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就是……一定有人講楚軍要攻打申國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而這個人是誰?姬宮湦準備攻打申國一事,連虢石父都并不知情,可說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楚夫人是一個,卻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将此事透露出去,那麽還有誰會知道這件事情?這個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了,虢石父的嘴角微微的挽起了一抹笑意,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楚夫人被虢石父說的心煩意亂,此事若是叫楚侯出兵,卻真的與秦國打起來了,隻怕楚侯從此以後會對自己設防,自己這顆棋子在姬宮湦的手中也就失去了作用;可若是不讓楚侯出兵,此事待到姬宮湦知道是自己從中作梗阻攔,也一樣會失去價值,被人棄之敝履。
“虢上卿覺得此事本宮應當如何去做?”楚夫人看着虢石父詢問道,虢石父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思忖片刻,“不妨同赢開商議一番,此事若能拿到赢開的保證,保證秦兵絕對不會出手,楚夫人還擔心什麽?”
“虢上卿說的有理,多謝上卿指點!”楚夫人向虢石父行禮作揖道,虢石父便急急請辭了,他費了些時間去證實褒姒過去是否曾和申後有過接觸,果然從申後宮中悉人嘴裏探聽到,在掘突成婚那日,褒姒去過申後的宮中,同申後相談片刻,緊接着秦兵就壓倒了申國的邊境之上,若是此事全然沒有任何幹系,虢石父覺得這未免太難說服人了,對于扳倒褒姒一事,心中便越發的有了些頭緒。
數日之後,褒姒同姬宮湦的關系大爲緩和,甚至連讓姬宮湦勃然大怒的太子伯服最近也安分了起來,虢石父見此刻時機不對,将此事又深藏在心中,隻等着日後能拿出此事作爲壓死褒姒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夜裏,秀秀将姬宮湦叫出了褒姒的寝宮,姬宮湦從床榻上翻身而下,草草的将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快步走出了寝宮,輕輕的将寝宮門關好,然後才朝着秀秀的房間裏走了去,拍了拍她的門,秀秀已經準備睡下了,忽然聽見拍門聲又猛地坐了起來,披着衣服出來拉開了門,瞧見姬宮湦整個人才猛地一驚,心中一陣顫栗,半晌才定了定自己的情緒,她有些後悔剛才去打擾姬宮湦和褒姒之間的親昵了,可是下意識的她就是很想打斷他們,迫切到還沒想清楚此事該不該告訴姬宮湦,“大王?”
“何事!”姬宮湦站在門口說道。
“大王進來說話吧?”秀秀問道,側過身給姬宮湦留出了進門的空間。
“不了,寡人站在這裏聽!”姬宮湦生硬的說道,“你有事快說!”
“剛才宮裏的醫官來過了,爲秀秀号了脈,”秀秀瞧了瞧寝宮門外,再次向姬宮湦确認到,“大王真的要在門外聽嗎?”
姬宮湦看着秀秀的面色、聽着她猶疑的口吻,再聯想着太醫院三個字,對秀秀要告訴他的事情有了一個大緻的猜測,他跨步而入,走進了寝宮,在中間的桌案前席地而坐仰頭看着秀秀說道,“說吧!”
秀秀将門關上,走過來坐在桌案的對側,“太醫院的醫官說臣妾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這孩子……”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臣妾不知道該不該留!”
姬宮湦沒有說話,整個屋子滿是沉默,他低着頭用手握成拳抵在自己的額頭上,這氣氛壓抑的令秀秀無端的感到害怕,“若是大王覺得不妥,這孩子我流掉便是了!”
“一個多月前,”姬宮湦重複了一下這個時間,擡起頭看着秀秀問道,“誰的?”
“這……”秀秀滿面通紅,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驚恐,站起身跪在了姬宮湦的面前,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臣妾不知……臣妾曾受過鞭笞,便是懲罰臣妾出宮與世子掘突徹夜未歸一事,可是此事……此事大王也知道的,是臣妾同娘娘商議要讓世子掘突死心的,那日臣妾未曾想過日後大王會臨幸,便……”她說道這裏說不下去了,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寡人曾吩咐過褒後,你若是因爲此事而懷有身孕,這孩子就留下來!”姬宮湦沉聲說道,可是現在不同那日了,這件事情變得有些複雜了,他和褒姒之間的情愫分分合合、恩恩怨怨的,如今又像是蜜一般,濃的化不開了。
“若這孩子是大王的,就不能留嗎?”秀秀問道。
“寡人不想褒後同伯服心中不安,”姬宮湦看着秀秀說道,“但是……”他停頓了很長時間,“你做華辰殿的夫人,缺個條件,你畢竟是悉人出生,寡人硬要封你阻力太大,這個孩子……來的也是時候!”他說罷這話就沒有再看秀秀。
“多謝大王的不殺之恩!”秀秀趴在地上向姬宮湦謝恩,這樣子卻叫人看了有些心酸,姬宮湦将地上的秀秀扶起來,替他抹掉了面頰的淚水,“早些休息吧,如今既然有了身孕,就好好安胎吧。”
“多謝大王!”秀秀點了點頭,倚在姬宮湦的懷中,“大王今晚能不能陪陪臣妾?”
