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至美道:“本來也是忙的,不過被我娘子又從綠窗小築捉回家中。嶽父大人硬是不讓我明天到法會上去。我正同他說理,就有人有要事來找他,把他叫了出去。我自然趕緊溜出來。未知大哥能否收留我一晚,到明天法會結束在回府去?”
公孫天成當然滿口答應,又問:“什麽要事居然這麽晚了還把太師大人請出門去?”
張至美道:“我隻認得是泰和商号的人。真是奇怪了,去年他們有一陣子老是到我們府中來,嶽父買了一堆沒什麽用的東西,後來又說這些東西是次貨,在家發了一通脾氣,發誓今後再也不買這家的什物了。今天他們上門來竟沒有被打出去,實在是出人意外”
公孫天成一聽到“泰和商号”就警覺了起來,腦中飛快地一轉,對張至美道:“賢弟,不是哥哥不留你,隻不過哥哥粗通風水數術,算過今晚會有一劫,實在不想牽連賢弟。”
張至美聽言,激動道:“大哥,我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做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大哥有什麽劫難,小弟與你一同擔當。”
公孫天成就等他這句話。因囑他去找五洲館的當值官員賃下隔壁的一間房。那官員見是太師的女婿來到,也不多問。其實多天來公孫天成觀察過,五洲館環境清雅,警備森嚴,卻成了許多官家子弟帶情人幽會之所。他們的妻子總想不到竟然會在國賓館中發生此等醜事,捉奸是一次也沒有發生過的。
兩人将原先的房間弄亂,便一齊來到了新賃的房中。張至美有萬千疑問,但公孫天成叫他稍安勿躁,先觀其變。待到二更時分,聽到玉、石二人回來了,又過了半個更次,他們聽見有人輕輕推開了隔壁的門。
“大哥……”張至美才說兩個字,就被公孫天成制止。過了一會兒,隔壁的門又被關上,腳步聲走遠了。
公孫天成這才送來了張至美。這呆子吓得面如土色:“大哥,方才那個……是要來加害你的人麽?”
公孫天成點了點頭。
張至美“啊”地叫了一聲,跌坐在地,叨念道:“不行,要去報官!大哥,這得報官才行!”
“好兄弟,你聽我說……”公孫天成在方才等待之時就把事情可能的前因後果都考慮清楚了——泰和商号一定就是趙王爺在西瑤的耳目,那刺客的目标是自己而非玉、石二人。玉、石二人這樣安然地去而複返,大約已經探出了端倪。他們在西瑤無法再久留,明日法會是最後機會。而牟希來爲了阻止太後的計劃得逞,明日也該有所行動。他細細一考慮,就有了對策,也編好了一套說辭。
這時就把自己原是楚國使者,奉命來送盟書,覺察到泰和商号圖謀不軌等都和張至美說了一遍。這呆子聽得下巴掉到了胸口上:“大哥……這事……太……太……”這事太離奇,太驚險,勝過他所看過的所有戲文。
公孫天成道:“現在眼看奸人的陰謀就要得逞,恐怕你嶽父大人都有危險。哥哥求你一事,你可願答應麽?”
張至美長到這麽大從沒有做過什麽大事,平日在家裏總是被老婆罵、被嶽父罵。他今看到有人這樣鄭重其事地托付自己,立刻把胸一挺,道:“大哥盡管說,兄弟我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公孫天成道:“也不需要赴湯蹈火,隻要……”當下請張至美幫他混到《彼岸花》的表演隊伍中,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囑咐了一通,張至美無有不應。
到了天明的時候,張至美就按照計劃先來喊了一回冤,造成了公孫天成生死未蔔的假象,接着就回去演戲的人當中。本來他隻是一個安插在觀衆中的紅衣小角色,但他到場時,卻發現公孫天成替他和自己弄來了段青鋒身邊的白衣角色。公孫天成自然是說,他巧舌如簧說服了原先的戲子,張至美也就信以爲真。實際老先生是把人迷暈了還是打暈了,就不得而知。
順利地混進了宮中,公孫天成打算相機而動。隻是,他和許多戲子伶官一起,早早就被帶到了後點做準備,所以萬佛閣前發生的事情,他一無所知。當時,他還着實緊張了一陣:若是各路人馬已經行動,那該如何?所幸老天助他,直到《彼岸花》時,好戲才開鑼。
當見到紅衣刺客躍上台來時,張至美吓得差點兒沒暈過去,多虧公孫天成一把将他拉到旁邊。再後來,四大高手制服紅衣人,玉旒雲爲孝文太後擋了一箭。公孫天成聽着她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一席話可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心中暗歎:這個女人實在不簡單,若是不除掉她,始終是我楚國的心腹大患。
然而,他還沒有等到絕佳的時機。這當口,就見朱卉、白翎抓了刺客來到。張至美“呀”了一聲:“大哥,這人我認識,是泰和商号的管事有華!”
