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騎營都尉陳灏道:“将軍,俘虜的鄭軍已經投降。斬殺俘虜,萬一把他們逼急了……”
呂異道:“逼急了又怎麽樣?一群烏合之衆還敢造反不成?你立刻派人去告訴劉子飛,叫他火速趕來,我今天就要進攻靖楊!”
陳灏道:“将軍,鄭人敢以計誘殺範總兵,恐怕靖楊那邊早有埋伏。還是應該先行偵察,再決定出兵之事吧?”
“偵察什麽?”呂異吼道,“青陵雖然被害,但也把二皇子殺了。靖楊那邊縱然有伏兵也是有兵無将,何足爲懼?以你骁騎營三千精兵直沖過去,他們必然措手不及。而劉子飛所帶健銳等營,正好作爲後援——這樣萬無一失,還需要偵察麽?玉旒雲訓練你們,是叫你們做膽小鬼的麽?”
陳灏并不爲他所激:“将軍,鄭國皇帝駕崩,二皇子和皇叔争奪帝位,也許這本是皇叔的陰謀呢?借我們之手殺了二皇子,也借二皇子之手殺了範總兵,然後他暗中集結軍隊在靖楊等着我軍……”
“你是将軍還是我是将軍?”呂異怒道,“玉旒雲沒有教你怎麽服從将令麽?”
這一句才把陳灏堵住了,忿忿地行禮:“是,将軍。”便退了出來。
到門口就撞上了一個須眉斑白的老兵。他愣了愣,認出來:“石将軍,你怎麽……”
石夢泉叫他别出聲,跟自己走,到了花園的秘道旁,看左右無人,才道:“呂将軍是叫你血洗富安吧?”
陳灏一甩手,怒道:“素來沒有這樣的規矩啊!他隻因範總兵被殺了——石将軍,你跟着進來,範總兵怎麽和二皇子兩個都死了呢?你可看見?”
石夢泉猶豫了一下:“這個我也不清楚,我看到的時候他們已經都死了。我想……這是一個計策,故意要叫兩軍在富安開戰。”
陳灏不解:“計策?誰的計策?”
石夢泉不想考慮這個問題——無疑是郭罡的計策,他究竟是用這計策算計了玉旒雲,還是玉旒雲默許了他的計策?無論前者還是後者,石夢泉都不願意看到。“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他道,“大概還有三、四千鄭軍被邵參将和我困在城裏,如果呂将軍發現他們,必然要将他們趕盡殺絕。雖然他們不是我軍的對手,但是一旦打起來,雙方都會有傷亡。我想勸他們投降,你要幫我隐瞞此事。”
陳灏道:“投降了又怎樣?呂将軍現在要殺光俘虜。”
石夢泉道:“你隻須敷衍着他,其他的交給我。鄭國本就風雨飄搖,我軍如果落下個濫殺無辜的名聲,就是攻下鄭國,也是無法統治的!”
“不錯。”陳灏點點頭,又道,“玉将軍呢?”
“我少時就去尋她。”石夢泉道,“現在這情形,她不便出面。”
陳灏一想:可不是,玉旒雲時出來,呂異鐵定遷怒到她身上。因向石夢全抱了抱拳,道:“我先去敷衍呂将軍,石将軍請自己小心。”
石夢泉點了點頭,同他分了手,就去找邵聰。
其實方才他見到骁騎營進城決定留下,折回時就已先找過邵聰。是他幫邵聰一起迅速地封上了城西的兩處出口,這才使得那兒埋伏的鄭軍不至稀裏糊塗地出來送命。後來他要回總兵府探聽消息,就囑咐邵聰守在城西不要出來——否則,呂異一定會因範柏之死而遷怒于他。
這時他趕到約定之地,邵聰果然還不曾離開,見了他,就道:“石将軍,情形如何?”
石夢泉道:“呂将軍下令處死所有戰俘,雖然他現在還不曉得我們困了三、四千人在此,但很快就會知道的。況且地道處處相連,這些鄭軍倘從别的出口出來,也會和我軍起沖突。當務之急是叫他們立刻投降,然後離開此地。”
邵聰道:“就怕這時二皇子喪命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恐怕很難勸動他們。”
石夢泉道:“不試一試,始終不知道。幫我把石頭搬開吧。”
邵聰隻有從命,招呼手下幫忙,同時叫他們提高警惕,隻要秘道中有任何異動要對石夢泉不利的,立刻格殺。
這時隻是下午,但冬天天黑得早,四周已經相當昏暗,又忽然零零星星地飄起雪來,落在眉睫之間,視野愈加模糊。當封口石闆被移開時,地道裏漆黑一片,隻隐隐感到有人在挪動,卻什麽也看不見。石夢泉就打起火褶子來。
一照之下,他不禁又驚又怒——裏面的人哪裏有半分士兵的模樣?當先是幾個瘦骨嶙峋的老者,又攙雜着三兩個恍如驚弓之鳥的少年。他們驟見光亮紛紛以手遮眼。石夢泉便看到其中一人的手已經被齊腕斬斷,包紮的布條上猶見黑色的血迹。
“你們……是二皇子的士兵?”明知是多此一問,他還是問出了口。
“是……是啊……”一個老者回答道,“你又是誰?”
