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非常簡單：你害怕顧家無法承受林家的怒火，首先也得顧家繼續存在才行。如果連顧家都沒了，還擔心什麽報複？
大長老厲聲喝道：“給我拿下林靜緣，開門放展卿進來。”
不久之後，顧家院門洞開，我帶着護月衛魚貫而入時，大長老已經領着顧家長老團迎了出來。
顧不上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爸媽哪兒去了？”
大長老搖頭道：“家主和夫人并沒跟我們一起撤進内堡。”
這座環形的院落其實是顧家内部避難所在，集合了顧家幾代人的心血，足夠他們據險而守。按照常理，家主應該在第一時間撤入内堡主持大局。可是，顧家其他人都已經陸續趕往内堡，唯獨家主沒有出現，這代表着什麽？
顧不上頓時懵了：“我要去找我爸媽……”
顧不上還沒轉身，被人押解下來的林靜緣忽然開口道：“你不可能找到他們。”
“你特麽給我閉嘴！”顧不上暴怒之下，擡手一掌拍向了林靜緣的天靈。
顧不上掌風沒到，就被身邊的幾個長老聯手擋開：“顧不上，你冷靜點。”
林靜緣笑道：“你們大可以不用阻攔顧不上，他不敢殺我。”
顧不上雙眼通紅道：“你找死！”
林靜緣淡淡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會失去最後一絲尋找你父母的線索。你确定要殺我嗎？”
“你……”顧不上揚起來的手掌怎麽也落不下去了。
步詩文趕緊走上來拉住顧不上：“聽聽她說什麽也好！”
林靜緣輕輕動了動被繩子捆住的手臂：“這就是顧家的待客之道？”
大長老沉聲道：“帶她進客廳，安坐，上茶。”
進入客廳的林靜緣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水才說道：“諸位大概是好奇我爲什麽會對一個小小的顧家感興趣吧？”
林靜緣所說的話，正是我覺得疑惑的地方。按照常理，吞并顧家并不能給林家帶來太大的利益，她又何必大費周章，非要算計顧家？
林靜緣繼續說道：“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告訴各位，我來顧家的目的，就是爲了當年曾經出現的鬼面桃花。”
顧家人面面相觑之間，林靜緣才說道：“術道當中一直流傳着鬼面桃花的傳說，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顧家之前，鬼面桃花曾經出現過四次，而不是三次。”
“第四次鬼面桃花，正是出自于林家與顧家之手。”
林靜緣說到這裏時，我心中忽然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你什麽意思？”
林靜緣笑道：“你不是應該已經猜到了嗎？我的意思就是，顧家和林家培育出了鬼面桃花。”
林靜緣道：“很多年之前，曾經有一批術士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朵美人花。這樣的天材地寶，誰都想要獨吞，但是他們又都沒有單獨吃下去的本事。所以，幾番權衡之下，隻能拿出來公開拍賣。”
“那次拍賣大會可謂是風起雲湧。最後，美人花看似被一個神秘客人所得，實際上，買下美人花的卻是四個人。其中，就包括了林家和顧家的先祖。”
“兩家先祖得到桃花之後，馬上遭到了術道中人的追殺。他們的同伴陸續死在追殺當中，甚至被人滅族。兩個人幾番權衡之下，幹脆決定把美人花一分爲二，各自帶走一半兒。”
“隻是，他們真正想要下刀的時候，忽然又猶豫了起來。畢竟，誰也不知道，美人花被分開之後，究竟還有沒有傳說中讓人脫胎換骨的功效。一旦分割失敗，不僅等于傾家蕩産，也白白搭進去了幾條性命。”
“就在兩個人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真正的神秘人出現了。他告訴兩家先祖，自己有辦法用半隻殘花，培養出真正的美人花。”
“兩家先祖一開始并不相信他的說法。那人幹脆對天起誓，讓他們跟在自己身邊一年，一年之中，如果兩人相信他的話，他會毫不保留地把培育美人花的辦法交給兩個人，甚至還會給予他們更多的好處。兩家先祖也就因此答應了下來。”