公孫天成聽言大喜:“好兄弟,咱們這就去揭發他!”于是兩人就演出了方才的那一幕。
孝文太後稱頭疼退到了後宮休息,由晉王妃穆成雪親自服侍,段青鋒本來要立刻跟上,卻被吩咐留下來先安頓玉旒雲。待他領了玉、石二人去西宮休息後,亂哄哄的會場上就剩下武德帝。公孫天成看他雖然還是擺着佛像一般的表情,但是面容僵硬,好像隐藏着許多的憤懑與不甘。
他終究還是有着君主的威嚴,當年盛世明君的影子依稀可見。吩咐禮部尚書帶人送各國使節回五洲館,向皇室親貴道歉,再讓大臣們也自行散去——他做得有條不紊。但是,不知怎麽的,公孫天成覺得他隐隐有一種交代後事的意味。
最後還有牟希來不肯離去。張至美和公孫天成都陪立在旁。
武德帝道:“老師,辛苦了整天,也回去休息吧。”
牟希來搖頭道:“不,陛下,這一天還未結束。”
武德帝苦笑了一下:“雖未結束,但是我已知道,天終究還是要黑的啊。”他望了望公孫天成:“先生說的那盟書,裏面的内容都是鋒兒起草的嗎?”
公孫天成道:“應該都是出自太子殿下之手。”
武德帝點頭微笑:“朕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竟然還是……這也就足夠了。國家交到他的手上……唉,但他終究還是經驗尚淺啊!”
這句更像是遺言了,公孫天成想,因拱手道:“陛下何必擔憂?我楚國也是太子監國,他年紀才一十六歲,比起青鋒殿下來經驗更淺,楚國也不見翻天。何況貴國還有陛下您和太師大人可以指點太子……”
牟希來知道方才若是公孫天成晚了一步,自己就會被太後安上謀逆的罪名,所以算來公孫天成也是他的救命恩人。現在聽他又恭維自己,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隻好道:“公孫先生過譽了。”
公孫天成道:“哪裏,哪裏。“
武德帝道:“先生的确過譽了。你方才說是程亦風程大人帳下,我對程大人的事迹也略有耳聞,實在另人佩服。楚國有此名臣,正是國家社稷之福。”
公孫天成見縫插針:“程大人在涼城和青鋒殿下一見如故,二人都認爲若我兩國結盟,将造福天江兩岸的百姓。他再三囑咐老朽,一定要把這盟書交到陛下的手中——”有備而來,他将盟書呈上:“陛下請看,這上面我國監國太子殿下已經用印,至于何時派工匠來疏浚河道,何時運送赈災錢糧,又何時派遣義診的郎中,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哦……”武德帝顯出迷惑和神情,“貴國監國太子殿下對……西瑤獨立一事……”
公孫天成道:“我國監國太子殿下雖然年幼,但是也明白一個治國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他首先考慮的,是老百姓的生計。隻要是對天下百姓好的,他并不在乎這百姓是居住在天江以南,還是天江以北。西瑤是否是一個獨立于楚國的國家,這是一個關乎社稷,而無關民生的問題。其實再仔細想想,其實這甚至同社稷也沒有關系,無非是君主的面子罷了。陛下看是麽?”
武德帝一愕,牟希來也愣住了。這師生二人相互望望,眼神複雜萬分,似乎有無限的希望,又有許多的後悔。武德帝喃喃道:“啊,基本的道理……不錯……”
公孫天成看他似乎是有偏向楚國的意思了,趕忙打鐵趁熱:“程大人在涼城還等着老朽回話,不知陛下幾時能和群臣商議出水利、赈災和義診的時間來?”
他不問人家願不願意結盟,直接問幾時需要楚國兌現盟約上的條件,幾乎不留任何回絕的餘地。武德帝皺着眉頭,仿佛很是爲難。牟希來則一時将手交握在身前,一時又背在身後,苦思良久,忽然道:“陛下,依老臣看,今日要先處理刺客之事。大臣們都散去了,再召集恐怕得一個時辰,不如就明日朝會上讨論,如何?”
“明日朝會……” 武德帝一怔,看牟希來直向自己使眼色,才明白了過來,道:“正是。明日朝會上要好好商議此事。公孫先生請放心,朕一定會給程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公孫天成仔細揣摩着兩個人的心思:這是對他的敷衍,還是……
牟希來道:“萬歲,泰和商号的人要對公孫先生不利,雖然兩次失手,卻不見得就已經死心。今晚臣想把公孫先生安置在臣的府中。另外,請陛下立刻派人把泰和商号在臨淵的店圍了,所有兇徒一個也不得漏網——至于别處的分号,請令刑部尚書立即發文,一體查拿。”
武德帝點點頭:“正該如此,就請老師代爲傳旨。”
“老臣遵旨。”牟希來道,“至美,還不陪公孫先生回家去?”
