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風求之不得。二人上了車,他就把事情的經過向符雅合盤托出,也将公孫天成的計劃具實以告。
“就是求我去皇後娘娘跟前‘搬弄是非’了?”符雅笑道,“怎見得我就能勝任?”
程亦風道:“公孫先生這樣神機妙算的人物,前思後想也隻想到符小姐一個人,那可不就隻有符小姐能當此大任了麽?”
符雅抿嘴一笑:“哦,原來是公孫先生薦的……”
她雖笑,但語氣似乎并不十分暢快。程亦風不知怎麽的,趕緊加上了一句:“程某心裏想着,也非符小姐不可呀!”
符雅這才展顔笑道:“承大人看得起,符雅若不辦好這差事,可沒臉見人了。”
程亦風也笑笑:“小姐聰慧過人,世上還有能難倒小姐的事?”
符雅偏過頭去:“大人别說,還真有一樣。”
“何事?”程亦風很自然地問道,“程某可能效勞麽?”
符雅笑着望了他一眼:“嘻,大人還真容易上當——這件事我現在還沒想好,不過大人既然答應要幫我,那等我要幫忙的時候,大人可别忘了今晚在車裏說的話。”
程亦風愕了愕:“那是自然。”
符雅道:“大人稍待片刻。”便下了車,去和門子說話,不時,又回來了,道:“大人,上宮裏去吧。”
程亦風一呆:“就現在?”
符雅道:“是啊。你看我這記性——我好像又丢了一把扇子在宮裏,得連夜回去找呢!”
程亦風知她是找個理由回去見皇後,心中不勝感激,但卻不知要如何表達,隻好吩咐車夫上路。一路默默無話。
到了宮門口,符雅就與他告别,自己上前去和當值的侍衛說話。她平日時常陪在皇後身邊,就像皇後認的幹女兒一般,有進出宮門的腰牌,侍衛們自然不多盤問,就放了她進去。隻在她身後竊竊了一句:“咦,那不是兵部程大人的車子麽?”
符雅隻當沒聽見,落落大方向侍衛要了盞燈籠,獨自朝裏走,一邊走就一邊盤算着下一步如何行事——程亦風一介書生,連官場的規則都不知道,哪裏曉得後宮的種種?他以爲到皇後跟前将白雲觀的事“具實以報”是件那麽簡單的事麽?
符雅九歲選入宮做公主伴讀,那時母親就訓誡過:在後宮裏,大多數時候每一句話的背後都有其他的目的,人們習慣了去揣測,所以當你明明沒有目的時,别人也能誤會出些目的來……皇後、麗貴妃、殊貴妃,這争鬥的旋渦豈可以輕易靠近的?況且這天白天剛發生過鳳凰兒的事……接下那個差事時自己的不情願,皇後應該看得一清二楚吧?
唉,這當兒……這當兒叫她怎樣既把事情辦好,又全身而退呢?想來想去,沒個主意。
路過一處宮房,小太監們沒事了,都在賭錢,吆喝聲嬉笑聲,陣陣傳來。合上眼,自由而快樂的感覺近在咫尺,然而又遠在天涯。
去過許多不同的地方,親曆過許多不同的風俗,遇到多許多不同的人,最後還是要回到故國,回到家鄉,回到最初讓人心動的那個人身邊。可是,故國已經改變,家鄉物是人非,那個人……就像此刻的感覺一樣,在咫尺,又在天涯。
然而,除此之外,難道她還有可牽挂的嗎?還有值得去冒險的嗎?
那就上坤甯宮去吧,她想,随機應變。于是,就舉步朝那邊走。而就這個時候,冷不防小巷道裏蹿出了兩個人來,将她的嘴一捂,腰一抱,拉進了黑暗之中。
符雅吓得頭腦“嗡”的一下,燈籠摔在地上,燃成一團火,借着這火光,她才看清綁架自己的人——正是白天在東宮裏将自己和鳳凰兒出賣給麗貴妃的李誠。再看李誠身邊,還有一個放風的同夥,就是東宮裏的另一個内奸王忠。
壞了!她感覺自己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皇後下令在宮中通緝這兩個人,看來他們豁出去了!
李誠冷冷地,道:“符小姐,咱們兄弟若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幹出這出賣主子的事。是你把咱們逼上了絕路。如今冤家路窄,你撞上咱們,那就隻能算是老天有眼了。”
王忠倒膽小些,上來拉李誠:“你瘋了麽?咱們明兒一早跟着泔水車就能混出宮去,你現在綁了符小姐,豈不是找事兒?”
李誠道:“咱們要躲進泔水車,就一定要去禦膳房。可是,汪總管已經交代了宮裏各處,要拿咱們,咱們到禦膳房一露臉,不就正好被抓了?”
