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8章

因爲大部隊行軍,動作未免緩慢。到達西京的時候已是五月,玉旒雲所喜愛的應春花都已經開盡了。按例,全體官兵要停在城外,等候皇帝聖旨,之後是進宮回話,還是回家探親,就看聖旨上怎麽說了。

劉子飛最希望能夠立刻進宮面聖,伸長了脖子等着宣旨的人。而在玉旒雲,進宮和回家也沒什麽大分别。她隻是擔心這一個月來京中不知有什麽變化:慶瀾帝如何了?玉朝霧皇後又如何?

“對了!”她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趕忙叮囑石夢泉,“我受傷生病的事千萬不要和我姐姐說。”

石夢泉看看她:這一場大病真的讓她瘦了很多,雖然端木槿落方子調理了這麽久,她自己卻不肯好好休息,所以氣色依然不好,臉上沒一點血色,蒼白得好像透明了,因而顯得眼睛特别的亮。他既愧疚又心疼:“我不說可以……不過,恐怕瞞不了皇後娘娘。還不如照實說了吧。”

玉旒雲瞪了他一眼:“說來幹什麽!病都病過了,告訴姐姐,白白讓她擔心。叫你娘知道了,白白罵你一頓。”

石夢泉暗道:“本來叫我照顧大人,卻累得大人如此,我的确也該罵。”

“過去的事都不許提了,也不是你的錯!”玉旒雲道,“我們還有許多正經事要做呢,不要白花力氣在這種小事上——”她盯着摯友:“說好了,不許告訴姐姐。”

“好吧。”石夢泉隻能這樣答應,又想,林樞醫術高明,得請他繼續幫玉旒雲調理身體……不過,林樞的身份……

正想的時候,聽到禮樂大作,顯然是慶瀾帝的聖旨到了。便趕緊就把關于林樞的顧慮都抛到一邊,和玉旒雲、劉子飛等一起來接聖旨。

聖旨的内容沒有什麽特别,說他們攻下東海三省立了一件大功,皇上體諒他們一路辛苦了,準許先回家探望,次日再入宮面聖。劉子飛好不失望,連一句“謝主隆恩”都說得有氣無力。玉旒雲聽了暗暗發笑,不過又奇怪聖旨中爲何不提是讓她回宮見皇後,還是先回公爵府。正想問那宣旨的太監,卻突然聽一人笑道:“玉大人,你這一趟出門打獵,可真是去得遠哪,小王可想念得很呢!”竟是翼王的聲音。

原來負責傳聖旨的是他!玉旒雲心中厭惡又煩躁,不欲搭理。可翼王卻親自走了上來,把聖旨遞給她,接機就來抓她的手。

那邊劉子飛卻有些不樂意了,咳嗽了一聲,道:“王爺,臣才是本次東征的主帥,聖旨應該由臣來接。”

要換在别的時候,玉旒雲肯定要刺他兩句,這時卻巴不得,立刻就把手縮了回去,道:“不錯,王爺,劉将軍才是主帥,這聖旨理應交給他。”

翼王好是沒趣,隻有走到劉子飛跟前。劉子飛領旨謝恩,而玉旒雲和石夢泉也就都跟着站了起來——玉旒雲抱着兩臂,嘴角挂着嘲諷的微笑,決不給翼王可乘之機。

不過翼王也并不放棄,再次粘上前來:“我這裏還有皇上的口谕和皇後娘娘的懿旨,讓玉大人和石将軍去鳳藻宮見駕。”

“哦,那可好!”玉旒雲笑道,“多謝王爺傳旨,我這就進宮去,少陪了!”說着,拱了拱手,就要和石夢泉進城。

“怎麽會少陪?”翼王攔住她,“皇兄皇嫂在鳳藻宮裏備下酒席,小王也是座上賓之一呢。小王已經準備了車駕,玉大人賞光一起走如何?”

玉旒雲冷笑一聲:“多謝,不過我和夢泉都不慣坐車,還是喜歡騎馬。皇上早就賜我禁苑騎馬,我更加不需要坐車了。”

翼王倒不生氣,笑道:“既然玉大人喜歡騎馬,小王就陪大人騎馬也無不可。不過恐怕石将軍就騎不成了。”

石夢泉奇道:“爲什麽?”

話音未落,他已經知道“爲什麽”了——隻見一個桃紅色的影子從宣旨的隊伍裏走了出來:“石夢泉,你……你走這麽久,爲什麽都不寫封信給我?”是愉郡主到了。

石夢泉見到了她已經頭腦發脹,卻還不得不問好:“郡主萬福,勞郡主挂念,臣實在擔當不起。”

“果真擔當不起呢!”玉旒雲在一邊笑道,“郡主這話也說得真有意思——人家在外行軍打仗,卻爲什麽要寫信給你?難道你做了兵部尚書了?”