張至美隻覺今日自己立了一件大功勞,連嶽父說話的口氣都不一樣了,興高采烈,連聲答應:“那嶽父大人您呢?”
牟希來道:“沒聽方才皇上要我去辦事麽?我也還有事要同皇上商議。你們先走吧。”就把兩人打發了出去。待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而武德帝身邊又隻剩下最親信的太監時,他才雙膝一屈,直挺挺地跪了下來:“皇上,老臣今日擅作主張,請皇上降罪。”
武德帝趕忙親自來扶:“老師,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爲了朕好?何罪之有?”
牟希來不肯起身:“萬歲,老臣不僅擅做主張,而且計劃失敗,如今太後她……”
武德帝道:“老師放心,隻要把刺客全數滅口,母後也不能硬給誰加上個罪名。倒是……這楚、樾兩國的使節——請神容易送神難,趙王我們算是同他絕交了,而其他兩方,老師可有計策打發?”
牟希來這才站了起來,思考了片刻,道:“老臣隻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雖然看起來像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但如今确實想不出其他的方法。老臣想……”他即湊在武得帝的兒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講了一番:“萬歲看,可行麽?”
武德帝愣着:“這樣果然花費不小,風險也不小啊。”
牟希來道:“花費是不小,不過風險嘛——趙王在西瑤的人明日之内就會被基本被剿滅。雖然人是我們殺的,但是他要追究起破壞他計劃的人來,應該是追究到玉旒雲的頭上。我們把玉旒雲好端端給送回樾國去,把她要的東西都給她,讓她和趙王鬥,不論結果如何,都對我們沒有太大的害處。而楚國那邊也是一樣,隻要應許他們同樣的好處,他們就會和樾國再繼續争鬥下去——無論争鬥的結果是如何,我們也都沒有得罪人。況且,依老臣看,這争鬥要最終分出勝負高下,怕得五十年。那時我西瑤國力自然和現在不可同日而語,究竟要如何做,就到那時再計劃也不遲。”
武德帝摸着下巴:“老師說的果然有道理。”
牟希來道:“況且,陛下忘記了麽?當初我們之所以答應給趙王鑄造和火炮的技術,就是因爲他要了這技術根本就無用。”
武德帝一拍腦門:“啊,正是!鑄造用的重石隻有我西瑤才出産,而沒有重石他們就鑄不出他們想要的那種鋼,也造不成炮筒!他們若要在國内勘探重石礦,還不知要花多少年的功夫!”
牟希來笑,道:“那就由老臣和公孫天成談,陛下和玉旒雲談。”
武德帝點頭:“就依老師的計劃——不過,時間是不是太緊了些?”
“不能拖延了。”牟希來道,“他們在我國逗留的時間越長,越是給太後娘娘機會。”他看了看左右,輕聲道:“太後娘娘那邊……事到如今,何不……” 他的後面幾個字說得很輕,幾乎隻有嘴唇在動,卻沒有聲音。然而武德帝知道他的意思,道:“老師,這個朕自有分數。”
牟希來道:“可是萬歲,老臣怕太後會搶先下手,對您……”
武德帝慘然笑了笑:“老師,無論如何朕還是皇帝,朕沒有過錯,誰能把朕如何?你不要再擔憂朕了。我們這就分頭行事吧。”
“是,皇上,老臣一定不負皇上所托!” 牟希來和武德帝幾十年君臣,有時不用許多言語。他躬身行了一個禮,便大步走了出去。
武德帝目送他遠去,然後吩咐親信的太監:“快去把卓思遠大人給朕追回來。”
卓思遠這時候才走到了宮門口,正一直猶豫是否要調頭回去尋段青鋒,恰聽到武德帝宣召,就立刻趕到禦書房見駕。
他貴族出身,是故段青铮少時的伴讀,做過禁軍侍衛,去年成爲西瑤朝中最年輕的尚書。前後算起來,他在宮中和朝廷裏有二十多個年頭,但是對武德帝的印象一直很模糊。哪怕是少時和段青铮一起在宮中玩耍,也隻遠遠地看到皇上。每每遇到皇上訓示教導,從來不過三兩句話。皇上在他的腦海中是一個沉默而陰郁的中年人。到武德帝開始潛心修佛時,他見主子見的就更少了。這一日到禦書房中叩拜行禮後,他感覺皇上蒼老了許多——遠看像是一尊佛像,近看便發覺表面的金漆多剝落了。
武德帝對着牆上的一幅書畫出神。卓思遠識得那是段青铮的作品。“唉……”他聽見蒼老的皇上歎道,“轉眼铮兒去世也有好些年了。”
卓思遠不知該如何應聲,就等着皇上繼續發話。
武德帝道:“你從前和铮兒是至交好友,不知你和鋒兒……”
“回萬歲的話,”卓思遠道,“臣蒙晉王器重,他生前交代過臣要盡心輔佐青鋒殿下。不過青鋒殿下畢竟在朝的日子尚短,和臣的交往也不深。但有他要用得着臣的地方,臣一定萬死不辭。”
武德帝深深地望着這個俊美的年輕人,良久,點了點頭:“鋒兒雖然在朝的日子短,但是朕想,老太後一定把他教育得不錯。隻是,他性子急噪,容易被人影響。如果他像铮兒一般有定力,有主見,将來國家交給他,朕就放心了。”
話題一直圍繞着死去的段青铮,君臣二人一是慈父,一是摯友,不覺都有些感傷。
武德帝拭了拭眼角,道:“朕還是同你說正事——鋒兒這次找了玉旒雲來結盟,此事你知道多少?他承諾了人家什麽好處?”
