所以特地來找下官興師問罪。”
“連我去楚國都知道,看來也不需要問罪了,直接問斬好了。”玉旒雲道,“你方才還花恁大功夫來作什麽戲?”
“大人去楚國,下官當然知道了。”林樞面不改色,“不過,我是在大人安全脫身之後才曉得的。楚國武林義師的一群匹夫來找我‘曉以大義’,希望我等到大人回京之後,幫他們下毒害死大人。”
“有這種事?”玉旒雲覺得他簡直是在說書。
“不錯。”林樞道,“他們先把自己吹得神通廣大,說差一點兒就在芙蓉廟殺了大人,可惜卻讓大人走脫了。他們還聚在神農山莊商議怎樣截殺大人,卻不知大人換了女裝,正好端端站在他們中間。直到後來大人和漕幫的人交上了手,那些幫衆後來才從畫像上認出。楚國武林各義師覺得大大的沒有面子,發誓一定要取大人的性命。偏巧這時候,有個年輕人巧舌如簧,說服武林四方義師讓他當盟主。不知怎麽的,那些多年來誰也不服誰的門派竟然真的擁護他。不過,也有不服的,便不容于中原武林。他們因打算先幹出一番事業來,再回去奪取盟主之位,便到西京來部署刺殺大人。而他們之所以會找上我,還是大人在神農山莊裏說出我的行蹤所緻。”
真是越來越像說書了!玉旒雲冷笑:“人家這麽器重你,你倒出賣人家?”
“他們不仁,我不義。”林樞道,“換在十一年前,我的确是隻想做個市井裏的普通郎中,遵循祖師的教誨,濟世救人。但是那根本就是白日夢。這世界沒有一處清淨的所在,可以讓人不出賣别人,也不被别人出賣的。我要爲師父、師兄報仇,就要滅了神農山莊,滅了楚國武林——他們自己送上門來,我爲什麽不能出賣他們。”
玉旒雲挑了挑眉毛,對林樞的話顯然不太相信。
林樞道:“這些人的據點就在城南雲來酒家,大人如果不信,可以派兵把那裏圍了,抓了人審問審問。”
“呵,林大夫對我大樾國可真是忠心!”玉旒雲語氣中掩飾不住的諷刺,“你既然早知道有細作潛伏在京畿重地,怎麽不向九門提督潘大人舉報,好讓他早早将逆賊抓獲,免得禍亂京師?你偏偏要等我來查問你,才說出‘雲來酒家’,我看你是随便找了些人來給你做替死鬼吧?”
林樞不慌不亂:“下官的确想過要禀報潘大人。隻是,萬一潘大人問下官如何得來的消息,下官要怎生回答?難道照直說出那群匹夫的來意?豈不是洩露了玉大人的行蹤?我想大人一定不想把自己潛入楚國的人弄得盡人皆知吧?即使不是‘盡人皆知’,什麽人可以知道,什麽人不能知道,下官不清楚,也不敢胡亂做這個主。同理,假如潘大人去将這些奸細一網打盡,審問之下,也難免問知大人去楚國的事,九門提督衙門裏那麽多士兵,大人的行蹤不也就洩露出去了?”
也算是個道理,玉旒雲反駁不了他,但仍不信,冷笑道:“你原來是爲了我好?”
林樞道:“是爲了大人好,也是爲了我自己好。我知道大人在楚國遇襲,一定會懷疑是我洩露秘密。我唯一證明自己清白的方法,就是把真正的奸細交到大人的手中。大人不是懷疑我随便找人來最替罪羊麽?大人現在可以去把雲來客棧圍了——這些天北義師的盟主嶽仲英也來了。大人應該在神農山莊武林大會上見過這個人,你把他抓來,就知道我沒有說謊。”
嶽仲英?玉旒雲根本想不起來那群匹夫的名字了,依稀記得北武林盟主是個大胖子。若真見到,的确能認出來。林樞敢這麽說,看來不像是作假的。“好。我這就去辦這件事。”她道,“倒看看有哪些細作是我見過的。”
“大人抓到人之後,我願與他們對質。”林樞道,“大人可看看兩邊說的一樣不一樣,就可确定我講的是否實話。”
既然敢對質,就是很有把握,玉旒雲想,一定對質不出什麽結果。因道:“對質就不用了。将他們處斬的時候我一定請你來看,讓你略略出一口惡氣。”
“多謝大人。”林樞行下禮去,玉旒雲看不到他的表情。
一切證據越是對他有利,他就越是惹人懷疑。玉旒雲咬着嘴唇,再次一搏:“還有,你這麽恨端木莊主,大概也很想把端木槿殺之而後快了?”