“你是要她……幫咱們?”王忠指指符雅。
李誠點頭,又對符雅道:“符小姐,你要是不答應,咱們兄弟反正沒活路了,拉上你賠命也不算吃虧。”
符雅這時根本就沒有别的選擇,隻有點頭。李誠“呼”地一下,亮出一把小刀來:“符小姐,反正咱哥倆也沒退路了,什麽都顧不上了。你要是敢玩花樣,咱就這麽——”他作勢一捅,頂在符雅心口:“明白了沒?”
符雅又點點頭。
李誠就道:“好,那我放開你,不許叫,不許跑,乖乖帶咱倆去禦膳房。”
符雅依然隻能點頭。李誠便松開了她:“走吧。”
于是,她在前,李、王二人在後,一路上禦膳房來。還不到跟前,就有太監認出她來了,巴巴兒地迎了上來:“哎呀,符小姐,莫不是皇後娘娘這時想吃消夜,随便差遣個人就行了,還勞您親自來跑一躺麽?您這份孝心哪……”
符雅識得這是禦膳房的副總管金萬強。但李誠與自己靠得很近,她不敢呼救,即笑道:“金公公莫要給我戴高帽子,皇後娘娘照顧我,我孝敬她那是應該的。娘娘說要吃馄饨,雞心餡兒的,怕是有些麻煩哩。”
金萬強道:“不怕,不怕。我多找幾個人來做——那些猴崽子們,閑下來就賭錢了,忙些倒好——我們這裏有好茶,符小姐不嫌棄,左右要等,就吃一點?”說時,要把符雅朝自己房裏讓。
符雅靈機一動,道:“那就麻煩金公公了。”便快步跟他走了進去。李誠、王忠不及阻止,也隻有跟着。
禦膳房并不是一間大廚房,也是個宮院兒,廚房庫房在後,前邊有太監們住的地方。總管的房間也是窗明幾淨的。金萬強絲毫沒覺察出不妥來,恭恭敬敬地把符雅領到自己房裏,上了茶,親自去催點心。符雅打量那房間,是内、外套間,内間門上還有個精巧的小鎖。她自幼随父親走南闖北,見過的稀奇玩意兒多了,一看就知道是西洋進貢之物,雖然小巧,但比中原的鎖結實,沒有鑰匙絕對掙不開。她心裏一喜:這可有了脫身之法了。
于是她假裝漫不經心朝裏間踱去。李、王二人寸步不離地跟着進來。“符小姐,可不要耍花樣呀!”李誠警告。
符雅随便指着一架屏風道:“我隻看看那個。”便走到了跟前,裝模作樣上下瞧個不停。李、王二人因爲命懸一線都緊張萬分,看她沒有要跑的意思,就開始合計自己的事——究竟怎樣悄悄溜到後面,怎樣躲進泔水桶……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符雅留心着兩人的動靜,看他們不太注意自己了,就緩緩地朝門口移去。快到時,見他們渾然不覺,便猛地一閃身,奪門而出,跟着以最快的速度帶上了門,銷上了鎖,“喀嚓”,把李、王二人關在了裏間。
兩人這時反應過來,已遲了。裏間沒有窗戶,門是唯一的出路。他二人都撲上來欲砸門,可是想到一旦動靜大了,就會把金萬強引來——其實金萬強來是遲早的事,符雅脫身,能不立刻求救麽?兩人一時都洩了氣,癱在門邊等死。
然而門外卻傳來符雅的聲音:“二位公公莫急,符雅有幾句話剛才就想跟你們說了,但是怕你們正慌張,聽不進去——其實皇後娘娘要汪總管拿你們去,不是要辦你們,而是想找你們問問話。”
李誠怒道:“你當我們是三歲毛孩子麽?麗貴妃想要陷害太子,咱們兄弟幫了她,皇後找到咱們,不扒皮抽筋才怪。咱們兄弟已被你算計了一次,現在又被你算計了一次,算是栽在你手裏了,你還诓我們做什麽?”
符雅道:“對呀。我诓你們做什麽?你們現在被我鎖起來了,騙你們對我有什麽好處?當然是因爲皇後娘娘真的有話要問你們,我才苦苦相勸啦。要不然我早嚷嚷着叫人來抓你們了。”
王忠聽得有些動心,道:“真的?”
“别信她!”李誠道,“這宮裏誰不知道符小姐的嘴厲害?符小姐,你少胡說八道了——皇後娘娘要是真是隻找咱們去問問話,你就嚷嚷出來叫人抓了咱們,還不是抓去問話麽?何必在這裏噜蘇?”
符雅道:“可不是!你這話問得好。你知道我爲什麽不嚷嚷麽?因爲要找你們的不止皇後娘娘一個。她老人家是找你們去問話,可是别人找你們那就說不準了。”
“還有誰?”王忠不解。
李誠聰明些,結果就鑽進了符雅專門給聰明人設的套子裏:“你說麗貴妃?麗貴妃要殺咱們滅口?”