“那一年當中，兩家先祖親眼見證了對方種種邪異之後，不得不相信那人真有培育桃花的本事，也就各自起誓，願意幫助對方完成承諾，從他手裏換來了鬼面桃花的培育之法。”
“可是，當他們拿到秘法之後，卻驚得目瞪口呆。”
“因爲，那卷秘籍裏，竟然駭然聽聞地要用自己的親生子女去培育鬼面桃花！”
我聽到這兒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但是心裏卻已經信了八分。
凡是能讓草木一類東西生出人軀的，不是天地靈氣就是沖霄之怨。交給顧家先祖秘法之人既然身帶邪氣，說明他所用的辦法應該是後者。
顧家大長老卻拍案而起：“胡說八道！顧家會用那種邪術嗎？”
“哈哈……”林靜緣笑道，“是與不是，你仔細想想也就知道。好好算算吧！你們顧家出過幾個出類拔萃的女子？很多身帶靈秀的女孩，隻怕是還沒還成長起來，就莫名其妙地夭折了吧？她們的屍體在哪兒？”
顧家大長老手指着顧家墓園道：“當然是在墓園裏！”
林靜緣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敢确定嗎？”
大長老怒聲道：“你們幾個過去看看，回來如實禀告！”
被他點到的人當中，有人開口說道：“不用看了，很多棺材都是空的。”
大長老怒吼道：“你怎麽知道？”
那人指向顧不上：“不僅我知道，大少爺也知道。小時候，我們淘氣爬過棺材山，結果把小山弄塌了，那裏面真沒有幾具屍骨啊！”
“後來大少爺讓我先跑，他自己留下來賠罪。家主雖然把大少爺打得半死，但是最後卻自己留下來，親自監督家族工匠處理了倒塌的棺材山。”
“結果，當天晚上工匠坊裏就起了大火，那天負責收斂屍體的幾個工匠全都被燒死在了作坊裏。當時，家裏還有人悄悄說，那是他們幾個亵渎了死者，糟了報應。甚至……甚至還有人說，怎麽沒把大少爺也一塊兒燒死……”
大長老聽完，面如死灰地坐在了椅子上，能被他點到的人，都是他的絕對心腹，不可能騙他。而且，那人所說的一切，也不可能是現場編出來的東西。
林靜緣擡頭看向大長老：“如果你們覺得這就叫駭人聽聞的話，那就錯了。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以人養花，而是桃花化人，人成桃花。”
大長老顫聲道“還有什麽？”
林靜緣道：“鬼面桃花在沒有完全養成之前，隻是花瓣的紋路類似人臉，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鬼面。直到含苞待放之時，鬼面桃花會忽然枯萎，那時，花中之靈就會脫體而出，尋找一個宿主。”
“等到被鬼面桃花附身的宿主長大成人，并且具備一定的功力之後，再将對方斬殺，剜出人心，埋在桃花根部，那時的桃花會再次盛開，花瓣自然也就變成了被殺之人的模樣。那時，鬼面桃花才算真正長成，自然可以拿來食用了。”
林靜緣看向大長老，一字一頓地說道：“所以，你們顧家必有一個桃花宿主。”
“一派胡言！”大長老拍案而起。
我心裏卻是“咯噔”一聲：糟了……
大長老的态度不對。他現在的義憤填膺肯定是裝出來的東西，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打聽鬼面桃花的下落——這個世上沒幾個人能抵擋一步成仙的誘惑。
我忍不住轉頭看向顧家其他長老，他們雖然沒有太大的反應，但是閃爍不定的眼神卻已經出賣了他們的内心。
我悄悄向納月打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她小心戒備。
林靜緣笑道：“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可以問展卿啊！他見過林家桃花女。”
“我什麽時候……”我忽然反應了過來，“你是說林侗？”
林家的女人我隻見過三個，林靜緣、林華清和林侗。林華清已經死了，林靜緣不可能是桃花女，剩下的就隻有林侗。
林靜緣笑道：“除了她，還能有誰？就像林興武說的一樣，林家是狼群。以林侗那樣孩子氣的性格，在林家早就應該是屍骨無存，或者作爲聯姻工具出嫁其他家族。你覺得家主爲什麽會把她視爲掌上明珠，還特意着重栽培林侗？”
