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指着一條往山上去的路道:“那邊……那邊是……”
我抓着王凱,把人橫在肩上扛了起來,大步往山上跑了過去,這一路上才發現周圍的植被越來越稀,可是能夠看見的光線卻變得越來越暗。
我回頭對顧不上喊了一聲:“胖子,打手電!”
“好……”顧不上的手電光剛在我背後亮了一下,我就聽見一聲玻璃炸碎的爆響。手電光瞬間熄滅了下去,顧不上叫道:“手電炸了!别往前跑!”
常走夜路的人都知道,要是深更半夜裏燈火忽然熄滅,就該馬上站在原地别動,不見光不往前走,否則,很容易撞邪。
顧不上喊聲沒落,我腳下就傳來“咣當”一聲輕響,腳面好像踢在了木闆上,疼得腳趾發麻。我眼前也跟着一陣恍惚,剛才還看不清的山路,一瞬間在我眼前變得異常清晰,就像是特意給我鋪出來的一樣,從我腳下綿延向前。
“給我開——”
“别動!”
顧不上那一聲,明顯是動了靈符。我還沒來得及阻止,一叢符紙引燃的火光就在我背後照射而來。微弱的符火雖然僅僅照亮了幾米方圓,可我卻看見自己腳下多出了一塊棺材闆。
我的腳掌正好在棺材闆一頭,棺材闆的另外一邊卻蹲着一個滿身血污的人影。
我回頭看向對方的當口,那人也扭着脖子往我臉上看了過來:“你看見我了!”
“看你嗎呀!”顧不上暴怒之下一腳往對方臉上踹了過去。對方身形沒動,脖子卻在顧不上腳下“咯嘣”一聲掰成了直角。
那人卻仍舊耷拉着腦袋,嘿嘿冷笑道:“前面就是路,你們怎麽不走?”
“去你媽的……”顧不上剛要動手,那人卻像是被推倒的木樁一樣,一頭栽倒在了地上,七竅中也跟着溢出了絲絲磷火。
“真險!”顧不上擦着冷汗道,“差點着了他的道兒。”
我沉聲道:“王凱,這回又是怎麽回事兒?”
王凱道:“那人叫王海峰,當初就是他躲在路邊,橫着一塊木頭闆子裝棺材闆吓唬董芳……”
農村老輩人都說,荒山野地裏有小鬼趁着天黑扛着棺材闆攔在路中間,擋着人腳腕,隻要有人踢上棺材闆,就會往絕路上走,最後變成替死鬼。
剛才我眼前出現的那條山路肯定就是絕路,前面不是河套就是懸崖。
我本來是想往前試探着走上幾步,可是顧不上卻引動符火破開了迷障,現在,我想往前走都不行了。
我沉聲向王凱問道:“王海峰用木闆絆了董芳之後呢?”
“不知道。”王凱說道,“我們本來是打算擋完了就讓她往山神廟那邊跑,我們好裝成鬼神警告她。誰知道,她沒來啊!”
我急聲道:“就是說,董芳是這附近失蹤的對不對?”
“對對……”王凱剛一點頭,顧不上就火了:“放你媽的屁!你自己看看,這附近有什麽?當年你們幾百号人搜山,都找不着一個大活人哪?”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雖然是山裏,但是附近的地勢還算開闊,隻要用心找找,不可能找不着人。一個大活人會憑空失蹤?
我皺眉之間道:“跟我往前走。”
“你往哪兒去?你這是往絕路上走啊!”顧不上被我邁步的方向吓了一跳——我現在走的正是剛才那條土道延伸的方向。
“有些事兒,總得試試。”
我總覺得鬼魂在水坑裏對說的話别有深意。如果他想殺人,沒有必要跟我廢話,尤其是躲在王凱後面的那隻鬼魂,他明明有機會要了王凱的命,卻故意放了對方一馬。那隻鬼魂究竟爲什麽要這樣做?
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想問王凱,可是直覺告訴我,現在不是坐下來問話的時機,總得确定了我們暫時安全之後,我才有機會去解開心中的疑團。
顧不上不知道我想要幹什麽,一個勁兒地說道:“兄弟,要不我走前面吧!你還帶着一個人,動起手來不方便。”
“你看好我背後……”我正在說話的時候,踩在石頭上的左腳忽然一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旁邊栽了過去。
“兄弟!”顧不上伸手想要抓我,卻一下抓了個空。我眼看顧不上的手臂伸了過來,卻在咫尺之間滑下了山坡,順着坡道栽到了崖下。
從我身形栽落的一瞬開始,背後的王凱就被我給甩了出去,慘叫着滾下了山崖。我現在連自己的身形都控制不住,哪還有時間去顧及王凱,隻能用雙手抱住頭部、身形縮成一團,盡可能把傷害降到最輕,然後聽天由命地順着山坡往下滾落。
我身軀連着撞了幾下之後,才在山腳下停了下來。我還沒站起來就聽見王凱鬼哭狼嚎地喊道:“董芳……是董芳……”
我擡頭一看,已經摔斷了腿的王凱正在不遠處的土坑裏拼了命地往上爬。我伸手把他拽上來時,顧不上也從山坡上滑了下來:“董芳在哪兒?”