符雅道:“那可不?你方才自己也說了,麗貴妃想要陷害太子,如今被皇後娘娘察覺了,她要想保全自己就要封你們的口。皇後娘娘找你們去,那是救你們。”
李誠沒有就答話,想了想,才道:“不行。你鬼主意多得很,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
才說着,突然“喀嚓”一下,鎖又打開了,接着,門也被推開了。兩人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已見金萬強跨進了外間,親自拎着食盒:“符小姐,這馄饨包好了,坤甯宮小廚房裏有雞湯來下麽?要是沒有……”他愣了愣:“你們兩個在裏頭做什麽?”
王忠、李誠都讷讷。唯符雅笑道:“公公别見怪,我方才見你那架屏風很好,就進去多看了兩眼,又一時技癢沒處解說給人聽,就把他兩人叫了進來。”
金萬強狐疑地看了看王、李二人,不太信,但是又不能和符雅争論,隻得笑道:“符小姐折殺奴才了!您什麽樣的寶貝沒見過,稀罕奴才這破屏風?您要喜歡,奴才明兒就給您送過府上去。”
符雅道:“随便看看罷了,豈敢奪人所愛?”說時,又回身招呼王、李二人,道:“還不快把食盒拿着?回去晚了娘娘要責備的。”
王忠忙“哎,哎”地應着,上來接了食盒。李誠也跟着。符雅領二人同金萬強告别,又出了禦膳房。
兩人見她方才不曾在金萬強跟前揭穿自己,對她所說的話就信了大半。李誠雖然還存着二心,想要逃跑,卻聽符雅在前頭輕輕說道:“泔水車要是那麽容易就能運人出去,偷運其他東西豈不是更容易了?若是那樣,各宮的沒出息的奴才們偷了個碗啊罐啊的,爲什麽還頭疼萬分不知怎麽拿出去銷贓呢?”
兩人聽了這話,不得不全然放棄了原先的計劃,乖乖跟她上坤甯宮。
到的時候,已經要下鑰了。符雅快步上去喊住那關門的太監。那人一愣:“符小姐,你怎麽回來了?”
符雅道:“娘娘歇了沒?我有重要事。”
那太監道:“沒。剛才找了汪總管來問話,汪總管事兒沒辦好,娘娘正生氣。符小姐回來了也好,幫忙勸勸。”
符雅笑笑:“好,我包管哄了娘娘開心——來,關門,上鎖。”
王、李二人一怔,坤甯宮大門已在他們背後轟然關閉,兩人再想要跑,也沒有了退路。李誠怒道:“符……符小姐,你……”
符雅道:“你們别怕,且在這兒跪着。畢竟你們出賣主子,難道還想皇後娘娘上大人似的迎你們不成?我先去和娘娘禀報,回頭就傳你們去問話。”說罷,自己進了正殿暖閣。
皇後正在榻上歪着,聽她把如何被挾持又如何巧計脫身的經過說了一遍,道:“這兩個不要命的奴才,連你也敢碰了。看我不把他們亂棍打死!”
“娘娘——”符雅攔住,“他們幫麗貴妃做事也不知有多久了,娘娘何不先問問他們,看麗貴妃還有沒有旁的奸計……”倘若他們先說點麗貴妃的罪狀,自己再将麗、殊二位貴妃和白雲觀的事合盤托出,方才不顯得自己是半夜裏專程跑來搬弄是非的。
“哦?”皇後坐直身子,“符雅,這不像是你說的話呀!”
符雅愣了愣:“臣女……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皇後道:“我本意不打算殺那兩個奴才,想抓他們來問問話——方才汪福壽來,我就在罵他動靜太大,恐怕吓跑了人呢。你這麽聰明,連這都猜到了,怎麽會不明白我方才那話的意思?”
“臣女哪裏有本事揣測娘娘的心意……”符雅道,“一時情急,胡亂說的。”
“果真?”皇後盯着她,笑了笑,打發身邊的宮女:“去,叫外頭那兩個狼心狗肺的奴才上偏殿裏去,找幾個人看着,我回頭再發落他們。”待那宮女去了,房内隻剩下她和符雅,她才又慢條斯理地開口道:“符雅,你說你是入宮時被那兩個奴才劫持了——這麽晚了,你又進宮來做什麽?
“是……”
皇後道:“我給你通行腰牌,就是信任你,把你當自己人。符雅,你當得起本宮的信任麽?”
不知這一問從何而起,符雅頭也不敢擡。
皇後卻偏偏命令她擡起頭來。“你看着我!”她道,“你是九歲入宮的吧?雖然是找你來做公主伴讀,但本宮那時候待你,就好像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後來你随着你父親四處漂泊,咱們有許多年沒見,看本宮現在看你,還是好像自己的女兒一般。你待本宮,能不能也像是親人?”
符雅聽這話後面不知有多少層深意,不知要怎樣表态才合适,隻能磕頭道:“娘娘待符雅恩重如山。符雅是娘娘的奴才,不敢妄稱親人。”
皇後笑了一聲,似乎是無奈,又似乎帶了些陰冷:“奴才還曉得站邊兒呢,有句話本宮早就想問你了——在這宮裏你站哪一邊?”
