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請君入甕

姬宮湦的目光從虢石父的面上緩慢的離開,投到了桌面上的竹簡上,一封一封的翻動着這些竹簡,而後微微的從嘴角透出了一個詭異莫測的笑意,“虢上卿可曾參與祭公與尹大夫的審訊?”

“呂上卿以避嫌的原則不讓微臣參與其中!”虢石父說道,說起此事他就覺得頗爲不滿,這個案子中涉及到的大多數人都和他有着密切的往來,這叫這位上卿覺得周王十之*是在對付自己,隻是不留痕迹而已,若是将朝中這些派系的人一網打盡,虢石父便會一夜之間成爲一個什麽也不是的上卿,此事叫他惶惶不安,“祭公若是再不釋放,隻怕無人擔任司徒一職會影響朝中大小事務!”

“虢上卿難道不好奇,爲何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和你走的比較近嗎?”姬宮湦看着虢石父問道,這語氣刁鑽的口吻叫虢石父心中一驚,看着姬宮湦感到自己的腦海中霎時間一片空白,這是周王要和他攤牌的語氣,若是将他們之間的這層窗戶紙徹底的撕破,虢石父的一條命也就攥在姬宮湦的手中了,他感到顫顫巍巍,帶着十分不确定的口吻硬着頭皮問道,“微臣不知!”

“哦?”姬宮湦反問道,“虢上卿竟然不知?一開始寡人調查的是司馬雍稹,而後第一批揪出來的人與虢上卿走得近并沒有什麽不妥,畢竟司馬雍稹與虢上卿向來往來密切!”

“微臣從未有過二心,絕不敢背叛大王,還請大王明鑒!”虢石父聽見姬宮湦這話就“咚”的一聲給跪了下去,不停的向周王叩着響頭,額頭一片青紫,他的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姬宮湦會借此要了自己的性命,曾經這位上卿是怎樣的不可一世,以爲憑借自己手中握有的權利能夠和姬宮湦分庭抗禮,如今被人從天上推入地獄,隻覺得萬劫不複之苦。

“寡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虢上卿也不必這麽緊張,這麽多年來你在寡人身邊竭誠盡忠,寡人怎麽會懷疑你有二心?”姬宮湦笑道,語氣溫和了起來,像是撫平燥熱的一抹秋日裏涼爽的風,叫虢石父跳的很快的心漸漸的緩和了下來,繼續聽姬宮湦說下去,“一開始調查的人便是和虢上卿走的近的人,自然深挖下去,這些人也隻會供出和自己走的近的人,結果調查來、調查去,便是你們這一派系的人。”

“虢某從未結黨營私,還請大王明鑒!”虢石父又急着表達自己的立場了。

“從未?”姬宮湦冷笑了一聲,“你虢石父一派在朝中占據着怎樣重要的地位,你以爲寡人不知嗎?隻是因爲你虢石父一派的力量能夠和當年申侯一派抗衡,寡人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是申侯辭官之後,你絲毫沒有收斂,反倒是變本加厲……”

“微臣知錯!”虢石父趕緊說道,态度十分誠懇,姬宮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虢石父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此時此刻才知道這麽卑躬屈膝的求自己饒他的性命,那麽當日何必還要咄咄逼人,人啊……總在自己處于高位的時候就忘記了自己過往的不堪,也不會設想自己從這高位上跌下去的痛苦。

“寡人這不是還什麽都沒有說嗎?”姬宮湦對虢石父屢次打斷自己的話表示了一些不滿,“你在朝中結黨營私,雖然偶爾有些過分,可寡人若不是默許,隻怕你也不能有今時今日這地位,這些人被抓入牢中,經過呂上卿的審問,最後能供出來的不過還是你們這個小圈子的人物,畢竟申侯派與你從來都是勢不兩立的,你們便是想要揭發申侯派的人,也是不易的!祭公和尹大夫或許與司馬雍稹通敵叛國的盤子沒什麽關聯,可是……”姬宮湦咳嗽了兩聲,從桌案上挑出了幾卷奏章,“他們被揭發的事情也不少,虢上卿要看看嗎?”他口中雖然是詢問的口氣,可是卻已經将這卷軸抛到了虢石父的面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面密密麻麻的寫的都是二人的罪行,這叫虢石父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忽略了牢中的人一個咬一個能供出來的信息量的龐大程度。

姬宮湦敲打着桌面,“現在虢上卿還覺得祭公和尹大夫二人應該放走了嗎?”

“微臣對這二人的罪行實在不知,平日裏竟然被這兩人蒙在鼓裏,實在是有違大王的信任!”虢石父煞有介事的說道,心中揣測隻怕是牢中也有不少人已經将自己供了出來,姬宮湦這番表态還叫虢石父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位周王到底要做的是什麽?

