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父慈子孝

姬宮湦急于同褒姒辯駁,以彰顯自己的君王大度,沒有同伯服計較。可是字裏行間的,卻讓人覺得他也像是個孩子一般,是在央着褒姒撒嬌,褒姒的手從被窩中探了出來,握住了姬宮湦的手,帶着溫和的笑意看着她,嘴角微微的上揚,眼中也含着淡淡的笑意。

姬宮湦下意識的擡起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企圖遮擋面上的尴尬的情緒,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刻意的壓低了嗓音将剛才扯遠的話題給扯了回來,“寡人……就是聽說你病了,所以來東宮看看你,你……好了嗎?”

褒姒搖了搖頭,緊抿着自己的嘴唇,面色看起來倒顯得無比蒼白。

姬宮湦探過頭去,将下巴抵在褒姒的額頭上,感受着她體表的溫度,眉頭微微的攢在一起,“還在燒……幾天了?”

“沒多久。”褒姒說道。

“沒多久?”姬宮湦的嗓音提高了幾度,“你從落水那日就開始發燒到今日,還和寡人說你燒了沒多久?爲何不叫太醫來通知寡人你生病了!”

褒姒掩了掩嘴,滿面的笑意,壓在心頭之上幾日來的陰霾竟然這一瞬就散去了,這個可愛的君主若是能一直這般可愛,不知道她入宮多舛的命途會少多少辛酸和苦辣,“大王也不是醫官,便是通知了您來,臣妾的身體不好,該患了風寒還是好不起來啊!”

“都是念兒這孩子太不懂事了!”姬宮湦指着地面訓斥道,将地上的一團陰影當做是念兒,“你就是從小太大太嬌慣着他了,怎麽越大越像是他娘了?驕縱任性,恣意妄爲,曲意逢迎的……怎麽你的好處他半點都沒有學到?”

“大王說這話,可是過了心的?”褒姒指着姬宮湦的胸口問道,“大王真的覺得念兒如同您說的這般一無是處嗎?念兒何時驕縱任性,合适曲意逢迎,何時恣意妄爲了?大王倒是說說看,臣妾怎麽沒把這個孩子帶好?”

“寡人沒說你沒把這個孩子帶好!”姬宮湦立刻解釋道。

“那大王就說說,念兒何時叫您操心過了?”褒姒咄咄逼人的問道,有意要将這件事情徹底的攤開來說,“念兒從來都不需要大王同臣妾操心,所有的課業,他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很好,雖然隻有六歲,可是對于天下形勢了然于胸,更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可大王問他的時候,他卻答不出來,大王知道是爲什麽嗎?”

“因爲秀秀的事情?”姬宮湦的聲音低沉了下去,看着褒姒問道。

“因爲秀秀的事情,念兒生秀秀的氣,覺得是秀秀背叛了我。念兒見我傷心難過,便遷怒于自己,怨自己沒有本事錯看了人。對自己眼光的懷疑,叫念兒對自己所有的結論都抱着一種懷疑的心态,因而在上朝的時候才畏首畏尾,不知道說些什麽,更何況因爲秀秀的事情,大王曾訓斥過念兒,念兒心中更是懼怕大王,從心底裏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他隻要說些自己父王高興的話就好了,至于這個見解對不對,倒是顯得不再重要了!”褒姒向姬宮湦解釋着念兒的行爲,希望能夠緩和這對父子之間的矛盾,可是她知道這件事情很難,若是不難,也就不會有今日對宜臼下殺手的事件了。

“你怪我這麽待秀秀?”姬宮湦問道。

褒姒歎了口氣,凝重的眼神投向姬宮湦,輕輕的搖了搖頭,“也不能算是怪……臣妾竭力想當作什麽事兒都沒有,同秀秀和往日般相處,可是有的時候有些事情變了、就是變了,饒是臣妾再努力、秀秀再努力,我們二人見面就難免尴尬!”

姬宮湦将褒姒攬入了自己的懷中,叫她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上,“秀秀在東宮的日子不會太長,你也就不必每日同她擡頭不見低頭見了,也就不用如此尴尬了!”

“大王要讓她做華辰殿的夫人?”褒姒問道,卻久久得不到姬宮湦的回答,這就像是讓熱戀中的戀人親口承認自己的變心一般,姬宮湦竟然覺得難以啓齒,半晌無法給褒姒一個答複,褒姒口中呢喃道,“臣妾能理解大王的決定。”

姬宮湦握住褒姒的肩膀,将她扶了起來,看着她的臉很想和她說一句“事情不是這樣的……”,可是這句話除了能證明他比現在更加無情之外,還能說明什麽呢?從一開始他用秀秀這步棋,就沒有考慮過秀秀和褒姒的感受,沒考慮過這一步棋走下去整個後宮将掀起什麽風浪,眼下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念兒的事情該怎麽辦,寡人還能做些什麽?告訴念兒他沒看錯秀秀,其實秀秀沒有背叛他嗎?隻能這樣嗎?”