“在那兒……在坑裏……”王凱指着遠處的土坑喊道,“就在那兒!”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土坑低頭往下一看,那裏面躺着一具腐敗不堪的屍體,時隔多年卻依稀還能看出她生前穿着一套灰布西裝。
我猛然回頭往山坡上看了過去。我現在的位置距離山坡不算太遠,完全可以看見山頂:“胖子,你下來的時候注意到路邊有崖口了嗎?”
顧不上道:“沒看着。我是在你掉下來之後,順着你下來的地方跟着跳的,那地方除了雜草,什麽都看不着。”
山上有種地方叫暗崖子,就是說,從表面上看,那裏是一堆雜草或者是灌木,等到了邊上才知道樹葉底下就是崖子或者是山水傾瀉的水道。因爲崖子口被樹葉擋住了,不注意就會一腳踩空,所以這些地方才叫暗崖子。什麽地方是暗崖子,有經驗的趕山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到了晚上,就算是老趕山也容易踩上去。所以暗崖子才讓人覺得危險。
當年,董芳應該是被人追得急了,才一腳踩空從暗崖子上面滾了下來。
我正想往邊上看看暗崖子的位置,土坑裏卻傳來一聲冷笑:“你們現在知道我當年是怎麽死的了吧?”
“董芳?”我和顧不上同時搶占了有利的位置,也把王凱給擋在了身後。
董芳冷聲道:“我摔下來時,隻不過是摔昏了而已,等我醒過來時候,已經有人上山了。我躺在坑裏拼命地喊人,他們明明能聽見我的聲音,卻誰也不來救我。”
董芳的話應該沒錯,十多米的距離上,不可能聽不見有人在拼命呼救。
董芳凄凄笑道:“我一開始還覺得是我聲音太小,他們聽不見。我就坐在坑裏挖蟲子、喝雨水,拼着命地想讓自己活下去。我相信總有人會找到我。”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卻沒有一個人過來找我。就在我昏迷又清醒的時候,我才聽見有人在山坡上破口大罵!”
“他說‘老子就他媽不明白了,咱們拼着老命找那個敗家娘們兒幹什麽?她他媽死就死了呗,還拖着老少爺們兒一起上山受罪’。”
“還有個人說‘别這麽說,人家再怎麽也是老師’。”
“那人居然說‘老師咋啦?對咱們孩子又不好,不是打就是罵的,回家一哭一晚上,誰看着不揪心?死了更好!死了大夥兒都省心’。”
董芳的聲音忽然拔高了幾分:“我聽見他們的話時,心就涼透了!我爲學生付出了那麽多,爲什麽就沒有人理解我?那些孩子皮慣了、被寵壞了,不打不罵,他們會乖乖聽話嗎?”
顧不上冷聲道:“所以呢?你怨氣橫生,發誓變成厲鬼,回去報仇了?”
董芳聲音冷厲道:“如果說,我當時還隻是心冷,等我看見辛志強之後,我才真的生出了怨氣。”
“當時不是沒人找到我。辛志強後來真的找了過來,那時候,我以爲自己有了希望,拼命地喊他救我。”
“可是辛志強卻站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惡狠狠地說‘摔死你是你的報應。你總罰我,不讓我吃飯,我就看着你活活餓死’。”
“我在坑裏向他苦苦哀求,說我錯了,是我不對,求他救救我,我還有家人,還有孩子,我死了,他們怎麽辦……”
“可是辛志強卻像厲鬼一樣站在上面哈哈冷笑,看着我苦苦哀求,無動于衷。直到我喊破了嗓子,眼睛裏流出了血,他才說‘等我會去問問同學吧,他們說救你,我就回來救你’。”
“我足足等了兩天,餓得受不了了就抓坑裏的土吃。我不相信我親手教導了五年的孩子,會對我沒有一點感情,會看着我被活活餓死在山裏。”
“兩天之後,辛志強回來了,他說全班同學都說了,要看着我死,隻有我死了他們才能安心。我看着辛志強扭曲的面孔斷了氣兒……我到死都沒有閉上眼睛,一直瞪着辛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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