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宇成辣椒卡在嗓子眼,使勁咳嗽。
施茵遞來一瓶水, 胡俊肖道:“至于怕成這樣嗎, 我看她給我們上課的時候挺和顔悅色的。”
段宇成使勁擺手,喝了半瓶水後才緩過來。
“她早上給我訓練的時候嚴死了。”
其實段宇成到現在還不知道羅娜給他做的那些訓練記錄,他不知道在他看來普普通通的晨練,羅娜下了多少心思和功夫。
賈士立恍然大悟,“原來你天天早上五點半出去晨練,都是羅老師在做指導啊。”
段宇成點頭。
“哇,搞體育的真是太瘋狂了。”
還沒等同學們還感歎完,段宇成忽然看到坐在對面的韓岱視線定格在自己身後, 還揚揚下巴示意了他一下。
段宇成回頭,一根高聳入雲的竹簽站在身後。
劉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原來如此啊。”
他眯着眼睛。
“我就說你小子怎麽可能在缺少訓練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這麽高的競技水準, 原來是找教練偷偷開小竈去了。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陰險啊。”
施茵聽了這話很不高興。
“什麽叫陰險, 刻苦訓練也有錯嗎?”
“沒錯, 美女。”劉杉沖施茵笑了笑,又沖段宇成笑了笑。“完全沒錯。”
他最後這個笑容讓段宇成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第二天一早,不好的預感應驗了。段宇成來到操場的時候,看到一抹瘦高的影子正在繞圈跑步。
段宇成低聲咒罵了一句。
趁着羅娜還沒來,段宇成在100米跑道終點位置等劉杉, 可劉杉跑過段宇成身邊停都沒停,賞了一個特别欠揍的眼神就過去了。
“喂!”段宇成喊了一聲。
劉杉回身開始倒着跑,賤嗖嗖地說:“你來追我呀!追我呀!”
段宇成腳傷還沒好,被羅娜嚴令禁止不能用力,但被劉杉一刺激,他緊了緊鞋帶就要沖出去。
不巧這時羅娜來了,她一聲大吼,驚動了清晨的校園。
“你想幹什麽?”
段宇成勾着金貴的右腳,說:“我原地蹦一蹦,活動一下……”
劉杉跑過來找羅娜。
“羅教!”
“你怎麽也來了?”
“啊,我跟阿成商量好了,以後早上晨練我也來。”
段宇成一副“誰他媽跟你商量好了”的表情。羅娜倒是挺高興,“好啊,那以後就一起來吧。”她說着往器材室走,段宇成在後面壓低聲音道:“你不覺得這樣做很卑鄙嗎?”
劉杉不甘示弱。
“你他媽才是卑鄙!開小竈!霸占教練!”
段宇成恨得牙癢癢,又無計可施。
這天早上羅娜的注意力多放在劉杉身上。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段宇成現在跑不能跑跳不能跳,整一個半殘狀态,羅娜隻能訓練劉杉。
但段宇成還是不爽了,越待越想找人茬一架。他自覺狀态不太好,随便找了個理由早退了。
羅娜本來在訓練劉杉,聽到段宇成請假随口應了一聲。後來無意間回頭,看到少年一瘸一拐走向場外的背影,襯着涼意的秋風,透出濃濃的蕭瑟感。
她想了想,對劉杉說:“你再練兩組,我馬上回來。”
她在體育場門口追上段宇成,問他:“你要去圖書館嗎?我送你去吧。”
段宇成瞥過來。
“你送我?”
他語氣裏帶着明顯情緒,仔細品評能嗅到一股透腮的酸味,但羅娜心粗,隻聽出了最淺薄的不滿。
“嗯,咱們順便聊聊。”
“聊什麽?”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是。”
羅娜笑笑,說:“我能理解你不能訓練很着急,但心态一定要放平,不能急躁。”
段宇成感覺他們的腦電波沒在一個層面,他決定稍稍引導她一下。
“昨天我們光聊天沒訓練,我覺得也挺好的。”
“所以啊,這才兩天你怎麽就等不及了。”
“……”
段宇成仔細看羅娜的眼睛,并沒有看出什麽端倪。她真的完全以教練的心态對待他和劉杉。她一樣爲他們的傷病而擔心,也一樣爲他們刻苦訓練而高興。
意識到這一點後,段宇成的視線緩緩垂到地面。
“怎麽了?”
“沒事……”
羅娜扶着他肩膀,“你擡頭,看着我。”
段宇成擡眼,羅娜眉頭微皺。
“到底怎麽了,這麽想練?那要不來做幾組力量,腳肯定不能動。”
段宇成張張嘴,沒說出話來。
餘光裏,已經做完兩組訓練的劉杉巴巴望着這邊,等待新一輪指導。
不管教練還是運動員,大家的心都放在訓練上。
他到底在想什麽?
段宇成咬牙,忽然擡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羅娜驚道:“你到底怎麽回事!被附身了?!”
他用一個耳光給自己抽醒,笑着對羅娜說:“沒事,教練,不用你送我,咱們明早見。”
那之後,段宇成收斂雜亂心思,開始跟劉杉一起晨練。
他腳傷好得很快,一周左右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又過了一周,羅娜帶他去醫院複查,老醫生對年輕人的恢複能力表示驚訝。得到醫生同意,羅娜開始給段宇成安排恢複性練習。她讓段宇成有空就來隊裏,就算不能練,看别人做技術動作也對他有幫助。
段宇成人緣還行,田徑隊的隊員對他正式加入校隊都表示歡迎,尤其是鉛球隊的幾個學姐,還特地給他準備了一盒巧克力。隊長戴玉霞親自将巧克力送給段宇成。段宇成沒有想到這一出,受寵若驚。
“謝謝師姐。”
戴玉霞以80KG的體重推了他一掌,以示鼓勵。
如果說隻有一個人對段宇成的到來全程黑臉,那便是江天了。
羅娜并不知曉他們之間的矛盾,還囑咐江天讓他好好帶帶段宇成。
“你是師兄,多照顧他點。”
“好。”
“去訓練吧。”
把一切安排妥當,羅娜回到場邊琢磨事情。
身後響起沙啞的聲音。
“心滿意足了?終于給他弄進隊了,開心嗎?”
