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開對眼下的時局并不确定,想從伯服的口中探聽一二來,可這探聽出的結果卻叫自己的心頭一驚,發現自己是被周王擺了一道,還不知道這位冷酷的帝王到底在日後會用什麽法子對付自己,想到這裏,赢開就覺得自己内心久久平靜不下來,對伯服到底希望自己如何來迎戰犬戎一事也不明所以,他開口詢問,伯服看着赢開良久,然後笑了笑,将手中執的黑子落了下來,“秦伯今日根本不是來下棋的,”他說着就将剛剛圍掉的赢開的棋子收回了棋盒當中。
“我哪裏還有心情下棋?眼下西面戰事一觸即發,百裏将軍的意思是不打,可若是不打,隻怕是周王必定對我心生不滿,當日大王興兵攻申,百裏将軍便自作主張的前往申國壓境,以此來威懾楚國不敢貿然行動,反倒是逼楚國和申國結盟……”赢開的話說道這裏,卻被伯服打斷了,伯服看着赢開問道,“你以爲楚國和申國真的是結盟了嗎?”
“怎麽說?”赢開有些不解的問道。
“楚侯熊儀是個聰明人,怎麽做出這等蠢事?”伯服笑道,“更何況,若是要對付楚國,中原九州有的是人前去應戰,現在爲了一個區區司馬雍稹就止步不前,這是大王的風格嗎?此事你且看着,隻怕今年的秋收之時還有好戲咧!”
“什麽好戲?”赢開問道。
“歲貢之時,你打完仗去了鎬京不就知道了,我也不能同你說,萬一說錯了,反倒是誤導了你的思路!楚國和申國的結盟若是假的,你就不必擔心秦國的南面對因爲百裏成将軍将重兵撤離而受到什麽攻擊了,畢竟當年沒有在那裏布防重兵的時候,不也是一直相安無事的嗎?怎麽現在卻還不能撤兵了?至于說這場仗……你和百裏将軍都得打,不同時上場,怎麽能叫人知道你比這位将軍更有手腕更硬呢?”伯服分析道,“隻有叫人怕你,而後才能敬你。”
“我明白了!”赢開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落下的棋子都是濕的,可見他多麽的緊張,“可是百裏将軍畢竟馳騁沙場這麽多年,我根本無法與他相提并論,若是在殺場上出了醜,隻怕日後這朝中的大臣更加不會聽我的吩咐做事了,事實都會給百裏将軍三分顔面。”
“此事……”伯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無妨的,百裏将軍的兵馬都遠在秦國南面,便是你此刻就上朝議政決定要出兵與犬戎抗衡,這百裏将軍将自己的兵馬召回秦都再前往秦嶺山脈當中與犬戎交戰,隻怕是需要些時日,這個時間你早就已經帶着一路死士從秦嶺中穿行而出,痛擊犬戎了,犬戎隻怕也想不到秦國大軍尚未回撤,年幼的秦伯就敢帶着幾百人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屆時你爲百裏将軍開了前鋒,你回撤,将大敗犬戎的威名留給百裏将軍,此事你不但是出盡了風頭還能落下一個用人唯賢的宗主稱号。百裏将軍此戰若是不勝,錯在他;此戰便是勝了,功勞在你。你還能提前還朝決議朝中大小事務,抽調百裏将軍的心腹,在朝中迅速建立自己的黨羽,待百裏将軍得勝還朝之日,你在朝中的體系已經建立完,他也隻可能是無可奈何而已!”
“好計謀!”赢開雙手一拍,滿面喜色。
伯服卻笑得十分平靜,繼續這場還未下完的棋局。晚些時候,夕陽西下,殘陽如血,紅色的夕陽漫過了大地奔湧而來,席卷了這世上的一切,褒姒從門外進屋,白皙的肌膚被映襯的通紅,十分好看,伯服從自己的位置上跳起來,朝着褒姒跑了過去,挽住她的胳膊說道,“娘,你回來了?”
“嗯!”褒姒點了點頭,目光投向了赢開。
“褒後,”赢開也站起身朝着褒姒走過來,向褒姒行禮作揖,“路上一切可否順利?”
“順利,有勞秦伯記挂了,”褒姒說道。
“百裏将軍呢?”赢開問道。
“送我到秦府上,便先折回了,要我帶句話給秦伯,明日上朝還要商議對抗犬戎一事,還請秦伯早做準備!”褒姒說道,這話叫赢開頗爲不滿,攥了攥拳,也不多言,面上佯裝着心平氣和,對着褒姒點了點頭,“叫褒後費心了!”
