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假思索,張口就來,加快語速:“發生這樣的情況很正常,我會妥善處理的。首先,我會與來找我辦事的同志進行溝通,确定要我幫忙辦理的事情的性質。
“其次,确定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果這件事情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内,而且還不違背工作原則,我會欣然接受。如果這件事情違背工作原則,我會委婉地向這位同志亮明我的工作原則,并婉言拒絕。如果這位同志拿着你老大的權威來壓制我或者強迫我,我會想辦法通過聯系你的秘書或者寫信的方式,向你詳細說明緣由,我相信你作爲受黨培養多年的幹部,在了解了真實情況之後,一定不會怪罪于我的。
“最後,我想說,作爲人民的公仆,無論是我這個小人物還是你這位大書記,抑或是大家,我們一定不要忘記我們手中的權力是人民賦予的。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要堅持黨的原則,遵守國家的法律,不能徇私枉法,以權謀私。”
“好——”我的話音剛落,書記就開始叫好,甚至不由自主拍了兩下巴掌,接着說:“反應敏捷,思維敏銳,觀點犀利,剖析深刻,立場鮮明,角度适當,原則靈活,收放有度。”
關雲飛笑眯眯地看着我。
各位評委都點頭附和着書記:“書記的評價實事求是,附和客觀實際。”
我心裏大大松了口氣。
然後,書記站起來,背起手:“好了,各位,你們繼續吧,我和關部長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說完,書記短促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裏帶着贊揚和勉勵,接着就走,關雲飛表情輕松地跟在後面出去了。
書記和關雲飛走後,室内又開始恢複了嚴肅的氣氛,主考官又開始不苟言笑地看着我:“好了,這位考生,你的面試結束了,請你到休息室等候。”
我出了考場,進了休息室,前兩位考生正在一起談話,見我回來,都和我招呼。
我坐在他們身邊。
“市委書記是不是也和你提問了?”一個考生問我。
“嗯……”我點點頭:“那個書記問了你們幾個問題?”
“一個!我們都是一個,你呢?”兩人緊緊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們的表情,心裏一動,說:“我也是一個!”
“那你怎麽這麽久才出來呢?”
“我……書記問的問題太刁鑽,我拖了好久也想不出怎麽回答,好不容易胡謅了幾句。”我說。
“哦……”二人松了口氣,眼裏帶着幾分幸災樂禍和輕松的目光,似乎他們已經将我這個筆試老三從競争對手的名單中排除了。
“你們發揮地都不錯吧。”我說。
“是的,還行,反正我是達到了最佳狀态!”一個有些自我安慰,還有些得意炫耀的神情。
“我也是,我覺得今天的面試我發揮很棒的,超發揮。”另一個不甘示弱。
“哦……那就好!”我點點頭。
“你呢?”他們看着我。
“我……隻能說是一般了。”我說。
“哦……”他們再度放松了表情,再度臉上湧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似乎他們再一次确定将我排除出競争名單。
“你們……在準備面試的這幾天,有沒有遇到什麽意外的幹擾啊……”我不由又問了一句。
“什麽意外幹擾,沒有啊!我一直在家裏閉門訓練,不見客的!”
“我女朋友一直陪着我做模拟訓練呢,哪裏來的什麽意外幹擾。”
“哦……那就好!”我放心了,看來李順是講話算數的。
“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啊”他們看着我:“難道,你遇到什麽意外幹擾了?”
我說:“嗯,是的,我開車出了車禍,大腦受到驚吓,這幾天晚上老做噩夢,夜夜失眠。”
“哦,你可真不幸啊……”他們倆努力擠出來的一絲同情遮不住深度出現的持續不停的幸災樂禍和由此帶來的快感。
看着這二位的表情,我仿佛看到了他們内心深處那極度的冷漠冷酷和自私自利。
我心裏歎了口氣,操,兩個鳥人,做人不厚道!
我站到休息室窗口往樓下院子裏看,正好看到秋桐正站在院子中間的一棵大樹下,正在往我的方向看。
我心裏突然一熱,我知道她來這裏是幹嘛的,她一定是十分關注我的這次面試。
我沖她揮揮手,她也沖我揮揮手。
我打開窗口,做了一個ok的手指。
她笑了,沖我豎起大拇指,然後在原地跺腳轉圈,似乎是外面太冷。
我指了指她車子的方向,示意她到車裏去。
她點點頭,然後進了自己的車子。
我又坐回去,那兩位不再搭理我,熱火朝天地彼此互相虛情假意地肉麻地吹捧着,都說對方戲比自己大,但其實我知道,他們内心裏其實都希望對方死翹翹。
看這兩個小東西的做事方式,倒還真适合混官場。
我默默地坐在那裏,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着樓下正在等我好消息的秋桐,想着遠在西亞沙漠帶團的海珠,想着神經兮兮的李順……
一個人的時候,就有許多心裏的事情在心靈的最深處爬出來。象水浸入一種棉體裏,彌漫、擴展、流露。
有時候,很讨厭自己,爲什麽要有這麽多的心事!
