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接着說:“我看大家有不少準備了發言稿的,發言稿會後可以交給蘇主任,然後我會認真看,發言的時候,就不必照着發言稿念了,平時的工作都是自己幹的,自己也都很熟悉,直接揀重要的問題談就行了。”
秋桐這麽一說,不少人都把發言稿收了起來。我本來就沒準備發言稿,自然也不用收。
然後秋桐看着我,幹脆地說:“按照部門序列,發行公司先發言,易總,請——”
我于是開始發言。
我先簡單說了幾句之前公司的工作,然後直接進入主題,說了下下一步的工作打算,然後談到了目前工作存在的問題和不足,主要是發行部門如何和其他經營部門根據各自的優勢加強協調與合作互相取長補短的問題,同時還有發行部門和集團财務部門之間如何更進一步減少辦事環節提高财務結算效率的問題。
這是我當前最需要解決的事情,也是我也秋桐之前一直想解決而沒有落實好的問題。
孫東凱聽得很認真。
秋桐邊聽邊做記錄。
我的發言幹淨利索,前後加起來不到10分鍾。
我看了一個好頭,然後就是廣告公司的負責人開始發言,接下來是印刷公司的負責人。集團經營的三駕馬車發言結束後,其他各多元化經營部門的負責人依次發言。
大家的發言都參照了我的模式,沒有了往日開會時的黏糊拖沓,都是直奔主題,都是直接談問題,提建議,有針對集團黨委的建議,有針對集團其他經營部門的想法,也有針對集團行政和編采部門的意見和要求,還有的直接把矛頭對準了經管辦,指責經管辦做事效率太低,不能及時将遞交上去的經營報告呈送給集團領導審批,耽誤了經營的最佳時機。
蘇定國坐在那裏,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低頭不停地記着,一言不發。
趙大健則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似乎大家指責經管辦和他無關,似乎他不是經管辦的副主任。
看着趙大健的表情,秋桐微微皺起了眉頭。
孫東凱則一言不發,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裏看着大家發言,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曹麗不停地看着大家,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大家發言完後,秋桐然後接着就将大家的發言進行了歸類,現場就開始解決問題,逐項開始議,能現場答複的立刻就給予答複,各部門之間需要協調合作的立刻就讓相關負責人作出表态,一時不能解決的會後專題研究……
很快,會上提出的問題當場就解決了一大半。一些不能立刻解決的秋桐當時就和相關部門的負責人約好了專題研讨的時間。
對大家提到的關于經管辦辦事效率不高的問題,秋桐先做了自我檢讨,說自己監管不嚴,重視不夠,然後說會後會專門和經管辦的負責同志共同研究改進工作中的缺陷,一定會讓經管辦成爲經營系統的快速運轉中樞,爲大家做好上傳下達工作,爲各部門搞好工作服務。
會場上氣氛很熱烈,大家都很有精神頭,頗有面貌一新的感覺。
本來我以爲會開一天的會議,在秋桐的主持下,結果一個上午就結束了。
會議快結束的時候,孫東凱做了領導發言。
孫東凱首先肯定了今天會議的高效,對會風的改進給與了總分肯定,對會議的成果給與了高度贊揚,同時表示要在集團推廣這次會議的模式,改進集團各系統和部門的會風。
然後,孫東凱說作爲集團黨委負責人,他堅定不移地支持秋桐的工作,要大家未必誠心誠意接受秋桐的分管和領導,他甚至說:“秋總是集團黨委任命的總裁助理,讓秋桐分管集團的經營工作,是集團黨委慎重考慮之後做出的重要決定,大家務必站在黨性的高度來認識這個問題,站在集團工作全局的高度來對待這個事情。
“今天我在會上把話說開了,接受秋桐同志的領導,就是接受集團黨委的領導,和分管領導對抗,就是和集團黨委對抗,對不服從分管領導工作安排的人和事,集團黨委絕對不會姑息,對帶頭抵制分管領導,在背後搗鼓小動作的,發現一個處理一個,絕不縱容……我别的權力沒有,撤掉幾個科級幹部的權力還是有的。”
孫東凱的這番話,聽起來義正言辭,态度明朗,泾渭分明,似乎在大家表明了他對秋桐工作毫不猶豫毫不保留的支持。
我想,孫東凱這話起碼有一半是出于真實的内心,他需要借助秋桐來把集團的經營工作抓上去,他知道抓經營工作自己不是個行家,集團裏除了秋桐也沒有更好的人選,所以,他必須要在大家面前有一個明朗的态度,經營工作上去了,他的政績自然就出來了,他的政績可是給市委看的,這對他來說無比重要。