“大叔!”旁邊一個少年道,“他們好像是樾軍。”
“是麽?”老者道,“樾軍不是把我們堵死在裏面,怎麽又……”
“就是樾軍啊!”另一個老者道,“二殿下要我們殺樾軍……”邊說着,邊去身邊摸武器。
外面邵聰等人也跟石夢泉一般的驚訝,甚至看到了這個動作也沒想起要反應的,直到那人抽出刀來晃了兩下,才有一個樾兵喝道:“放下!找死麽!”那人還真的一怔,刀脫手落地。
那種異樣的揪心的感受又來侵襲石夢泉,他叫邵聰的人退開一邊,在秘道口矮□子,和氣地問道:“老人家,你參軍多久了?”
老者呆了呆:“多久?”他看看身邊的同伴,那同伴即道:“總有一個月了!别看我們才參軍一個月,也曉得怎麽殺敵。你是樾人,我們就殺你!”說着,真的一刀砍了過來。
石夢泉連忙偏身閃過。“老人家,”他道,“你要殺我也要看看現在是什麽情形。你們已經做了我軍的俘虜,如今主帥有令,要将所有俘虜斬首,你們就快自身難保了。”
“啊?”地道中的人都是一愣。有人道:“你們不就是把我們堵在這裏麽?二殿下還帶着其他人來救我們呢!二殿下就要殺了你們的主帥,然後當皇帝。”
石夢泉搖了搖頭:這些人看來什麽都不知道。“二皇子已經死了。”他道,“你們現在隻有兩個選擇,或者投降,或者死。”
下面的人都是一陣驚詫之聲,後面的要問前面的發生了什麽事,而前面的人又不清楚是不是該相信石夢泉,一時混亂異常。
邵聰不得不出聲喝止:“石将軍好心來給你們一條生路,還不快投降,謝謝石将軍?”
這一喝極具威嚴,許多鄭兵吓得立刻道:“好,好,好,我們投降……”便紛紛抛下了兵器。但也有人道:“不是要把戰俘砍頭麽?投降也是死啊!”反而握緊了兵器,打算就沖出來一搏。但是,樾軍在上他們在下,根本就沒有絲毫的勝算。衆人你推我搡,有誤傷自己人的,一陣哀叫之聲。
石夢泉歎了口氣,道:“我是樾國将軍石夢泉,乃是驚雷大将軍玉旒雲麾下。我們的規矩是不殺俘虜的。隻要你們願意放下兵器,解下盔甲,離開軍隊,我擔保不讓任何人害你們性命。”
這些人旁的名号沒聽說過,“玉旒雲”這三個字卻曉得,如果不是去年她翼水一戰斬殺了鄭國大将曹猛,鄭國也不會割讓半壁江山給樾國。玉旒雲戰勝之後,下令軍隊不許擾民,有幾個士兵騎馬踐踏了莊稼,立刻被她斬首。因此上,本來人人自危的占領區生活能夠井井有條地繼續下去。這裏的人有不少是鄭國割地之後不願做亡國奴所以從占領區東遷的,他們對玉旒雲這個敵人自然說不上愛戴,但曉得她言出必行,所以對她又敬又怕。
“這次主帥是玉将軍麽?那怎麽還下令殺俘虜?”一人問。
“現在城中統帥是呂異呂将軍。”石夢泉道,“不過玉将軍也在此間。如我方才所說,隻要你們棄甲投降,她一定不會爲難你們,相反,還會保你們安全。你們可願投降麽?”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有一個出了聲:“那……那我們投降……好了……我們要幹些什麽?”
石夢泉道:“你們可認識從地道回靖楊的路麽?立刻回去。”
“這地道可以回靖楊?”衆人驚道,“這不就是藏兵洞麽?”一陣交頭接耳,後面的人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探索,傳話過來道:“這裏都是死胡同,哪兒都不能去啊!怎麽回靖楊?”
啊?莫非底下堵住了?石夢泉一驚,但也立刻反應了過來:是了,要不怎麽二皇子的死訊沒傳到這裏,而且這裏的人也沒有從别的路逃走呢?莫非是郭罡下定決心要在這裏讓兩軍打起來,讓大家都殺紅眼,所以特特堵住了鄭軍的退路?果然夠狠毒的!
底下的人也都急了:“石将軍,我們怎麽回靖楊啊?”
總不能讓他們一個跟一個都出來然後從上面光明正大地走回去吧?石夢泉想,那樣恐怕走到了半中途,就已經被呂異發現了。況且,樾軍攻打靖楊是遲早的事,這些人回去了,還是會被強征入伍。戰場之上,樾軍遇到的抵抗越頑強,戰鬥也就會越激烈,雙方的死傷也就越多。
“不如這樣,”他對邵聰道,“且将他們暫時關在這裏,給他們糧食和水。等打完了仗,再放他們出來。”
邵聰抓了抓腦袋:“可是,我們的糧草也不夠啊……”他低聲對石夢泉道:“将軍,你本來是想勸他們投降加入我軍,不過現在看來這些人根本就上不了戰場。我知道你不忍心殺他們,不過,現在他們還是鄭國人,我軍還未占領鄭國呢,沒必要幫人家養難民吧?再說,他們都是鄭*人,就是我們的敵人……玉将軍說不能濫殺俘虜,但是也沒說要讓自己的将士挨餓來養着俘虜吧?”