羅娜拉着吳澤衣服給他拖到身前,說道:“等他再恢複一下,讓他跑一次給你看。”
吳澤笑道:“很快?”
“還不錯。”
“行啊。”吳澤懶洋洋道,“找個徑賽項目也行,到時看看他能不能轉項,他跳高走不遠。”
羅娜頓了頓。
“你這麽覺得?”
吳澤說:“他這個身高在跳高項目裏太局限了,他可能跳過2米,甚至2米1,但再往上呢?如果是業餘範疇他這個水平可以說是頂級了,但如果他想走專業方向,哪個國字号運動員身體素質不是萬裏挑一,江天2米2都被退回來了,你覺得他能行?”
羅娜神色嚴肅,她往段宇成那邊看了看,剛巧看到江天在跟他說話。
他們聊得并不是什麽友好的話題,當時段宇成正在看江天的技術動作,江天從墊子上下來路過他身邊,低聲道:“不是說赢比賽再進隊嗎?”
段宇成沒說話。
江天嘲諷道:“既然赢不赢都能進來,還走那形式幹什麽?”
段宇成還是沒說話,江天接着訓練,劉杉跑過來小聲問:“他說什麽了?”
段宇成搖頭,“沒什麽。”
羅娜很長一段時間裏并不清楚隊員之間那些恩怨情仇,至少這些沖突沒有拉上台面的時候,她都沒有關注。
段宇成在隊裏吃了不少江天的苦,江天對他這個空降兵似乎有很大不滿,平時收拾器械,打雜跑腿,什麽都讓他來做。
羅娜不是專門負責跳高一塊,她經常要去忙别的事,加上段宇成從來報喜不報憂,每次見到羅娜都是嬉皮笑臉開開心心,所以羅娜一直以爲他在隊裏過得還不錯。
省運會召開之前,田徑隊進行了一次選拔。那時段宇成的腳已經好了,他也參加了選拔賽。
江天毫無意外地拿了第一,段宇成發揮神勇,和劉杉一樣的成績并列第二。兩人都卡在2米07,誰也跳不過去。最後王啓臨親自過來點将,他端着裝滿茶水的杯子,在兩人之間掃了幾輪,最後一指劉杉。
“你吧。”
段宇成:“……”
羅娜聽到結果,看了吳澤一眼。
段宇成猛吸一口氣,“又是因爲身高嗎!”
王啓臨說:“不,你傷剛好,多養養。”說完就溜了。
段宇成氣到鼻孔放大,一位同樣落選的隊員安慰他說:“算了,等下次機會吧。”
下次,他能有多少下次。
段宇成氣得熱血往頭上湧,天知道他爲這次比賽付出多少。因爲訓練時間跟課程沖突,他不得不跟輔導員請假。他打包票不會影響學習,爲此抓緊一切閑暇時間看書,拼死在幾天前的測驗裏考到中遊水平。
他吃飯的時候背書,走路的時候算題,除了訓練以外的一切時間都利用上了。連手機沒電關機了都不知道,足足兩天,最後還是賈士立告訴的他。
跳高選拔結束,段宇成往塑膠道上一躺,生無可戀地癱屍。
“死了沒?”
羅娜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他用手擋住臉,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難看的臉色。
羅娜說:“起來。”
段宇成沒動。
“讓你起來。”
段宇成從地上爬起來,羅娜嫌他爬得慢,踢了他一腳。
段宇成站起來,低聲道:“那我先走了。”
羅娜捏着他的脖子給他往右邊一轉,推了一把,高喊道:“吳澤!這兒呢!”
吳澤遠遠招手。
段宇成一頭霧水,“啊?”
羅娜又推了他一下,“過去。”
“過哪去?”
“上吳教練那去。”
“幹嘛?”
羅娜爆脾氣上來,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腳。
“讓你去就去!廢什麽話!”
段宇成跌跌撞撞來到吳澤這,短跑隊的選拔還沒結束,吳澤手裏拿着計分闆,見段宇成來了,多餘的話沒有,直接一擡下巴。
“上道。”
……說好的沒看到呢?
段宇成繃不住了,笑起來,靠到羅娜身邊:“你們是來招特招生的嗎?招田徑的嗎?要不要跳高的?你看我怎麽樣?”
一隻小蜜蜂啊,嗡嗡嗡嗡嗡啊。
羅娜瞥他一眼,道:“你不是還有比賽嗎,怎麽跑這來了?”
“啊。”段宇成忽然想起什麽,将手伸向羅娜。“我來給你送這個的。”
羅娜鎮定地看着他手裏的可愛多,好心提醒:“你在劇烈運動後不要吃冷飲。”
“我知道,我沒吃,這是給你的。謝謝你剛才指點我。”
“……”
“怎麽了,不喜歡草莓味嗎?”
也不是。
羅娜接過可愛多,段宇成又喝了口牛奶,然後扣上蓋子,站在一旁等她。
“你看到我剛剛跳兩米了嗎?”
羅娜撒了個慌:“沒。”
“真可惜,我今天簡直有如神助。”
段宇成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在羅娜吃雪糕的功夫裏嘴就沒停下過,不停講他跳躍時的感覺。
“我之前的助跑一直有問題,總是一味加速,教練跟我說了很多次要有節奏,可我就是改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