“身爲帝王怎麽能禁不起背叛?”褒姒問道。

“禁不起……禁不起……”姬宮湦搖着頭,看着褒姒,“真的禁不起,你不要試寡人!”

“大王想到哪裏去了?”褒姒無奈的說道,自己才是這場關系中的受害者,爲何現在看起來姬宮湦才顯得更加無助一些?她繼續說道,“大王封念兒做太子,身爲太子就要禁得住旁人的诽謗、摯友的背叛,這條路原本就是孤零零的,大王當日不也是這麽一個人走過來的嗎?因爲一個人的背叛,就叫自己的世界徹底的坍塌了,沒了方向、沒有了主心骨,甚至對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決定都産生了懷疑的心态,這樣的人如何居于帝王之位,又如何掌控四海諸侯?”

“你的意思是伯服不适合做太子?”姬宮湦不解褒姒這番話的用意。

“大王……”褒姒拉住姬宮湦的胳膊,“念兒才六歲,你怎麽忘了呢?你企圖叫他去判斷對與錯,可是您教過他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了嗎?臣妾所以不叫念兒去上早朝,就是早朝上,各方勢力爲了自己的利益争奪攫取,念兒不知道什麽是對的,聽每個人說的都會覺得十分有道理,最後自己都會亂了陣腳。”

“寡人……”姬宮湦竟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有兩個兒子,卻一個也不了解。

“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大王何必執着于叫念兒眼下去朝堂上參與朝政呢?”褒姒看着姬宮湦問道,“何不在書房中告訴念兒,什麽是爲君主者所必須的能力,告訴他如何在群臣中找到自己的立足點,大王什麽都不教念兒,卻指望這個孩子天生就如同大王此刻的見地,是大王前幾十年白活了,還是念兒是個天降奇才?”

姬宮湦苦笑了一聲,“是寡人太急了,是寡人太急了,從今日起,寡人每晚抽一個小時來陪陪念兒?”

褒姒點了點頭,心中覺得甚是欣慰,“宜臼……”

“寡人已經答應你一件事情了,不要再得寸進尺!”姬宮湦指着褒姒說道,她隻好抿了抿唇,點點頭,不再多言。姬宮湦掀開了褒姒的被褥,脫掉了自己冰涼的盔甲和外套,鑽進了這溫暖的被窩中,将褒姒攬入自己懷中,她身上炙熱,就像是一個火爐,高燒轉爲低燒斷斷續續的叫她顫抖,身體酸軟、疲憊,整日卧床不起,仍舊是滿面的病容,見姬宮湦躺了進來,褒姒趕緊說道,“大王,臣妾還生着病,隻怕是給大王傳染了!”

“無礙的……”姬宮湦在褒姒的額前吻了吻,“寡人陪陪你。”

“大王今日很奇怪……”褒姒抵在姬宮湦的胸口說道。

“哪裏奇怪?”姬宮湦問道。

“說不上,就是覺得大王變了。”褒姒說道,手搭在姬宮湦的胸前,她心中其實什麽都知道,今日的大王所以不同與往日,是因爲他竟然和一個孩子争風吃醋,簡直叫褒姒始料未及,可這話她壓在了自己的胸口并沒有說出來。往後每日,姬宮湦每晚都會陪伯服談論當今的天下形勢,姬宮湦胸中那副野心勃勃的天下畫卷叫六歲的伯服歎爲觀止,對于過去姬宮湦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也令六歲的伯服不得不歎服自己的父親竟有這樣的能耐。

念兒看着姬宮湦講述東夷和齊國的戰事,不停的搖着頭,小腦袋就和撥浪鼓一樣來來回回的在眼前撥弄,弄得姬宮湦心煩意亂的忽然停了下來,看着自己的兒子問道,“你覺得寡人做的并不合适?”

“不是!”念兒趕緊搖了搖頭。

“那你一直在這裏搖什麽頭?”姬宮湦的脾氣一下子就竄了起來,怒目瞪着念兒問道。

“我……”念兒一時之間語塞的瞧着褒姒,褒姒微微對念兒點了點頭,他才敢放心的說下去,“我隻是覺得父王做的決定委實需要魄力與勇氣,心想若是孩兒,隻怕是當時會畏首畏尾,一定不肯親自出征,此戰若非父王親征……隻怕是東夷與齊國最多是休戰數年,這東面的禍患到底是不能除盡!”

姬宮湦的面色僵了僵,微微還有些泛紅,像是被念兒表揚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旁的褒姒瞧着這一幕蓦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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