“虢上卿覺得,既然有這麽多人揭發祭公與尹球二人,揭發你的難道會少嗎?”姬宮湦開誠布公的問道,虢石父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自己面頰的汗水,顫顫巍巍的站直了自己的身體,“微臣不敢想象!”

“既然如此,虢上卿就該收斂些,此案呂章既然能從其中全身而退,不叫你參與調查本案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姬宮湦說道。

“還請大王明鑒,微臣忠心耿耿,雖偶有行差踏錯,可對大王始終忠心不二!”虢石父向姬宮湦表明忠心,心中對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還是有所顧忌的。

“若非如此,你以爲寡人還能容你到現在?”姬宮湦冷笑一聲,揮了揮手,“下去吧!做好你自己上卿之職,餘下的事情,還是留着該誰來處置就由誰來處置吧!雍稹的叛國通敵的案子雖然還未告罄,但是文朔的暗自卻有了些進展,盡然調查到了大夫說文朔是遭人設計陷害的,連設計陷害的人寡人都已經追查到了,隻可惜啊……這人死的太早了,話都沒有說清楚!”

虢石父此刻面上冷汗涔涔,到底是這個死得太早的人沒有來得及将整件事情說清楚,還是姬宮湦早就知道了整件事情,礙于和自己的情面、礙于眼前事情發展的态勢而不和虢石父說,虢石父的心中還是有一杆稱在衡量的,他什麽都不敢多說,隻能姬宮湦說什麽是什麽……從當日文朔被人陷害,姬宮湦将此事全部假手虢石父處理開始,他就已經在這裏設好了局等着虢石父的入甕,雍稹的走也是一開始就被姬宮湦算計到的,隻是虢石父到現在都不明白這件事情爲什麽會發展到如今這個态勢。

就像是捕鳥,你将捕鳥的籠子架好了,用小竹竿撐起來,等着鳥進去的時候講竹竿拉掉,鳥被籠子罩起來,總得要在這籠子裏撒些小麥才是,總不能光秃秃的等着笨鳥飛來吧?這件事情褒姒看得清,除了她便再也無人發現姬宮湦一早就布好的這盤棋了,原本虢石父氣沖沖的前來還準備質問姬宮湦爲什麽審問的都是他這一派的人,就沒人從鄭伯友的身上下功夫,此時此刻……他也沒法開口問了,還是選擇緘默最爲合适。

姬宮湦在虢石父進來之前在看的其實是鄭伯友剛剛回傳的消息,已經聯絡到了一直隐匿在晉北的晉國二公子,鄭伯友與這位二公子成師相商,周王若是願意暗中相助成師奪得晉國諸侯之位,成師也就願意割讓城池歸還大周,此事全部談妥,鄭伯友前往晉北也是爲了替此事謀劃,将原本駐紮在晉北的大周之師改造爲暫時随這位二公子調遣的一路死士。這件事情姬宮湦隻放心叫鄭伯友前去處理,否則若是提前洩露了先機,隻怕是會讓自己陷入被動當中。

可是眼下有一件事情叫姬宮湦犯難了,到底要不要将鄭伯友從邊緣之地召回來?伯服和褒姒一行顯然失去投靠鄭伯友的,當日姬宮湦追上伯服而後再離開,其實心中是存了一絲僥幸的,希望褒姒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能夠帶着伯服回到鎬京城中,可時間過去了這麽久,褒姒和伯服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這叫姬宮湦等的絕望了,猜測或許是褒姒也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才會一走了之的,伯服不過是個幌子,從了褒姒真正的心願。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将鄭伯友從晉北召回,隻會令褒姒覺得心煩和爲難的,他不想這麽做……可是放着鄭伯友在晉北,又不是當日姬宮湦的規劃,原本他就是想借着辦司馬雍稹的案子給文朔平凡的,而後呂章任司徒、文朔任司馬、鄭伯友則擔任太宰上卿一職,可現在褒姒和伯服的下落竟然給自己當初的設想平白無故的填了這麽多的障礙,他舉着棋、卻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送走了虢石父的姬宮湦一個人坐在顯德殿的書房中看着手中的卷軸左右爲難,鄭伯友發來信函應該是半月前的時候,那時候褒姒與伯服也不過是剛剛離宮,此刻姬宮湦若是回了書信,再傳到鄭伯友的手中,褒姒與伯服應該已經到晉北,也已經找到鄭伯友了。他若是召回鄭伯友,褒姒與伯服也許會認爲姬宮湦的此舉是針對自己的……他咬着牙搖搖頭,思前想後都做不出一個決定來。

日落之後,天色漸漸陷入昏黃當中,悉人從屋子外面急匆匆的沖了進來,忘記了一切的禮數,“不好了,大王,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姬宮湦微微的皺了皺眉。

“鄭夫人她……她……”悉人指着門外向姬宮湦說道,這句話叫姬宮湦的心蓦地被提到了嗓子眼,整個人從桌案前站起來問道,“鄭夫人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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