愉郡主瞪着她:“爲什麽不能寫信給我?我是他的未婚妻!”本以爲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說出了口,又發覺是在有*份,立刻紅了臉,偷偷地瞥石夢泉,看他有何反應。

石夢泉的尴尬并不亞于她,雙眼隻盯着地面。

玉旒雲笑得更厲害了:“金枝玉葉還沒有成婚了整天追着男人跑,這可真是我大樾國女子的表率。”

愉郡主滿臉通紅:她知道别人在背後早就這樣議論她了,可是當着她的面說出來,玉旒雲還是第一個,尤其當着這麽多士兵的面——這可都是她“未婚夫”的部下呀!将來她還怎麽見人?她真是恨不得地上裂條縫兒讓她鑽下去,又更恨石夢泉這時也不出來替她說句話。正又羞又急之時,忽然心中一閃,反唇相譏道:“你不也是金枝玉葉皇親國戚,成天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和别人的未婚夫出雙入對,這就叫大樾國女子的表率?”

玉旒雲萬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沒的被氣了個半死。

石夢泉看她面色鐵青,怕萬一和愉郡主鬧起來耽誤了正事,不過,想到“出雙入對”心中也甜蜜萬分,隻輕輕碰了碰玉旒雲的胳膊,低聲道:“大人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真正出來打圓場的是翼王,哈哈一笑,道:“小愉,你怎麽能這樣和玉大人說話?她雖然是金枝玉葉,但也是巾帼英雄。她又哪裏和你的寶貝未婚夫出雙入對了?他倆是帶着幾萬人馬在外打仗呢,一出一入沒有幾萬雙也有幾千對,你吃人家哪門子的飛醋?要照你這樣,本王豈不是也要吃石将軍的醋,應該找他決鬥了?”

愉郡主撇了撇嘴,覺得翼王說得很有道理。然而玉旒雲卻不願領這個情,冷哼了一聲:“你找夢泉決鬥,恐怕隻是仗着你王爺的身份他不敢傷你,否則你哪裏還有命在?夢泉,不要理他們,我們進宮去!”說着,已經大步朝坐騎走了過去。

石夢泉還要向趙酋等人交代在城外臨時駐紮的事,一耽擱,又被愉郡主粘了上來。不過陳灏等督尉經曆過大青河之戰,都對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郡主沒什麽好感,于是故意把石夢泉圍得緊緊的,讓愉郡主靠不到跟前。小姑娘急得直跺腳,轉頭向翼王求救:“翼哥哥,你看他們——你看他們——”

而翼王卻急着去追玉旒雲去了。愉郡主好不惱火,一個不留神,石夢泉竟也上馬而去。她是不谙騎射的,委屈得差點兒哭了起來。好在忠實的嬌荇早就讓馬車等在一旁,趕忙招手:“郡主,快上來!”愉郡主這才提着裙子跑了過去。嬌荇喝令車夫:“還不快回宮!”主仆二人也就向前面的三騎快馬直追而去。

沒多大功夫就已經到了宮門口。隻有玉旒雲才有禁苑騎馬之權,她想想沒有石夢泉陪着實在很沒意思,而且左右在皇宮裏騎馬也快不得,估計甩不開翼王和愉郡主,她也就幹脆下了馬來,和石夢泉一道朝宮裏走。

玉朝霧皇後早就派了太監在宮門口等着了,一見到他二人,立刻迎了上來:“玉爵爺,石将軍,萬歲和娘娘等候多時啦!”

玉旒雲道:“那還不快走?”邊說邊快步往前,還想拉開和翼王以及愉郡主的距離。

石夢泉雖然也覺得這兄妹兩人實在叫人讨厭,但是裝聾作啞就好了,似玉旒雲這般未免太過孩子氣。不過,這一次東征發生的事太多了,終于輕松下來也是件好事。想着,他也加快步子趕上玉旒雲,算是跟她一起瘋一回。

他二人都是自幼習武,雖然稱不上是武林高手,但是施展輕功疾走,比常人奔跑還要快些,領路的太監怎麽也跟不上,急得大叫:“玉爵爺,石将軍,等等奴才……”而後面匆匆趕到的翼王和愉郡主更加望塵莫及。

愉郡主這幾個月來沒一天不盼着見到石夢泉的,真的見到了卻是這樣的情形,怎不傷心萬分,嘴一撇便哭了起來:“他爲什麽見了我就跑嘛!”

嬌荇看這是皇宮門口,宮女太監官員命婦往來不斷,本來愉郡主就已經“惡名在外”了,這要被人看見,豈不是又要惹來閑言閑語。她趕緊勸道:“我的小祖宗,這是做什麽呢?方才玉大人不也說了麽?哪有還沒出嫁就成天追着未婚夫跑的?别人見了不僅要笑你,還要笑石将軍呢!你在他那麽多部下面前讓他沒面子,他還不跑啊?你倆有什麽悄悄話要說,也得等沒人的時候,對不?”

連安撫帶哄騙,好容易才叫愉郡主收了眼淚,跟着翼王一齊走去鳳藻宮。

而玉旒雲和石夢泉已經先一步到了。石夢泉的母親王氏和姑母石氏早就在院門口翹首以待,見兩個人滿頭是汗地跑過來,既驚喜又免不了帶着母親責備的口吻:“慌什麽!慌什麽!小心摔着!”

