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婷似乎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該說的話,她已經全都說完了。如果顧不上真是一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或者幹脆是個白癡,雅婷或許還會裝出種種無辜,博取憐憫。
顧不上過去沒有防備雅婷,是因爲當初的一段情義。如果雅婷再耍手段,隻能是贻笑大方。
雅婷倒退之間,從外衣掩遮着的後腰帶上拔出了一把短劍,那把短劍雖然隻有一尺左右,鋒刃上卻泛着暗藍的光芒,讓人觸目之間忍不住生出一種入骨的顫栗。
雅婷沉聲道:“顧不上,我說你蠢,你确實蠢得可以。展卿既然能解毒,爲什麽不把她們兩個身上的毒全都解開?他是在利用你拼命,給陳與唱拖延時間。”
“就算陳與唱能及時恢複過來,與我見血搏命,你也隻不過是一個犧牲品罷了。”
雅婷的話隻對了一半。我很清楚顧不上身上的餘毒并沒全部清除,隻不過他比陳與唱功力深厚許多,能暫時壓制餘毒,跟人動手而已。
顧不上卻對雅婷的挑撥恍若未聞,将雙刃斧倒拄于地,臉色平靜、呼吸均勻,看似在等待雅婷出招,實際上卻是在運功壓制體内的毒性。
雅婷本身就是用毒的高手,哪裏還能不明白顧不上的僞裝,冷喝之間踏前一步,僅僅一步,縮地成寸一般地到了顧不上面前,以劍爲劍對準了顧不上的額頭,居中猛斬了下去。雅婷出手看似招拙力笨,短劍上卻隐帶着風雷之聲,乍看上去就像是傾注全力,一劍貫頂。
“快躲開——”步詩文忍不住放聲尖叫。
“不要躲!迎上去……”陳與唱也被吓得臉色慘白。
我的心也不由得一下提了起來。我看得出來,雅婷這一劍難以硬接,但是,除非等到短劍沾衣觸體的瞬間,否則決不能大意閃避。因爲這一劍隻是起式,雅婷還有殺招蘊藏在起式之後,後面的殺招那才真正帶着追魂奪命的狠辣。
雅婷的短劍正面砍落之後,果然在距離顧不上腦門三寸左右的地方将劍影一分爲二,砍向了顧不上的雙肩。兩道劍影不見光華、不見寒芒,卻将顧不上四周的退路完全封死,飛動的劍影亦幻亦真,讓人難分真假。
顧不上直到這時仍舊是巋然不動,像是專等劍芒擊落。
我眼看着雅婷劍上爆出的勁氣刮得顧不上發飛衣揚時,也忍不住大聲喊道:“小心——”
沒想到,顧不上卻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刻忽然擡起腳尖,提在斧頭中段的位置上,原本被倒立在地上的雙刃斧筆直沖上半空,一米多長的斧柄正豎在了顧不上的鼻梁中間。
顧不上非但沒有伸手去抓斧柄,反而翻掌托住了斧頭。手臂左右一搖,純鋼的斧柄驟然向他面孔左右兩邊打了過去。
“當”——“當”——
兩聲爆響之後,像星點噴濺又似明乍滅的火星在顧不上雙肩的位置上同時暴起。顧不上的身形在瞬間暴翻兩米之外,就連他們兩人的兵器最後一次金鐵撞擊的聲響,都已經跟不上顧不上的動作。直到顧不上落地,遠處才傳來“當啷”一響,那是雅婷的短劍被斧柄磕飛出去的聲音。
雅婷沒有想到顧不上會用這樣的方法化解她的劍式,神情之間明顯一愣。可她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再次從身後抽出一把短劍,如影随形地跟上了顧不上的動作。
我眼看對方的短劍開始上揚的當口,雅婷手中的劍光竟然又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奔向了顧不上的下盤。看似參差的劍芒,宛如一隻張開血口的毒蛇,兇狠至極地往顧不上腰間飛攪了過去。
正處于在空中立足未穩的顧不上,在雙腳踏地的一刹之間将雙刃斧淩空掄起,隻是一轉,人就借着斧頭掄動的力量斜向滑出兩米多遠,在他雙手再次沾地之前,手中戰斧暴起反揮,仿佛一團暴烈閃動的白色火焰,直奔雅婷狂斬而出。
“啊——”雅婷雖然驚叫後退,卻被顧不上一斧刮飛了半隻手掌。
雅婷捂着傷口厲聲叫道:“你怎麽會……”
體内毒性再次爆發的顧不上拄着雙刃斧,強壓體内劇毒之間,冷然說道:“以前,你一直覺得我破不了你勞燕分飛、花底遊蛇這兩招連殺。其實,我早就已經想出了拆招的辦法。隻不過,我以前不用兵器,而你也與張曉雙宿雙飛,我沒機會告訴你而已。”
“你……你也會騙人?”雅婷疼得冷汗直流,顧不上卻拖着斧子一步步逼近。
“騙人?你錯了!以前是我讓着你!”