“大人有她的行蹤?”林樞問。
“當然有。”玉旒雲仔細觀察林樞的表情,“她現在江陽城中,遲些會到西京來。”
“來做什麽?”林樞問。
“來做我的醫官。”玉旒雲道,“不過既然她和你有如此恩怨……我考慮考慮是不是要把她殺了。”
林樞的表情還是如故,并沒有顯出一點擔心,也沒有一點興奮。
玉旒雲又接着道:“隻是,她畢竟救過我好幾次。我這樣殺了她,是不是有點恩将仇報?”
“大人要殺誰,要賞誰,都是大人的事。”林樞道,“不需要顧慮下官的感受。”
“是麽?”玉旒雲挑了挑眉毛。
林樞道:“大人想留她做醫官無非是欣賞她的醫術。下官的醫術和她比起來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想,所謂她救過大人的命,除了在神農山莊不留神讓大人和石将軍離開之外,應該還在東征途中替大人看過病吧?大人這一次病得很是厲害呢!”
“是麽?”玉旒雲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就這麽容易被人看出來?
林樞道:“大人受傷在先,又染風寒,并且心中郁結——看來氣息不順,甚至于咳血,也有好幾次吧?”
玉旒雲假裝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不錯。但是端木姑娘已經把我治好了。你不用來放馬後炮。”
林樞并不介意,又仔細察看了一下玉旒雲的氣色,皺了皺眉頭,道:“大人的手怎麽了?”
玉旒雲一愣,才發覺原來手腕上青了一塊——大概是急着甩開翼王,不小心在哪裏碰了一下。“不是連這點小傷都得勞煩‘天下第一醫館’的林大夫吧?”
“可不一定是小傷。”林樞道,“大人可不可以讓下官把把脈?”
“你不是告訴我撞青了這麽一小塊也會死吧?”玉旒雲雖然伸出手去,但笑道,“要那樣,我這麽多年以來不曉得死過多少回了。”
林樞微笑不答。方要将手指搭上她的腕子,聽一人道:“撞青了一塊不會死,不過我摔青了一大塊可麻煩了!”竟是翼王啓锲而不舍地追來了。看他衣服污糟,帽子也丢了,顯然方才摔得很狼狽。玉旒雲心裏好不痛快。還要雪上加霜地諷刺翼王兩句:“王爺不擅騎射,怎麽能在鬧市中馳馬呢?以後還是坐轎子來得妥當。”
翼王揉着胳膊,盡量不露出怒容,強笑道:“原來别人受傷玉大人就高興,那小王這一跤跌得也值了——玉大人這麽匆匆忙忙地來找林大夫,莫非病了?”
“我沒有病,好得很呢。”玉旒雲道,“我找林大夫……是跟王爺沒關系的事。”
翼王道:“好,好,好,那你們要緊事談完了沒有?要是談完了,請林大夫看看小王的胳膊摔斷了沒?”
林樞看翼王還能這樣好好兒的說話,想來胳膊是沒有大礙的,否則早就暈過去了。然而還是走上前去,輕輕擡起他的胳膊來檢視,翼王誇張地吸氣叫疼。
此時不脫身等待何時?玉旒雲想,況且也該部署一下雲來酒家的事,就向林樞擺了擺手,疾步朝外走。可是翼王一見她要走,立刻哪兒也不疼了,追上來道:“大人,到哪裏去?”
“王爺是我的上司麽?”玉旒雲不耐煩地,“好像沒必要跟你交代吧?”
“不用交代。”翼王道,“隻要告訴小王,就什麽需要小王效勞的就行了。”
真是可惡!玉旒雲恨不得甩手給他一個耳光,看是,連讓他跌下馬都不管用,打一個耳光怎麽能夠把他趕走?這家夥,怎麽做牛皮糖的本領越來越強了?這樣糾纏下去,還怎麽辦正事?
