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姬宮湦頓了頓,“會去哪裏?”
“哪裏能幫得上大王,她就會在哪裏,”鄭伯友笃定的說道,“大王真的一點思路都沒有嗎?若是就這麽派人去尋找褒後和伯服,就是大海撈針,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打探出一星半點的消息來!”
“幫得到寡人……”姬宮湦将這話回味了一下,腦海中靈光一閃,猛然間就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沖到了桌案前,将桌案上的那些卷軸拿了起來,看着卷軸上的文字、看着卷軸裏的内容,忽然就笑了出來,笑的像是個癡漢,“寡人知道了,寡人知道了……”
那日離宮後,褒姒從迷藥的藥性中醒過來,得知伯服要帶自己前往晉北便阻止了這位太子的用意,姬宮湦将鄭伯友安插在晉北必定是有原因的,若是自己和太子貿貿然的前去隻會打亂當日姬宮湦的安排和用意,更何況,褒姒不明白自己爲什麽要去晉北見鄭伯友?若是廿七還活着,或許因爲廿七,她和鄭伯友之間還算是有些關系,可如今廿七都死了,她和鄭伯友不過是臣子,爲人臣者得知王後和王子跑出宮去,若是不将他們送回宮中,哪裏能算是盡了爲人臣子的本分,日後大王再追究起來,不是又平白無故的連累到了旁人?
褒姒叫伯服調轉方向去秦國,伯服當日的一番話叫褒姒覺得很窩心,伯服直言自己不去秦國的原因就是害怕日後赢開會拿着自己威脅大王,以此來求秦國在朝中進退的地位,自己便成了大周放在秦國的質子,就如同當日在鎬京城的赢開一般。褒姒勸慰道,“話雖如此,可到底不同!”
“哪裏不同?”伯服不解的問道。
“大王殺諸侯,天經地義;諸侯殺儲君,天理難容!”褒姒看着伯服說道,“若是你在秦國,赢開将你視爲質子以此來威脅大王求進退,那麽九州大陸就難以容得下秦國的存在了,赢開不會這麽冒失的!”
經過了褒姒的一番解釋,伯服才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可還是不解的問道,“可我們不去晉北,去哪裏都可以,爲何娘一定要去秦國?”
“因爲秦國是你父王現在最大的威脅,”褒姒笑着揉了揉伯服的頭發,靠在馬車上坐在伯服的身邊,她找了家尋常人家,用身上的錢币置辦了一些用品,将自己和容倩都打扮成男人的模樣行走在路上,免得引起什麽不必要的麻煩,她穿着尋常人家的粗布麻衣,灰色的褲子叫她行動自如,此刻正将雙腿搭在木闆上,靠着身後簡易的馬車朝着秦國的方向行進,“秦國的事情,你父親不便插手,可你可以!”
“秦國有什麽事情?”伯服問道。
“如今犬戎進犯,秦國或許會和犬戎言和。”褒姒揣測道,“你若是去了,赢開就不敢有言和的心,必定會奮起抗戰。百裏成所以會壓在申國的邊境,虎視眈眈的盯着準備進攻的楚國,也是因爲同大王之間還有誤會,這誤會怕是隻有我一人能解得開,周秦之間的太平盛世能維持多久誰也說不上,可眼下還不是亂的時候!”
伯服皺着眉頭看着褒姒,努力的想要将褒姒的這番話給理順,可卻覺得這句話中的每個字自己都讀得懂,偏偏連起來成了句子之後自己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看着伯服皺着眉頭的表情,褒姒又揉了揉這個孩子的頭發,“你不過七歲而已,若是這些事情便已經揣度的透徹了,等你長大可還了得?”
伯服吐了吐舌頭,“娘,我是不是給你們添亂了?”
