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似乎沒有聽明白我的話,看着我說:“易克,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是不答應你呢?”
這回李順聽明白了,看着我點了點頭:“哦,你是說,你不想跟我走,你決定拒絕我,你要抗拒我,你要對抗我……”
我看着李順,目光毫不回避。
“哈哈……”李順突然大笑起來,狂笑不止。
李順的笑讓我覺得心裏有些發毛。
笑畢,李順用陰沉地目光看着我,緩緩地說:“易克,你知不知道,你不答應我,是好害怕啊,我好好害怕啊,我害怕死了……你看,你多厲害啊,你這麽一說,我都怕了你了,我既擔心我自己,還擔心我的家人。”
李順陰陽怪氣地一番話,讓我的心裏一竦,我明白李順話裏的意思。
說完,李順陰涔涔地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二子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對李順說:“老闆,和白老三約定的時間到了。”
聞聽二子這話,我注意到四哥的身體又是一顫。
李順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我給你一天時間善後,明天我在星海活動一天,後天老老實實跟我去甯州。”
然後,李順看着四哥:“喂——姓四的,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收留他在你這裏,你這店就廢了……我的話你明白不?”
四哥點頭:“明白!”
然後,李順看着我:“兔崽子,我告訴你,星海沒有哪家單位敢收留你,不信你試試!”
然後,李順帶着二子和小五大搖大擺離去。
李順他們走後,店裏安靜下來,四哥走到我跟前坐下,看着我。
我沖四哥苦笑了下,說:“對不起,四哥,給你惹來麻煩了。”
四哥笑了下,看着我:“兄弟,我早看出你不是一般人了,果然……”
我說:“四哥,你放心,我不會牽連你的。”
四哥說:“你打算怎麽辦?”
我搖搖頭:“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啊……”四哥似乎深有體會地說。
我看着四哥:“相比四哥也是過來人了……我看四哥也未必就是一般人。”
四哥幹笑一聲:“老弟高看我了,我就是一進城賣包子的鄉下人,混口飯吃而已。”
我看着四哥,沒有再說話。
此時,不知怎麽,我有一種直覺,四哥似乎和白老三有着什麽說不清道不白的關系,至于到底是什麽關系,此時我當然不得而知。
當晚,我就離開了四哥包子鋪,沒有要四哥給我結算的工資。
深夜,在宿舍裏,我呆呆地看着電腦屏幕上扣扣對話窗口裏浮生若夢依舊灰白的頭像。
這麽多日子過去了,浮生若夢一直沒有出現,她在想什麽呢?這幾天,秋桐沒有任何音訊,她又在幹什麽呢?現在的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我深深體會到,人生如棋,落子難悔。
李順今晚說的那些話,我不知道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更猜不透李順真實的用意,他說話辦事從來就不按常理出牌。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簡單吃了點飯,在宿舍裏無所事事。
按照李順的說法,過了今天,明天我就得跟他去甯州,在那賭場的死命搏殺和酒吧的燈紅酒綠裏打發日子了。
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決不能跟他走。可是,我又想起李順那不陰不陽含混晦澀帶有威脅的話,不跟他走,我又能幹什麽呢?
我有些郁悶,出來獨自去了海邊,去了我曾經爲了秋桐深夜血戰的沙灘上,坐在海邊的一塊石頭上,看着深藍色的波浪起伏無邊無垠的大海,聽着海濤轟鳴的聲音,感受着依舊寒冷刺骨的海風沁入我的骨骼和肌體……
點燃一顆煙,我默默地吸着,回味着自己到星海以來的經曆,回想着自己走過的路,思索着自己未來的人生之路……
恍惚中,想起去年自己在流浪征途中遇到一位雲遊僧人說過的一句話:人生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一直沒有領悟透這段話的意思,此時,我似乎朦胧覺得有些感悟。
此話的第一層境界無疑是說一個人的人生之初純潔無暇,初識世界,一切都是新鮮的,眼睛看見什麽就是什麽,人家告訴他這是山,他就認識了山,告訴他這是水,他就認識了水。
而随着年齡漸長,經曆的世事漸多,就發現這個世界的問題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經常是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無理走天下,有理寸步難行,好人無好報,惡人活千年。
這個時候的人應該是激晴的,不平的,憂慮的,疑問的,警惕的,複雜的,不願意再輕易地相信什麽。
在這個時候看山也感慨,看水也歎息山自然不再是單純的山,水自然不再是單純的水。一切的一切都是人的主觀意志的載體,所謂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想到這裏,我不由苦笑,倘若留在人生的這一階段,那就苦了我這條命了。
我就會這山望了那山高,不停地攀登,争強好勝,與人比較,怎麽做人,如何處世,絞盡腦汁,機關算盡,永無滿足的一天。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圓的,人外還有人,天外還有天,循環往複,綠水常流。而人的生命是短暫的有限的,哪裏能夠去與永恒和無限計較呢?