正惱火不已時,猛然心念一動:何不就利用利用這個傻瓜?此念一起,一通百通,立刻就想出一條妙計來,牽動嘴角對翼王一笑,道:“我不是要去辦事,所以沒什麽要王爺幫忙的。不過我要去喝茶,王爺要不要一起來?”
翼王聽到這話,簡直連骨頭也酥了:“要來,要來!不知大人要去哪一處茶館?小王來做東。”
“你跟來就是。”玉旒雲不多言,舉步出了林樞的家門。
玉旒雲帶着翼王來到了城南,這裏也是個熱鬧之所,店鋪酒家一間接一間。然而附近是平民居所,因此店面的布置與店堂的陳設都和城中鬧市有很大差别,出入的也都是販夫走卒,還有些不得志的窮酸書生,守着一壺茶,一粒一粒數着花生米打發時光。翼王不禁皺眉:“玉大人,這裏能有什麽好樂子?”
玉旒雲轉頭看着她,突然闆起了面孔:“王爺,我不怕實話告訴你,我并不是來喝茶的。我得到消息,這裏潛伏了許多細作亂黨,我要來将他們一網打盡。”
翼王有過一次被人劫持的經驗,不禁變色道:“啊……這麽危險的事,應該叫九門提督潘大人帶兵來,就憑你我二人,是不是……”
玉旒雲故作神秘道:“噓,王爺小聲些。西京是個什麽地方?貿然叫潘大人帶兵那麽多兵馬來拿人,要有多大的騷動?還不等到跟前就已經打草驚蛇讓逆賊跑了。”
也是一說,翼王點點頭:“可是就憑大人和小王,要怎生對付逆賊?”
玉旒雲道:“我自有主張,王爺就按我的吩咐去做,包準傷不了你分毫,還能立一大功。”
翼王從小到大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和那愉郡主一樣,可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玉旈雲想,這登徒子鐵了心要追求自己,必然一直想要做出些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好赢她的賞識,隻不過既沒有本事也沒有機會罷了;這時聽自己要叫他去立功,骨頭隻剩二兩重?她瞥了翼王一眼,後者果然連連點頭:“好,好,小王但憑大人差遣。”
玉旒雲就湊近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吩咐一番。翼王那神氣,顯然是光看玉旈雲這樣的态度就已經連魂都恨不得給了她,自然一百個一千的答應。玉旒雲又叫他重複了一次,确定他是記住了,這才一起朝雲來酒家走去。
不時就看到酒家的招牌了,玉旒雲指了指對面的一家飯館,翼王便撣撣衣服走了過去。玉旒雲一直注視着,直到翼王似模似樣地吩咐如臨大敵的店小二給自己“上幾樣拿手小菜”,她才從容不迫地走進雲來酒家隔壁的一間茶樓,叫了壺茶靜觀動靜。
過了沒多久,就聽飯館裏嘈雜了起來。見翼王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指着掌櫃的鼻子,大罵道:“你這菜裏放了什麽?想要毒害本王麽?”那掌櫃和小二都吓得兩腿篩糠。翼王隻是罵,看來這種無理取鬧仗勢欺人的事,他不用假裝也能做得很好。罵了一陣,他複又大聲叫肚子疼,推開了圍觀的人,踉踉跄跄走出門來——擡頭看了看茶樓裏的玉旒雲。玉旒雲遞了個眼色,叫他繼續按原計劃辦事,千萬别出纰漏。翼王就繼續一行走一行罵,到街口,爬上了馬,揚鞭而去。
玉旒雲一直看着,露出難以捉摸的笑容。
茶博士雖然難得招待貴客,但是玉旒雲和翼王他都認識,而翼王如何自不量力對玉旒雲窮追不舍,又如何多次被玉旒雲弄得下不來台,這些種種早就被京中百姓添油加醋傳爲笑談。他看今日這兩個天璜貴胄同時出現在城南,顯然不是碰巧的,大約又是玉旒雲在捉弄翼王了。雖然心裏覺得自己猜得大差不離十,但是茶博士懂得人情世故,皇親國戚的是非隻能背地裏議論,當面一定要有多傻裝多傻,于是除了加水添點心,他一句話也不說。
玉旒雲添了兩次水,覺得茶淡了,叫他換一換。這時,就看到外面跑來一隊二十多個順天府的衙役,個個手按腰刀,大聲喝道:“讓開讓開,官府拿人!”