“我追你的時候,我讓着你!”
“你與張曉一起,我把你當成朋友,我還可以讓着你!”
“張曉死後,你自稱封心無花樓,我還是把你當做朋友,仍舊可以讓着你!”
“當你讓我對你寸步不讓的時候,我會殺人!”
顧不上的聲音陰冷如刀、殺氣四溢,可他握着斧柄的手掌卻在微微顫抖,眼角也控制不住地流出了淚水。
雅婷真的怕了:“我……我也是……被迫無奈……其實,我的本意……”
“夠了!”顧不上的聲音不大,卻帶着決然,“你可以說被人所逼。你背後的那個勢力害怕張宣,可我顧家不怕。五年前我還是顧家的少主,還能調用顧家的長老,你隻要說出自己的苦衷,我會毫不猶豫地幫你。可你說了嗎?”
“不要跟我說你舉棋不定,說你還在猶豫……五年的時間足夠任何一個人考慮清楚任何一件事兒了。呵呵……我現在不想聽你任何一個借口……”
顧不上逼近雅婷的瞬間,後者忽然抽身而退,揚手将一把藥粉撒向了地上的張天河:“站起來,殺了他!隻要你殺他,我可以保證你們張家子弟不被屠殺!”
張天河微微猶豫之下,陳與唱厲聲喊道:“别相信她!她不是已經說了嗎,她的同夥正在外面殺人……而且,她身在密室當中,怎麽通知外面的同伴?”
雅婷強忍劇痛道:“密室裏不是有傳音筒嗎?張天河怎麽命令張勇,我就怎麽命令外面的人。張天河,你在猶豫什麽,還不趕緊殺了他們?”
張天河沉聲道:“幾位小友,爲了張家,我隻能對不住你們了……殺——”
張天河一聲令下,我頓時心沉谷底。張信、張勇功力如何我不清楚,但是張信說過張天河正在沖擊三品術士,我們絕不是他的對手。
僅僅眨眼之後,還在猶豫不決的張信就沖向了顧不上,張勇卻提刀向我沖了過來。那邊的張信剛與顧不上交手,張勇的長刀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顧不上,束手就擒!”
我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我了解顧不上的性格,即使他明知必死,也不會看着我死在他眼前。
我們敗了……徹底敗了!
就在我閉目等死的那一瞬之間,我忽然聽見一聲慘叫,等我睜開眼時,卻看見張天河的利劍貫穿了雅婷的心口。
張天河手握劍柄,沉聲道:“我不會被同一個人騙兩次!”
雅婷艱難地呼出兩口帶着血沫的鮮血,緩緩閉上了眼睛。
張天河抽出長劍,冷聲道:“張勇,念在你一時糊塗的份上,你自裁吧!”
張信反身跪倒在了地上:“家主開恩哪!張家……張家已經……張家還需要延續血脈啊!廢去張勇的武功,讓他給張家延續血脈吧!”
張天河閉眼道:“張家不需要叛徒!讓他去吧!”
張勇緩緩撤回架在我脖子上的長刀:“張勇罪該萬死,但是也請家主記住,張家旁系子弟也是人,也一樣爲我張家的興盛抛頭顱、灑熱血。”
張勇話一說完,橫刀向頸下刎去,溫熱的鮮血從天而降時,張勇的屍體也撲倒在了地上。
張天河轉過身來注視了我半晌,才歎息道:“展小友,張天河此番承蒙你活命大恩,卻無以爲報。如果……算了,如果将來還有機會,此恩必将厚報!”
“厚報你個狗屁!”顧不上忍不住怒吼道,“要不是你,我兄弟能吸入煞氣嗎?他現在……”
顧不上本來想說“他現在離死不遠了”,可是話到嘴邊就強行停了下來。
張天河面露愧疚時,我卻淡淡一笑:“生死有命,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不是不怕死,而是怕顧不上說出什麽話來,引起了張天河的殺心,到了那時候,恐怕我們幾個全都出不去了。
我這邊正安撫着張天河,卻看見陳與唱咬着嘴唇看向了張家人的方向,她的右手一直扣着玉箫的機關,眼中的殺意也開始越發的濃重,随時都可能出手殺人。
我輕輕對她搖了搖頭,從拆毀的木架上弄下一根木條,拄在手裏,慢慢向密室入口走了過去,顧不上想要上來扶我,卻被我給喝止在了原地。
我現在的狀态不适合跟任何人接觸,否則隻能給人帶來災禍。
張天河再次歎息之後,才打開了密室的閘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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