“臣知道的并不多。”卓思遠道,“臣隻是知道太子殿下悄悄離開了京城,卻不知他是去了北方。直到那日牟大人派人到慈濟庵來尋太子,臣怕太子被老師責罰,所以才替他撒謊隐瞞。這之後,才漸漸曉得是楚、樾兩國争着要和我國結盟。至于太子殿下許了玉旒雲什麽好處,臣不清楚。不過,臣陪太子帶玉、石兩位将軍去看過鑄鐵作坊和火炮演習。所以臣猜想,殿下大概是承諾将鑄造和火炮的技術傳授給樾人。”
“隻是這樣?”武德帝微微蹙眉,“玉旒雲這一年來橫掃北方,兩次和楚軍交戰。她似乎不滅楚國誓不罷休。你想太子殿下會不會跟她約定夾擊楚國?”
卓思遠想了想,道:“臣猜測玉旒雲有這樣的企圖,不過,臣并不是十分了解太子殿下,所以他們之間究竟是怎樣協議的,臣就不知道了。但是,兩國之間的盟約應該不是太子殿下做主,玉旒雲能否和我國結盟,又得到怎樣的結盟條件,這些都還要皇上您來定奪吧。”
武德帝輕輕地苦笑了一下,道:“是,正是要我來定奪,如果……”他忽然頓住,把話題一轉:“我西瑤奉行的‘不結盟、不參戰’之國策,你知道是爲了什麽?”
“是因爲建國之時征戰太多,”卓思遠道,“以緻民不聊生。”
武德帝點了點頭:“此外,我西瑤雖然富庶,卻隻是一個小國,如果和大國結盟,長久下去,隻會成爲附庸,如果和大國相抗衡,最後隻會被滅亡。一國之君難免有雄霸一方甚至一統天下的夢想,不過如不審時度勢,恐怕就會被自己的野心所害。西瑤在朕這一代能脫離楚國而獨立已經是萬幸,想要成爲和楚、樾鼎足而立的大國,我看在五十年之内也不大可能。”
卓思遠感覺這似乎不像是君臣對話,因道:“陛下說的都是至理名言,太子殿下聽到一定受益匪淺。”
武德帝微微笑了笑:“是麽?不過太子自幼就在老太後身邊長大,跟朕的關系比較疏遠。朕同他說話他不一定聽的進去。倒是你們同爲年輕人,你又與他亡兄關系密切,可算是他半個兄長。他日若有機會,請你代朕把這番話轉達給他吧。”
卓思遠隻有點點頭:“臣遵旨。”又忍不住問:“萬歲還有什麽事需要臣辦?泰和商号的歹徒……”
武德帝搖搖手:“這個倒不需要你。朕另外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卓思遠忙道:“請萬歲示下。”
武德帝道:“你叫人連夜把工部《鑄造秘要》抄寫兩份,再把庫房裏的火炮運四十門出來。水師有幾艘停在運河上的船,你調其中兩艘出來,每一艘上要有一本《鑄造秘要》和二十門火炮,并配有水手——這些船都要扮成商船模樣,水手也都不得着水師服裝,切記,切記。”
卓思遠道:“臣一定辦到。”
武德帝道:“兩艘船不要停靠在一起,明日卯時,朕要用其中一艘送楚國使節,而巳時,朕會用另一艘送樾國使節。”
卓思遠大約猜到武德帝的意圖了:“陛下,同時給兩*械,這……”
武德帝不答他這個問題,隻是幽幽地說道:“你年紀輕輕就統領西瑤的兵馬,你有信心能壓得住衆人麽?”