心事是一種儲存在心的碟盤上的一次次回放,傷痛的心事象疤痕,無數次撫摸就有無數次噬骨地啃咬。會把整個人帶回當初的情景,便有一份呻音和喊叫,隐痛沒有辦法表達給外界。就有一種壓抑,象是惆怅,卻是難受。自己的疤痕,自己知道當初的痛!那痛是深深的印記!
心事無法向任何人訴說,隻好深埋在心裏最裏邊。在那裏深藏。每當孤獨和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就冒出來。象成群的螞蟻爬上心頭。那是窒息的,失控了防禦,想終止那種心事卻眼睜睜地看着黑夜殘酲地蛀咬自己的精神。如同一個不溫不火的挑戰者,直到消沉了你所有的意志和睡眠。心悸和疲憊就在肉體裏折磨。那是一種怎樣的災難!
心事是一份澀澀的酸。象抽刀斷水,更象剪刀剪麻,無能爲力,無力抵抗。紛亂的思緒無序在心頭竄動,攪拌起血管中的液體,急沖沖地落向心髒,再噴發出去。往返周期裏,心,就迷了!心,就焦了!心,就碎了!
心事是深深的憂郁,但,心事放得久了,卻變成了陳釀。會因爲久遠和厚重而變得香醇,會因爲沉澱而變得耐人尋味,會因爲無力而變得堅強,會因爲漫長而變得平常。心事即然能承受超量的痛苦,那它就能承受巨大的歡樂!
心事……
我爲什麽要有這麽多的心事!
我郁郁地低頭沉思着……
半天之後,有工作人員進來,宣布面試分數。
大家都安靜下來,緊張地看着工作人員。
我沒有看工作人員,低頭看着地面,心裏略微有些緊張。
媽比的,我隻要超過他倆之間最高的那個3分,老子就成功了!
我心裏一遍遍念叨着,豎起耳朵聽着。
我們三位的面試成績公布完後,我自己也覺得有些意外。
我的面試成績竟然比筆試的第一名多了9.32分,比第二名多了8.16分!
差距如此之大,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靠,反敗爲勝,我總分第一!
老子考中狀元了!
看看目瞪口呆的那二位,我伸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微微一笑,走出了休息室,直接下樓,秋桐正在樓下車裏等我。
身後傳來那二位做夢一般的聲音:“老師,這……這成績是不是統計錯了啊?”
“這是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準确核實過的分數,不會有錯!”工作人員肯定而又不悅的回答。
下樓後,我直奔秋桐的車子走去。
“怎麽樣?”打開車門,人還沒進去,秋桐就瞪着眼睛迫不及待地問我。
似乎,一向沉穩淡定的她此刻有些沉不住氣了。
我表情淡然地坐在座位上,呼了一口氣,摸出一支煙,點着,深深吸了兩口。
“到底怎麽樣了?你快說啊!”秋桐的口氣更加急切了,表情似乎突然有些不安。
“分數出來了。”我将腦袋往座椅後背一靠,面無表情地回答。
“出來了。”秋桐喃喃重複了一句,看着我的表情,似乎突然預感到了什麽,說:“你……是不是……”
我扭頭沖秋桐淡淡一笑。
“你……隻要盡力了就好,成敗不要太看重最後的結果。”秋桐眼裏閃過一絲失落,接着用安慰的語氣說。
“最後的結果真的不重要?”我說。
“嗯……反正你努力了,能走到最後這一步,已經不錯了。”秋桐繼續用安慰的語氣說。
“嗯……”我點點頭,然後看着秋桐說:“我面試成績是第一。”
“哦……那總分是不是沒有。”秋桐遲疑地說。
“總分也是第一。”我忍住笑,依舊裝作淡然的樣子說。
“啊——”秋桐突然就怔了一下,接着領悟過來,接着兩眼就猛地亮了起來,接着就欣喜叫起來:“啊——你總分是第一……你……你剛才那表情是故意吓我的……你剛才故意迷惑我的……你……你這個壞蛋。”
我忍不住嘿嘿笑起來。
“你這個壞蛋——你故意吓唬我——”秋桐叫起來,帶着喜悅的聲音,接着不由自主伸出小拳頭就沖我胸口打過來:“你一驚一乍故意吓唬我……你壞——”
看着秋桐表情的變化,我哈哈大笑起來,忍不住一把握住了秋桐正在打我的拳小頭:“我面試超過他們一個8分多,一個9分多。”
秋桐眼裏露出快樂的目光,小拳頭在我的手裏掙紮了幾下,接着不動了,接着臉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