我繼續想,或許,許多人到了人生的第二重境界就到了人生的終點。追求一生,勞碌一生,心高氣傲一生,最後發現并沒有達到自己的理想,于是抱恨終生。
但是,有沒有一些人會通過自己的修煉,終于把自己提升到了第三重人生境界,茅塞頓開,回歸自然呢。或許這時候人便會專心緻志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不與旁人有任何計較。任你紅塵滾滾,自有清風朗月。面對蕪雜世俗之事,一笑了之,了了有何不了。
這個時候的人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了。正是: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去處世;便也是真正的做人與處世了。
而這樣的境界,想想容易,做起來難,問世間幾人能達到?起碼,目前,我做不到。
我苦苦思想,一輩子做人,怎樣算是做好了人?一輩子處世,怎樣算是成功的處世?依我現在的心态和修養,曾經滄海之後,再去看世情,我能做到雲淡風清、日升日落般的泰然嗎?
秋桐的人生是一輩子,李順的人生是一輩子,小雪爺爺的一生,同樣是一輩子,這同樣的一輩子,爲何會有如此大的差别……
我糾結地想着,看着大海上無邊的天際陷入了迷惘和失落……
正在這時,我覺察到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身體猛地一震——
秋桐正站在我身後!
秋桐的身旁,站着雲朵!
秋桐出現了!
雲朵回來了!
看到秋桐,我的心裏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阿門,秋桐終于出現了,消失了這幾天,對我來說,卻似乎是一萬年沒有見到,似乎是很久違了。
看着秋桐略帶疲憊卻依然精神的面孔,我那被海風吹得拔涼拔涼的心裏湧出陣陣暖流。
看到雲朵,我的心情爲之一振,在家裏休養了一陣時間的雲朵和剛醒過來時的虛弱消瘦憔悴相比,像換了一個人,容光煥發,面色紅潤,昔日那帶着青春活潑靈巧眼神的雲朵又回來了。
看到雲朵現在的神态,我心裏感到莫大的安慰。
我不知道秋桐這幾天都幹嘛去了,也不知道雲朵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更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裏的。
看到秋桐和雲朵,我心裏稍稍有些激動的感覺,覺得有很多話想和她們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也不知該先和誰說。
帶着一連串不是很強烈的問号,我緩緩站起來,看着秋桐和雲朵,她們二位似乎沒有我剛才那般憂郁失落的心情,正帶着笑吟吟的表情看着我。
“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我先迸出一句話。
“我到移動公司給你手機定位查到的。”秋桐一般正經地說着,雲朵站在旁邊“噗嗤”笑出來。
“真的?”我看着神情真真假假的秋桐和憋不住在笑的雲朵。
“你看我像在給你開玩笑嗎?”秋桐闆起面孔卻又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
“我看……像。”我傻乎乎地說。
“哈哈,大哥……傻大哥……”雲朵笑得渾身發抖。
“既然你看像那你還問我幹嘛呢?哈哈……”秋桐也終于忍不住笑起來。
看起來,秋桐和雲朵的心情還是蠻不錯的。
她們的笑感染了我,我也跟着不明就裏地笑起來。
笑完,雲朵說:“其實,很簡單,就是巧了,我和秋總剛忙完,一起到海邊來散散心,放松一下,正好就看到了你……其實呢,本打算晚上再給你打電話的。”
我點點頭:“哦……剛忙完……雲朵,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一回來就開始忙啊……”
雲朵明亮的目光注視着我:“大哥,我回來兩天了。”
“啊……回來兩天了?”我愣了下,說:“你怎麽這才告訴我呢?”
雲朵看了一眼秋桐,然後說:“這一回來就沒歇着,被秋總抓了差事,沒來得及告訴你啊,。這不,剛忙完,就趕緊到海邊來找你報到了……嘻嘻……”
雲朵笑起來還是那麽純真動人。
我看了看秋桐,說:“秋總,你這幾天好忙啊,我從被開除離開公司到現在,第一次看到你……”
雲朵似乎已經知道我出事的消息,對我剛才的話沒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