符雅的心一沉:終于躲不過!她母親早就說過,這宮裏有許多的派别,若哪一派都不站,最後一定會被群起而攻之,死無葬身之地,若各派都沾一點兒,也得不了好下場,若隻屬一派,那就得确定跟的是最後必勝的一派——而沒人能确信自己必勝,直到勝利的那一刻……所以,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最好就是永遠離開宮廷——她母親的确曾以“病重”爲由,把女兒接回了家去,遠遠躲開宮廷十幾年。這次,符雅扶棺回京,本來也打算過默默無聞的生活,然而皇後把她招回宮去……那一刻,她知道“站邊兒”的問題遲早會出現。今日,終于來了!還是她自己撞上來的——不過,怎麽偏偏是今天?皇後發作得有些突兀啊!
見她不答話,皇後走下榻來,盯着她的眼睛:“或者,你是想求本宮放你回去,從此不再進出宮廷麽?反正你也不想管那個西瑤姑娘的事,對不對?可是,要是那樣,你今天晚上入宮來做什麽?”
不能再猶豫了,符雅想,他拜托我來向皇後禀報麗、殊二位貴妃的陰謀,拜托我來求皇後助他們一臂直力,除掉這禍國殃民的奸險小人,我要是再在這裏顧慮自己将來能不能過逍遙的日子,就辜負了他對我的信任!當下,她給皇後碰頭道:“符雅深夜入宮就是爲了向娘娘禀報麗貴妃和殊貴妃背着娘娘做的事。”即将程亦風告訴她的白雲觀的情形一字不差地說了。
皇後靜靜地聽着,帶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哦,這事你打算本宮怎麽處理呢?”
符雅道:“她二人欺君枉上,□後宮,更意圖混淆皇室血統,娘娘不可輕饒。而胡喆和胡奉玄兩人蒙蔽皇上,企圖和麗貴妃聯手陷害太子,罪加一等,請娘娘即刻将此二人交給順天府法辦。”
“符雅,”皇後微笑着,“你這話說的一點兒也不錯。隻是,你不會是叫本宮就這樣去抓人吧?如何人贓并貨,如何讓他們抵賴不得,如何讓皇上不再受美色迷惑,這得要周詳的計劃才行。你有什麽好主意?”
符雅呆了呆,皇後下旨叫她獻計,她不能不獻。思考了片刻,道:“依臣女看,麗、殊二位貴妃已然起了内讧,娘娘要将他們一網打盡,可利用這一點。娘娘近日無事,不妨去北山郊遊,也去看看這白雲觀究竟是怎樣一處所在。
皇後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符雅道:“娘娘此去,撞上了不體面事,就可當場拿下,沒撞上,也不怕這消息不傳到某些人的耳朵裏。殊貴妃知道自己被人出賣了,一定從她的福瑞宮開始盤查,查不出端倪來,就要懷疑到麗貴妃的身上。而麗貴妃那裏,娘娘若能把她叫殊貴妃偷運進來的民女找着,麗貴妃和胡天師不見了姑娘,恐怕要找殊貴妃對峙。一來二往,她二人隻要鬥了起來,娘娘就可坐收漁人之利。”
皇後眯起了眼睛:“符雅,本宮就知道你不止那點兒講故事的才幹。你好好地跟在本宮身邊,本宮是不會虧待你的——本宮明天就上龍源山轉轉去。”說時,攜了符雅的手,帶她到榻上與自己一同坐。
符雅做出受寵若驚之态,心裏卻想:這是終于站到皇後一派來了,其實外人看她,早就是皇後一派的了,隻是她自己心裏并不承認,如今就算做到名副其實吧!隻要能把程亦風交代的事辦妥當了……
“娘娘,”她問道,“您看要怎樣去找偷運進宮的民女呢?或者王忠、李誠那裏有什麽關于麗貴妃的線索,現在審審……”
“不着急。”皇後笑着道,“他們還能飛了麽?慢慢審不遲。反正你已進了宮來,夜深也不用回去了,就陪本宮說說話。這麽多年,本宮身邊的人換了幾茬兒了,想找一個說說舊事的人都沒有。你雖然很多年不在宮裏,但總算是個舊人。你小時候在宮裏的事,還記得多少?”
符雅覺得皇後這夜所有的話都暗含深意,不敢随便回答:“符雅不知娘娘指的是什麽事。”
皇後幽幽地:“比方朝陽公主,素雲公主……唉,你在宮裏的時候,她們還沒正式冊封呢……現在都已經不在了……還有……韓國夫人……你還記得麽?”
符雅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不……不記得。”
“怎麽會?”皇後道,“你來選伴讀的時候,韓國夫人還在吧?說實話,那會兒這麽多小姑娘裏,你不是最讨喜的一個,其他的那些公主也不怎麽愛和跟你玩,就是朝陽和素雲兩個跟你投緣,還是韓國夫人說了句話,才把你選上的呢!”
