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是真沒和關部長彙報過,我這幾天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我怎麽給他彙報?再說,這樣的小事幹嘛要給他彙報?還有,沒給你彙報這事,我不是眼裏沒有領導,孫書記你每天都在我的眼裏,每天我都在仰視你,我是你提拔起來的,我哪裏敢目無領導呢……
“隻是因爲這次考試,錄取率接近千分之一,這事我覺得沒什麽把握,我其實就是個打醬油的,重在參與一下,提前給你彙報了,得瑟出去,考上了還好說,考不上多丢人現眼……所以,幹脆,我就保持了低調,誰都沒告訴。”
孫東凱半真半假地笑了下:“你的理由很充分,看來,我是要相信你的話了?你覺得我該不該相信你的理由和解釋呢?”
我說:“該不該相信,主動權在你!但是我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照你這麽說,那我隻有相信了?”孫東凱帶着半信半疑的口氣,似乎他是願意相信我的話的,隻是沒有說服自己的充分理由。
這時,一直在旁邊察言觀色的曹麗突然說:“哎——我想起來了……關部長是這次考試領導小組的領導成員,市直宣傳系統這一塊的招考,由他分管負責。”
曹麗這麽一說,孫東凱似乎也有些醒悟,不由點點頭:“哦……”
我這時也明白過來,照曹麗說的,關雲飛知道我參加考試的事情也就不足爲奇了。
“怪不得關部長知道我報名的事情呢,原來是這樣。”我自言自語說了一句。
孫東凱長出了一口氣,似乎終于解除了對我的不滿和疑慮,笑着說:“呵呵……看來應該是如此了……怪不得關部長的消息比我還靈通,原來他是近水樓台啊……”
我知道孫東凱其實今天叫我來問此事,不是因爲我沒有告訴他這事而不滿,而是因爲關雲飛知道了而他不知道而不滿,作爲一個領導,最敏感最忌諱最擔心下屬的事,就是越級。
疑慮一旦消除,孫東凱對我的态度就好了起來,笑呵呵地說:“看來,我是錯怪你了……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錯,沒考上之前大張旗鼓确實不好,最後說不定弄得自己下不來台……我很欣賞你這種低調。”
“領導叫我來就是這事吧,還有其他事嗎?”我做出要走的樣子來。
“别急着走啊……”孫東凱沖我擺擺手:“小易,關于你這次考試,還有一事,我不明白。”
我說:“我知道你哪裏不明白,是因爲這次報名考試要求最低全日制大專以上學曆,而我是如何符合這個條件報上名的,是不是?”
“是啊,我記得你好像是高中學曆啊……”曹麗插話。
孫東凱點點頭:“我也記得好像是。”
我笑了下。
“莫非……你是弄了個假文憑假學曆報上名的?”曹麗冒出一句。
孫東凱瞪了曹麗一眼,那眼神似乎在罵曹麗是蠢貨,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
我說:“我在集團裏填的那個表,學曆是真的,隻不過,不是我的最後學曆,高中畢業後,我又繼續深造了……最後弄了個大學文憑。”
“哦,你是大學畢業,不是高中啊!”曹麗意外地叫了一聲。
孫東凱不動聲色地看着我,輕輕吸了一口煙。
我點點頭:“是的,我最後的學曆是本科畢業。”
“那個學校?”孫東凱沉聲問了一句。
“浙江大學。”我回答。
“哦……這可是國内綜合實力僅次于北大清華的名牌學府。”孫東凱說了一句。
“易克,你……你……你爲什麽當初要填高中畢業呢?”曹麗結結巴巴地問我。
“當初我來集團幹的是發行員,送報紙……我要是說自己是浙江大學畢業的大學生,豈不是給母校丢臉啊,自己更丢人……傳到同學的耳朵裏也不好聽,再說,送報紙這活,不需要多高的學曆,高中畢業生幹綽綽有餘,所以,我就幹脆填了高中。”我說。
“哦……這個理由似乎還說的過去。”曹麗點點頭,接着又說:“你一個浙江大學畢業的大學生,怎麽就混到來集團送報紙的份上了。”
我說:“不來這裏送報紙,怎麽能認識你們呢?這不是專門爲了投奔你們嗎?”