“你不必說了。”石夢泉道,“總之……總之先把他們留在這裏,千萬不要讓呂将軍發現。等大軍離開富安,再想辦法。”
邵聰點點頭,吩咐士兵重新把石闆蓋上。
石夢泉又到城西的另一處出口查看。情形相同,地道裏困着的都是老弱殘兵。他無能爲力,隻有仍舊吩咐邵聰盡量隐瞞此事,等到大軍離開爲止。
也許郭罡早也安排好了,他想,二皇子的兵力有限,根本不可能在所有的地方都埋伏上有戰鬥能力的正規軍,所以,隻在北方埋伏下少壯兵力,事發之後就沖出來戰鬥,其他地方都是些老弱病殘,不過是壯壯聲勢而已,若是能沖出來,就制造些小混亂,被困住了,正好給呂異祭刀。還有那劉子飛也是個貪婪殘暴之人,隻有越殺越開心的,一路殺到鄭國去……不過郭罡究竟是什麽意思呢?他讓呂異和劉子飛來和鄭軍交戰,究竟是什麽意圖呢?
“将軍,”邵聰道,“城北的伏兵不是死了就是已經被俘,我看也沒必要去看了。現在還剩下春風樓一處出口,要去那裏看看麽?”
石夢泉想了想:看也無用,這當兒,隻有希望大軍迅速攻下靖楊,戰争盡快結束。因道:“不必了,我到朱家壩去見玉将軍,你們跟着呂将軍和劉将軍千萬自己小心。如果他們又要屠城,一定要拼死勸阻。”
邵聰道:“曉得了。希望玉将軍那邊另有計劃,畢竟還是跟着她比較好一些。”
石夢泉道:“我也希望如此。”拍了拍邵聰的肩膀,算是道别,獨自往北,想趁着昏暗出城門去。
隻不過才一刻功夫,雪已經下得大了起來,踩下去的腳印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狂風卷着雪片,像是一層一層的網朝人身上兜過來,越來越重,簡直寸步難行——思緒也仿佛是被雪網網住了,沉重得拉也拉不動。他想,一切等見到了玉旒雲再說,可這是到了哪兒?停下看看四周,發覺走了這麽久才回到了春風樓附近。
于一堵殘牆跟前攏着手稍稍喘了口氣,準備繼續前進。這時,就聽見呼嘯的風聲中夾雜着一陣人聲——莫非是春風樓那裏的地道出口發生了什麽事?他心中一緊,趕忙過去看個究竟。
到得跟前,果然見到火光沖天,全副武裝的樾軍士兵把春風樓圍了裏三層外三層,似鐵桶一般。他更聽到呂異的聲音:“鄭軍就是被困在這裏麽?來人,把石闆給我搬開!”
石夢泉心底發涼:糟了!呂異這是要屠殺洩憤!這兒的人是保不住了,城西的兩處就算是即刻去通知,也無處可逃。唯一阻止他的辦法就是現在出去,表明身份,但那樣就害了玉旒雲。
他定不了對策,但身體已經行動在思想之先。趁着黑暗的掩護,迅速閃進春風樓後面的一條僻巷中,輕身縱上臨街一間店鋪的房頂,再一躍,上了春風樓的二樓——這裏早就廢棄了,窗戶紙都朽壞,滿屋隻有灰塵和蜘蛛網。他便迅速地在黑暗中穿行,小心翼翼地避開障礙物,一路來到面朝天井的窗前,就可清楚地看到呂異等人。
幾個富安守軍正依照命令搬開石闆。陳灏滿面擔憂地站在一邊,顯然先前有諸多勸阻,呂異都充耳不聞。待石闆挪開了,士兵們就舉了火把到洞口看究竟,人人都顯得有些緊張,一手握着火把,另一手都摸到了腰刀上。
石夢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感覺上仿佛有好幾個時辰那麽長。
“報告将軍,”一個士兵道,“裏面什麽人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呂異不信,将那士兵推開了,親自上前來看。用火把照了半天,果然是連鬼影也沒看見。“他娘的,怎麽會這樣?”他罵,又問,“你确定那個郭罡叫人封的就是這個地方嗎?”
“絕對沒錯。”那士兵回答,“姓郭的把地圖交給來時,我親眼看到的。這洞口也是我參加封的,那時明明有人啊!”
也許這裏是郭罡不曾封堵退路的一處地道,石夢泉想,裏面的鄭兵已經沿着地道上别處去了。
呂異叉着腰,很是惱火的樣子:“那還有哪幾個出口?你這就帶我們去。”
“就隻有這一個。”士兵道,“姓郭的當時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圈兒,我還想,就這麽一個地方能躲幾千人?來了之後,看底下确實有好多人……現在怎麽都不見了呢?”
這是邵聰的手下?石夢泉皺着眉頭,爲什麽要說這樣半真半假的話?奇怪。
呂異道:“你曉得這地道通往何處麽?”
士兵搖頭。
呂異摸摸下巴:“也不知到底有多深、多廣——來幾個人,下去看看——”
“不可!”陳灏立即阻止,“将軍,既不知道裏面是何情況,怎麽可以貿然下去?萬一鄭人埋伏在某條支路上,我們的人必将有去無回。”
“你說的也不錯。”呂異想了想,“那就去找些火油來,倒進地道裏去,管裏面是人是鬼,先都燒熟了,再下去看個究竟。”
“也不可。”陳灏道,“如果鄭人事先就在地道裏埋下了火藥,我們一點火,豈不就把自己炸上了天?”