“臣……”卓思遠暗想,這種事情如何能打保票的?不過還是道:“臣家世代領兵,軍中老将多是先父故交,年輕将領又是臣一同長大的玩伴。隻要臣做的選擇是正确的,他們應該都會支持臣。”
武德帝對這個答案馬馬虎虎算是滿意:“朕今天有些重要的事要辦,也不知結果會是怎樣。你要答應朕一件事。”
卓思遠立刻跪地聽旨。
武德帝道:“我西瑤的軍隊是爲保護百姓安危,決不能用來争強鬥狠。在你的有生之年,無論任何人要我西瑤軍隊去侵略别國,你都決不能讓他帶走一兵一卒。”
“臣……”卓思遠叩頭,“遵旨。”
“這是朕給你的秘旨。”武德帝遞給他一方錦帛,“如果誰要違背祖訓帶我西瑤軍隊去攻打别國的,你就将這秘旨拿出來。見此秘旨猶如見朕。”
“是。”
“那麽你去辦吧。”武德帝道,“這一夜有的你忙呢——千萬要秘密,找些可靠的人,如有洩露,那朕……那國家就危險了。”
“是。”卓思遠行了禮,慢慢地退出禦書房去。才到門口的時候,武德帝忽然又叫住他:“我聽人說你一直不肯成家是因爲無法同心儀的人結合,是麽?”
卓思遠怔了怔,紅了臉道:“萬歲怎麽問起這事來?”
武德帝道:“不知你所心愛的這個女子是晉王妃不是?如若是她,我西瑤沒有寡婦不可再嫁的規矩,朕就替你們做主……”
話還未說完,卓思遠已經“撲通”跪下了:“萬歲,臣對王妃從來就沒有非分之想。臣……臣心中所愛另有其人,隻是現已生死永隔……臣立誓終身不娶,萬歲不必替臣操心了。”
“哦,是這樣……”武德帝略感意外,“那……你下去吧。”
卓思遠走了之後,武德帝又一個人在書房了坐了片刻,才傳了太監來,吩咐他到禦藥房取極品人參、當歸等補血之物,然後随自己去探望玉旒雲。
到西宮體元殿的時候已經時近黃昏,雲霞呈現出血一般的顔色。石夢泉正掩門出來,就見到武德帝了,連忙上前拜見:“陛下——”
武德帝微笑道:“石将軍少年英雄,朕也久仰了。這次犬兒邀你們來遊玩,朕卻招呼不周,實在罪過。”
石夢泉忙謙讓:“陛下言重了。西瑤好山好水,玉大人和太子殿下更是投契無比。我們在西瑤十分愉快。”
武德帝道:“話是如此,不過今日皇宮警備不當,竟然讓刺客混進宮來。玉大人爲了救母後而負傷,朕難辭其咎,特地帶了些補藥來看望玉大人。”
石夢泉怔了一怔,道:“陛下厚愛,惶恐萬分。不過玉大人剛由太醫診治過,服了湯藥已睡着了——她的傷勢雖然不重,但是傷口疼的厲害,所以太醫落了重藥,恐怕叫她也叫不醒呢。”
“哦,是這樣?”武德帝皺了皺眉頭,吩咐太監把藥材交給石夢泉,“朕……”他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要怎麽開口。
石夢泉當然知道他此來決不是送藥這麽簡單,因道:“有什麽事在下可以效勞的,萬歲但說無妨。”
武德帝四下望了望,伸手指着體元殿畫室道:“石将軍有空,陪朕坐坐,說說話吧。”說罷,自己先走了進去。石夢泉隻有跟着,到裏面序了賓主而坐。
便有太監奉上茶來。武德帝并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玉大人方才說出了當初朕在盟書所提的全部條件,想必兩位早已知道那盟書不是寫給貴國皇帝陛下的,而是應趙王爺之求而草拟的。”
石夢全略一思考,道:“不錯。”
武德帝道:“那麽朕所承諾趙王爺的,以及趙王爺的意圖,你們也都知道了。”
石夢泉道:“正是。”他盡量地不主動提供信息,而是等着武德帝說話。
武德帝道:“朕承認,當初趙王爺找上門來朕就決定與他合作間接幫他謀反是朕太草率了。兩位大人回國之後請代爲向貴國皇帝緻歉。”
“陛下也是爲趙王所蒙蔽。”石夢泉小心地措辭,“聖上一定會諒解您的。”
武德帝看了這年輕人一眼:對于玉旒雲的厲害,耳聞居多,今日一見果然叫人不敢小觑。而這個石夢泉,多數時候人們提到他,都隻是附帶,沒想到強将手下果然無弱兵。相比玉旒雲的激烈大膽,他更加穩重,幾句話答得既得體,又滴水不漏。假以時日,這兩個年輕人會給天下帶來怎樣的改變呢?武德帝想,不知我還看不看得到?
“趙王的手下今日行刺母後,朕決不能跟此等惡人再有瓜葛。”武德帝道,“我西瑤同趙王之間所定的一切協議就此作廢。今若以相同條件重新和貴國皇帝陛下立約,不知他是否嫌棄?”