“犬戎的事情,關系重大,别誤了正事!”褒姒說道。
赢開點了點頭向褒姒和伯服告辭,然後離開了這屋子。瞧着這位秦伯漸漸遠去的身影,伯服伸長了脖子探着頭,直到看不見赢開的身影了,才縮回脖子對褒姒說道,“别看這秦伯好像是和百裏成同仇敵忾似的,其實怕是面和心不合!當日百裏将軍領兵前往申國壓陣,秦伯就來訴苦說是百裏将軍不停他的号令,當時我還以爲赢開隻是做戲給我看,今日看來他倒是當真對百裏将軍不滿的很。”
“他對百裏成再不滿,他們才是同一陣營的人!”褒姒提醒道。
“兒臣明白,可越是同一陣營的人才越是容易厮殺!”伯服說道,“若是叫百裏将軍知道了這位年幼的秦伯根本就容不下他,百裏将軍隻怕也會心寒的吧?兒臣不相信這位百裏将軍就真的忠心到不管赢開怎麽對待自己,都無動于衷還誓死效忠?”
“此事你怎麽知道不是百裏成同赢開設的局來試探你的呢?”褒姒問道。
“百裏成在朝中獨大,大權在握,甚至有些功高蓋主,此事換在任何一位諸侯身上,誰能真正的容忍自己的手下有這樣一位臣子?”伯服問道,“便是演了一出戲,隻怕是天長日久的,赢開在心中不斷的重複着他和百裏成不和一事,此事也是會變成現實的!我還巴不得他是來試探我的呢,待我斡旋些時日,這試探就變成真的了,赢開一定會對百裏成諸多怨恨的!”
“此事是不是會變成現實,不需要你去挑撥離間,”褒姒叮囑道,生怕伯服的小聰明反倒是會幫倒忙。
“我才不會去做這等低劣的事情咧!”伯服撇了撇嘴,“好男兒應當在疆場上對陣殺敵,孩兒想要助秦伯一臂之力!”他信誓旦旦的對褒姒說道,“犬戎和秦國的這一場仗隻怕是在所難免,娘也說了,這場仗必須要打,可是得怎麽打?如今百裏将軍對我大周諸多的不滿,隻怕是對父王也是滿心疑窦,若是叫百裏成接管了秦國的大權,對我大周未必是一件好事兒,而赢開和我一起長大,我雖不能确保赢開對我永遠忠心耿耿,可到底我對赢開的了解始終比我對百裏成的了解要多,這一場仗孩兒想要幫赢開。”
“怎麽幫?”褒姒問道。
“上陣殺敵!”伯服說道。
“秦國人才濟濟,骁勇善戰,不缺你一個!”褒姒提醒道,态度中既聽不出是贊成也聽不出是反對,這叫伯服一下子還不知道怎麽和褒姒将這段對話進行下去了,隻好如實的答道,“上陣殺敵隻怕是真的不缺兒臣一個,可若是赢開能勝,兒臣上陣就是助他一臂之力,表明兒臣的态度,太子伯服同秦伯赢開曾共同上陣禦敵,生死與共,赢開再想退可就沒有退路了!百裏成若是先前曾與申國結盟,隻怕是這樣會将這位百裏将軍和秦伯的立場公然的推到兩個極端去,他們二人便是再做戲給兒臣看,這戲假可情真啊!”
“你若是在殺場上出了事兒,我怎麽同你父王交代?”褒姒平靜的問道,她心中明白自己若是不叫伯服去,隻怕是伯服會将此事惦記一輩子,可若是放他去了,萬一伯服真的在沙場上有個三長兩短的,她會恨自己一輩子。
“便說,殺楚夫人的錯,兒臣彌補了!”伯服很鎮定的說道。
看着自己兒子堅定的目光,良久之後褒姒點了點頭,朝着自己的房間走了去,長長的裙子拖曳在地上,她的脊背挺得很直,沒有再和伯服說些什麽,以這樣的姿态支持了他的決定。容倩愣在原地看了看伯服,又瞧了瞧褒姒,心中大吃一驚,上陣殺敵就意味着刀劍無眼、生死難料,褒姒将自己的兒子送上戰場,等同于将自己的兒子推入火坑,她真的就一點都不擔心他嗎?
看着容倩發呆的神情,伯服擡了擡下巴示意容倩自己的母後已經走了很久了,容倩這才反應過來,轉過身去趕緊追上了走在前面昂首闊步的褒姒,“褒後就不擔心太子殿下在殺場上兇多吉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