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宮湦和念兒也都知道褒姒若是這麽做,考慮到的無非是父子情誼,不想日後姬宮湦陷入兩難,爲人病垢,是以出此下策。此事若是真的是褒姒做的,姬宮湦覺得自己可以理解褒姒的出發點,可如今不發一言的就叫自己陷入被動之中,他想發脾氣,卻又不忍心。這種壓抑在行頭的怒氣無法釋放,隻能是借酒澆愁,酩酊大醉。
可是誰又知道這件事情根本和褒姒無關,她知道他攻打申國心意已決,隻是想申後說了句叫宜臼回來,卻從未提過打仗一事。此事整個後宮中隻有褒姒和楚夫人知道,楚夫人不會傻到去和申後說這種事情,褒姒無疑成了第一嫌疑人,誰會想到整件事情是魏夫人偷聽了去向申後打的小報告呢?
此事是姬宮湦的想法,而在秀秀眼中卻變了一番模樣,她以爲此事是楚夫人告知褒姒的,她以爲不知從何時起,楚夫人就和褒姒沆瀣一氣,互通有無了。眼下姬宮湦生氣的事情,褒姒雖然不知所以,但是秀秀卻是清楚的,非但姬宮湦會将此事告訴她一遍、連念兒也會将此事告知她。從年末到新年翻了篇,秀秀是整個宮裏最紅的夫人,其他嫔妃和女禦看着羨慕,紛至沓來,華辰殿每日都門庭若市,反倒是顯得東宮冷冷清清。
褒姒的失寵在别人看來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七年的盛極榮寵,他們以爲周王的耐心已經到了極緻,也是時候該移情别戀了。幾乎每夜秀秀都會被傳喚至顯德殿中,未必夜夜臨幸,總歸是面子給足了這位剛剛被封的鄭夫人。
聽見念兒的語氣中都充斥着懷疑的态度,褒姒莫名覺得心灰意冷了起來,念兒的懷疑、姬宮湦的不言不語,這是否說他們已經将她看做是一個不能信賴的夥伴、一個局外人了?褒姒看着念兒面容平靜,沒有将此時此刻心裏的掙紮表現出來,随口問道,“還發生了什麽事兒?”她又重新拿起了桌面上的筷子,夾了點菜送入口中,很慢很慢的咀嚼,企圖給自己找些事情、少些煩惱,令自己盡快的冷靜下來。
念兒搖了搖頭,“沒了,再就是文朔的事情,母後應該知道了?”
“嗯!”褒姒點點頭,“楚侯的事情,大王怎麽決定的?此事好像整個朝中大夫還都不太清楚。”
“父王……”念兒頓了頓,用餘光看着自己的母後,“沒說。”
“是沒說,還是不讓你告訴我?”褒姒看着念兒問道,重重的将剛剛拿起的筷子又拍在了桌面上,眉頭微微的攢在一起,這清脆的聲響吓了念兒一跳,手微微一抖差點将自己的筷子也扔在了地上,“娘……此事你就别過問了,若是……若是……”念兒猶豫了兩句,“若是父王知道了,隻怕是又要責罵孩兒多嘴了!”
“是若是你父王知道責罵你多嘴,還是擔心此事一旦洩露,會再次懷疑到我頭上?”褒姒看着念兒的眼睛問道,眼神直直的盯着他,這叫念兒不敢正視自己的母親,這樣的慌張叫褒姒知道自己沒猜錯,剛剛冷下來的心越發覺得寒涼了,可面對着這樣的時局,她感到的隻有無窮無盡的無可奈何,她已經不明白姬宮湦和念兒的不言不語到底是對自己的保護還是一種不信任?
“怎麽?說的有什麽錯嗎?”秀秀不知道何時進了東宮,如今新年剛過,不論是朝中還是後宮都停止幾日的拜谒,讓大家走街串巷、拜訪親戚、辭舊迎新,秀秀穿着一身大紅色的衣服從門外邁步而入,看着褒姒,面上帶着些得意的笑容,“你同楚夫人關系要好,時常同進同出,若是叫你知道了大王準備揮師對付楚軍,你将此事告訴了楚夫人該如何是好?”
“鄭夫人!”念兒呵斥了一聲。
秀秀的面色隻是随意的瞟過念兒,“怎麽?害怕褒後一知道這件事情就會去告訴楚夫人,好叫楚侯早作準備嗎?大王铩羽而歸,此戰若是敗了,隻怕大王的心情就不是不好這麽簡單了,到時候怎麽對付褒後……”她說罷笑了笑,留了一串延綿的尾音,讓人發揮無盡的想象,她瞧到念兒的神色越發的難看了,便岔開了話題向念兒說道,“你父王差我來叫你去顯德殿拜谒,不必等到下午了!”