褒姒看着伯服搖了搖頭。
“可我覺得我好想亂了父王的布局,好想原本錯綜複雜的局面,看似失控的場面都是父王有心安排好的!”伯服說道,口氣悻悻,“我自以爲是,卻亂了父王一開始想好的法子!讓赢開和犬戎言和也是我同赢開商議出來的,隻怕是若真的如此,是不是就又給父王掣肘了?”他看起來十分不高興,自從離了宮,離開了姬宮湦的身邊,伯服越發的覺得自己和自己父王之間的矛盾其實并沒有那麽尖銳,隻是自己在宮中将這矛盾無限的誇大了而已。
“這并不是你的錯,爲人父母的就該教自己的孩子怎麽去走這條路,你父王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是我卻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要說錯,該是我的錯,怎麽能怪你呢?”褒姒笑了笑,摟着伯服的肩膀,“不過千錯萬錯都不要緊的,日後見了你父王,你隻要向他賠聲不是,過去的事情都是可以既往不咎的,這就是家人。”
“娘一開始都看得透?”伯服有些不相信的問道。
褒姒點了點頭,“我自入宮之日起就跟在你父王的身邊,揣測着他的一言一行,若非如此,我如何在後宮中活到今時今日?楚國看似強大,可也懼怕中原九州的聯手相抗,他沒膽量和大周對峙,尤其是眼下諸侯漸強,他若是敢,諸侯們的矛頭就會直指熊儀一人,他和申國的結盟,隻怕是大王一開始就有心安排的,你的父王并不是要挑起什麽戰事,而是要準備借用這場戰事将虢石父的人從朝中盡數除去。此事我一開始雖然就猜到了,可想不到你會和秀秀聯手去借楚夫人的刀殺申後,看似在促成這場戰事的勝利,卻不和你父王的初衷。我了解你的父王、這些年也都将所有心思灌注在了你父王身上,可我卻并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這是爲人母最爲失敗的地方,不是你對不起我們,是我們對不起你,從未盡到一個爲人母、爲人父的責任。”
“娘……”伯服此刻才真正的像是個孩子,依偎在褒姒的胸前,像是在尋求着她的庇佑。
秦國的城鎮遠沒有鎬京城繁華,簡陋的木闆車從城外一路行至秦國境内,再朝着秦國的國度方向行走,因爲換了馬車、一路從簡,褒姒一行比赢開就要慢得多了。待褒姒在鎬京城外不遠處調轉方向一來,這已經是她離開鎬京城的半月之後了,經曆了旅途的荒涼之後抵達了邊城的鬧市——秦國的國都,這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集市上的人們正在交易,售賣着鎬京城或許看不見的東西,褒姒一行的馬車不緊不慢的在大街上走着。
大街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聲音十分雜亂,是一支隊伍從遠處奔來,速度極快,在前面的人大聲的叫嚷着,“讓開!讓開!趕緊讓開……”這口氣的嚣張氣焰一下子激怒了正在驅車的伯服,他手裏握着的馬鞭忽然揚了起來。
褒姒握住了伯服的手,對他搖了搖頭,伯服掙紮了二三,褒姒隻是用十分溫和的目光看着伯服,他才漸漸的松開了自己的手,将這車馬驅趕到一旁去了,那大聲叫嚷的侍衛經過伯服身邊的時候還兇神惡煞的瞪了伯服一眼,口中輕蔑的哼了一聲繼續騎馬前行。
這一路人引起了這支馬隊的注意,幾乎人人都在扭頭瞧着伯服。這是秦國的士兵,不知道從何處回來,前面的先行兵走過之後,後面的人跟了上來,扭過頭瞧了一眼伯服和褒姒,這一瞧不打緊,看見褒姒的面龐整個人吃了不小的一驚,将這馬匹趕緊拉住,從馬上翻身而下匆匆行至褒姒面前準備躬身拜谒,褒姒看着此人,隻是淡定從容的說了句,“百裏将軍,我同伯服一路出行,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還請勿多禮!”
“是!”百裏成應聲道,赢開從鎬京城回來之後,百裏成就接到了赢開的書信,叫他立刻回到秦國國都共賞抗擊犬戎一事,百裏成不敢耽擱,馬不停蹄的從邊關趕了回來,就恰巧碰見了剛剛到秦國的褒姒一行,“爲何隻見殿下與褒後二人?”
“我二人離宮之事,未經大王許可,此番前往秦國是請秦伯庇佑。”褒姒說道。
這話說出來,百裏成吃了不小的一驚,“大王莫不是對褒後您……”
“不關大王的事情,宮裏發生的事情太多,”褒姒微微的搖了搖頭。
“秦伯不知您二人前來嗎?”百裏成繼續問道,若是赢開知道此事,怎麽可能會叫褒姒同伯服在街上坐着破舊的馬車一路晃過來,還要受自己士兵的白眼和吆喝?可褒姒同伯服一路從别處趕來,又不提前差人通知赢開,這件事情簡直太說不過去了。
“還未請人通報!”褒姒說道。
“那……”百裏成猶豫了一下,“請您二位跟我一起去見秦伯吧?”
“也好……”褒姒微微點了點頭,拍了拍伯服的肩膀。
“謝過百裏将軍!”伯服作揖說道。
“殿下客氣了!”百裏成說罷這話,看了一眼剛才走在最前面的人,此人這會兒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麽不好惹的主兒,原本隻以爲對方是個小孩子,婦孺而已不必計較,不想這孩子竟然大有來頭,聽幾人的對話這人才知道這個自己眼中的小孩子竟然是如今的儲君、明日的周王,腿上立刻就有些發軟,趕緊驅車朝着伯服的方向走過來,“在下剛才急着趕路,唐突了太子殿下還請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