玉旒雲哈哈大笑,一直從到跟前才站定。石夢泉故意讓她幾步,随後而來。

“姐姐呢?”玉旒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皇後娘娘和皇上都等着呢——一早就等着了!”石氏說着,前面引路。而王氏和兒子久别重逢,有說不完的話,這時卻隻道:“叫你好好照顧玉大人,你怎麽帶着她在宮裏亂跑?看玉大人這一趟出門瘦成這樣,現在又汗津津的搞成個花臉,你不是存心要皇後娘娘心疼麽?”

石夢泉跑了這樣一趟覺得渾身舒暢,把什麽煩惱都暫時抛開了,見母親責備也還是笑嘻嘻地,道:“娘,您還說玉大人瘦了,我看您倒瘦了許多。”

王氏愛憐地瞪了他一眼:“你這孩子,越大越不成話了,什麽時候學得這樣油嘴滑舌?先進來拜見了皇上、皇後再說!”

玉、石二人就前後到了鳳藻宮的正殿。慶瀾帝夫婦正在座上等着。二人正要行大禮,玉朝霧皇後已經跑下了座來:“雲兒,快叫姐姐看看……姐姐也惦記死你了……”說着,眼淚已經滾了下來。那邊慶瀾遞就朝石夢泉擺了擺手:“你也不要多禮了,今天是家宴。”

石夢泉應道:“是,謝萬歲。”就垂首躬身立在一旁。

玉朝霧則拉着妹妹的手細細打量:“怎麽瘦成這樣?好好的去打獵散心,怎麽又跑去前線?你就是閑不住,也不曉得好好照顧自己。”

“娘娘……”石夢泉那邊就要請罪。

然而卻被玉旒雲打斷了:“我哪裏瘦了?曬得黑了些,就顯得瘦啦——你看夢泉難道不也瘦得跟猴兒似的?”

“胡說八道!”玉朝霧端詳着妹妹蒼白的臉龐,“你哪兒黑了?不過總算精神還好,我也就放心了。”便攜手拉她來見慶瀾帝。

慶瀾帝擺擺手:“有一個人才更應該見呢——王嬷嬷,你們還愣着做什麽?”

王氏一拍腦袋:“瞧奴才這記性!”就轉到後面去,不多時,引了個中年宮女出來,懷中一個襁褓。玉旒雲立刻就明白了:“啊……這是姐姐的孩子?”

玉朝霧笑着點了點頭。慶瀾帝則道:“不錯,這是我大樾國的太子。今年新年的時候已經祭告了天地祖先,母後給他取了小名叫建兒,宗室玉牒上叫元德,将來一定是個以德治天下的好皇帝。”

“我看看!”玉旒雲急急湊上前去,石夢泉也恭敬地走到跟前。襁褓中的孩子剛剛睡醒,驟然見到兩個陌生人,立刻哇哇大哭起來。玉旒雲被吓了一跳,捂着耳朵縮開:“太子的聲音可真夠洪亮的。”

玉朝霧笑着搖了搖頭:“分明是你把建兒吓着了,倒好像他把你吓壞了一般!”

“如果能把威震天下的驚雷大将軍都吓壞,建兒豈不是很有本領?”慶瀾帝哈哈而笑,“這裏人又多又雜,還是把太子抱回去吧!”

大家先熱鬧了一會,才見太監引着翼王和愉郡主氣喘籲籲地來了。“玉……爵爺和……石……石将軍……走得實在……實在太快……”太監連話也說不整,行禮時跪到地上幾乎爬不起來。

玉旒雲看到翼王上氣不接下氣,愉郡主和嬌荇臉上的脂粉都被汗水溶化了,心裏别提有多得意。“我走得快嗎?哎呀,對不住,我太心急要來見萬歲爺和姐姐,忘記翼王爺和郡主都沒練過輕功呢!”

翼王是鐵了心要把玉旒雲追到手,任她怎麽冷嘲熱諷都不生氣:“玉大人的輕功真是厲害,得閑倒可以教教小王。”

“可惜我不得閑。”玉旒雲冷笑。

“好了,好了。”慶瀾帝來打圓場,“今天是朕專門給玉愛卿和石愛卿接風的,這是家宴,國務不準提,軍務不準提,武功嘛,等散了席你們慢慢商量去。朕等了大半日,餓的緊,快快傳膳吧!”

既然皇上出了聲,外面一早就等候的太監立刻行動了起來。沒多大功夫,十數張朱漆膳桌,幾十隻描金食盒,了浩浩蕩蕩開進了鳳藻宮,各色菜肴一一擺上——雖說這是“家宴”,然而皇上的家宴還是跟以往玉朝霧私下裏招待玉、石二人的不同,禮儀排場一樣也不能少。因此,與其說是吃飯享受,倒不如說是折騰。一頓飯吃得既拘謹又無味,好容易把所有杯盤碗盞都撤下去了,大家都覺得跟沒吃一樣。

玉朝霧即笑道:“瞧,萬歲爺,臣妾早就說了别讓禦膳房辦這差事,交給臣妾的小廚房多好?現在大家越吃越餓了!”