“事實上，家主的偏心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但是家主力排衆議把她送入獵屍堂，與其說是一種保護，倒不如說是在等着林侗長成。所以，她在林家隻不過是一頭待宰的豬罷了。”
林靜緣轉頭看向顧不上：“顧家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女人呢？”
這一次，不僅是林靜緣，連帶顧家長老也往顧不上身上看了過去——他們覺得那人是顧盼。
仔細想想，顧不上父母的态度與林家家主極其相似。在術道家族當中一樣是重男輕女，顧勁峰爲什麽非要一個女孩不可？
況且，他身爲家主，不可能不知道鬼面桃花的隐秘。
我冷眼看向了顧家一衆長老：“這件事怕是有蹊跷吧？顧家家主五年一換，你們長老當中就沒有人知道鬼面桃花的隐秘嗎？”
大長老呵呵笑道：“顧勁峰一脈已經做了百餘年的家主，其中手段固然令人佩服，但是，主脈一直都有太上長老的支持，怕是其中還有些蹊跷吧？”
我雙目微寒之間，顧不上已經沉不住氣了：“你什麽意思？”
大長老道：“此次鬼面桃花忽然來襲，家主三緘其口。我看，還是讓家主出來解釋一二的好。你們覺得呢？”
顧不上拍案而起：“家主憑什麽向你解釋？”
“那就由不得你們了。”大長老揮手之間，一衆顧家子弟全數圍攏了過來。
我和顧不上抽刀而起的同時，客廳上空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等我擡頭看時，炸開的瓦片已經崩上了半空，粉紅色的桃花瓣缤紛而落，帶着血腥的幽香瞬間充塞了整座客廳。
“不好，快走！”我抽身急退之間，林靜緣起身帶人向另外一個方向急速退去。
隻有顧家子弟稍微遲了一步，被花雨團團包圍，短短片刻之間，就有十多人接連倒地，血色桃花随之綻放，慘叫聲跟着的沖天而起。
“快退！”我再次怒喝之下，已經搶占了大門的護月衛卻忽然間慘叫倒地。等我回頭看時，形同枝蔓般伸展的桃枝從大門四周蔓延而出，頃刻之間封死了大門。一朵朵桃花從枝頭綻放開來，瞬時将整座客廳染上了一片血光。
“沖出去！”納月一聲令下，護月衛準備抽刀而動時，顧不上卻忽然喊道：“往裏走！”
“什麽？”我轉頭看向顧不上時，他卻抓着我往客廳背後猛沖了過去。
納月和步詩文抽身跟上顧不上的腳步，所有護月衛卻全被桃花攔在了客廳之外。
顧不上緊緊拽着我跑到後院，指着立在後院正中的一座大鼎道：“快！幫我把鼎推開！”
“開——”我和顧不上一左一右推向大鼎時，重達千斤的大鼎卻在我們的掌力之下沿着地面滑出了五六米遠，那下面也露出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
“快下去！”顧不上不由分說地把我給拽進了地下，我跟着對方的腳步向下走出了一百多米，才看見一座被人工挖掘而成的湖泊。
清澈見底的水波中心聳立的高台上，赫然擺放着一盆已經枯萎的桃花。
“人面桃花在這兒？”我轉頭看向顧不上，“你怎麽知道桃花的位置？”
顧不上道：“剛才老頭子傳音，讓我往這邊跑！”
“不好，中計了！”我大驚之間正想轉身，甬道上方卻落下了一道千斤石閘，生生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那是專門用來對付盜墓賊的斷龍石，就算我們功力通玄，想要破開斷龍石也要廢上一番手腳。
顧不上幾步搶到斷龍石跟前，連續幾掌打得斷龍石石屑紛飛，卻沒能撼動石塊半分。
這時，卻忽然聽見有人說道：“别費力氣了，你們出不去。”
我轉頭看時，卻看見密室的角落當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了兩株桃花，剛才的聲音也正是從花叢背後傳來。
“誰在說話？”顧不上厲聲怒喝之間，顧盼卻從花叢後面走了出來：“是我！”
“放不下？”顧不上愣住了，“你怎麽在這兒？”
“爲我的親人送終啊！”顧盼故意把“送終”兩個字咬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