符雅見撒謊不成,隻有承認道:“娘娘這樣一說,臣女就想起來了。當時韓國夫人交代臣女,素雲公主體弱,要臣女好好照顧她。”
皇後點頭道:“可不是,多可愛的一個孩子,就是身體不好,她姐姐一走,她就……”
符雅靜靜地聽着,不插話。
可是皇後突然轉過頭來,仿佛漫不經心,道:“說起來,韓國夫人出事的時候,你也在吧?”
“臣女……”符雅隻覺刺骨的涼意像是怪獸伸出的爪子,正将自己攫住。
皇後淡淡地笑着,好像隻是想起一件平常的往事:“我記得那時候你也在船上,不過可巧抓住了一塊木版,被太監們救了起來,其他的人……似乎有好幾個宮女也都淹死了吧?”
符雅低着頭:“臣女……臣女那時吓壞了,記不清楚。”
皇後道:“也難怪你。那情形,換了本宮也早魂飛魄散了……隻是,本宮記得那天是風和日麗的,不曉得怎麽就吹來那陣怪風……你在船上,難道一點兒都沒印象嗎?”
“沒……沒有。”符雅回答。
“是麽……”皇後的語氣裏并沒有許多失望,“唉,本宮也不是故意要提起這件事來。隻是宮裏有很多閑言閑語,關于韓國夫人的死……尤其是,那日船上生還的宮女不是瘋了,就是莫名其妙的死了,在岸上看着的人——圓妃,慧妃,并幾個美人,都一個接一個地去世……朝陽和素雲也不在了……那時滿宮廷都是傳聞,說……你知道說什麽嗎?”
“臣女……不知道。”符雅聲音微微打顫。
“不知道就算了。”皇後道,“現在再提也沒意思——當年所有有關的人,還活着的,除了本宮就是你,傳閑言閑語的人傳得多了,也就沒意思了。咱們都把這事忘了吧。”
“臣女……本來就不記得。”符雅道,“宮裏無聊的傳聞,還能把娘娘怎麽樣嗎?”
“自然是不能。”皇後笑道,“本宮不過有時深夜無聊随便想想罷了——現在你站到本宮這一邊來,本宮大概連想也不用想了——你可千萬不要離開本宮呀!”
難怪!符雅心裏一個聲音:難怪自己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子,漂泊在外十幾年,一回京,就突然被皇後招進了宮,又突然成了她身邊的紅人。難怪非要自己站到她那一邊……原來是爲了當年……當年的事,她真的已經忘記了。她再也不願想起了。可是莫名地,她感覺冰涼的湖水正把自己淹沒。
“給娘娘解悶兒,是臣女該當的。” 她勉強笑道,“娘娘什麽時候夜裏睡不着了,随時招臣女進宮來,臣女就給您說笑話。”
“你有孝心,本宮知道。”皇後道,“今天表了忠心,本宮就更高興了。太晚了,你就在偏殿裏睡吧。”
“是。”符雅其實早就坐不下去了,被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折磨,非得立刻縮進被子裏才行。她立即起身告退。
“是偏殿西面那間房。”皇後補充道,“東面那間有人住了——陳國夫人在裏頭呢。”
“知道了。”符雅應,沒覺得皇後這句叮囑有什麽特别。可退到門口時,心中忽然電光火石地一閃:啊,陳國夫人!不就是崔抱月麽!她怎麽會到了坤甯宮裏?是她自己來找皇後的?還是發生了什麽别的事?或者……無論是怎樣,看來皇後早就知道白雲觀的事,也早就猜出了自己的來意,方才一定要叫自己說出深夜入宮的理由,就是考驗考驗自己是否站在她那一邊……皇後隻怕是連對策也想好了,就等着鏟除麗、殊二位貴妃了,在此關鍵時刻,她身邊容不下半個有二心的人……難怪逼着符雅今夜就要“表忠心”!
方才若有半點憂郁,若有絲毫隐瞞,加上當年韓國夫人的舊事,恐怕符雅這時已經小命難保。
究竟是該慶幸自己走運,還是該悲歎自己一早就被算計了?
她無法掩飾這驚訝,怔怔地看着皇後。
皇後卻笑笑:“去休息吧。明天去龍源山郊遊,順倒上白雲觀拜拜神。你和陳國夫人一起陪着來吧。”
“是……是……”符雅雖然知道皇後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但委實猜不出這女人還有多少厲害的“後着”。
皇後看她那臉色煞白的樣子,又搖頭笑了笑,道:“去休息吧。你隻要記住本宮的話——好好兒的幫本宮做事,幫太子做事,本宮是不會虧待你的。”頓了頓,忽然又換上了玩笑的語調:“你是先帝爺景隆七年生的吧?”
符雅一愣,不知她是何意。
皇後喃喃地:“景隆七年……哎呀,年紀可不小了呢——我看你和程大人走得挺近,要不要本宮給你做個媒?”