慶瀾帝抓了抓後腦勺:“本來接風慶功嘛,才要隆重其事。倒沒想到這麽多——朕不是每天也這樣用膳嗎?”

玉朝霧笑道:“皇上天天這樣,還不都慣了?除了您,誰每天這樣花精神呢?臣妾看今天他們四個年輕人出宮回家一準還要重吃一回。”

“果真?”慶瀾帝看了看四個“客人”,又對玉朝霧道,“那現在請小廚房整治些點心,總可以補救了吧?”

玉朝霧道:“一定可以。臣妾做的玫瑰花醬正好可以嘗嘗了,又有茉莉清露茶,且叫人沏來。”

慶瀾帝點頭稱好,道:“那現在閑着也是閑着,玉愛卿陪朕下盤棋怎樣?”

玉旒雲自然不能抗旨。石氏就從偏殿裏捧出了棋盤來。愉郡主見了,道:“還有一副棋沒有?我也想玩——”說着,把眼看着石夢泉。

“小愉,你就别玩了。”玉朝霧道,“你跟我到後面去做點心——你知道夢泉最喜歡什麽點心麽?我叫王嬷嬷教你,好不好?”

愉郡主一聽,立刻來了精神,紅着臉,道:“好,我要學。”玉朝霧便微笑着領她上後殿去了。

石氏擺好了棋盤,玉旒雲和慶瀾帝相對而坐。翼王就粘在玉旒雲身後:“我知道皇兄都喜歡怎麽走棋。玉大人,有小王幫你,一定能赢。”

玉旒雲冷哼了一聲,正想出言刺他,慶瀾帝卻道:“十四弟,你别瞎攪和。朕交你個差事去跑腿,省得你給朕搗亂——禦書房裏有樣東西是朕送給玉愛卿的,你把它拿來,親自替朕送給玉愛卿。”

翼王一愣,本想說這樣的小事随便叫個奴才辦了就好,但是看慶瀾帝頻頻向自己使眼色,暗想:莫非皇兄是給自己和玉旒雲牽紅線呢?就問道:“是什麽東西?臣弟去到那裏問誰要?”

慶瀾帝道:“用一個石青色錦盒裝着的,就在禦案上,進去就看到了。”

翼王道:“好,那臣弟去去就來。”邊說,邊湊到玉旒雲耳邊:“你就支撐到我回來,我一定幫你赢了皇兄。”

玉旒雲根本就不理他——她和石夢泉這時都清楚,慶瀾帝故意如此安排,就可以談機密之事了。

果然,翼王一跨出門,慶瀾帝立刻把棋盤推到一邊:“哎呀,你們總算回來了,再遲些,朕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西瑤那邊如何?”

在西瑤和一衆人等周旋的事恐怕說來話長,玉旒雲隻揀當前最緊要的說:“雖然之前我們已料到趙王爺意圖和西瑤勾結,但是未想到他的勢力早就深入西瑤——不,其實他借着泰和商号爲掩護,幾乎在各地都有眼線和爪牙。依臣之見,他一定是四處招募能人異士,又暗中儲備物資,隻待時機成熟。”

慶瀾帝早就已經急得一頭汗:“時機成熟?那這時機什麽時候成熟?依二位愛卿看,皇叔他何時會造反?朕可有時間應對麽?”

玉旒雲和石夢泉也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趙王遲遲沒有行動,究竟在等怎樣的時機?

玉旒雲問道:“趙王爺最近可有什麽異動麽?”

“異動?”慶瀾帝抓着腦門,“朕自從知道他有反心,看他什麽舉動都像是異動。這從何說起?”

玉旒雲道:“萬歲莫急。半個天下臣都能打下來,還怕對付不了這個一隻腳都跨進棺材的趙王爺?萬歲想一想,趙王爺是幾時回京,又是幾時發現臣和萬歲的書信來往?之後做了些什麽?”

慶瀾帝皺着眉頭,思考片刻,道:“皇叔回京是去年臘月初一。你們二人的信恰好是那前一天到的。朕立刻就寫了三封秘旨,罷免範柏,下令東征,又命玉愛卿做主帥。本來次日那傳信兵就要出發,但因爲皇叔回朝正在城外等着接見,朕怕兩下裏撞上了,于是叫那士兵暫時在禁軍營房裏等着,待朕穩住了皇叔他再出發,想來也耽擱不了多久。不料,皇叔父子見了朕就一直追問你二人的行蹤。朕幾乎是賭咒發誓,說你們在打獵,才終于蒙混了過去。接風宴之後,朕立刻使人去找你們的傳信兵,不料怎麽也找不着。朕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尋人,你們知道,已經有一個容貴妃,誰知道暗裏還藏着什麽人呢?所以朕隻能吩咐蔣文那幾個可靠的人暗地裏查——過了半個月,才終于找着了,在冰窖裏,死了很久了。”

“在冰窖裏?”石夢泉覺得有些奇怪,“莫非是特特放在那裏好叫屍體不要腐壞?以西京臘月的天氣,就算是随便丢在外面也會凍成冰屍,爲何多此一舉?而且,既然殺了人,何不索性毀屍滅迹?竟要保留屍體,甚至保留屍體的本來面目叫别人去辨認,這實在……”

“這還不明顯嗎?”慶瀾帝道,“皇叔是有意讓朕知道,什麽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去——會到冰窖發現那屍體,也不是偶然。那天皇叔來找朕下棋聊天,突然就說要喝冰葡萄酒——你們說,這樣的大冷天,哪個喝冰葡萄酒的?也就是爲了皇叔的這個要求,才叫人去冰窖裏,結果就發現那士兵的屍首了——這不是皇叔向朕示威麽?”