同時,孫東凱也似乎在敲打秋桐和大家,似乎要讓秋桐和大家明确認識到,在集團,他是老大,沒有他的支持,秋桐的工作将寸步難行,無法開展。秋桐對下屬的各經營部門負責人,隻有業務指導權,沒有人事決定權,各人頭上的烏紗帽能戴多久,穩定不穩定,他說了算。
孫東凱說到撤掉幾個科級幹部的權力是有的,秋桐也是科級,自然也包括在内。
然後,孫東凱說了一段令人費解的話:“當然,大家在工作中如果對領導有什麽意見和看法,可以直接向集團領導提出來,集團領導會認真聽取大家的看法……但是,有一點,反映問題不準越級,要嚴格按照組織程序來。”
孫東凱這話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媽的,對領導有意見,那大概就是對秋桐有意見。可以向集團領導提出來,向哪位集團領導提?他此時的話沒有出現黨委二字,似乎是刻意的。
那麽,秋桐在不在他說的所謂集團領導之列?說不是集團領導卻又分管大家,實際行使集團領導的職能,說是集團領導卻實際級别和大家平級。
而且孫東凱又說反映問題不準越級,那麽,不越級就隻能向秋桐提,但是和他說的集團領導似乎卻又矛盾。
孫東凱似乎是故意如此說的,故意混淆大家的認識,故意讓大家的思維産生混亂。
而且,根據我的了解,他雖然在這裏冠冕堂皇強調反映問題不準越級,他卻經常會越過分管領導直接将部門負責人叫到辦公室談話,會有意無意縱容部門領導直接給他彙報事情。
說起來是一套,做起來又是一套,本身他就是自相矛盾的。
但孫東凱爲何要在這裏說這樣一番話呢,他的真實用意到底是什麽呢?我好久都沒琢磨透,直到後來我才恍然大悟。
當然,這是後話。
聽了孫東凱最後的那段話,秋桐神色非常平靜,沒有任何表示。
我此時也不知道秋桐是如何想的,事後她也沒有和我談論此事。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會議開得似乎很圓滿。
下午,我聽到一個消息,市委宣傳部在全市宣傳系統組織開展了向秋桐同志學習的活動。活動的紅頭文件已經下發到了集團。
我有些意外,操,孫東凱不是要現在集團内部開展的嗎,怎麽集團沒動靜,部裏倒先開始了?
我借着到集團總部辦事的機會找孫東凱側面打聽了下,才知道原來那天孫東凱在部長辦公會上主動先提出要在集團内部開展向秋桐學習的活動,結果幾位副部長一緻提出,全市宣傳系統需要有一個典型代表人物,秋桐是最合适的人選,幹脆直接在全市宣傳系統搞這個活動,集團就不要再單獨搞了。
關雲飛于是就征求孫東凱的意見,孫東凱看出了關雲飛内心的真實想法,于是就順水推舟答應了。
原來如此。
我在爲秋桐感到高興的同時又隐隐感覺出秋桐這個先進典型的樹立在另一層意思上其實是權力鬥争的産物,是制衡與反制衡、妥協與鬥争的結果。
這或許就是官場小人物的悲哀,隻能身不由己被當做大人物權力博弈的工具。而所謂的大人物也是相對的,他們或許正在被當做更大一級人物權鬥的工具。而級别越高,權力鬥争似乎就越殘酷。
我想,在官場,利用與反利用,制衡與反制衡,應該貫穿着權力鬥争的整個過程。
下午下班後,我接到李順的通知,讓我到金銀島找他報到。
明天白老三就要大喜了,我不知道李順今晚要我去幹嗎,一想到除夕之夜的那場血腥屠殺,我就心驚膽戰。難道,李順會在今晚提前向白老三出擊,要我去參戰的?還是要提前做部署?
我知道李順此次肯定是要出擊白老三,他絕對不會眼看着白老三過安穩日子的,但我不知道李順此次要采取何種方式向白老三出擊,不知道是血腥屠戮還是笑裏藏刀,是真刀真槍明着幹還是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更不知道白老三此次會在李順的出擊中會遭受何種程度的打擊,是緻命還是不緻命。
當然,我也不知道白老三在大喜之日會不會對李順嚴加防範,不知道這次他和李順的較量誰技高一籌,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勝利者笑到最後。
更嚴重的是,我不知道在白老三和李順此次螳螂捕蟬的背後有沒有黃雀。
我趕到靠近金銀島海邊老地方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海冰已經融化,海面上靜悄悄的。
今夜無風。
周圍很靜,沒發現接應我過海的人。
我沿着海邊走了幾步,站到一塊岩石上面對大海看着遠處黑乎乎的金銀島發呆。
突然聽到身後有隐隐的腳步聲,我以爲是接應我的人來了,于是轉過身。
看到來人,我不由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