“這也不可,那也不可——”呂異道,“玉旒雲教的到底是一群縮頭烏龜還是我大樾國的士兵?”
他口裏雖然這樣罵,但是心裏也曉得陳灏說的有理,思考了片刻,道:“來,把俘虜給我押過來,一個一個砍了推進洞裏去。鄭人既然給自己挖好了墳墓,我們沒道理不用。”
“将軍——”陳灏再要勸,呂異卻把披風一抖,雪末子翻飛着全都蓋到了他的臉上。“你少羅嗦!”呂異道,“現在我是你的将軍,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
陳灏低頭咬着嘴唇,不得不道:“是。”
便将戰俘帶了上來。一隊有百來号人。領到呂異跟前時,他冷冷一笑,“唰”地抽出了刀來照着第一個人的脖子就斬了下去。他那本是先皇所賜的一把吹毛就斷的寶刀,這一擊過去,俘虜連吭也沒吭一聲已經身首異處。呂異對着刀刃輕輕一吹,鮮血都彙集到了刀尖兒,點點滴滴墜在雪地上,仿佛開了梅花。他看了一眼,擡腳将那鄭兵的屍體踢進地道之中。“看,就是這麽簡單,幹淨利索。”他道,“來,把這些鄭國狗排成二十列每列十人。骁騎營,來二十個人,從隊頭到隊尾一路砍過去,誰先砍完誰就赢,本将軍重重有賞——玉旒雲畢竟是個女人,她帶的隊伍全都婆婆媽媽滿是婦人之仁。本将軍好好練練你們的膽子!”
骁騎營士兵軍紀嚴明,也許在戰場上會相互間較量看誰殺的敵人多,但下了戰場幾時做過這種殺人比賽之事,一時都面面相觑。陳灏更是忍無可忍,到呂異面前“撲通”跪下,道:“将軍,這萬萬不可,請将軍三思!”
“不用三思。”呂異道,“鄭國人自不量力,現在就要先殺他們立威。把這消息傳到東邊去,這些鄭國狗就會不戰而降了,哈哈……”
他的笑聲忽然被一陣古怪的風聲截斷了。隻聽陳灏驚呼一聲:“将軍小心!”飛撲上去将他撞開,一支要命的羽箭堪堪貼着他的耳朵射了過去,如果行動晚了一瞬,他早已成了箭下亡魂。“有敵人!”陳灏呼道,“骁騎營戒備!”
其實在他喊出這一句的時候,四面八方又有幾十支羽箭射了出來,箭箭都是瞄準呂異的。情急之下,他隻有以身護着呂異,在雪地上飛快地滾開了幾仗,躲到了一堵殘牆之後,才略略有了喘息之機。
在場骁騎營和富安駐軍紛紛各尋隐蔽之所,同時拿出弓箭來還擊。隻是,箭矢顯然從高處射出,他們站在天井中,地形十分不利,再加上大雪紛飛,根本就辨不清敵人的蹤迹。倒是石夢泉在春風樓樓上,才可看清箭矢的來路——春風樓呈“口”字形,他自己在西面的二樓,從此角度看去,東面、南面和北面的樓上羽箭飛蹿如蝗,自己這邊的三樓之上也有箭矢飛出,顯然敵人是早就躲藏在樓中,隻等着呂異一行鑽進自己的包圍圈。
可惡,莫非這又是郭罡的計策?難道郭罡的下一個目标是呂異麽?他心中一驚:可不是!殺了範柏隻能将事情隐瞞住一時半刻,隻有将劉子飛和呂異都解決郭罡編的這個大謊話才不會被拆穿。
這人如此心狠手辣!他氣得微微發抖,這不是叫骁騎營和富安駐軍陪着一起來送死麽?
不知道樾軍的其他人在何處,何時能趕來——就算此刻沖出去搬救兵,回來時春風樓的樾軍恐怕早也成了刺猬。
他焦急地沖到了樓梯口,想要單人匹馬沖上三樓去解決一些敵人,但轉念一想,這無異于自殺,對情勢沒有絲毫的幫助。
還有什麽其他的辦法?蓦地腳踢到了一件事物,滴溜溜地滾了出去,接着雪光看,原來是一個空酒壇。
不知春風樓還有沒有存酒?