符雅的臉“騰”地就紅了:“娘娘說哪裏話呢!符雅走了!”
崔抱月是怎麽到了皇後那裏的,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第二天符雅同她一起陪皇後“出遊”龍源山,兩個年輕女子同一輛車。當符雅問起她事情的經過時,這位仗義的女俠客隻說:“大約是碰巧吧。”
她說自己本有心半途把姑娘們救了,隻身進宮去斬殺妖道,但是姑娘全都被人施了迷藥,不知何時才能清醒,她隻好按照邱震霆的原計劃行事。就跟着車子回到涼城,接着又進了宮,一路上侍衛看到車前坐的是福瑞宮的大宮女,知道殊貴妃是皇上面前說一不二的紅人,便不檢查也不盤問,直接放行。崔抱月正想,不知是到哪一處宮房,什麽時候會見到妖道胡天師,車子就突然被攔住了,聽外頭有人笑道:“月娥姐姐好興緻,又出去郊遊了?”
殊貴妃的大宮女月娥道:“梁公公好别損我了,我哪裏能去郊遊?無非是急着要出宮去辦事,娘娘恩準我借她的車來使——我這狐假虎威呢!”
那梁太監道:“是麽?怕是又偷出去買胭脂水粉了吧?難道外頭的就真比宮裏的好?咱家不信,給咱家看看。”說時,就要上前來。
月娥急忙阻止他:“公公,胭脂水粉有什麽好看的?難道你也想要?下次我給你帶就是了。”
梁太監卻冷笑:“是胭脂水粉嘛,又不是什麽田螺仙姑,難道看一眼就飛了?咱家偏要看!”話音落下,人已搶上前來,揭開了車簾兒。
以後的事情可想而知,發覺車裏并沒有殊貴妃,一群宮女打扮的姑娘迷迷糊糊的,顯然是中了藥,月娥張口要編故事圓謊,原本藏在車底的崔抱月現身揭破了這見不得人的勾當……梁太監當場命左右把月娥拿下,接着把所有人都帶到了坤甯宮。崔抱月自然又把白雲觀的事情向皇後講述了一遍,求她懲治惡人,爲民做主。皇後義不容辭,立刻将月娥押下,又招來太醫給受害的姑娘們施針解毒,把大家安頓在坤甯宮中,并承諾:“這事本宮決不能坐視不理,你們就放心吧。”
“就是這樣巧。”崔抱月道,“有皇後娘娘做主,就可将這群賊人一網打盡,若是單我一人,便隻能去殺了妖道而已。”
“崔姑娘的俠義心腸實在叫人佩服啊。”符雅客套地說了一句,但心中卻想:梁太監,應當就是坤甯宮的梁高,是皇後的心腹,行事一向穩重周全,決不會冒冒失失去攔殊貴妃的車子。他此一舉動必然是出于皇後的授意。然而皇後若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抓到違禁之物,也不會輕易和殊貴妃明着作對——皇後當時是想抓什麽呢?她應該還不知道白雲觀的事,否則早在麗貴妃大鬧東宮的時候,就把她揭穿了……或許是注意到别的什麽,昨日歪打正着?不論如何,看這情形皇後在殊貴妃那裏早就布有眼線!麗貴妃那裏或許也有。這一個後宮,雖然看似是麗、殊二妃的天下,但其實一切都還掌握在皇後的手中。
車駕出了宮城,并沒有侍衛跟随。到了内城門口,才有衛隊扈從上來,看服色,并不是禁軍,而是順天府的人。符雅好生奇怪——帶了順天府的兵,就是要去抓人了,難道吃準了殊貴妃又在白雲觀中?可那就應該帶宗人府的人也來才對呀!她不敢多問——在皇後面前,不可行錯一步,不可說錯一句。
就到了龍源山,一徑行至白雲觀。車子停下,符雅更加大吃一驚——順天府的人已把白雲觀圍了個水洩不通。皇後一下車,順天府尹就迎了上來:“娘娘,那拐賣民女的道士胡奉玄已經拿下了。”
皇後道:“好,不必帶來見我,直接押回順天府。丢失女兒的鄉民你找齊了沒?”
府尹道:“都找齊了,就在太極殿裏等娘娘。”
皇後點點頭,叫符雅和崔抱月:“你們兩個同我一起來。”
進到觀中,果然鄉民們都在。皇後便讓把前日救下的姑娘都領了上來,同各自的父母相認,道:“姑娘們被拐賣到宮裏,其實是一進宮門就被攔住了,本宮可以擔保,決沒有被人損害名節。你們若是信本宮的,可以各自領回家去,若是怕旁人議論,耽誤女兒終身的,本宮可以把你們的女兒留在身邊,将來給指一戶好人家。願意如何,本宮都成全你們。”
鄉民們見到女兒完好無損地回來,都欣喜不已,無不對皇後感恩戴德。皇後隻笑道:“你們莫要謝本宮,這都是陳國夫人——這位崔女俠的功勞。”說時,将崔抱月讓到了前面。衆鄉民本來就得崔抱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聽皇後這樣說,也就不疑有他,紛紛歡呼道:“崔女俠真是活菩薩!”
