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搖頭道,“我們的辎重太多,放棄駱駝,就等于丢了大半辎重。你沒辦法讓駱駝往裏走嗎?”
我是故意在考沙裏飛。
關外刀客什麽東西都可以沒有,但是絕不能沒刀沒馬。
馬的靈性更強,遇上馬匹不敢進入的地方,刀客會用特殊的手法讓坐騎安靜下來,跟他一塊兒往絕地裏闖。沙裏飛身爲刀客的傳人,就應該知道這種手法。
我說話之間,眯起眼睛往沙裏飛的臉上看了過去。
沙裏飛平靜地說道:“我沒學過控獸秘法。”
步詩文冷聲道:“你作爲一個向導,連控獸秘法都沒學過,還有什麽資格漫天要價?”
“很奇怪嗎?”沙裏飛理所當然地說道,“術道延續千年,很多秘法都已經相繼遺失,我這一脈丢掉控獸秘法有什麽稀奇?”
步詩文怒道:“高深的法術确實遺失了不少,但是基本的東西卻都被保存了下來。安撫坐騎是控獸書中最爲簡單的法術,甚至連法術都稱不上,你會不知道?”
沙裏飛冷笑道:“既然你知道,你就動手吧!”
步詩文走上去伸手在駱駝身上拍了兩下,原先還驚恐不安的駱駝,沒過多久就站了起來,整整齊齊地排成了一隊。
步詩文是山信子出身,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向導。如果我們深入之地在群山當中,根本就不需要找向導,有步詩文一個人就足夠了。
步詩文冷眼看向沙裏飛:“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向導。”
沙裏飛像是沒有聽見步詩文的話,若無其事地看向了遠處,根本沒去接步詩文的話茬,直氣得步詩文連連跺腳。
顧不上沉着聲音道:“姓沙的,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沙裏飛淡淡道:“該解釋的,我已經解釋過了,信不信由你。”
顧不上勃然大怒:“你給我下來!”
“夠了!”我再也壓制不住心裏的火氣,“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争來鬥去?”
“步詩文,你一再針對沙裏飛是爲什麽?不就是覺得他在欺負華青!因爲華青跟你太像!但是,我問你,做生死買賣的人,喊賣命錢,不正常嗎?”
“顧不上,我知道你喜歡步詩文,但是現在不是你爲了女人瞎出頭的時候!我不讓步詩文去撿峨眉刺,結果你過去把兵器給拔出來,差點要了自己的命。”
“步詩文一再針對沙裏飛,你不出聲。你覺得步詩文吃虧了,就不管不顧地跟她一個鼻孔出氣。你想打架是吧?好,過去打,不跟沙裏飛分出生死别回來!”
顧不上被我罵得愣了好半天:“兄弟,你……你……”
顧不上“你”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步詩文卻急了:“顧不上,你還想說什麽?展卿看不上我們,我們就自己去找唱姐!反正有華青領着,憑什麽跟他一起闖峽谷?”
“夠了!”顧不上忽然喊出來一嗓子,把步詩文給吓了一跳。顧不上擺手道:“展卿說得對,我的确感情用事了。”
“顧不上!”步詩文怒吼道,“展卿不拿你當兄弟,你還替他說話?”
“詩文,别鬧了……”顧不上爲難道,“展卿是在爲大局考慮,我們總不能拖他後腿吧?走吧!”
顧不上不再說什麽,默默地爬上駱駝。步詩文狠狠一跺腳,最終也沒再吭聲,遠遠地跟在了隊伍後面。
我雖然沒再說話,但是心裏也在後悔。我對顧不上說的話也太重了,甚至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薄了顧不上的面子。他這個人好面子,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對他大吼大叫,顧不上肯定會當場翻臉,可是他卻爲了維護我的威嚴,生生忍了下來。這才是兄弟!
我們的駝隊就在我胡思亂想當中跨進了魔鬼之舌的入口,原本讓人覺得異常難受的炎炎烈日,卻在我們進入峽谷之後爲之一暗,我身上也冷不丁泛起了一陣寒意。
我沒想到峽谷中氣溫的落差會如此之大,忍不住擡頭往天上看了過去。天上本來應該發白的烈日,這一會兒的工夫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暗黃。
走在我附近的沙裏飛自言自語地說道:“怪不得傳說惡魔之舌後面就是地獄,越往裏走溫度也就越低。”
我看向對方道:“你不是說沒人進過惡魔之舌嗎?”