啊,看來是翼王吃壞了肚子,小題大做來了!茶博士想,又看看玉旒雲的神色,而後者隻是催他:“快換茶葉來——你打量翼王吃飯吃得不開心能找順天府。我喝茶喝得不滿意就不會叫人來拿你?”茶博士忙不敢再看熱鬧,提着水壺去了。
整條街的人都被驚動,紛紛探出來看熱鬧。而先前招待翼王的那家飯館,老闆夥計個個覺得末日來臨,跑也不是,躲也不是,有個年紀小的跑堂索性在門口大哭起來。然而,順天府的衙役卻沒有闖進那飯店拿人,而去把雲來酒家的大門堵住了。在圍觀者的一片莫名其妙聲中,捕頭吆喝道:“哪個是掌櫃?出來!”
“是,是……”酒家裏走出一個幹瘦的小老頭,地道的西京口音,“小人就是掌櫃,不知官爺叫小人有什麽吩咐?”
捕頭罵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天子腳下開黑店謀财害命?還害到了翼王千歲的頭上?”
那掌櫃一愣:“官爺,怕是弄錯了。小店沒有那福分招待翼王殿下,那是……”
還沒說完,捕頭已經一聲斷喝:“呔,翼王千歲親自到順天府告你們的狀,你休要睜着眼睛說瞎話!”
掌櫃簡直要哭出來了:“官爺,真是冤枉!翼王殿下方才是在對面館子裏吃壞肚子的。小人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扯謊。”說着用手指指街對面。
捕頭回身看了看,又轉回來瞧瞧雲來酒家的招牌,道:“呔,你這刁民還要狡賴?翼王千歲分明和本官說是在雲來酒家吃出毛病來的,你竟敢誣賴他人?來人,給我綁上!”
掌櫃真是滿腹冤屈不知向誰訴。圍觀的也有打抱不平者,道:“官爺,小人也看到,翼王爺的确是從那間鴻運酒樓裏走出來的,和雲來酒家沒有關系。”
既有人牽頭,就有人附和。“不錯,”七嘴八舌,大夥兒來替雲來酒家的掌櫃叫屈,“我們也都看到翼王爺是從鴻運酒樓裏走出來的。”
捕頭搔了搔後腦勺:難道真是搞錯了?正爲難,卻忽然見翼王從人群裏鑽了出來,還是一手捂着肚子,好像疼痛難當的樣子,但說起話來卻中氣十足:“誰……誰說本王是從鴻運酒樓裏出來的?本王分明就是在雲來酒家被人謀害。本王可記着這招牌呢!你們這群黑心的奸商,吃壞了本王的肚子,可沒吃壞本王的記性,難不成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我連自己去過哪裏都不記得?”
苦主這樣鑿鑿其辭,順天府的衙役不得不信。而圍觀的卻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還說沒壞了記性?這分明是指鹿爲馬嘛!
玉旒雲在茶樓上饒有興緻地欣賞着。鴻運酒樓本來哭喪臉的掌櫃和夥計這時都覺得是老天搭救,一溜煙直朝後門逃。而雲來酒家的掌櫃則有口難辯,央求店裏的客人和夥計齊來作證:“王爺真的沒來過小店啊!而且小店裏有這麽多客人,沒一個吃壞肚子的,就王爺真的大駕光臨,也決不會有問題。”
“他們沒有吃出毛病,那是他們的事。”翼王道,“啊……莫非不是飯菜不幹淨,而是你店裏有人存心毒害本王?”
掌櫃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王爺,這可不能拿來開玩笑。王爺若能駕臨小店,那是小店的榮幸。草民們和王爺無怨無仇,怎麽會加害王爺呢?草民等可不想掉腦袋啊!”
翼王道:“你不敢加害本王,你店裏其他人說不定圖謀不軌呢?來,把這店中所有人給本王拿下,全部押回順天府去問個明白!”