似乎隻有這個解釋,玉旒雲想。“趙王爺這樣做未免也太無聊了吧?”她道,“一切還沒部署好就先打草驚蛇,露出一條狐狸尾巴叫人家去抓麽?”

“啊——”慶瀾帝手一抖,差點兒把旁邊的棋子缽打翻了,“他敢這樣向朕示威,難道說他已經萬事俱備?”

“如果是萬事俱備,這都又過了快半年了,他在等什麽?”石夢泉依然被這個問題困擾。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慶瀾帝道,“他就是在等東風——不知是什麽。”

“趙王爺向皇上示威之後,又做了些什麽?”玉旒雲問。

慶瀾帝道:“當時朕就怕他既然已經知道了二位愛卿意圖東征,就會橫加幹涉,對你二人不利。不過,畢竟他這‘知道’也是見不得光的,所以他沒有明明地提出來。等到劉子飛的信函送到,兵部在朝會上表奏此事,永澤公就主動請纓增援前線,但是叫朕給擋下了。”

“擋得好。”玉旒雲道,但心裏又想:其實叫悅敏來到前線,讓郭罡出條計策把他制住,就等于斬斷了趙王的手臂。

“不過,永澤公和皇叔也都沒有堅持。”慶瀾帝道,“他們如今不再需要鎮守北方,皇叔就說年紀大了,要在家中安享天年,推薦永澤公進議政處。本來議政處都是親貴大臣,皇叔原有一席。他這樣說,朕也不好不答允。所以今年新正開始,永澤公已經正式到議政處辦公了。”

玉旒雲和石夢泉都皺起了眉頭:樾國仿楚制,不過把楚國的崇文、靖武兩殿合并爲咨政院,設大學士,相當于一國之宰相,而獬豸殿則改爲督察院,設左右都禦史,是一國之言官,百姓之喉舌。不過,議政處比這兩院的權利都大,這裏又叫“議政王會議”,一切軍機大事都要先在議政處議論通過才能付諸實施——“議政王會議”顧名思義,能夠出入這裏的都是皇親。最初樾太宗皇帝建立此制度,把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親王們都招在其中,建立之初,的确是影響力很大。然而親王們漸漸老死,其爵位世襲罔替,自然就由長子嫡孫取代了他們在議政處的席位。這些新一代的王爺們都有些纨绔之氣——翼王就是個好例子,所以,議政處時常成了交流鬥雞走狗經驗之處,所有政務全都由兩院六部直接處理了。如今悅敏這樣一個能幹的人物進入議政處,豈不是要隻手遮天?

慶瀾帝看到玉、石二人的表情,知道情形不妙,道:“朕也不想。可是實在也找不出理由拒絕皇叔——要是拒絕,一時惹惱了他,不知他會不會突然發難。”

這也是一慮,玉、石二人都清楚,趙王爺的這步棋走得太快也太狠了,看來進一步在朝中集結黨羽就是他現在的計劃。然而,被悅敏掌握了議政處,玉、石二人以後辦事就會處處掣肘——包括玉旒雲的兵權還能不能抓得牢,這個領侍衛内大臣還做不做得長久……這都直接關系到慶瀾帝的安危。

“朕想……”慶瀾帝道,“如果能找些少壯皇親進議政處牽制永澤公也好啊!”

“這一時之間要上哪裏去找?”玉旒雲道,“再說,找來了,萬歲能确定他們不是跟趙王爺勾結的嗎?”

慶瀾帝道:“也是……唉!就當朕沒說過。”形狀很的頹喪。

然而玉旒雲卻眼睛突然一亮:“除非……臣進入議政處,不就可以看住永澤公,讓他不能肆無忌憚?”

“啊,這倒是個好主意!”慶瀾帝拍案笑道。可面色旋即又陰了下去:“以玉愛卿的功績和地位,再往上封,就應該是封親王了。可我國開國以來,沒有封異姓王的。這……”

玉旒雲道:“不是臣向萬歲讨封——似乎開國以來也沒有親王之外的人做領侍衛内大臣的。臣畢竟也是皇親國戚。非常時期,萬歲可以開個先例。”

慶瀾帝皺眉搖頭:“朕自然是比誰都想封你,恨不得整個朝廷都叫你管了,盡快把皇叔這個麻煩解決。但是,你雖是皇親國戚,卻是外戚,朕一封你,恐怕皇叔就糾集一批老王爺們來跟朕理論——豈不适得其反?再說,你畢竟……”

畢竟是女子。這話不用挑明了。

“這有何難呢?”門外忽然響起了翼王的聲音,接着才聽太監報:“翼王爺觐見!”

