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沒有氣勢洶洶!”褒姒說道,聲音很小,若不是仔細的聽幾乎要聽不出她在說些什麽,姬宮湦在她的面頰留下一吻,這吻很輕卻讓人覺得倍感珍惜,就像是捧着貴重的禮物不敢亵渎那般,褒姒仰起頭看着姬宮湦,眼中既沒有委屈也沒有興奮之意,隻是滿面的溫柔,像是尋常人的妻子那般,越是如此,高高在上而感到孤寂寒涼的周王才越是珍惜,将他們身上蓋着的衣服攏了攏,關切的問她,“冷嗎?”
褒姒搖了搖頭。
“你來隻是想提醒寡人要小心趙叔帶?”姬宮湦問道。
“嗯……”褒姒點了點頭,她的鼻尖蹭着他的鼻尖,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羞于承認那般,她的手撫在他緊實的胸膛上,這始終久違的安全感,“舅舅的野心隻怕是大王未必清楚,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絕不會念及舊情!他當日跟着大王必定是認爲大王能夠實現他的一腔政治抱負,可是如今走到窮途末路,大王無法再給他更多的東西,甚至想将他手裏的東西再拿回來,舅舅必定會另尋出路,另謀高枝,而此人無疑是姬仇了,趙家本就是晉國的望族,他隻要想姬仇陳情,說大王殺晉殇叔、扶立姬仇都是他在背後謀劃,不怕姬仇不重用舅舅,一旦叫舅舅掌了權,後事難料啊!”
“寡人倒是不知趙叔帶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姬宮湦說道,果然如同秀秀告訴他的,在他出宮打仗的那兩年,褒姒與趙叔帶之間的争執頗多,趙叔帶三番五次的将褒姒逼到走投無路,可褒姒顧念大局,從未将此事說于姬宮湦,今日趙叔帶離宮,褒姒自覺有必要提醒周王趙叔帶的爲人。
“并非不堪,隻是人與人行爲處事的方式總歸是有所不同的,我所喜歡的舅舅恰巧不喜歡,我所推崇的趙公又未必欣賞,僅此而已。”褒姒抿了抿唇,仰頭看着姬宮湦的臉,她不想同他說這些事情,隻想這麽靜靜的依偎在他的懷中,因爲她知道這樣的時間必定短之又短,也許每一次的親昵都有可能成爲他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
姬宮湦或許感覺得到褒姒的想法,或許是自己也明白他們之間還能像今日這樣親昵的次數在以後的日子裏絕不會太多,諸侯之亂在姬宮湦這一代人的身上絕不會劃下一個句點,未來的路走起來難之又難。他不再與她談論政事,就是這麽相擁着,看着午後靜谧的時光一點點的從指縫中流走,她輕撫着他的發絲,他撥弄着她的面頰,相對無言卻仿佛已經說過了千言萬語,隻是眼神的交會就叫彼此心中都無比安定。
而在華辰殿的秀秀急匆匆的跑了出來朝着顯德殿疾走的時候,卻遇見了伯服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她看見了伯服卻想當作是沒看見,她低着頭朝右側了側身,想要繞開伯服,她以爲伯服也不想同自己說話,便默不作聲,甚至連一句問安都沒說。伯服卻也朝着自己的左側走了兩步,正正的擋在了秀秀的面前。
秀秀朝着相反的方向挪了兩步,仍舊低着頭,緊緊地裹着懷中的衣服,冬日的北風陣陣還有些泛冷。伯服也朝着秀秀的方向挪了兩步,仍舊擋在她的面前,今日執意要同秀秀過不去了,秀秀不得不擡起頭皺着眉看着他,“太子?”
“鄭夫人見到我,也不打算說句話就這麽低頭猛走?”伯服看着秀秀笑了笑,這明晃晃的笑容就像是明晃晃的刀子,讓秀秀心中發憷,下意識的朝後退了兩步,心中戰戰兢兢,敷衍着伯服說道,“隻是心裏想着事情,隻顧着走路了,沒看清楚是太子,參見殿下!”
“罷了,”伯服揮了揮手,“你我之間就不必客氣了,前些天是我回不過這個味兒來,還請鄭夫人不要見怪!如今想起自己前些天的所作所爲,實在是太過冒失了,如今眼看着年關将過,這一年就要翻篇了,往日的事情不妨就叫他們随風而去吧?”