順天府的衙役看翼王的言談舉動,覺得他一點兒也不像是有病痛在身,多半是和雲來酒家裏的什麽人結了私怨,所以非要借順天府的力量來出口氣。衙役們對此很是不齒,不過又不能得罪翼王。那捕頭暗想:看情形,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把雲來酒家裏的人都抓了,到順天府溜一圈,敷衍完了翼王這個混世魔頭,再把他們都無罪開釋。就算這些人心中怨憤,也隻能背地裏罵翼王,與順天府無關。
如此一想,他就命令衙役們道:“你們沒聽見王爺吩咐麽?還不去拿人?裏裏外外,一個也不要放過!”
衙門們應聲“是”,先将掌櫃和門外的兩個夥計拿下,接着又闖進了店中。從玉旒雲的角度并不看不見殿堂裏的情形,然而聽到裏面的喊冤叫屈之聲和外面的憤憤不平之聲相互應和,混亂的程度可想而知。翼王又悄悄擡頭來看她,被她狠狠警告了一眼,這才又接着朝衙役們發号施令,指手畫腳。
過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雲來酒家門口就跪了二、三十個人。衙役們用繩子将他們綁成一串。同時,店堂裏還不斷地有人被押出來。玉旒雲既興奮又緊張,目不轉睛地盯着每一個從屋檐下被推出來的人。終于,她的眼睛一亮:看到似曾相識的身影了——一個胖得好像塞滿了的大麻袋似的人,然而腳步沉穩,一點兒也沒有尋常胖子的蹒跚之态,顯然是個會家子。
她激動得差點兒站起來。
緊跟在那胖子的後面是一個青年男子,接着又推出來一個中年婦人,還有兩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漢子。玉旒雲對他們并沒有印象,但直覺告訴她,這幾個人都和胖子是一夥的。
他們也和衆人跪在一起。玉旒雲一刻也不放松地看着,見兩個漢子四下裏張望,又和婦人耳語些什麽,婦人搖搖頭。青年男子見了,發表了一句不知什麽意見,胖子仰起臉來,朝四周望了望——玉旒雲就看到他的面孔了。不錯,正是當日在神農山莊有過一面之緣的北武林盟主嶽仲英。
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朝欄杆裏迅速地一縮,确保自己不被人看到。心中想:好哇,你們這群匹夫,既然送上門來找死,我沒道理不成全你們的!
就聽外面捕頭發話:“都查清楚了?沒有漏網的?”
衙役答道:“全都在這裏,一個不落。”
捕頭道:“好,帶回順天府。”又來請示翼王:“王爺要跟去監督我們大人查案麽?還是過幾天等大人查清楚了,再請王爺來發落兇徒?”
翼王摸摸下巴,實際上是把眼來看玉旒雲。這次玉旒雲朝他點了點頭。翼王就道:“本王折騰了這大半天,本該去太醫院找個太醫瞧瞧病,但是——哼,你們這些奴才打量我不知道你們心裏轉的什麽鬼主意?是打算随便敷衍敷衍本王,做個樣子,其實半路就把這些嫌犯給放了,然後過幾天又編個理由來糊弄我,是不是?還是你們心裏想,過幾天,本王都不記得這茬子事了?”
捕頭哪料到這個草包王爺也能識穿自己的計策,趕忙賠笑:“王爺說的哪裏話?下官怎麽敢敷衍了事?王爺既然不放心,就親自監督下官把這些刁民押回順天府,關進大牢,如何?”
翼王道:“這還差不多。”
于是,在衆人的議論聲中,順天府的衙役将雲來酒家裏近四十個人全部押走。玉旒雲看他們就快到街口了,便丢了幾角銀子在桌上,步下茶樓。
順天府的大牢頃刻就被塞滿了。翼王親自監視着牢門上鎖,還拉着府尹殷複叮囑了好幾回,要他不許敷衍了事。殷複滿口答應,待把瘟神送出了門,立刻吩咐衙役:“還不快去把人都放了?翼王爺不怕都察院的人,我還要保住我的烏紗帽呢!”