崔抱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知這其中有一半的功勞是殺鹿幫的,舉目四下裏尋找他們的所在,卻不知諸人隐身在何方,唯聽皇後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崔姑娘,本宮不想把皇室的家醜傳揚出去,麗、殊二妃本宮自會在宮中處置,還請你不要在外頭提起此事,可好?”
崔抱月愣了愣,覺得這也并非不情之請,且皇後處事妥當,賞罰分明,她相信惡人一定會被繩之于法。即道:“娘娘放心,民女知道了。”
皇後道:“那就謝謝你了——本宮這便要回去處理麗、殊二妃,這幾天宮裏會很不太平,本宮便不留你住了。”
崔抱月道:“娘娘有心,民女也要去操練民兵呢!”
“哦?果真是巾帼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啊!”皇後籠統地誇贊了幾句,便又轉身出了白雲觀,吩咐回宮。前後停留了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符雅依舊是什麽也不敢詢問,默默地上車,默默地上路,跟着皇後回到了宮裏。一進坤甯宮的門,皇後就吩咐:“王忠和李誠呢?給本宮帶過來!”
下面人應聲辦事,不時,就把兩個一宿沒合眼吓得面無人色的太監給拉了上來。二人都有氣無力,口中蚊子哼哼似的說:“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皇後道:“要饒你們恐怕不容易,不過免了死罪總可以。就看本宮問你們的話,你們答得如何了。”
兩人都不住地碰頭,直說“老實交代,決不欺瞞”。
皇後就問:“你們出賣太子給麗貴妃,這事是你們自己提出來的,還是麗貴妃來找你們的?”
王忠趕緊磕頭:“奴才們自己怎麽會起那心思?自然是景陽宮裏的人來找奴才們的。知道奴才們手頭緊,他說隻是幫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奴才們一事鬼迷心竅……”
“景陽宮裏的什麽人?”皇後打斷他,問道。
“景陽宮裏管事的缪公公。”李誠回答。
“他親自?”皇後問。
“不,”李誠道,“他使小毛子來說的。小毛子常跟奴才們一處賭錢,跟奴才們熟。”
“好!”皇後道,“你們的死罪免了——梁高,叫人把小毛子給我找來,别聲張。”
王、李二人一宿就想着怎麽哀求皇後饒命,不想才說了三句話就被免了死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符雅在一邊也實在弄不明白皇後打的什麽主意,見梁高一壁招呼人把王、李二人帶下去,一壁叫人去找小毛子,她忍不住偷眼瞥了瞥皇後。可目光立刻就叫皇後捉住了,她趕緊又望向别處。
皇後并沒有和符雅說話,又吩咐梁高去找幾個人。有些名字符雅聽過,有些則是聞所未聞。就那些聽過的,也都是散布在各個宮房:有延喜宮、長慶宮等處的宮女,有禦茶房、禦膳房的太監,還有禦藥房的醫士和禦花園的園丁——符雅根本就想不出有一樁事情可以把這許多人都聯系到一處的——尤其怪異的是,看情形,皇後是要着手處置麗、殊二位貴妃了,但是所有吩咐的人中,竟沒有一個是景陽宮或者福瑞宮的。
最後一個吩咐去找的是浣衣局的宮女小紅。皇後道:“告訴她,那幾件衣服現在要用了,叫她送上來。”
梁高唯唯應了,記下,又看皇後還有沒有旁的交代。皇後道:“就是這些人,叫他們辦事麻利些,不要光求快,趕着投胎似的,關鍵是要辦妥當了,一是一,二是二。”
梁高道:“奴才一定叮囑他們。”言罷,退出去辦事。
沒得多少時間,這些人就陸續來了——有的是親自來的,有的則是差手下人來的,視皇後的交代而異——延喜宮、長慶宮等處的宮女帶了活計花樣來和坤甯宮的宮女交流心得,又有幾人在院裏踢毽子嬉戲;禦茶房的來進獻“百花香茶”,據說制作的工序已經複雜至極,沏茶的過程也是繁複無比;禦膳房的人來獻食單,要皇後看看“晚上請客要用哪些菜”——符雅越發一頭霧水了:皇後要請客嗎?請客也沒有獻食單慢慢斟酌菜肴的必要啊!