沙裏飛道:“我們現在的位置,還不算正式走進惡魔之舌。轉過了前面那道彎兒,才是真正走進惡魔之舌。如果你們現在想反悔,還來得及。”
“往前走!”我沉聲之間加快催動了駱駝。等到駝隊陸續轉過一道差多要折成直角的山口之後,四周的溫度陡然又下降了幾分,乞活軍紛紛從行囊裏拿出衣服穿在了身上。
而我再次看向了天空中的太陽。太陽雖然還高懸在九天之上,但是給我的感覺卻像是離我遠了很多。
如果不是我一直都在留意自己走來的過程,我甚至會以爲自己一直在走一條下坡的路,否則,天上的太陽也不會在短短十幾分鍾之内離我越來越遠。
單從這種視覺的差異上看,我們确實像是一步步走向地獄。
我正轉身招呼乞活軍小心戒備的當口,雙目瞳孔卻跟着猛然一縮——我們原先走進來的那道山口,已經完全被沙漠中常見的褐色岩石緊緊封死。
那五道高聳入雲的石岩,就像是五隻并攏的手指,嚴絲合縫地堵在峽谷入口上。
“閃開!”我推開身後的同伴,幾步趕到岩石跟前,那下面還留着一排剛剛踩出來的駱駝腳印。如果不是剛剛毫無阻礙地走進了這道峽谷,我甚至會以爲自己是穿過了石頭走進的惡魔之舌。
“這是怎麽回事兒?”我轉頭看向沙裏飛時,後者說道:“傳說竟然是真的!”
沙裏飛緩緩說道:“這裏之所以叫惡魔之舌,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傳說,惡魔在吃人的時候,都是把人整個扔進嘴裏嚼碎。爲了防止有人爬出去,惡魔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們轉過的一道彎就相當于惡魔的嘴唇。現在我們進來了,他自然要把嘴捂起來。”
并排聳立在我眼前的岩石确實像是五隻手指,我們現在不正像是被用手捂住的食物?
乞活軍雖然沒人出聲,但是每個人臉色都有些發暗。他們也在害怕,隻是術士的尊嚴,不允許他們驚慌失措罷了。
我轉身騎上駱駝:“即來之則安之。繼續走!”
我的話沒說完,忽然聽見身邊傳來一陣牆皮炸裂的聲響。等我轉頭看時,身邊的岩壁上已經裂開了一片蛛網似的細紋。
短短片刻之後,岩壁上就飄下一片巴掌大小的石皮,幾幅像是用血畫成的壁畫,從石皮後面暴露了出來。
第一幅壁畫上畫着的,是兩隻并排擺放的十字架,每個十字架上都綁着一個赤着上身的人。從他們的神态上看,那兩人應該是被押赴刑場、大聲哀叫的死囚。
第二幅畫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沒有面孔的劊子手。對方拿着一把尖刀劃開了一個死囚的肚子,花花綠綠的内髒順着破開的肚皮流落在了地上。另外的一個死囚卻已經像是認命似的垂下了頭去。
第三幅畫中,劊子手已經扔掉了尖刀,正一步步走向一扇敞開的大門。
等到第四幅壁畫,上面的内容卻忽然跟前三副截然不同了。那裏面除了兩個死囚一個劊子手之外,還有很多人聚在一起,隻不過,他們像是戰友一樣互相依靠同伴,手持長刀指向外圍。從他們滿是驚恐的眼神上可以看出,他們遇上了令人恐懼的對手,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對手是誰或是什麽東西。
接下來的壁畫裏卻是四具躺在血泊當中的屍體。四具死屍個個被掏開了腹腔,内髒散落滿地。隻不過,那些屍體都沒畫面孔,站在他們身邊的人也沒畫五官。從這幅已經看不出誰生誰死了。
最後一部分壁畫,跟第三幅一模一樣,都是有人奔向了敞開的大門。
我看了一會兒才說道:“這畫是什麽意思?誰看明白了?”
沙裏飛沉聲道:“意思我懂了,但是我不敢說,我怕有人又想殺我。”
“你……”顧不上被他氣得直瞪眼睛。
華青卻在這時顫抖着聲音道:“壁畫上是說,想要從這裏出去,就得獻祭兩個人出來。而且,要按着壁畫上的描述,活生生剜出内髒獻祭惡魔。”
“後面那三幅畫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想要負隅頑抗,那麽惡鬼會殺掉四個人,至于死者是誰,就不是由人來選擇了,而是……而是由惡魔随機抽出四個人來。”
華青低聲道:“我想……我想……峽谷入口那裏的十字架應該也是同一個作用。也就是說,惡魔之舌不是不能通過,而是需要獻祭活人來打通關口。我說的對嗎?”
我沉着聲音道:“小趙,派人往前找找,看看山谷裏有沒有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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