“我從未計較過這些事情,”秀秀看着伯服說道,不知道今日的伯服來找自己所爲何事,可是心中卻隐隐有些擔憂,雖然伯服隻有七歲而已,但是她畢竟伴随伯服七年之久,對他的了解叫秀秀知道,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
伯服聽了秀秀的話,“哦?”了一聲,然後問道,“看來是我這個做男人的小氣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秀秀趕緊說道,“隻是……隻是……”她半晌想不出一個圓滿的解釋将剛才那番話圓上,情急之下越發的口笨舌拙,伯服卻拉着秀秀朝着東宮的方向走,“我有事兒同你商議,還請鄭夫人随我來一趟東宮!”
“可是我……”秀秀指了指顯德殿的方向,剛才聽虢石父說道褒姒與姬宮湦正在顯德殿中單獨相處,整顆心都提起來放不下去,擔心褒姒又給自己使什麽絆子,叫自己剛剛理順的後宮之路再次充滿荊棘坎坷,尤其是最近這些時日,楚夫人三番四次的向褒姒示好叫秀秀越發的惶惶不安,她以爲褒姒能夠聽從楚夫人的挑撥害自己小産,未來就能夠聽從楚夫人的挑唆對自己下更狠更重的手。
“鄭夫人自己都說了,沒有同念兒計較過,怎麽?”伯服轉過身松開拉着秀秀的手瞧着她問道,“現在我叫你随我同去一趟東宮,你卻不願意了?”
“不是……”秀秀搖了搖頭,眉頭微微攢在一起。
“那是什麽?”念兒質問道,“你還是心中計較與我之間的隔閡,以爲我待你去東宮便是要害你嗎?隻是我有事情和你相商,在這裏說固然不便,你我同去東宮商議,我支去旁人也免得隔牆有耳不是?有些話,對我固然是沒有什麽影響,可是叫别人聽了去,隻怕他們會不知道怎麽想鄭夫人!比如……鄭世子……”伯服的話還沒有說完,秀秀就立刻捂住了伯服的嘴巴,推了他一把,叫他朝前朝着東宮的方向走了去,路上秀秀左右環顧,害怕撞上不該遇見的人,進了東宮、進了念兒的房間,秀秀趕緊将房門關起來,轉身靠在門上看着念兒。
念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那麽緊張做什麽?搞得就像是你我之間準備偷情一樣!”
“胡說!”秀秀跺了跺腳,滿面潮紅。
“說正事兒吧,”念兒的表情一本正經了起來,向秀秀作揖道,“伯服向鄭夫人道歉,爲當日無禮的行爲緻歉,念兒不知鄭夫人在父王身邊另有深意,也不知父王竟然要鄭夫人舍身去做與念兒相同初衷的事情,因此誤會了鄭夫人,念兒實在覺得愧疚!”
秀秀的眉頭微微一皺,今日念兒重新上朝的事情整個鎬京城都知道了,上朝之後姬宮湦将念兒單獨留下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人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些。他才從顯德殿退下出來,這邊就立刻登門向自己緻歉,秀秀心中一驚,捏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暗自思忖,今日褒後一改常态不但将念兒送到早朝當中、還親自去了顯德殿向大王示好,隻怕是姬宮湦心中對昨日的事情過意不去便将如何利用秀秀這一點和盤托出,眼下念兒說起來,秀秀還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念兒,“你莫将我想的太好,隻怕是我用心險惡,未必如你所想的,他日再令你失望了,我可擔不起這責任,你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褒後得找我拼命了!”
“鄭夫人言重了!”念兒說道,“父王既然肯告訴我這件事情,他的用意你可明白?”
“是擔心褒後誤會?”秀秀看着念兒問道,她并不知道念兒會知道整件事情都是從趙叔帶辭官、姬宮湦的态度上窺探出來的,隻是想要詐一詐秀秀,沒想到收貨卻頗豐,秀秀果然是安插在姬宮湦身邊的一顆棋子,可是今時今日她與褒姒之間敵對的狀态又不像是裝出來的,秀秀的演技如何,念兒的心中是清楚一二的,她對褒姒的恨似乎也是發自内心的,這種恨來的無緣無故,根本不是因爲自己腹中的孩子小産,似乎更加根深蒂固、由來已久,這叫不懂男女之情的念兒試着猜測一定是秀秀對自己的父王鍾情日久,如今得到青睐便将姬宮湦對她的感情錯認成愛情,自己也以周王愛人的身份自居,不知不覺的便開始排斥與自己同樣都想占有姬宮湦的褒姒,念兒看着秀秀笑了笑,他轉過身坐在桌案上,一隻腿翹在另外一隻腿上,“鄭夫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直說了吧?你利用你腹中之子小産的事情,企圖将掘突綁在京城之中,任司馬一職,是想要鏟除母後在朝中的黨羽,令她手中無人,在後宮中舉步維艱不錯吧?”
秀秀的神情有些尴尬,被一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這麽斥責,她隻覺得無比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