鳳藻宮裏的三人都是一驚。慶瀾帝道:“十四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翼王手裏拿着石青錦盒,行了禮,道:“才到門口,聽到皇兄在這裏發愁要怎麽封賞玉大人。”

還好沒聽到關鍵!慶瀾帝松了口氣:“可不叫人發愁?來,先把那盒子送給玉愛卿。”

翼王應了,将錦盒捧到玉旒雲的面前。玉旒雲看也不看他一眼,頓首向慶瀾帝謝賞,又打開盒子來看看,原來是一對上好的印石,通體雪白,但隐隐顯出雲紋,竟好像有人把一天的蓮花雲凝固住了一般。

“用來做兩枚閑章是不錯的。”慶瀾帝道,“你立下如此大功,朕還想不出合适的封賞,就先拿這個将就着。”

“臣外萬歲辦事是臣的職分。”玉旒雲道,“萬歲不必爲封賞發愁。”

“要的,要的!”翼王笑道,“是要封賞,不過不需要發愁——皇兄,臣弟知道怎樣讓玉大人異姓封王。”

“怎樣?”慶瀾帝忙問。

翼王笑了笑:“請皇兄做主,将玉大人許配給臣弟,如此一來她就不再是外姓人,也不是外戚。以她如此軍功卓著,皇兄可以開先例,封爲内親王,豈不便宜?”

早也料到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但沒想到竟直接把舊事重提,玉旒雲既驚又怒地瞪着他,恨不得能一個耳光甩過去。

“這個主意也……”慶瀾帝差點兒就順口答應了,但一瞥到玉旒雲的表情,立刻收住:“内……内親王……這種先例也很難開吧?再說,如果把玉愛卿許配給你,那她就得在家相夫教子,如何還出來替朕做事?如今天下未定……還是……遲些再說。”

“皇兄是要爲了江山社稷而耽誤玉大人的終身了?”翼王道,“其實臣弟這個人很随便,很開明,玉大人做了臣弟的王妃,絕對不需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該上朝議政還是帶兵打仗,臣弟決不幹涉——臣弟本來愛慕的就是玉大人巾帼英雄,若把她變成隻知道梳妝打扮并道人短長的普通新貴女眷,那還有什麽意思?”

“你說誰隻知道梳妝打扮道人短長呀?”愉郡主整治好了點心和玉朝霧一起回到了正殿上。

“呵呵,當然不是說皇嫂,也不是說小愉你。”翼王笑道,“如果要形容小愉,還得加上胡攪蠻纏闖禍搗亂。”

“你——”愉郡主本來想偶上去掐他,但是當着石夢泉的面不敢随性而爲,隻白了他一眼就罷,親自從王氏手中捧過了精緻的點心,放到桌上,道:“皇上請嘗嘗小愉的手藝。”

慶瀾帝抓着筷子,卻不夾,笑道:“你這是叫朕試麽?朕看是叫石卿家來試試才對——石卿家,你還不快來嘗一塊?”

石夢泉不待反應,愉郡主已紅了臉道:“萬歲爺就會取笑小愉。小愉偏要萬歲爺先吃!”

“你做的點心朕可不敢吃。”慶瀾帝道,“萬一吃完了要傳禦醫可不麻煩?朕今有旨,叫石卿家代爲先嘗。”

話說到這份上,石夢泉不好不遵從,隻得嘗了一塊。愉郡主立刻如臨大敵似的湊上去輕輕問:“怎麽樣?好不好吃?”

“隻要是小愉你親手做的,什麽味道都好吃。”翼王笑道。

“那你就是說難吃啦?”愉郡主柳眉倒豎,抓起一塊點心來就朝翼王臉上丢了過去。玉朝霧想要阻攔,卻已不及。黑色的豆沙陷兒已經在翼王的臉上開了花。玉旒雲見到忍不住大笑,暗道:“惡人自有惡人磨!”

翼王雖狼狽,卻也笑了起來:“哎呀,玉大人可難得對本王露個笑臉。小愉你這點心竟有此用途,快!再丢幾塊過來!”

大家見他那副滑稽樣兒,都忍俊不禁。玉旒雲雖然想要闆着臉,但怎麽也陰沉不住,隻好背過身去。

“好了,好了,别糟蹋東西了。”玉朝霧吩咐太監宮女趕緊收拾,又替翼王洗臉。“萬歲爺,宴會也開過了,棋也下了,東西也送了——雲兒和夢泉那麽遠回來該讓他們好好休息,依臣妾之見,喝了茶用些點心就趕緊散了吧。再晚些,恐怕把太子也吵醒了呢!”

“啊,那可不是!”慶瀾帝道,“已經什麽時辰了?”