石夢泉道:“聖上既然派玉大人和在下前來西瑤,就是有誠意要和陛下結盟,豈有嫌棄之理?不瞞陛下,玉大人是全權特使,她已和青鋒太子殿下商議過了盟約的細節,若不是當日遇到些小意外,恐怕早就用印了。如今陛下也願意結盟,那是再好不過。待玉大人醒來,就可簽定盟約。”
武德帝道:“如此甚好。朕已派人去剿滅泰和商号餘孽,臨淵的兇徒今日就可落網。别處分号明日也會一體查封。不過,朕擔心這些細作狡詐無比,恐怕還是向北方傳遞了消息。那麽你和玉大人就有危險,而貴國國内情形也會出現巨變。所以朕決定今夜就将火炮和鑄造書籍裝船,明日我雙方在船上簽定盟約,二位就可從水路盡快歸國。不知石将軍意下如何?”
石夢泉驚了驚:這是什麽意思?但是他不露聲色,隻是道謝:“陛下考慮的如此周詳,在下先代玉大人謝過了。”
武德帝道:“我西瑤邊陲小國,得貴國皇帝陛下賞識也是榮幸。今後我兩國互市,必定造福萬代。”
都是場面上的話。石夢泉也就以場面話作答。兩人又絮絮客套了一陣,武德帝便起身告辭:“玉大人有傷在身應該多些休息。朕叫人裝船恐怕還需要些時間。明日巳時出發,石将軍看如何?”
石夢泉道:“全憑陛下安排。”一直恭敬地将武德帝送出了門口。
武德帝出了西宮體元殿天已全黑,他又往中宮慈安殿來。臨淵雖然以四季如春而著稱,但是秋夜還是涼意襲人,人間月色像是一片白茫茫的霜。冷風吹過,他的親信太監不禁打了個噴嚏。武德帝道:“這麽晚了還要你跟着朕東奔西跑,實在辛苦。”
太監道:“萬歲說的哪裏話?這是奴才的本分罷了。”
“本分?”武德帝笑了笑,冷風吹得他牙齒疼,一直顫到了心裏,“世上有多少人是甘心謹守本分的呢?”
太監不待體味他的話,忽然指着前面道:“哎呀,那不是太子殿下和晉王妃麽!”
武德帝随他所指看去,果然看到穆成雪和段青鋒并肩而來。兩人到了跟前都同他行禮。他就問:“你們是從太後那兒來麽?”
穆成雪道:“正是。”
武德帝又問:“那麽現在要回去了?”
穆成雪點點頭。武德帝望着兒子,綠眸在月光下顯得分外冰冷:“你呢?”
“兒臣送皇嫂回去。”段青鋒回答。
“哦。”武德帝道,“時候也不早了,快去吧。”
兩個年輕人便又欠了欠身,朝他們的去路上去了。武德帝出神地望了一會兒,心中發寒:父子之間竟然是無話可說的!如果當初……他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甩去——世上豈有這種“如果”?一切都隻是“眼前”,此後才能講“将來”。
于是加快腳步來到慈安殿,因爲走得急了,出了一身的汗。
宮女通報進去,孝文太後升座接見,乃是在佛堂中——孝文太後是帶發修行的出家人,武德帝也常年在枯雲寺中禮佛,母子二人在蒲團上相對而坐,沒有半分皇家風範。武德帝幹脆叫太監和宮女都下去。他的親信太監遵旨即去,而孝文太後的宮女卻似乎不放心老太後一個人,猶豫着不動。還得孝文太後來吩咐:“晚了,你去吧。”她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大門關上,裏面隻剩武德帝和他的養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兒臣……也有很久沒有給母後請安了。”
孝文太後道:“你心中有母後,不請安也是孝順。心中沒有母後,便是請了安又如何?”
武德帝不答。
孝文太後又道:“再說,世間萬物皆空。你心中有沒有母後,你來不來給母後請安,有何分别呢?都是虛幻而已。”
武德帝道:“母後潛心修佛,果然佛學造詣高于兒臣。”
孝文太後道:“我和皇帝怎麽可以相比呢?皇帝就算是身在枯雲寺,還是一國之君。這都沒有放下,說什麽修佛?你若真有心,就把國家交給鋒兒,這樣一來,自然心思澄明,對佛法的領悟也會更上層樓。”
武德帝怔了一下,道:“鋒兒這些年在母後身邊,果然有些您老人家的風範。朕起初見他貪玩,還怕他将來會誤國,原來朕的擔心是多餘的。朕看他再磨練些時候,将來國家交給他,朕也總算對的起祖宗。這都是母後的功勞。母後辛苦了。”
孝文太後道:“皇帝何必這樣說。我嫁入你們段家,就是段家的人。我爲段家教養子孫,那是應該的。”
武德帝道:“母後教訓的是。就連兒臣多年來也多承母後手把手的指引,西瑤才能有今天。”
孝文太後輕輕一笑:“你雖不是我親生,但是幾十年母子,何必說話還拐彎抹角?你深夜來找我請安怕不是爲了向我道謝吧?”