然而皇後饒有興緻,将食單仔細研讀——那上面光是米面點心就有百多樣,什麽八寶饅頭、攢餡饅頭,海清卷子、蝴蝶卷子、金花餅、銀錠餅、方勝餅、菊花餅、葵花餅、芙蓉花餅、古老錢餅、石榴花餅、靈芝餅、犀角餅、如意餅、夾餡茶食、糖钹兒茶食、雲子茶食、酥子茶食,等等,看得染眼花缭亂,後面肉品、菜蔬、湯品,又各有百來種。皇後邊看,邊和身邊的宮女商量,哪一樣好吃,拿一樣太甜,哪一樣夠爛,時不時還來征求符雅的意見,問她外邦藩國有沒有這些吃食。符雅少不得一一回答,心中卻是越來越奇怪,尤其,又有一個念頭猛地閃過:平日裏皇後難道不是就這樣打發閑暇時光的?看小宮女做針線,品茶,請親貴女眷們入宮來聊天,研究偏方……是皇後平日裏就一直在暗中計劃着什麽,還是僅僅因爲今天自己的心裏有了這麽一跟弦?
她想不透。宮中的事情,不該問的不要問,有時還是糊塗些好。
折騰了了挺長時間,皇後終于把她的請客菜單定好了。這當兒,景陽宮的小毛子也被找了來,一過門檻兒,立刻就趴到了地上:“皇後娘娘饒命!皇後娘娘饒命!缪公公吩咐奴才辦事,奴才不敢不辦……奴才隻管叫了王公公和李公公去,可不曉得缪公公要叫他們幹什麽……”
皇後道:“本宮幾時說要你的命了?先閉上嘴在邊上安分一會兒!”又轉過頭來,終于開始吩咐符雅了:“你替我跑一趟,請康親王夫婦過來坐坐。”
“是。”符雅恭敬地答應,心裏卻是一動:請康親王夫婦來——康親王是親貴中年紀最長的,已有七十多歲,平日從不過問朝政,不過,卻擔任“宗人令”抵掌宗人府。這時候請康親王到宮裏來,看架勢,還是要辦了麗、殊二位貴妃啊!
不過她還是什麽都不敢問,老老實實按照皇後的話到康親王府,連康王夫婦問道皇後怎麽突然想起他們兩個老人家,她也隻答說:“娘娘怕是思念您二位了吧。”旁的猜測一句不提,連面上的表情也不流露一些。
便将康親王夫婦接到了坤甯宮裏。皇後讓上“百花香茶”,雙方閑話家常,說到康王的曾孫、曾孫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老夫妻二人雖然年紀大,但是身體鍵碩,紅光滿面,一連聊了一個多時辰還依然談興甚濃。皇後就說:“留下用晚膳吧。”
老夫妻連忙推辭:兒子媳婦都外放辦差去了,孫子孫媳婦也不在 ,還得回去陪曾孫呢!
皇後笑道:“哎呀,那今天點的這麽多菜,就隻好便宜那些奴才們了。”邊歎氣,邊抱了好幾樣菜名。
符雅看見,康親王面上露出了明顯的訝異歡喜之色:“這……這可都是老夫當年在西疆時才吃過的東西呢……”
皇後微微而笑,并不答話。
康王妃搖頭:“唉,你這老家夥,在皇後娘娘面前露出這副饞像,丢死人了!”
“王妃說的哪裏話呢?”皇後笑道,“王爺是本宮的長輩,長輩到了晚輩家裏,哪有不好好孝敬的道理?您二位可一定要賞臉留下來用晚膳。”
她這樣說話,康親王夫婦也就不好再推辭了,不多久,禦膳房把各色菜肴流水呈上,皇後還特地叫符雅去把花園裏芙蓉樹下埋的一壇酒挖了出來,然後又拉她上席同坐:“這是故符侍郎的千金,跟本宮特别投緣,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
這話若是換在從前,聽來隻有受寵若驚之感,然而經過昨夜之事,直聽得符雅後背發涼,勉強笑着謝恩,陪在一旁吃那山珍海味,卻好像吞着毒藥一般。
未己,晚膳用罷,又上茶來。梁高匆匆地走入,跟皇後附耳說了幾句話。
皇後變色道:“哪有這時候叫人去辦事的?什麽大不了的,沒見王爺在我這裏吃茶麽?”
梁高苦着臉:“奴才做不了主,沒法子。”
康親王道:“是找本王麽?什麽事?”
梁高道:“自然是宗人府請王爺,先去了王府,才知道您進宮了,這會兒急得不得了呢!”
康親王道:“既是這樣,那本王就去一趟,左右已經進了宮,便當得緊。王妃就勞你們送回去吧。”
“聽這奴才胡說!”皇後道,“肯定是芝麻綠豆的小事。王爺去打發了就成,王妃還在我這兒坐着,吃吃茶,說說話,多好。”接着又吩咐符雅:“你陪王爺過去一趟,别叫那些沒見識的奴才大驚小怪把王爺累着了。”
符雅順從地應了,見梁高招呼一個小太監來掌燈,竟是景陽宮裏找來小毛子。她便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突然說去宗人府有事,叫她陪着,又找這個小毛子來掌燈,皇後到底是什麽計劃?康親王知道麽?
作者有話要說:哎呀呀,發覺我還是喜歡寫宮廷陰謀……
01/22/2008 修改錯别字
08/26/2008 補丁版-結構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