孤注一擲,他唯有一試。便三步并作兩步沖下樓去,尋到了地窖的如口,進去一看,大喜過望:一壇壇整齊地排列着,雖然不多,但是也足夠他用了。因一手抱起一壇來,餘下的擡腳淅瀝嘩啦全部踢碎。他一邊朝一樓跑,一邊打開一壇酒往地上倒。出到一樓,又接着往春風樓的南樓和東樓轉,到北樓的時候,他身後已經畫了長長的一條酒線,而兩壇酒也已經用光了。
事不宜遲,他打起了火折子朝身後一丢,跟着撲出了窗外。
火苗立刻就竄了上來,沿着酒的痕迹将四座樓全都點燃,加上有北風推波助瀾,不一刻,春風樓已然化爲一片火海。樓上樓下的交戰雙方都發覺了,鄭軍知道退路被人截斷,慌了神,攻勢明顯減弱,而樾軍看到了轉機,精神振奮——剛好火光幫他們照亮了敵人,骁騎營本來就箭法高明,這時幾乎每一箭都能射中一個敵人,勝負立刻逆轉。
隻是,石夢泉來不及舒一口氣,便忽然聽到耳邊一陣勁風。他偏身閃開,發覺是一個鄭軍俘虜,顯然是用火燒斷了身上的繩索,揀了把兵器也加入到戰鬥中來。他自然不懼此等閑之輩,飛起一腳就将那人的刀踢開,跟着一拳直打在對手的胸口上,這人就仰天摔倒下去。可這個才解決,邊上又有另一個鄭兵殺了過來,兩手各持一支羽箭當成分水峨嵋刺來使,雖然威力大減,可是這人招式變化極快,又隻攻不守,純是不要命的打法,石夢泉想要迅速脫身也不可能。他一面應付一面迅速地環視四周,隻見許多鄭軍俘虜都已經掙脫了束縛,随手揀起件兵器就朝樾軍殺了過去。樾軍又要對付眼前,又要應付樓上,才取得的一點點優勢立刻又消失殆盡。
正在他暗叫糟糕之時,猛地聽到樓外面一陣馬蹄聲,隆隆如雷。不知來的是敵是友?才想着,已經有好幾匹矯健的駿馬馳進了火場,馬上騎手個個身手敏捷,長槍直刺,大刀揮砍,每一招每一式都認準了圈中的鄭兵——這正是留守他處的骁騎營前來支援了。
這才算是有了一絲希望!石夢泉看準對手的空擋一掌切在他的腕子上,同時錯步上前,用手肘撞其心口,那人隻顧進攻根本沒有防備,立刻倒地。石夢泉又趁勢拿過他的一支羽箭,直刺到迎面而來的另一個敵人的胸腹之間,那個敵人也仰天跌倒。他才離開了苦鬥。
這一刻的功夫,得到支援的樾軍占了上風,天井中的鄭軍被骁騎營全部斬殺,而春風樓上埋伏的敵人則随着樓房的坍塌葬身火海。
“混帳!混帳!”
石夢泉還可以聽到呂異的叫罵之聲。他尋聲望過去,見陳灏依然護衛在呂異的身旁。呂異除了頭盔丢失滿面煙火之色外,并無絲毫的損傷,而陳灏的肩上、手臂上則插了數支斷箭——軍隊之中下級保護官長是不可推卸的責任,雖然陳灏和呂異意見不和還是依然盡職盡責,這樣的士兵正是部隊所需要的啊!
“哪裏還有鄭狗?”呂異咆哮道,“膽敢暗算本将軍?本将軍要把你們都碎屍萬斷!本将軍他日殺進鄭國要把你們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娘也統統碎屍萬斷!”
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要來這裏将鄭軍趕盡殺絕,又怎麽會中了别人的埋伏?石夢泉痛心地想:若這也是郭罡計策的一部分,看來郭罡也把呂異給看透了!
正想着的時候,突然看到一道刺目的白光從空中閃過,他不禁呼出了聲:“小心!”可是現場那麽混亂,呂異根本聽不見,倒是陳灏發現有箭矢飛來,急忙将呂異推開一邊,而自己躲閃不及,肩頭又中一箭。
呂異呆了呆:“他娘的,敢暗算……”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又見白光一閃。兩次攻擊間隔如此之短,所有人都驚呆了。石夢泉飛縱出來意欲淩空将羽箭抓住,可是那箭來得兇猛,他手才要觸及箭身,彈指的功夫箭已經又離他半丈多遠了。陳灏已經負傷想要舍身相救也來不及,呂異瞪着眼張着口,眼睜睜地看着那箭射到了自己的面前,接着刺中了他的眉心,射穿他的頭顱。
“敢暗算老子……”他終于把這幾個字說完。血從他的後腦飛濺出來。他整個人栽倒下去。
“将軍!呂将軍!” 陳灏蹒跚着走到跟前——大戰還沒有正式開始樾軍已經死了一名總兵一名将軍,這是多少年來也不曾遇到過的。“還有埋伏!大家千萬不要讓敵人逃脫!”他高聲命令。
“是!”樾軍整頓散亂的隊伍,準備對春風樓做地毯式的掃蕩。
“石将軍——”陳灏看到怔怔立在雪地上的石夢泉,“石将軍,我有負你的所托……”
石夢泉搖搖頭:“不,你沒有……這件事……”這件事他現在也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好,眼下富安城裏一片混亂,郭罡打算怎麽收拾殘局?或者他根本就沒想要收拾?就是要這種敵死一千我傷八百的混亂局面?
正想着,忽然聽到遠處又傳來一陣人聲,步伐如此整齊,仿佛是大部隊開到了。不久,便有骁騎營兵士來向陳灏報告:“都尉,是劉将軍到了城外了!”
劉子飛!石夢泉登時明白了——隻不過豁然之後,看到的是更多的陰雲:郭罡是要把這傷亡慘重的現場留給劉子飛,讓這個以貪婪殘暴而著稱将軍再發一通狂,把局勢弄得更加糟糕,在亂軍中依樣畫葫蘆結果劉子飛;如此一來,富安和瑞津的兵變就死無對證!
“将軍?”陳灏向石夢泉請示下一步的對策。
“你快去攔住劉将軍。”石夢泉道,“鄭軍設下圈套害死範總兵和呂将軍的事你可如實向他彙報。告訴他現在天黑,城中可能還有殘餘鄭軍,爲了大軍安全,讓他千萬不可進城,等到天亮再說。”
陳灏點了點頭:“要不要吩咐人繼續搜捕鄭軍?”
