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聲道:“這很正常。你們想想,如果有人把大量的現金放在身上,會不會時不時摸摸裝錢的衣兜?人就算對身外之物也緊張萬分,更何況拿着自己的命?沒人敢放下血簽,也在情理當中。”
陳與唱說道:“難道血簽裏就沒有吉簽嗎?”
按照常理,搖簽的簽子一般都是六十四支,暗合周易的八八六十四卦,但是簽詞包涵着古今衆多轶事,比如文王訪賢、桃園結義、馬躍檀溪等等等等。很多搖簽上隻有簽詞,沒有解釋,解簽都由算命先生或者寺廟、道觀的修士負責,怎麽解也因情況而定。當然,也有把解釋直接寫在紙簽上的情況,但是那樣顯然就落了下乘。
陳與唱的問題并不是多此一舉。因爲搖簽也就有吉有兇,不可能全是兇簽,否則,誰還會去搖簽算命?
可是賈琢卻搖頭道:“全是兇簽,就連中簽都沒有。起碼,朱宏柱他們從來就沒碰到過吉簽。”
我也說道:“那些簽子恐怕不是按照簽詞來的,而是簽子的字面意思。”
“就像剛才的火燒連營,如果按照簽詞的解釋,應該是兇中帶吉,并非沒有生路。可是,你仔細想想剛才的情況。如果血簽落地,我們的汽車應該最先被鬼怪控制,一起撞向兩輛後車。三輛車相撞之後同時起火,就是所謂的火燒連營。”
我的話剛說完,楊雨澤就反駁道:“怎麽不是兇中帶吉?後面兩輛車不是還有人跑出來了嗎,那難道不是一線生機?你連這點事兒都看不清楚,憑什麽發号施令?我看……”
“你最好把嘴閉上!”顧不上冷眼看向了對方。
楊雨澤雖然不敢說話了,段大興卻說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們的人一下就沒了一半兒,這往後還怎麽走?”
這次爆炸讓我們損失了一半兒以上的人手,尤其是賈家的保镖,幾乎全軍覆沒,損失不能說不大。
楓華冷笑道:“那你想怎麽樣?不走了,留在這裏跟鬼魂決戰?”
段大興頓時語塞,讪讪坐了回去。
我站起來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趕緊走吧!”
賈琢也重新站了起來:“我打頭。從這條路往上走,遇到一條小河之後,跟着河水走就行了。”
賈琢領着我們往山上走時,人群裏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不是還有一個鬼眼嗎?血簽都出來了,鬼眼在哪兒?”
海叔猛一回頭:“誰在說話,把嘴給我閉上!”
走在後面的人互相看了幾眼,誰也沒出聲,海叔這才轉身繼續往前。可是我們還沒走出多遠,那人就再次說道:“鬼眼和血簽會不會一起來啊?萬一它們兩個碰到了一塊兒,我們不是更完了?”
“把嘴給我閉上!”海叔再次暴怒。那個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卻不能在這時候說出來——大敵當前,最忌動搖軍心,那人一再如此,難怪海叔會暴怒。
所有領頭的人全都看向了自己的屬下,卻沒發現誰有任何異常。海叔冷聲道:“再讓我聽見誰陰陽怪氣,别怪老子直接割了他的舌頭。”
海叔冷哼一聲轉過身去,在場的幾個高手卻同時屏住呼吸,悄然留意起了四周的動靜。果然,沒過一會兒那人就開了口:“鬼眼裏出來的鬼魂不是千變萬化嗎?要是鬼眼按照血簽上的事情來,那我們還有生路嗎?”
“是他!”我和顧不上同時錯開腳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圍攏了過去,海叔也一個箭步竄到了那人身前:“你在說話?”
“不……不是我,真不是我!”那人吓得臉色煞白。
海叔冷聲道:“不是你是誰?”
“好像……好像是丁峰……”那人顫着聲音道,“那動靜我也聽見了,真是丁峰!”
“放屁!”楊雨澤怒吼道,“丁峰就是三号車上的,他跳下來了嗎?”
“沒……沒……”那人的臉色慘白到了極點,“我沒看他下來。”
“我确實沒下來。”丁峰的聲音在那人身後蓦然而起時,對方吓得猛一轉身:“誰在我後面?”
海叔趁着他轉身的一刻,伸手抓住對方衣領奮力往下一扯,把對方的半扇衣服全都撕了下來。那人背後竟然露出了一張像是紋身似的面孔——丁峰。
丁峰的面孔蓦然冷笑道:“死在鬼眼之下的人都會回來找兄弟,我也回來了。他平時跟我最好,我真是舍不得他啊!”
