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百川冷眼看向孫昊:“我就是想看看,飛揚跋扈的堂主手下都是什麽貨色。孫昊,你最好立刻反對,老子十年沒上長老會的問刑台了。”
屈百川雖然貴爲刑堂的太上長老,但是同樣活在懸鏡司的規則之下。刑堂對犯錯弟子殺伐無情,但是在他沒有犯錯之前,卻不能碰他一絲一毫。這就是刑堂必須遵守的鐵律,即便是屈百川也不能違背。
孫昊從始至終都站在規則上說話,沒有半點錯誤,但是他卻一次又一次地用規則打了屈百川的臉。
屈百川身爲刑堂太上,如果真讓孫昊在衆目睽睽之下把我逼走。不要說是刑堂,就算懸鏡司的威信都要受到影響。
屈百川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把我留在懸鏡司,也是無奈之舉,因爲他必須要維護懸鏡司的顔面。我看得出來,如果屈百川換一個角色,絕不會站出來幫我說半句話。
可笑的是,屈百川剛剛平息了一場風波,孫昊就又站出來咄咄相逼,這不是打屈百川的老臉又是什麽?不怪他當場暴怒。
孫昊臉色陰晴不定地看了屈百川半晌,才退到了一邊兒。可是孫昊看向我的目光裏卻毫不掩飾地湧起了怨毒。
我與孫昊對視了片刻之後,冷笑一聲,帶着門下弟子義無反顧地離開了雛鷹堂。
等我回到不死堂時,那裏已經人去樓空——原本應該等在堂口裏的鬼黑子一下子全都沒了蹤影,甚至連堂口值錢的東西都被席卷一空。那些東西雖然不算什麽,卻是他們巴結三大堂的投名狀。
三大堂肯定看不上那點東西,甚至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就能甩手扔給那些弟子。但是,他們拿走的那些東西,卻足以證明他們跟如影堂、跟我徹底決裂,三大堂要的就是這些。
這種事情雖然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看着空蕩蕩堂口,我卻仍舊感到了一絲心酸。
張宣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不用看了,習慣就好了,這就是江湖啊!”
張宣看向我道:“你知道我爲什麽要把堂主的位置讓給你嗎?”
張宣看我搖頭,幹脆自問自答道:“當初,我就是被一個鬼黑子帶進了懸鏡司,他也是我在懸鏡司的第一個朋友。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着如影堂走入懸鏡司的核心,讓鬼黑子成爲真正的術士。可惜,他直到閉眼的那天都沒看見如影堂有人晉升。”
“我受傷之後,放棄了進入雛鷹堂成爲教員的機會,選擇了如影堂,不是我貪戀權力,而是想幫他完成心願。可惜,我到了如影堂之後才發現,這裏的鬼黑子絕大多數已經沒了年少時的意氣風發,隻想着混日子。”
張宣站起來道:“我在如影堂這五年的時間裏,隻找到了這麽十多個還有血性的弟子,傾盡全力地培養他們,希望有一天他們能走出如影堂。”
“可是,他們的天資有限啊!修爲最高的人,也才達到了後天處境。這樣的實力,到了五大堂又能如何?我雖然一直在鼓勵他們,但是我自己都覺得心灰意冷了。”
張宣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道:“但是,你的到來讓我看到了希望。我一開始想讓你成爲如影堂的榜樣,等你走進五大堂之後,再把這十多個人交給你,讓你帶着他們闖蕩江湖。”
“沒想到,你自己竟然成了如影堂的人,我這才想到把堂主之位讓給你。我相信,你在壓力之下不會坐以待斃。隻要你不死,一定能帶着他們在術道中闖出一番名堂。”
“我知道,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會死。但是,這是他們的選擇,所以你不用顧忌。”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張宣。他前面所說的話,我很明白,可是他最後一句話,卻是提前把我要說的話給堵了回來。
張宣笑了笑道:“好了,該說的我也說完了,這算是我最後一次以過來人的身份跟你說話吧!現在開始,我聽你命令。”
我知道,我現在應該說些什麽,哪怕是場面話也好,可是,我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僅是因爲我事先沒有準備,其中也有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意思。
張宣見我不知道該說什麽,笑了笑道:“我去把堂口收拾一下,不死堂總不能這麽破破爛爛地挂上招牌吧?”