“城西還有兩個埋伏點。”石夢泉道,“不過裏面都是些老弱病殘,而且那幾個地道的退路都被封死,我讓邵參将看守着,這些人應該出不來。至于其他地方……”他想了想,郭罡老奸巨滑,似乎一切都早在他的計算之中,如果一味的被動應付就會一直按照他的計劃發展下去,隻有主動出擊,才能跳出他的圈套。于是他道:“不要搜捕了,這時候敵暗我明,我們的人越是分散越是容易被襲擊。你盡快把人集合起來,加強戒備。另外,請羅副将到西城門邊上來見我。”
陳灏道:“是。”便要去辦事。
石夢泉又道:“等等,你拿着這個。”抛過一個小瓶子去,原是傷藥:“這是西瑤的傷藥,止血很有效的,你快敷上吧。”
陳灏感動得兩眼發熱:“将軍——”
石夢泉擺擺手:“快去吧。”這藥自那日皇宮法會玉旒雲受傷後他就一直帶在身邊。玉旒雲現在怎樣了?
樾軍本來就不可能全部開入富安,聽了城中的慘劇,劉子飛即下令就地在城外紮營。此時雪勢愈加猛了,對面幾乎都不見人,将士們安營十分困難,直折騰到後半夜才算勉強安頓了下來——城裏一片漆黑,城外的營地燈火通明,就像是一堆熊熊燃燒的木炭,如果能從高空看下來,在這死寂的大地上必然顯得無比詭異。
接着就是等待天亮了。
可是快到四更天的時候有幾名騎手快馬馳進了富安城。他們的頭盔都壓得很低,爲了保暖用布罩住了口鼻,所以面目也看不見。迎着密密的雪網,他們先是一直奔到了總兵府,進去轉了一圈之後,又直奔到了春風樓。那兒鄭、樾兩軍陣亡将士的屍體都已經被大雪掩埋了,隻是鮮血滲進雪地裏到處都是一片片慘淡的紅色,在火把的照耀下讓人有踏進血池的感覺。
爲首的那軍官下了馬,走到了呂異喪命之處:“就是死在這裏麽?遺體呢?”
旁邊的人回答:“已經擡去總兵府了,和範總兵的遺體放在一處。”
這軍官道:“好,定要殺盡鄭狗爲呂兄和範賢侄報仇!若不用用鄭國人的血來祭奠犧牲的各位将士,我劉子飛的名字盡可以倒過來寫了!”
他一邊說一邊在春風樓諾大的天井中走了一圈,似乎是憑吊陣亡的士兵,又似乎是要搜尋敵人的蹤迹。可是,北風呼嘯,四周隻有狂舞的雪花。他便又轉回了原處,問随行的人:“當真就隻有這一處埋伏麽?”
一人道:“啓禀将軍,卑職聽說其實城西還有兩處,不過都是老弱病殘。”
“老弱病殘怎麽啦?”劉子飛道,“老弱病殘就不是鄭國人了麽?走,咱們過去看看!”說着,翻身上馬。
“将軍,這不大好吧?”随行的道,“呂将軍就是要去看伏兵才遇害,現在我們隻有這幾個人,萬一……”
“萬一什麽?”劉子飛道,“你不是說那裏都是老弱病殘麽?要是老子連幾個老弱病殘也對付不了,老子還做什麽将軍?”頓了頓,又掃視了随行的一眼,道:“要是你們他娘的也對付不了老弱病殘,你們也都是草包,趁早回家種地去吧!”話音落下,他已經揚鞭催馬向春風樓外而去了。随行的人無法,也隻好都上馬疾追。
不多時,一行人就來到了城西的一處地道口。邵聰的兵士還在原處看守着,因爲雪實在太大了,他們正躲在廢宅的屋檐下,看到幾騎前來,都出聲喝道:“什麽人?”
這邊答道:“是劉将軍來了,你們還不快快把俘虜押出來?”
士兵們怔了怔:“什麽俘虜?沒有這回事!”
這邊即罵道:“混帳!沒有俘虜你們在這裏幹什麽?現在呂将軍和範總兵遇害,劉将軍就是瑞津和富安的最高統帥,他說什麽,你們就要做什麽。你們聾了還是癱了?還不動手?”
邵聰的手下相互看了一眼:“現在大雪已經把這裏都封死了,地道口也看不見,鄭軍俘虜早被活埋地下,何必要挖出來?”
“叫你們挖就挖!”這邊厲喝道,“鄭軍狡猾無比,害了範總兵又害呂将軍,如果不能把他們一個個都開膛破肚挖出心肝來,怎麽能夠安慰呂将軍和範總兵的在天之靈?”
另一人也道:“正是,就要把這些人統統殺了,明天挂在東城牆上,保管我們這邊還未沖鋒,靖楊的鄭人就已經吓破了膽。”
第三個人跟着附和:“不錯,少時攻破鄭國都城,還要把那些什麽皇叔皇子的全都殺了,告慰呂将軍在天之靈!”
“還不快挖!”劉子飛沉聲命令,北風裏,他的嗓音聽來沙啞無比,“莫非這點兒小事還要本将軍親自動手麽?”
邵聰的手下們無法,隻有走到雪地裏來,拔出腰刀,有一下沒一下地挖掘。
劉子飛看出他們是想敷衍了事,拿馬鞭子在空中“啪”地一抖:“你們别想糊弄本将軍!否則連你們也一并治了!”