海叔剛要動手,我卻阻止了對方,向丁峰的鬼臉問道:“你不是因爲血簽而死的嗎?”
“血簽殺人太慢,沒有意思。小主子就跟主人換了一個玩法,血簽、鬼眼一塊兒來。”丁峰笑道,“你就沒想過爲什麽火燒連營的時候那些人都坐在車裏沒動嗎?那是因爲有人在背後摟着他們不讓他們走。”
丁峰聲音忽然一冷:“我們從你身前路過的時候,你沒看見我們的眼睛都在動嗎?那時候我們都沒死,火在我們身上燒,我們心裏卻像明鏡一樣,甚至知道哪塊肉被燒熟了。我想扳着窗戶跳出來,可是有人拉着我的手啊!”
“你給我閉嘴!”楊雨澤一刀往那人身上砍了過去,生生把那人劈成了兩半,就連丁峰的面孔也被他一刀破開,落在了地上。
楊雨澤提着血淋淋的長刀厲聲喝道:“高光凡,拿化屍水把屍體給我化了!我倒要看看他還怎麽找回來。”
被楊雨澤點到名字那人不僅沒動,反而站在原地抖個不停。
楊雨澤怒喝道:“你是不是聾了?”
那人顫聲道:“血血……血簽……”
楊雨澤頓時打了個激靈:“血簽在哪兒?”
“在我兜裏……”那人顫抖着手掌從褲子兜裏拽出了一支血簽。
站在那人身邊的術士一下子全都退向了遠處,隻剩下他自己死命地握着簽子,顫聲問道:“楊……楊少,我該怎麽辦?”
楊雨澤面無表情道:“拿着簽子到遠處去,自求多福吧,别連累了别人。”
“楊少!”那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楊少,我這些年跟着你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你不能……”
楊雨澤冷漠道:“你的功勞,我記着,你的苦勞,我也記着。你既然選擇了術士這條路,就該想到早晚會有這麽一天。走吧!”
那人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楊少,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兒上……”
楊雨澤沉聲道:“青鋒堂的兄弟誰還沒有個家小?你們都是青鋒堂的兄弟,别拽上别人。”
那人轉頭看向幾個青鋒堂弟子時,所有人都轉過了頭去。海叔也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你拿着簽子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們要是能活着回來,一定過去找你。要是……算了,我們現在自身難保,實在沒法帶上你。”
那人雙眼通紅:“你們不讓我跟着,我偏要跟着,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楊雨澤咬牙道:“老三,你走在後面,隻要他敢跟過來,就砍了他的手。我倒要看看,他沒了手還怎麽拿血簽。”
被楊雨澤點了名的術士咬了咬牙道:“老高,你别爲難我,大夥好歹也是一起出來混江湖的兄弟,我真不想砍你的手……”
“你……你們……”那人雙手握着血簽,聲嘶力竭地喊道,“楊雨澤,你不得好死!”
楊雨澤眼中的殺意毫無掩飾地露了出來,站在他旁邊的海叔挪開腳步擋在楊雨澤身前:“老高,你躲好,或許,還有一半的機會活命。”
海叔明顯是在安慰對方,那一半兒的機會究竟有多大,誰能說得清楚,就算我們掘開那口井,破掉了鬼眼,誰又能保證一定可以打掉血簽?
楊雨澤知道海叔是不想讓他殺人,冷哼了一聲轉身往山上走了過去。我落在最後,看着那個坐在地上像無助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的術士,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不是我們的人,我也沒有必要舍命救他,可是,看着一個半生都在驅鬼降妖的術士被扔在深山當中任由他自生自滅,我的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畢竟抛棄他的人,還有我一個。
陳與唱拉了拉我的衣角:“走吧!”
我回頭道:“就這麽走了?”
陳與唱搖頭道:“你知道海叔爲什麽不去阻攔楊雨澤嗎?楊雨澤抛棄對方,是術道上不成文的規矩:術士一旦陷入必死之局,就應該自己離開同伴,把生還的希望留給兄弟。”
陳與唱道:“如果下一個接到血簽的人是我,你不要攔我。明白嗎?”
我轉頭跟陳與唱對視了幾秒鍾,才向那人說道:“現在是我殿後,你跟上來吧!把簽子咬在嘴裏,跟我一塊兒走!”
“展爺……”那人揚起哭花了的臉向我看了過來,“你說真的?”
“真的!”
~~~~~~~~
感謝各位朋友支持,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