“已經起更了。”一個太監回答。

“要在平時倒還不算遲,”慶瀾帝道,“不過皇後說的有道理。朕看這點心也不用吃了,省得你們你個年輕人吃着吃着又打鬧起來——小愉做的那些立刻包起來,賜給石愛卿回家慢慢享用,其他的,皇後你看着怎麽賞吧——唯這個豆腐皮馄饨朕要留着,你們都不許跟朕搶。”

這種豆腐皮馄饨乃是南方小吃,樾國廚子沒一個會做的,就算玉朝霧把配方和制法跟王氏、石氏講了幾回,還是沒人能做出她那種風味,是以慶瀾帝每來鳳藻宮都要皇後親自整治這道小吃給他。聽皇上說出這樣小孩子氣的話,玉朝霧笑道:“萬歲爺您這是什麽話?傳出去真叫人笑死了。您要吃什麽,一道聖旨,臣妾這裏還能短了您的?”

慶瀾帝道:“這話也不錯。那朕今天就留在鳳藻宮不走了。”

“不行。”玉朝霧道,“皇上不是每月逢六就要去吉嫔那裏麽?怎麽能壞了規矩?”

“吉嫔?”玉旒雲還沒聽說過這号人物,擔心又是趙王使的美人計,忍不住出聲問,“我見過她嗎?”

玉朝霧一愣,随即笑道:“你當然見過——就是太後身邊的女官靜襄,早先皇上還未登大寶的時候,她不是常常到慶王府來替老佛爺傳話的?老佛爺賞你的許多好玩意兒也都是她給帶來的。”

“啊,是她!”玉旒雲都石夢泉都想起了這個圓臉的溫柔宮女,幼時就常和他們有說有笑,有時見到他們和别的親貴子弟打架受傷,就幫他們包紮了好瞞着玉朝霧。想起這個宮女和玉朝霧仿佛年紀,按說早就該出宮嫁人了。玉朝霧幾次提出幫她找一個好人家托付終身,但她總說要報答太後多年教養提攜之恩,情願在皇宮終老,未想到竟然做了慶瀾帝的妃嫔。

“去年我身子漸重不能服侍萬歲爺了,就一直想留意個好人物。”玉朝霧道,“後來老佛爺說道:‘外面選一個來,勞師動衆,卻不曉得安的什麽心。這不現成的麽——’就把靜襄指給了萬歲爺。靜襄爲人很識大體,在後宮中人緣也好。老佛爺說她是‘宜男之相’,果然才冊封沒多久便懷了龍裔,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産了。将來太子倒不愁沒人陪他玩。”

果然如此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一時太監宮女已經将點心都拿食盒裝上了,預備各人帶着回府。玉、石二人也就打算跪安告退。然而翼王又出聲道:“皇兄,方才臣弟的那個提議你究竟看着怎樣?”

“什麽提議?”慶瀾帝怔怔的,見翼王一直把眼望着玉旒雲,才想起是那關于“内親王”的“馊主意”。“啊,這個……”他掩飾尴尬地笑了笑,“這個不是朕說了算,要玉愛卿說了算。玉愛卿手握重兵,要是朕強逼于她,那就——以前她還隻能出走到東台大營,現在她可以一直走到東海三省去,那朕可就麻煩大了!”

“皇上的聖旨誰敢不聽?”愉郡主白了玉旒雲一眼,對翼王道:“翼哥哥,不看你還是趕緊求皇上賜婚吧,聖旨一下,誰敢帶兵出走的,那就是造反!”

“小愉!”這時慶瀾帝最怕的就是“造反”這兩個字,偏偏趙王的女兒還要在他面前說出來,他面色不覺變得十分難看。

玉朝霧急忙打圓場:“小孩子家胡亂說話。快回去吧,不然你父王母妃又來催了。”

愉郡主想了想,看看石夢泉,意思是:你走不走?

她那點兒心眼兒,玉旒雲還能看不出,本想就開石夢泉一個玩笑,但是轉念一想,那自己豈不是落了單要應付這個讨厭的翼王?因此道:“夢泉,我看我們應該陪皇上一起到吉嫔那裏去。怎麽說大家也有十幾年的交情,現在真正成了一家人,應該去賀她一賀。”

“這……”慶瀾帝猶豫了一下。翼王搶着道:“那我也跟着一道去。吉嫔娘娘過去侍奉母後,我也跟她很熟的。”

“你去幹什麽?”慶瀾帝道,“現已天黑了,你一個成年皇子去拜見朕的妃嫔,這是什麽規矩?”

“可是石……”他才想說石夢泉也不應該随意在後宮走動,借此拆穿玉旒雲的詭計,卻突然聽外面太監報道:“啓禀萬歲,翼王府來人了,有急事要禀報翼王爺。”

真是煞風景!翼王沒好氣,等慶瀾帝一批準那人進來就氣呼呼地道:“什麽大不了的事,連我跟皇兄皇嫂一起替玉大人接風都不給我個安穩?”

他府裏來的人慌慌張張,湊到跟前低聲說了幾句話。翼王立時火了:“這種小事也值得闖到宮裏來告訴我?一個歌……”才說到這裏,後面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玉旒雲已料到必然是有關歌姬舞女,便冷冷一笑:“都闖到宮裏來了,想來事情并不小呢!王爺還是趕緊回去吧!”