邵聰的手下滿面不服,擡頭看了一眼那陰影中模糊不清臉孔——他們都沒過劉子飛,暗想:說話這樣可惡,一定也是個滿臉橫肉的家夥,最好跟範柏和呂異一樣死于非命!
他們又看看劉子飛的随從們,亦是一個不識,而且連馬都不下,隻是周圍不停轉悠,根本沒打算上前來幫忙挖掘。他們心中愈加忿忿: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你們得意到幾時!
雪一直不停,單憑兩三個人挖掘根本就毫無成效,才掘出一個坑,轉眼又被填上了。過了一柱香的光景,劉子飛顯得很不耐煩,抱怨道:“這就挖到天亮也見不到個鬼影——還有一處地道在哪裏?咱們先到那邊去瞧瞧。”
“啓禀将軍,就在隔壁不遠。”一個随從回答,“咱們這就過去”
劉子飛道:“好。”又吩咐幾個手下:“你們幾個留下,看着他們挖。”便撥轉馬頭,朝廢宅外去。
可偏偏就在此時,夜空中白光一閃。那随從喝道:“将軍小心!”話音落時,劉子飛已經從馬上飛縱而起,淩空一翻躲過了那緻命的羽箭,而他的随從則早就朝羽箭發出的方向直沖了過去。
邵聰的手下看得目瞪口呆,未反應過來,隻見劉子飛也在馬鞍上一踏,借力躍了出去撲向刺客的藏身之處。
這時刺殺的手段和方才對付呂異的沒什麽區别,然而現場卻不及春風樓那麽混亂,夜空雖黑,但沒有火光和濃煙的幹擾,方向可辨别得一清二楚。兩條人影先後消失在雪網中,不時就見到雪花狂亂地飛舞,仿佛是起了旋風,顯然是已經和殺手交上了手。又過得片刻,隻聽有人喝了聲:“怎麽是你?”接着那“旋風”止住了,邵聰的手下看到劉子飛和他的随從架着一個人從遠處的房頂上躍了下來。到得跟前,火把的光一照,大家不禁吃了一驚:被抓着的不就是邵聰麽?而劉子飛和他的随從都扯下了遮住口鼻的布——這哪裏是劉子飛呢?根本就是石夢泉,那随從就是羅滿。
“邵參将!”石夢泉既驚又怒,“爲什麽是你?你怎麽能向自己的将軍下手?”
邵聰也是驚訝萬分:“石将軍,你不是去找玉将軍了麽?爲什麽又回來?”
石夢泉道:“我不回來,怎麽能把你捉出來?呂将軍就是你殺的,對不對?我如果不回來阻攔,你就要連劉将軍都殺了?然後怎樣?是不是郭罡叫你這麽做的?”
邵聰道:“石将軍,不論我做什麽,都是爲了大局,我問心無愧。”
“什麽問心無愧?”石夢泉怒道,“犧牲了這麽多自己人,你這叫問心無愧麽?”
“将軍!”邵聰道,“郭先生說的沒錯,你的心太好,成大事的人不能這樣。如果不除掉範柏、呂異和劉子飛,玉将軍和你就不能重新掌握兵權。軍隊裏若是一團混亂,咱們怎麽出去殺敵?”
“你果然是開始就什麽都知道!”石夢泉盯着邵聰,滿眼盡是沉痛和失望,“從一開始在梅嶺你就想着要把範總兵和呂将軍引到死路上來,是不是?”想到了這一點,其他的疑團也就全都解開:“什麽樣的鄭兵藏在什麽地方的地道裏,是早就計劃好的,堵哪一處不堵哪一處,也是計劃好的——你把春風樓地道裏的鄭兵放出來,然後叫人通知呂将軍到春風樓去屠殺,就趁亂害死了他,你……”
邵聰不否認:“不錯,一切都是郭先生的計劃。隻要能使玉将軍重新掌握兵權,帶領大家拿下鄭國,小小犧牲算不得什麽——石将軍,你沒有被人無緣無故從參将差遣到夥房去,你不知道作爲一個軍人跟了一個無賴軍官會是多麽悲慘!”
“你住口!”石夢泉道,“你既是軍人就知道軍隊之中講求絕對的服從,什麽時候下級可以議論上級了?如果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可以爲了自己的不滿就胡亂行事,那麽你跟範柏有什麽分别?那這軍隊還成何軍隊?”
“這怎麽不是服從命令了?”邵聰道,“郭先生現在是玉将軍的幕僚,相信他的計策是得到玉将軍首肯的。”
玉旒雲的首肯。這是石夢泉最不願意聽到的。“是玉大人親口對你說的麽?”他問。
邵聰搖搖頭:“玉将軍和郭先生兵分兩路,她早已去到朱家壩。郭先生留下來處理富安的事。”
“郭罡還要你做什麽?”石夢泉問。
邵聰道:“我不能告訴你。石将軍,郭先生本來是要你一殺出總兵府就立刻去朱家壩見玉将軍。這裏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
“我不管?”石夢泉道,“郭罡接下來還要害死多少人?你快老實跟我說!我決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
邵聰咬着嘴唇定意決不洩露。
石夢泉氣得直發抖:“好,你不說?羅副将,這就押了他去見劉将軍,看他還怎麽繼續胡鬧下去!”