武德帝望着養母,沒有立刻回答。
孝文太後道:“西瑤能有今天不能說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西瑤的明天如何,你希望跟我沒有關系,是也不是?”
武德帝依然不回答。
孝文太後道:“牟希來幾十年前就想殺了我,當時你沒有答應,後來是不是很後悔?今天他沒有殺成我,你是不是很遺憾?”
武德帝不能再沉默了:“老師和母後之間有誤會,兒臣也很爲難。”
孝文太後的表情似乎是在冷笑,但是并沒有笑出聲:“你很爲難?我同你都是段家的人,西瑤是我段氏的天下,有哪個姓段的人不想國家好的?自家人同外人之間起了紛争,你需要爲難麽?”
武德帝咬了咬嘴唇:“兒臣知道母後所做的都是爲了江山社稷,老師我所做的也是爲了江山社稷。兒臣不是小孩子,可不可以有自己的判斷?”
“哦?”孝文太後揚了揚眉,“皇帝這是在怪我獨斷專行了?”
武德帝咬了咬牙:“兒臣不敢。”
孝文太後道:“這有什麽敢不敢的?怪就是怪了,而且我老太婆也的确是獨斷專行——記得當初我建議你脫離楚國而獨立,牟希來是帶頭反對的。他一說,你也就跟着動搖,是我堅持,這事才定了下來——你說我這不叫獨斷專行,叫什麽?”
武德帝垂着頭,感覺汗水正從自己的額頭上淌下來:“母後英明。”
孝文太後道:“你不要口裏說我英明,其實你心裏一直怪我這樣做太冒險,使西瑤同楚國結怨。你恐怕楚帝會怪罪下來,影響兩國貿易,所以你就積極尋找新的靠山——趙王爺一上門,你立刻就答應了他。你又怕我再幹涉這件事,所以幹脆就不說給我知道,是不是?這就是你自己的決斷了?”
武德帝道:“兒臣……兒臣知道這次和趙王爺結盟的決定太輕率才惹出許多麻煩,所以兒臣……”
“所以你就聽了牟希來的建議,現在要轉和楚國的那個什麽公孫天成立約麽?”孝文太後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像是釘子似的,釘住了武德帝不許他回避。
“不。”武德帝道,“兒臣……兒臣知道母後派鋒兒去過樾國,所以兒臣猜想,母後應該是想和樾國皇帝結盟,所以兒臣已經叫人按照原來的盟書照樣準備了火炮和《鑄造秘要》,今夜就裝船給玉、石兩位大人。明日巳時,送他們從水路歸國。”
“哦?”孝文太後略感意外,微微地眯起眼睛想把養子看得更清楚,好從他的神情來分辨他是否撒謊。不過武德帝半垂着頭,房内的光線又昏暗,他的臉因此顯得很模糊。孝文太後站起了身,親自去拈燈,同時道:“這是鋒兒同你說的麽?”
“不。”武德帝回答,“兒臣是看到法會之上玉、石兩位坐在母後身邊。而公孫先生就是混在戲子中才得以入宮——還是讓兒臣來吧。”他從孝文太後手中接過燈。
不時,燈火變得明亮了,照着他面上佛像一般的表情。孝文太後解讀不出什麽來。“公孫天成是因爲差點兒被人殺了才要混在戲子的隊伍中。”她道,“他也是鋒兒請回來的。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我的意思?”
“兒臣,”武德帝咬了咬嘴唇,“兒臣知道母後素來不信任楚國人。”
孝文太後面色一變,臉上顯出詭異的光影效果:“怎麽這樣說?”
武德帝淡淡地:“知母莫若子。兒臣雖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不過兒臣想,母後是絕對不會和楚人結盟的。所以……所以兒臣已經敷衍好了公孫先生。他明日一早也會坐船離開。兒臣本來想幹脆殺了他,但是畢竟現在還不是得罪楚國的時候……擅做主張,請母後示下。”
“是麽……”孝文太後喃喃道,“那麽牟希來對這事是怎麽看的?”
“老師怎麽看并不重要。”武德帝道,“重要的是,兒臣想最後一次依照母後的意思辦事。”
“最後一次?”孝文太後蹙眉。忽然身子晃了晃,跌坐在了蒲團上:“你……你做了什麽?”
武德帝跟着在她身邊坐下,将燈放在兩人中間:“兒臣鬥膽,母後身在佛門卻放不下朝中的事,兒臣無奈出此下策,好将母後請回慈濟庵去。這是無色無臭的碧蠶香。若母後願意從此潛心修行不再過問政事,兒臣自然每年将解藥奉上。若是母後不答應……”
“如何?”孝文太後冷着臉,“你就要弑母麽?”