張宣帶着人走了之後,我才說道:“顧不上,你幫我……”
我的話沒說完,陳與唱就嚴肅道:“展卿,現在不是誰幫你的問題,而是,你必須自己幫自己。現在不死堂加上我們四個,一共有二十一個人,其中二十個人都要靠你活着,這是你逃避不了的責任。”
陳與唱道:“恕我直言。其實,你現在的狀态并不适合做一個領導者。你聰明,但是不夠果斷,很多時候都在瞻前顧後。這點,張宣看得很明白,所以,他才會說,你不用顧及那些弟子的性命。”
我雖然被陳與唱說得心裏難受,卻不得不點了頭。
陳與唱繼續說道:“展卿,你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麽嗎?你的疑心很重,有時候甯可把事情憋在心裏,也不肯拿出來與人商量。這不是一個領導者該有的品行。”
顧不上看見我臉色難看,低聲道:“小陳子,别說了。”
陳與唱不顧對方的阻攔:“不行,我必須要說。展卿以前隻是自己,現在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會關系到别人的生死。所以,該說的話,我必須得說。”
我沉聲道:“讓她說。”
陳與唱道:“其實,在你心裏,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判斷。你想領導一堂,是應該有自己的主見,可是這不代表你能一意孤行。或許你比我們聰明,但是,我們的判斷也未必會是全錯。”
陳與唱道:“而且,我發現你在刻意地壓制自己的情緒。有的時候,我明明覺得你想要殺人,卻又強行壓制了自己拔刀的沖動。我能感覺你想拼死一戰,可到了最後關頭,你想到的卻是如何逃生,隻有把你逼入絕境,你才會拼死反擊。”
“我不知道是什麽造就了你這種矛盾的性格,但是,說句不客氣的話,你的做法,讓人覺得沒有準譜。你讓你的手下怎麽去信任你?”
陳與唱聲音忽然拔高:“還有,你剛才是不是想把管理堂口的事情扔給顧不上?我想問你,究竟你是堂主,還是他是堂主?”
陳與唱咄咄逼人地問道:“你是怕自己連累堂口,才想盡快撇清關系?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領導的才能,想讓顧不上替你當堂主?如果是前者,我能理解;如果是後者,你走吧,隐姓埋名地走吧,你不适合當一堂之主。因爲,你和那些背叛了如影堂的人沒有區别!”
“小陳子,你過分了!”顧不上終于聽不下去了,“展卿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你這樣逼他是什麽意思?”
陳與唱搖頭道:“作爲朋友,我相信展卿。作爲朋友,我也必須把話說完。好了,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現在開始,我一樣是你的下屬,你所有的決定我都會執行,但是,有些事情,請你務必三思而行。”
陳與唱的話雖然讓我很不舒服,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沒錯。
我從小到大一直沒什麽朋友,而我爺爺也一直在強調兩件事,一是江湖險惡,不要輕易相信别人,二是要懂得克制,因爲體内煞氣太重,太過放縱會讓煞氣失控。
我是這樣做了。可是結果又如何?我不得不說,前幾次生意,是因爲我的性格才留下了過多的瑕疵,尤其這一次,差點讓我萬劫不複。這次我能活着回來,不是靠實力,而是靠運氣。可是這樣的運氣,能維持多久?
我爺爺對我影響最深的還不是這些,他一直影響我的,是對感情的看法。
我爺爺不希望我死在江湖當中,至少在沒留下展家香火之前不能死。但是,他又常常告訴我:不要去相信女人,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不能相信。将來找個不缺胳膊不少腿兒的女人生個孩子就行了。但即便是那樣,也别對她交心,不然你的女人就是最緻命的一把刀。我和你爹都差點死在了這把刀下,我怕你也會步上我們的後塵。
我不知道我爺爺的理論是怎麽來的,我該相信,還是應該不信。
尤其到了我現在的年齡,有時看見别人成雙作對,說不羨慕那是假的。可是,我總覺得我爺爺說的沒錯。
尤其是我爺爺說到我媽時,眼中總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恨意。他甚至告訴我,将來遇到那個女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她。
我雖然點頭回應着我爺爺的話,可我心裏卻一直在想:我連自己的母親都要懷疑,我還能去相信什麽?
或許就是這種矛盾造成了我性格上的缺陷。
可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改變這一切。
那天,我整整一夜沒有合眼,等到天亮的時候,小趙卻跑來告訴我,林侗和久雪靈想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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