“将軍!”邵聰推開羅滿,“将軍如果日後要追究範總兵和呂将軍的死,我邵聰願意以命抵命。隻是現在去見劉将軍,那先前的努力就白費了,在春風樓和富安城其他地方陣亡的弟兄也就白死了。”
“你也曉得他們死了麽!”石夢泉嘶聲道,“如果你一開始就把郭罡的詭計告訴我,我好在梅嶺阻止一切……”
“你能阻止什麽?”邵聰道,“劉子飛和呂異已經來了,紙是包不住火的。他們隻會給玉将軍和你帶來麻煩。石将軍,當我求你,你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石夢泉怔了一怔:的确,讓劉子飛和呂異知道他和玉旒雲在富安的所作所爲,麻煩就大了。可是,難道沒有比殺掉此二人更好的解決方法嗎?
邵聰還在催促:“石将軍,你快走吧。我不怕跟你說,我知道你叫陳都尉把劉将軍攔在城外,我已經叫人去給他通傳消息了,他應該就在趕來此地的路上。如果不是吃準了他會來,我如何會在這裏守侯,又怎麽會把你當成了他?”
“什麽?”石夢泉一驚,但知道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他自己找了羅滿商議對策,決定假扮成劉子飛來擒拿殺手,但是并不知道殺手藏匿于何處,因此從春風樓一路招搖了過來,心中還是一直擔憂,恐怕這殺手知道劉子飛被攔在了城外就放棄在富安刺殺的計劃。同樣的,邵聰如果不知道劉子飛會去什麽地方,怎麽好埋伏刺殺?他當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将軍你快走!”邵聰道,“如果讓劉将軍看到你在這裏,會牽連到玉将軍的,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可惡!石夢泉知道自己的确不走不行,但是他如何能眼睜睜看着邵聰殺死劉子飛?因招呼羅滿:“你們留下應付劉将軍,邵聰,你跟我走!跟我去見玉将軍!”說着,一把捏住了邵聰的肩胛把他摔到了自己的馬上,跟着也飛身上馬。
他現在恨不得立刻飛到玉旒雲跟前,揭發郭罡的所作所爲——不,他想問問玉旒雲,這些究竟有沒有得到她的首肯。至于富安這邊,鄭國二皇子死了,範柏死了,呂異死了,邵聰被他抓到,暫時還不會讓劉子飛捉住什麽把柄。他不管郭罡還一步是什麽計劃,他要阻止,不能夠再繼續下去。
這樣想着,他狠狠地一夾馬腹。坐騎一聲長嘶,撒蹄疾奔。
然而這個時候,對面也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聽人喝道:“來者何人?”
糟了!他拉起面罩,伏在馬背上企圖直沖過去。但很快就發現自己是沖到了一隊人馬當中。對方響起了一陣紛亂的呼喝之聲:“恐怕是鄭國奸細!快快拿下!”喊聲未落,已經有好幾把刀朝他砍了下來。
既不能左閃,也不能右避,他躲無可躲,隻有挂下馬來。可是,後面又殺來一個使長槍的兵士,一槍紮在他的馬臀之上。馬兒吃疼,哀鳴一聲立了起來,立刻将他和邵聰摔到了雪地上。
“還不投降?”四面八方兵刃亂下,石夢泉聽到其中有趙酋的聲音。雖是自己的部下卻有不能相認,隻能竭力朝邊上滾開。
不過趙酋武功過人,黑夜裏也看不清對手的面目,隻道真是鄭軍奸細,看到身形晃動,提刀便砍。石夢泉身手自然在他之上,向邊上斜斜地一撲就閃開了。然而,所來的樾軍甚多,躲開了這個躲不開那個,閃過趙酋的攻擊卻險些撞到另一個人的槍尖兒上。
“别叫他們跑了!”這是劉子飛在喊話,“他娘的,用這種下三濫的計策害了呂異,還想再暗算老子麽?”
真是糟糕!石夢泉不能和他們纏鬥,且知道羅滿就在附近,如果被劉子飛發現,他也不好交代。
正這時,他聽得耳邊一陣勁風知道是背後有鋼刀砍下便急忙朝前避讓,可是面前又有一道寒光刺來,他根本就無處可走。心中不覺一涼:莫非我命喪于此麽?
而隻是這眨眼之間,猛地一條黑影撲到了自己身上,将自己揿進了雪毯,而那些利器就全都紮在了黑影的身上。
“将軍……”邵聰在他耳邊輕輕道,“我的确是問心無愧的,你快走!”
石夢泉一愕,寒光爍爍已經都逼到了他的面前,再也無法脫身了。
“是我連累了你……”邵聰說着,還想掙紮着站起來幫石夢泉殺開一條生路。可是身子猛地一挺,已經氣絕。
石夢泉感到心中刀割針紮一樣的疼。
劉子飛道:“還不把這奸細給綁了!”
“是!”士兵們都答應。拖開了邵聰的屍體,将鋼刀都架在石夢泉的頸子間。
趙酋上前來一把拉下了他的面罩,跟着就呆住了,趕忙想用身體遮掩。可是已經來不及,劉子飛的火把已經指到了跟前,一驚:“石夢泉?怎麽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身爲後媽的我,已經很久沒殺有名有姓的人了,這次總算殺了兩個……
FT。。。這些錯别字怎麽錯得這麽離譜呢?
01/24/2008 修改錯别字
06/08/2009 typo correction 此外,因爲之前修改了前40章,這次也順便把後面連不上的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