衙役們陪翼王瘋了這麽久,早也煩透了,立刻應聲照辦。然而,腳步方才移動,就聽門口一聲冷冷的吩咐:“都給我站住了,雲來酒家抓到的有亂黨逆賊,一個也不許放!”大家都一驚,才看到玉旒雲走了進來。
如果說大家怕翼王是怕這草包自找麻煩,然後需要别人來收拾,而對玉旒雲的懼怕則是因爲玉旒雲太過厲害,大家怕她前來找麻煩。殷複額頭上立刻冒出了冷汗:“啊……玉……玉大人怎麽也來了?亂黨?雲來酒家有亂黨?”
玉旒雲道:“不錯。我特地要翼王爺演出了一場鬧劇,就是爲了要捉拿這些亂黨。”
玉旒雲竟然和翼王合作?殷複差點兒沒摔一跤。不過京師出了亂黨就是他順天府的責任,趕忙請罪道:“下官失察。不知是四十個人都是亂黨,還是……”
玉旒雲道:“這個不需要你費心。事關重大,兵部和刑部會接手。你現在要做的有三件事——第一,立刻派人去九門提督衙門找潘大人,告訴他我要他帶了人來這裏幫我押送犯人——要他的親兵;第二,叫你的手下去大牢裏和犯人們說,現在翼王還在衙門裏無理取鬧,等他一走,你們立刻放人。而且,爲了表示歉意,你會上奏朝廷,補償今日的冤案,要這些人全都留下姓名住址來。你給我一一紀錄。第三,你們從前不是審過許多用蒙汗藥害人的案子麽?一定沒收了不少蒙汗藥吧?姓名住址一登記完了,你就給他們點水喝,把他們全部放倒——明白了沒有?”
“明……明白了……”殷複雖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是玉旒雲的命令怎容他多問,即刻吩咐衙役門照辦。
過了大半個時辰,九門提督潘碩就帶着十幾個親兵好手趕來了。與此同時,衙門們也将雲來酒家一幹人等的姓名登記完畢。玉旒雲掃了一眼,自然沒見到“嶽仲英”這個名字,想來楚國武林的匹夫還沒有愚蠢到做細作還用自己真名的。“去核對戶籍簿。”玉旒雲吩咐殷複,“凡是本籍在西京,姓名和住址對得上号的,留在你的大牢裏。等蒙汗藥的藥性過去了,一人賞一貫錢,放他們回去。凡是在我們西京的戶籍簿上找不着的,或是找着了名字但是和住址對不上的,統統給我押到九門提督衙門去。”
“是,是,是……”殷複答應着,心裏叫苦:這戶籍簿要查到什麽時候?
而玉旒雲交代出去了任務,就隻管結果不管過程,她看也不看愁眉苦臉的殷複和衆衙役,自招呼潘碩:“你跟我到大牢裏來。”
潘碩應了,帶着手下跟她步入大牢。
殷複已經按照玉旒雲的命令弄了混有蒙汗藥的水給衆人喝,牢内的許多已經開始東倒西歪。恰恰的身懷武功的那些本身抵禦力就強,又發覺情形不對,紛紛運功鎮壓藥性——區區這點蒙汗藥當然奈何不了他們,所以這時都還清醒着。
玉旒雲直沖着嶽仲英被關押的那間牢房走了過去。她聽見有人道:“師父,看來這不像是那狗屁王爺無理取鬧這麽簡單啊!”
嶽仲英還不待答,玉旒雲已經呵呵冷笑了兩聲,接話道:“不錯。跟狗屁王爺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嶽盟主是吧?我們又見面了!”
嶽仲英一怔,大牢裏光線昏暗,隔着欄杆的青年公子乍看之下完全陌生,定睛細細一打量,才認出是在畫像上見了無數回,又在神農山莊把大家當猴耍,且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安然脫身的“惡賊”玉旒雲。他不禁既驚又怒:“原來是你!我早該料到!”
玉旒雲嘿嘿一笑:“若是早料到了,怎麽會進了我的大牢?你們以爲是翼王無理取鬧,害怕打草驚蛇,所以乖乖地束手就擒,指望轉一遭就又放出來。未想機關算盡,鑽進了順天府大牢。”
“玉旒雲!”嶽仲英身邊一個粗壯漢子喝道,“你用連環奸計,算是什麽英雄好漢?不如你跟我單打獨鬥,若是你赢了,我們随你要殺要剮,要是我赢了,你就要——立下毒誓,不得侵犯楚境!”