“走吧!”念兒站起身丢下碗筷,快步的走到了秀秀的身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朝着門外走着,走到門口想起爲了給自己的母後招呼,又停下來轉向褒姒,“娘,我先去父王那裏?”
褒姒點了點頭。
“忘了說了,還未囑咐褒後新年順心如意呢!”秀秀笑着說着,褒姒也微微的點了點頭,面上的顔色什麽變化,待秀秀被念兒強行拉出了東宮大殿之後,才落入深深的悲戚之意,坐在了地上,靠在桌案之前,神情有些呆滞的瞧着遠方的某處,這感覺活像是被人生生的刮了一個巴掌,半晌回不過神來。
原本打算下午商議的事情,姬宮湦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一早就将人去将秦候赢開與念兒叫了來,至于下午的會晤則是叫了虢石父、太史伯隰叔、太宰上卿呂章、司馬雍稹,屆時再商議出兵楚國一事。早晨叫了赢開來,赢開一見到姬宮湦的面就想也不想的“咚”一聲跪了下去,長跪在地,“請大王恕罪!”
姬宮湦的眉頭微微攢在一起,将桌上的卷軸扔在了地上幾乎砸到地上的赢開,恰巧念兒進門,竹簡掉在了他的腳下,他跳起來,瞧着内裏的這一幕,轉向秀秀吩咐了一句,“你下去吧!”
秀秀抿着唇沒說話,轉過身去離開了顯德殿的書房,書房中隻剩下了赢開、念兒同姬宮湦三人,姬宮湦所以對赢開發這麽大的火兒就是因爲赢開下了三封信函都沒能将自己朝中的将軍百裏成調回鎬京城,眼下讓百裏成來換赢開回去是整個朝中都知道的秘密了,赢開修書去、百裏成就修書回來,絲毫沒有将這位秦侯放在眼中,明面上赢開怒斥百裏成,在姬宮湦的面前向他痛哭自己被百裏成架空一事,實際上姬宮湦相信百裏成絕沒有這麽大的膽子,在未經過赢開授意的情況下就私自調用秦兵,還将秦兵集中在申國、公然與周王爲敵,赢開數封诏書招不來一個将軍。
如今秦國大夫呂章就在朝中任職,他所知道的事情遠比赢開想象的還要多,所以看着赢開跪在地上哭訴自己被臣子背叛一事,姬宮湦的面色仍舊是黑沉的,将手中的幾封百裏成抗命的卷軸扔在了赢開的身上,重重的砸過去下手不輕,“一個諸侯連個臣子都調用不成,百裏世家侍奉秦侯多年,難道如今是忽然想起奪權就奪你秦侯的權利了嗎?以爲是過家家嗎?”他的吼聲巨大,整個屋子裏這聲音來回的飄蕩,懾的人膽戰心驚。
赢開整個人都有些發抖,他到底年紀還小,冷汗涔涔,一時之間竟然接不上姬宮湦的話,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伯服想也不想的“咚”的一聲跪在了姬宮湦的面前,同赢開一樣也是長跪在地,“如今秦侯久不在秦國,百裏成操縱朝中大局數年,隻怕是對諸侯權利淺嘗上瘾,一心想要越過秦侯執掌秦國權利!赢開在宮裏數年,與兒臣爲伴,兒臣深知赢開秉性,絕非父王所想,隻怕是百裏成心懷不軌,想要借父王之手鏟除秦侯,如此一來秦侯位置再無人後繼,百裏成便能擁立自己爲諸侯!”
“胡扯!”姬宮湦怒吼道,“當寡人隻是個擺設嗎?現在是誰想做這個諸侯就能做的了嗎?百裏成一日召不來,不就給我一日在京中留着!寡人倒是要看看他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父王還請三思……”念兒作揖說道,姬宮湦想也不想的抄起手裏的卷軸就超着念兒砸了過去,這一砸是砸的真狠,砸到了念兒的面上,嘴角滲出了鮮血,念兒摸了摸充斥着血腥味的嘴角,仰頭看着自己的父親,“還請父王放赢開回國,如此一來他直接控制朝中大臣,就容不得百裏成越俎代庖了!眼下召回壓在申國邊境上的秦軍才是正務。”
“在下願意率領秦兵攻打申國!”赢開見勢立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