我這麽一說,孫東凱和曹麗都笑了,孫東凱邊笑邊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我。
我笑完,正色說:“此事說來其實話長了……簡單說吧,我以前的工作單位破産了,我欠了人家一屁股債,爲了躲債,也爲了謀生,我跑到星海,當時手裏沒錢了,吃飯都成問題,金融危機,很多單位都破産倒閉,找合适的工作又很難,爲了糊口,我饑不擇食就報名來送報紙了……
“然後,就呆在這裏沒走,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孫書記,還得到了孫書記的賞識……我現在還清了以前的債務,卻也不舍得離開孫書記了,正好遇上這次招考,幹脆就決定試試,考上就留下來跟着孫書記打持久戰。”
聽我說完,孫東凱和曹麗點點頭,孫東凱說:“你這樣一講,我終于明白了,長期困擾我心裏的一個謎團終于解開了。我就覺得你的表現不像是一個高中畢業生能達到的,我一直就懷疑你的真實學曆……呵呵……果然,這其中是有道道的。”
“我也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哎——原來易克是浙江大學畢業的啊……”曹麗喜滋滋地說:“看來得感謝這次考試,不然,都還不知道你的真實學曆呢。”
孫東凱看着我的眼神又有些若有所思,一會兒說:“小易,我支持你參加這次考試……你是大學生,又是年輕人,年輕人總是向往進步的,總是要有更高的追求的。在現行的體制下,一考定終身,要想改變自己的身份,唯一的途徑就是考試。
“這次考試,你能報考本集團的崗位,我很高興……我很希望你能考上,也很想助你一臂之力,隻是,招錄考試是由市裏統一組織,各用人單位一律被隔離在外,一律不涉及其中任何一個程序。”
孫東凱這話說的倒是實話,各用人單位是沒有資格和權力參與招收工作的。同時,孫東凱說希望我能考上的話我也相信他是心裏話,我能考上,身份頓時就變了,而且還是在他麾下做事,無疑會成爲他得力的一員幹将,他無疑會加大培養我的力度。我現在的身份,培養的潛力是有限的,作爲更是有限的。
我說:“孫書記,隻要有你這話,我聽了心裏就很溫暖……我這次就是碰運氣的,考上當然好,考不上也還有後路,繼續留在集團幹招聘人員就是……”
“哎——沒想到這次報名的這麽多,我聽關部長說你報的這個集團的經營管理崗位,有800多人在競争呢……八百比一,太殘酷了。”孫東凱感慨地說。
“是啊,确實太難考了。”曹麗也附和着,然後看看孫東凱:“哎——你爲什麽不去找上面多要幾個名額呢?”
孫東凱搖搖頭:“你這話說的太幼稚,這種招考都是正兒八經帶編制的,基本和公務員考試沒兩樣,你以爲名額那麽好弄,你以爲這事我們自己說了算?市直各單位爲了争編制都打破了頭皮,我好不容易費了好大勁才争取了3個名額,本來隻答應給我們一個名額的。”
“要是能弄個特批的名額就好了……找找關部長,讓他想辦法要個名額,直接指定給易克,這樣豈不是連考試都免了。”曹麗說。
“說你幼稚你還真幼稚了……你以爲現在是以前,領導開個口批個條子身份說變就變,可以轉幹,可以以工代幹,大學生分到機關直接就是國家幹部,現在不行了,要想轉變身份,隻有一條路——考試!誰的關系都不行,就是市委書記的兒子,要想改變身份,也得考試,就是走過場走形式,也得考。”孫東凱說。
曹麗有些擔心地看着我:“哎,易總啊,看來你這次是要下大功夫了。”
我笑了笑:“盡力而爲吧。”
孫東凱說:“昨晚關部長和我打招呼說了,說要讓我給你提供創造良好的複習環境,你看,關部長對你這次考試是很關心的,特别關照你……既然我們剛才的誤會已經搞清楚了,那麽我就要落實好關部長的指示。我看從現在起到考試結束,你就不用來上班了,我讓曹主任找個郊區環境安靜的酒店開個房間,你在那裏專心複習功課,來個脫産學習。”
曹麗一聽,高興起來,說:“好,好,孫書記這提議好,我馬上就去落實,我給你找個别墅區的賓館,最适合學習了。”
曹麗如此興奮,我當然知道她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孫東凱是不明白曹麗的心思的。
我說:“首先,謝謝領導的好意,但是,我不能答應這樣做。”
“爲什麽?”曹麗看着我。
孫東凱也看着我,不做聲。
我開始裝逼,說:“考試是個人的事情,工作是集體的事情,在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之間,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集體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目前發行大征訂正在最後收官的緊要關頭,我又是分管發行的負責人,在這個時候,我爲了自己的考試而脫離工作崗位,這是對集團對公司的極端不負責,也是嚴重缺乏集體主義的表現……所以,我非常感謝領導的關心和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嗯,這話講得境界不低。”孫東凱點點頭,接着做爲難狀:“可是,小易,關部長專門吩咐了,我要給關部長有個交代的哦……”
孫東凱說這話的時候,眼裏帶着幾分不安的表情,還有幾分疑慮。
我明白孫東凱此刻心裏的擔憂,他知道關雲飛對我很賞識,他是怕我撇了他另攀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