“今晚……”姬宮湦重複了一番,剛剛才答應了褒姒今晚會回去,可是眼下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褒姒,他若是同秀秀之間什麽都沒有,他尚且可以理直氣壯的告訴褒姒這孩子并非他的,可是現在,他自己都被自己弄出的這團關系攪和的一塌糊塗,他也終于能了解褒姒說的那番話,饒是她再當做事情從未發生,她和秀秀的關系始終也回不到從前了。姬宮湦将冷冽的目光轉向了秀秀,“寡人想知道一件事情。”
“什麽?”秀秀坐起了身子問道。
“你當日拒絕掘突的求婚,是因爲不喜歡掘突,還是因爲放不下宮裏的一切?”姬宮湦問道。
“二者兼有。”秀秀答道。
“從一開始你就對掘突無意?”姬宮湦問道。
“并非全然無意,秀秀自小在鄭家長大,隻是個悉人而已,男女之事秀秀懂得不多……”秀秀的話說了一半,被姬宮湦打斷了,“你就不必謙虛了!寡人問你,你隻需實話實說!”
聽到姬宮湦這麽一說,秀秀微微點頭繼續說道,“掘突當日曾向臣妾表露真情,臣妾的确有所動搖,可是這動搖不過是一種發現自己被人喜歡的歡喜而已,時間久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麽。便是覺得同世子在一起的情愫既不濃、又不重,臣妾又不過是個卑賤的下人,這份天長地久,臣妾并不期許,也深知世子未必能給予,與其日後我們二人相互生厭,叫世子覺得後悔,倒是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他希望。世子大婚,臣妾心中有所失落,可這感情……并非是喜歡。”
“寡人明白……”姬宮湦點了點頭,示意不必再做解釋,轉而問道,“那日你同掘突有肌膚之親,若不是因爲喜歡是因爲什麽?”
“臣妾與褒後這番苦肉計,無非是要掘突死了這份心,叫他日後好生待齊國公子,便爲大王少生些事端,臣妾别無他意。尋着這個法子,是因爲臣妾确不知還能如何是好?”秀秀說的很委屈,叫人覺得她犧牲的太多了。
姬宮湦深深的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寡人還想知道,你從了寡人是因爲什麽?”
這話叫秀秀面色一僵,嘴角牽動了一個不自然的微笑出來,不知道姬宮湦問這話的目的是什麽,“因爲……因爲……是大王的命令,臣妾不得不從。”
“所以心中對寡人有怨?”姬宮湦問道。
秀秀趕緊站起身來,看着姬宮湦猛地搖頭,“臣妾從來沒有怨過大王!爲大王無論做什麽,臣妾都覺得甘之如饴!”
“那就是說……”姬宮湦眯起自己狹長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秀秀,“你喜歡的是寡人?”
“我……”秀秀猛地吸了口氣,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可是姬宮湦面上的神情卻蓦地冷了下來,“有了孩子是個好事兒,日後你的心思就能分一分了,至于虢石父……”他說着頓了頓,“不必你費心了!”
“大王?”秀秀在姬宮湦的背後叫道,不可思議的搖着頭。
“明日太宰宮的人自然回來給你打賞,然後宣寡人将你封爲華辰殿夫人之事,你既然出自鄭國,做鄭夫人也是名副其實,又服侍鄭夫人那麽多年,華辰殿的大小事務你都熟!有了身孕,東宮晨谒一事你也就不必再列席了,此事能避開你同褒後的争執,好好在華辰殿中養你的身子,直至産子。”姬宮湦說着就往門外走,忽然覺得心中甚是惡心,若是當日他就知道秀秀對他有情,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找她做自己的幫手。
“然後呢?”秀秀站在姬宮湦的背後問道,“叫臣妾也因爲難産而死,留下一個孩子叫褒後帶大嗎?”她瞪着姬宮湦的背影,眼中滿是淚水,就因爲喜歡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動了一份不該動的情,他就要這麽對她嗎?她還是昨日裏的那個他,爲什麽他就不能再做昨日裏的那個他呢?
姬宮湦猛地頓住了身子,鄭夫人的往事忽然之間曆曆在目,都從心中浮到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