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了,不打了。”曹麗笑着拿過秋桐手裏的話筒,将電話扣死。
似乎怕秋桐還不肯放棄,曹麗的手緊緊壓住話筒不放。
“那……這事……你們看,真不好意思,讓曹主任白跑了一趟,還讓趙總白白考察了一遭。”秋桐帶着歉意說。
“沒事,沒事……秋總啊,我們是好姐妹,你可别介意這些。”曹麗忙說,一隻手緩緩離開了話機。
“市領導的親戚,那有什麽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趙大健深深歎了口氣,帶着無限的惋惜和失落。
“唉——其實價格不是主要的,高點低點都無所謂,關鍵是市領導的面子不能不給啊,要是不給,萬一傳到孫書記耳朵裏,我可是真的無法交代了,要挨領導批的,這可是不講政治啊……”秋桐說。
“那是,那是……秋總這麽做是對的,這是講政治的具體體現。”曹麗笑着,不住點頭,眼神裏卻帶着幾分狡詐,似乎她又在盤算着什麽詭計。
曹麗似乎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趙大健。
然後,曹麗和秋桐又拉了半天熱乎話,就和趙大健一起就走了。
臨走時,我注意到曹麗看秋桐的眼神裏又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詭秘和陰險。
“還真的是市領導的外甥找你聯系的?”趙大健和曹麗剛出去,我就迫不及待地問秋桐。
“市領導個鬼,哪裏來那麽多市領導,哪裏來那麽多外甥?”秋桐的神色陰沉下來。
“那……”
“我編造的……這供貨商是我自己去考察的。”秋桐幹脆地說。
“哦……”
“我就知道中間會出一些道道……果不其然。”秋桐郁郁地說,臉上絲毫沒有勝利的表情。
我恍然大悟,說:“那……剛才你要給孫東凱打電話……你就不怕。”
“怕什麽怕?我怕,曹主任更怕,剛才她的那些表現,我已經判斷出她是假冒孫東凱的名義來攬生意的了……我知道她是絕對不會讓我給孫書記彙報這事的,她一定會阻攔我的。”秋桐面無表情地說着,眼神怔怔地看着窗外漫舞的雪花。
我徹底明白了秋桐的用意,說:“你真聰明!”
秋桐深深歎了口氣:“我不想這麽聰明……所謂的聰明,都是被逼出來的。”
我說:“逼出來的,也總比逼不出來好!”
秋桐轉過頭看着我,笑了下,笑得有些苦澀和無奈。
“這家供貨商其實我并沒有确定,我隻是拿了他的價格表,看了看他的貨。”秋桐出了一口氣:“看來,現在,可以采購他的貨了,回頭我就和他聯系具體采購事宜。”
我點了點頭:”嗯……”
“購物卡的事情我也已經聯系好了,大福源超市的,一共買100萬面值的購物卡,75萬發給發行員,25萬作爲我們公司走訪客戶用。”秋桐又說。
“嗯,好!”我又點點頭。
秋桐沉默了片刻,看着我說:“假如今天這個場合換了你是我,你會怎麽辦?”
我想了想:“或許,依照我的性格,有可能會把關系當面搞僵。”
秋桐點點頭:“我也這麽想……雖然你平時看起來你很沉默,但是你的骨子裏就是倔強的脾氣,眼裏容不下沙子,有時候,有些事,你能忍,忍耐力能達到驚人的程度,但有時候,有些事,你卻絲毫都不會忍,也不會換個角度去思考,就像個炮仗,一點着就炸。”
秋桐算是把我看透了,我不由笑了起來。
“笑個鬼啊你!”秋桐說了一句,聲音裏帶着幾分嗔怪的語氣。
秋桐的語氣和神态讓我不由怦然心動,我又嘿嘿笑起來。
“還笑……難道我的話很好笑嗎?”秋桐看着我。
我搖搖頭。
“那你爲什麽笑?”秋桐歪着腦袋看着我。
“我願意,我想笑!你管的着嗎?”我說。
“哼,我看你就是個亦正亦邪的典型代表人物。”秋桐說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秋桐的話和笑又讓我的心裏不由一動。
我轉身剛要出去,秋桐又把我叫住:“你……等一下。”
我回過身看着秋桐:“什麽事?”