武德帝道:“兒臣情非得以。兒臣不能讓母後把國家卷入戰争之中。相信父王地下有知也不會怪罪兒臣的。”
孝文太後哈哈大笑,甚是陰冷:“你所做的都是爲了國家,我所做的就不是麽?幾十年母子,我問心無愧,不料竟落得如此下場!”
武德帝咬着嘴唇,想來是趁着方才撚燈之際将毒藥放在燈中,這時又将燈擎了起來,舉到了養母的面前:“母後,兒臣對你十分敬重,決不想害你性命。母後年事已高,理應安享天年。兒臣可以在宮中爲母後興修庵堂,隻要母後答允兒臣不再過問國事。”
孝文太後冷冷地看着他:“皇帝,你太令我失望了。”蓦地,她手一揮,将燈台撫到了地上。燈油流動,立刻就在燒成了一片。附近的蒲團也就着了火。武德帝一驚,連忙去撲。不想孝文太後“倏”地站了起來,一腳踩住他的衣袖:“你既然想我死,還滅什麽火?你快快逃了出去,留我老太婆一個人在這裏豈不幹淨?”
“母後……”武德帝一愕,隻聽身後門“喀”地一響,玄衣已經撲了進來,蒼翼、朱卉、白翎緊随在後。“娘娘,您沒事吧?”
孝文太後挪開了腳,整整衣衫:“我沒事。”朱卉和白翎緊步上前,三兩下踩滅了火焰。玄衣和蒼翼則一邊一個夾住了武德帝。蒼翼吸了吸鼻子:“好家夥,這不是碧蠶香麽?竟敢謀害太後,快把解藥交出來!”
武德帝面色慘然,似是存了和孝文太後同歸于盡之心,所以閉口不言。
孝文太後搖搖頭:“不用了。我是不怕毒藥的。你們幾個自己可以把毒逼出來麽?”
蒼翼道:“這點兒雕蟲小技,還難不倒我們——娘娘不怕毒藥,這是怎麽一回事?”
“是我小的時候一位長輩送的禮物,”孝文太後回答,“吃下之後自然百毒不侵。”
“啊,莫非是翦大王留下的靈藥?”玄衣問。
“不是。”孝文太後道,“是先父的一位好朋友。陳年舊事了,恐怕他也早就不在人間。我們不必再提這些——皇帝,你沒有想到吧?”
武德帝苦笑:“母後果然總是比兒臣棋高一着,兒臣……無話可說了。全憑母後處置。”
孝文太後瞥了他一眼:“處置?你以爲我要如何處置你?你要弑母,莫非我就要弑君麽?”
武德帝知道計劃失敗,一副引頸就戮的神氣。孝文太後搖了搖頭:“一國之君因爲謀害母後而被廢,這種事情傳了出去百姓會怎麽想?你不怕去見你父王,我還怕他怪我沒将你教養好呢!”她轉頭吩咐朱卉:“幫我取文房四寶來給皇上,他要下聖旨。”
朱卉道:“是。”即刻就拿了筆墨紙硯來。
玄衣和蒼翼押武德帝到桌邊。孝文太後即道:“我說,你寫——你是一國之君,卻醉心佛法。你想要出家爲僧,卻覺得太子經驗尚淺,不足以獨立治國。所以你決定先回到宮中,親自輔佐太子三年,然後禅位于他……你又思念母後,所以請求我回到宮中,共度你出家前的最後三年時光……”她看了看一臉驚詫的武德帝:“爲什麽不寫?難道要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報給你嗎?”
“母後是想……軟禁兒臣?”
孝文太後道:“什麽軟禁?隻是請你替鋒兒掃清繼位前的障礙啊。”
武德帝抓着筆的手在顫抖:“我不寫。我不能寫。母後想借我操縱國家……母後,您收手吧!”
孝文太後冷冷而笑:“要是你自己能治理好國家,我老太婆何必攬這麻煩?你寫得寫,不寫也得寫——牟希來居心叵測,意圖謀害太後,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即日起革去一切職務,抄沒家産。本來應該誅九族,不過太後笃信佛理,有仁愛之心,特準全家發配桂洲礦山,永世不得回京。”
武德帝的眼中流下淚來,滴在紙上,先寫好的“奉天承運”四個字被暈得模糊一片。
“娘娘,這封聖旨要什麽時候發出?”玄衣問。
“明天早上吧。”孝文太後道,“這才顯得我和皇帝商讨了一夜,方斟酌出這樣的決定——不過要在巳時之前。我要讓玉旒雲看到。”她又轉向武德帝:“母後的苦心你總會明白——多謝你爲樾國使節準備船隻。你慢慢寫吧。”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最長的一天啊……
那個……順便說一下,所謂鑄造要用的“重石”就是鎢礦。
我怎麽覺得我把孝文太後寫的像慈禧呢?
下一章一定要離開西瑤。。。
01/24/2008 修改錯别字
06/08/2009 typo correction 此外,因爲之前修改了前40章,這次也順便把後面連不上的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