翼王無法,隻有滿懷挫敗地同慶瀾帝夫婦告辭。正這當兒,嬌荇也來請愉郡主趕緊出宮。這兩個大麻煩都解決了,玉、石二人才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玉朝霧又催慶瀾帝依約往吉嫔宮中去,同時也對玉旒雲道:“好了,十四弟已經走了,你也不用拿吉嫔來作擋箭牌。真的有心看望她,我要想和老佛爺請了懿旨才行。她的身份今時不同往日。”

玉旒雲道:“好說,好說。明日放了朝,我再來看姐姐。”

外頭報慶瀾帝的禦辇已經備妥,她就和石夢泉一同辭了皇後同慶瀾帝出鳳藻宮。由于大家方向不同,不久就分道揚镳。慶瀾帝還有許多話想和兩人講,但是周圍的人也不知哪個可信哪個不可信,所以他一直欲言又止。到了終于要分手的時候,他才道:“兩位愛卿早去歇息,朕明日朝會後再和你們商量國事。”

玉、石二人自然要謝皇上關心,又躬身送他。

慶瀾帝的禦辇擡出了幾步,他忽然又回身道:“玉愛卿,其實……十四皇弟的提議也不是……不是一點兒道理也沒有吧?”

玉旒雲一聽到這話,就覺得心裏好像紮了刺一樣的難受,便假裝沒聽到,又躬身一禮道:“恭送萬歲。”

慶瀾帝也知道她是裝聾作啞,隻得歎了口氣,吩咐繼續前進。

玉旒雲就和石夢泉并肩出宮。隻這麽一耽擱的功夫,已經近二更了,五月的夜色如水,四周都是花木之香。禁宮落了鑰,宮女們的嬉戲聲仿佛在身後很遙遠的地方。

一安靜,種種思緒就都襲上心來。趙王,趙王到底在等什麽呢?這個問題時時刻刻纏擾着玉旒雲:這老奸巨猾距離時機成熟還有多遠?

一時想得太入神了,連門檻也不跨,絆了一個踉跄,幸虧有石夢泉扶住——巡邏的禁軍從他們跟前經過,要叫部下看到堂堂領侍衛内大臣在禁宮裏摔跟頭,實在是太沒有面子了。玉旒雲整整衣服,咳嗽了兩聲,同這隊兵士點頭問候。兵士在執勤時不便同人寒暄,隻将腳步慢了慢,叫了人,便又繼續向前了。

石夢泉這時才笑道:“想什麽這麽入迷?莫非你也覺得翼王爺那個‘内親王’提議不錯?”

玉旒雲轉臉怒視着他:“你——你竟然也說這樣的話?”

石夢泉笑道:“咦,就興你成日拿我同愉郡主開玩笑,不興我随便引用一下萬歲爺的金口玉言?你這不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麽?”

玉旒雲聽他消遣自己,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一拳打了過去:“臭小子,敢拿本爵爺開心,吃我一拳再說!”

石夢泉一笑,避開了,撒腿就跑。玉旒雲自然拔腳疾追。兩人便又像進宮時一樣,一前一後飛奔出了宮門,各自上了馬,又在無人的街道上追逐。

如此夜色,如此放肆的自由,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了。

一直馳到了鬧市,街上行人漸多,兩人才放慢了速度。玉旒雲終于追上了石夢泉,不忘拿馬鞭在他背後敲了一計:“好小子,其實你總是跑得比我快,馬術也比我強,就是次次都讓我。真讨厭!”

石夢泉道:“我如果不讓你,豈能這麽輕易就被你打到?”

玉旒雲一咬嘴唇:“我隻承認你輕功和馬術比我好,沒承認你拳腳上也勝過我。要不要打一場,看看誰高誰下?”

石夢泉望望四周:“這裏?”

這正是西京最繁華的所在,酒樓茶社鱗次栉比,玉液瓊漿琥珀流光,許多店鋪也要到半夜才打烊——樾國畢竟不比中原禮教甚嚴,許多青年男女都比肩夜遊,店鋪就專做他們的生意。

“這裏的确是不适合比試。”玉旒雲道,“不如上我府裏……”才說着,忽然看到一家酒樓門口有司徒蒙府裏的轎子,再看旁邊,是劉子飛府裏的轎子——呵,這兩個沒用的老東西已經迫不及待要碰頭想些歪點子了。

石夢泉也注意到這兩乘轎子了,擡眼朝那酒樓的二樓望了望,隻将燈火輝煌,時不時有歌姬舞娘的彩帶從窗口閃過。“明天朝會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他道,“不過,和趙王爺的事比起來,這大概隻是小麻煩。”

玉旒雲也望着樓上,心裏想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問題:郭罡是不是也在那裏?她現在很想讓這隻黃鼠狼給自己出出主意——趙王在等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我家網絡又壞了……

作業狂多無比……

打了破傷風疫苗,胳膊狂疼……

筆記本似乎徹底死掉了……

01/26/2008 修改錯别字

06/27/2009 typo corre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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