秋桐的眼神猶豫了一下,接着彎腰探身從下面拿出一個紙盒子遞給我:“給你的!”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件高檔羊毛衫。
“整天看你就穿那一件羊毛衫,髒了都沒法換……我昨天逛商場,順便就給你買了一件,不知大小合适不合适。”秋桐低頭輕聲說着。
我的心裏頓時一股暖流湧動,不由吃吃地說了一句:“秋桐……你……你對我真好。”
這一刻,我想叫她阿桐,可是終究沒有敢叫出來。
秋桐的臉上一陣绯紅,胸口微微起伏着,低頭咬住嘴唇,一會兒說:“我對你不好,我也不該對你好,隻是我……我不願意看到你現在沒人管沒人問……以後,等海珠回來了,你就有人照顧了,自然也就不用我靠心了。”
我沒有說話,心裏一時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秋桐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我面前提起海珠,似乎是在提醒我什麽。
“好了……沒事了……你走吧。”秋桐又說。
我緩緩轉身,走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我将羊毛衫放在胸前,摟地很緊,很緊……
想到自從我和秋桐發生身體關系以來秋桐對我的細微變化,想到我參加考試前後秋桐給予我的那些細緻的關愛,我的眼睛突然濕潤了……
其實,我知道,眼淚,有時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幸福;而微笑,有時候則是一種沒有說出口的傷痛。
下班後,我開車回去,走到路口,在一個紅燈前停下等綠燈。
無意中往馬路邊看了下,突然就看到了曹麗和趙大健。
二人正一起走進一家西餐廳。
我的心裏不由一動,這倆人下午還在秋桐的辦公室裏吵得不可開交,這會兒怎麽又走到一起去了?
想到曹麗在離開秋桐辦公室的時候眼裏的那一絲詭秘陰險的眼神,我的心裏隐隐有些不安。
我猜曹麗此刻和趙大健一定是和解了,他倆在一起吃飯,一定不是簡單的吃飯,一定是在爲了什麽共同的利益在搗鼓什麽事情。
正琢磨着,後面的車喇叭不停地響,擡頭一看,綠燈亮了。
我忙開車離去。
邊開車邊不停地琢磨着這事。
此時,雖然我無法知曉曹麗和趙大健在一起會密謀什麽事情,但我總覺得會和今天下午的事情有關。
我的心不由又不安起來……
最近,各種不安一直在纏繞着我。
回到宿舍,我拿出秋桐給我買的羊毛衫,先放在鼻子面前深深嗅了半天,然後才穿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穿在身上,身體暖暖的。
穿在身上,暖在心裏。
吃過飯,自己呆在房間裏看電視,有些無所事事。
對門的冬兒沒有過來,她似乎很少在這裏住,或許晚上就一直沒在這裏住過,偶爾白天來幾次,真不知道她買這房子到底是何用途,難道是爲了保值增值?
一個人的日子,白天還算好過,有各種工作在忙,最難熬的就是夜晚,孤獨而漫長。
雖然我喜歡品味孤獨的滋味,喜歡那種痛苦的煎熬給我的感覺,但是,凡事都有個度,多了飽和了,就不舒服了。
此時,穿着秋桐剛給我買的羊毛衫,我在房間裏無聊地溜達着,不經意就走進了書房,不經意就打開了筆記本電腦,不經意就登陸了扣扣。
僥幸逃脫李順追查的青島的KK又上來了,又要和被李順認爲是女同的秋桐聊天了。
本以爲自從我和秋桐有了實質性的身體關系,本來以爲我在秋桐面前原形畢露,這個虛拟的空間就沒有必要了,我和她都不會來了。可是,我卻不由自主又來了,而且,我看到,她也在。
或許,雖然有現實存在,雖然現實裏的我們已經直面,可是,虛拟仍然是不可代替的,現實永遠也代替不了那個虛無缥缈的世界。
“合身不?”浮生若夢先說話了,上來就很直接。
“嗯……正合身,我正穿着呢。”我回答。
“那就好……吃過飯了?”
“吃了。”
“怎麽吃的?又是大碗面?”
“嗯……”我老老實實回答,自己一個人吃飯,實在不想開火,幹脆就大碗面将就了。
“老是這樣不行的……一個人,要學會照顧自己……要學會對自己好一點,要學會讓自己活得有滋味……活着,不是給别人看的,是爲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她說。
“嗯,我慢慢适應,慢慢學着來。”我說。
“對了,問你個事。”她說。
“什麽事?”我說。
“最近李順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嗎?”
我的心一跳,說:“怎麽了?”
“沒怎麽,最近他來看過幾次小雪,來的時候,看我的眼神老是怪怪的,很怪,是那種說不出來的怪,說不出來的感覺……我不明白他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我明白李順爲什麽會用這種眼神看她,以爲李順已經認定她是女同,這對李順的心裏必然會産生巨大的震撼,想想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是不喜歡男人的女人,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果知道這些,自然會理解李順看她的怪異目光。
隻是,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李順遠赴青島去親自抓那個KK,她也不知道李順最後找到了什麽樣的KK,她更不知道李順最後對那個KK得出了什麽樣的結論和定位。
她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什麽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