玉旒雲聽到這種話,簡直笑得肚子也要疼了:“你成了我的階下囚,倒來跟我談條件?我本來就不是什麽‘英雄好漢’,犯不着跟你們這群匹夫單打獨鬥。你的腦袋能不能留到明天還是問題,說什麽要我永不攻楚——真是異想天開!”
“玉旒雲!”嶽仲英喝道,“你以爲用些下三濫的蒙汗藥和這牢籠就能困得住我?現在就來取你的狗命!”說時,雙掌齊發,直朝牢欄上推了過來。
玉旒雲聽到清晰的“喀啦”聲,顯然是木頭折斷了,而且也感覺剛勁的掌風撲面而來。她急忙朝後一閃。同時,潘碩護上前來。隻見他手一擡,寒光閃爍,袖箭“嗖”地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就釘在嶽仲英的掌心。嶽仲英是盛怒之下疏于防範,但并不在乎這點小傷,依然要破牢而出。然而才移動步子,就“咕咚”一下跌倒在地——潘碩的袖箭上顯然是淬了藥的。
“你暗箭傷人!”其他的楚人厲聲怒喝,“快把解藥拿出來!”
玉旒雲冷笑:“拿解藥救醒他出來殺我麽?”
“沒有嶽掌門,你道我們就殺不了你?”那粗壯漢子斥道,“納命來!”說時,也揮掌來劈牢欄。
玉旒雲這次連閃都不閃,冷眼看着。潘碩一聲令下,同來的所有兵士都放出了袖箭。雖然楚國武林衆人個個身手不凡,然而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怎能躲避如雨的暗器?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一見囚室裏的人就全部倒下。
“蒙汗藥哪是用來放倒你們的?”玉旒雲輕蔑地看看那些掙紮着想保持意識的人,“不過是用來試試誰身懷武功而已。”她又轉而命令潘碩:“這牢裏還有哪一個是醒着的,補上一箭,統統押回九門提督衙門去。到殷複查完了戶籍,咱們再多退少補。”
潘碩應道“是”,即吩咐親兵們即刻去辦,自己緊緊随在玉旒雲身邊,一則提防有漏網的楚人突然發難,二則準備玉旒雲随時還有别的吩咐。而玉旒雲隻是微微笑了笑:“我早聽說你練了一批用袖箭的士兵,專門對付些需要留活口的犯人,果然厲害嘛。”
潘碩忙道:“大人過譽了,下官不敢當。原來這些是楚國奸細,竟然讓他們在西京潛伏這麽久,是下官失職,請大人處罰。”
“也不算是你失職。”玉旒雲道,“況且就憑這些草包,能成什麽氣候?”她說着,又想:林樞這家夥知情不報,到底安的什麽心?如果是想以此來取得她的信任……将嶽仲英等人統統出賣,這小子也夠狠的。不過,始終是不能信他。
說話間,士兵已經将牢房查了一圈,又抓出幾個“疑似”楚國奸細的。潘碩恐怕袖箭的藥力不足以使這些武林高手長時間昏睡,又向殷複借了枷鎖鐐铐,複用鐵鏈将這些人捆在一處——總共是九個。“大人,”他請示玉旒雲,“帶回九門提督衙門後留下官可以立即弄醒他們實行審問。大人要親自來監督麽?”
“這個嘛……”玉旒雲想:從這些匹夫的口中也問不出什麽來,再放他們出去到中原武林制造些混亂吧,也實在沒有那個必要——楚國武林本來就夠颠三倒四亂七八糟的了。看來看去,這些人甚至沒有活着浪費糧食的必要,不如立即處決了?然而太子出生大赦天下,還非得把這些窩囊廢在牢裏關到明年……
啊!她心中忽然一動。“不要押回九門提督衙門了。”她道,“直接押到刑部大牢。”
作者有話要說:我家網絡又挂了……或者不如說,難得是好的……
下禮拜考統計學……不更新……
01/26/2008 修改錯别字
06/27/2009 typo correction
05/15/2010 據說抽了,着一章丢失,所以重新更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