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拖着疲憊的身子從床上翻身而下,抽過了自己的長袍披在身上,發絲上浸潤的汗水還沒有幹透,昨夜姬宮湦回來的實在是太晚了,他本是要前往秀秀房中的,他們要說什麽?褒姒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出神的想着……呆愣了許久,聽見門外的敲門聲才猛地回過神來,“何事?”
“娘娘?”門外傳來的是秀秀的聲音,“時間不早了。”
“知道了!”褒姒扭過頭對着門外說道,又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重新理了理妝容,站起身朝着門外走了去,拉開寝宮的門,瞧見站在門外的秀秀,“有什麽事嗎?”她說着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一絲不悅,秀秀自從被封爲女禦之後,就鮮少在自己左右出入了,今日的不尋常叫褒姒覺得似乎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大王早些時候去朝中上朝了,昨夜來的匆忙,今早又走的急匆匆的,大王叫我同娘娘說一聲。”秀秀說道,“聽聞是出了些事情,大王趕着去處理,原本昨夜就該處理的。”
“是嗎?”褒姒看着秀秀問道,秀秀這口氣中倒是有種質問褒姒邀寵、阻礙姬宮湦處理政務的意思,她停下來看着秀秀,“所以朝中到底出了什麽大事兒?片刻都耽誤不得?”
“此事……”秀秀爲難的說道,“娘娘就不必知道了。”
“哦!”褒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朝着大殿之上走去,心中卻隐隐不安了起來,秀秀此話便是說如今大王遇着什麽事情總是會前來同自己說道一番,褒姒心中雖然堵得慌,可到底還是咽下了這口氣,沒有再同秀秀計較,秀秀仍舊在她耳畔說道,“娘娘猜測的果然不錯,大王狩獵,所帶的果然是楚夫人,不過因着那楚侯的面子,大王要借楚侯之手來鏟除申侯,就不得不給楚侯這個面子了。”
褒姒停下腳步,上下将秀秀打量了一遍,眼神犀利的射向她問道,“還有什麽,一次說完!”
秀秀搖了搖頭。
褒姒承認,自己的心裏有點不舒服了,這些事情他本以爲應該是隻有自己知道的,最後才發現原來姬宮湦還将此事告知了秀秀,如今她倒是成了他的紅顔知己了,她的面色難堪了一瞬,見秀秀搖頭,也就不再理她,轉過身徑直的超前走去。
褒姒還不知道,讓姬宮湦馬不停蹄去處理的事情實際上已經慢慢的牽連到她的身上了。從圍場回來,不過是下午的時間,姬宮湦所以那麽晚了才來東宮,其實是在太宰宮中處理政務,趙叔帶得到線報,秦國兵馬自當日從晉北撤還,如今回到秦國時日不多,卻動作不小。申侯向百裏成報憂,說大王要殺自己的親身兒子,并用申國爲自己作陪,一旦楚侯回到楚地,便會發兵申國讨伐。
申侯派去的使者能言善辯,申國位于秦楚之間,若是申國爲楚國吞并,以楚國今日的國力與秦國相抗,隻怕秦國并非敵手,楚國明面上是攻打申國,實則是要奪取秦國之地。姬宮湦所以遲遲不将年幼的秦侯赢開放還,也是要削弱秦國。
百裏成心中思忖,感到此事對楚侯而言固然是有好處,可是對大王而言,秦楚之争反倒有利,若是楚強秦弱威脅的也是大周的統治,心中隻覺得這使臣說的話不可盡信。使臣冷笑一聲,“百裏将軍真是所知甚少,當日秦世子帶兵出征,卻無故身亡,在秦嶺之中殒命,死的不明就裏,百裏将軍就沒有想過是爲何嗎?”
百裏成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看着眼前的使臣不言不語。此事其實他們早有懷疑,懷疑是姬宮湦與赢德聯手,下的狠手,爲的就是鏟除世子世父,以此來剝奪秦國的軍力,姬宮湦本以爲将秦國交如赢德手中,赢德必定會任憑差遣,卻沒想到非但生了二心,還幾乎覆滅了整個周朝的統治。
使臣見百裏成不說話,心中就揣測百裏成必定已經知道了此事,“秦世子世父領兵作戰,多年來征戰沙場,抵禦犬戎有功,秦國兵力強悍,令周王心生恐懼,秦世子不除,隻怕這威脅始終如一柄匕首,抵在西周的咽喉。周王挑唆赢德與世子世父反目,在作戰之時将世子世父殺害,并嫁禍給犬戎,以此來掩蓋自己的嫌疑。可是請百裏将軍想一想,犬戎之中,若是有人要殺世子,可有人有這能力?便是那位先鋒将軍滿也速,是不是能做到?”
百裏成的眉頭微攢,滿面的不滿之色。
看着百裏成的神情微微變化,使臣繼而又說道,“秦國兵強,大王都忌憚三分,如今借着鏟除申國的大好機會攻打秦國,大王怎麽可能錯失良機呢?如若大王沒有此心,爲何遲遲不肯将秦侯放還,他留着秦侯又有何用?”
“大王若是覺得我強秦兵力威脅鎬京,區區一個楚國難道我百裏成還怕了他不成?”百裏成大喝一聲,看着使臣問道。
“百裏将軍自然是不會忌憚一個區區楚國,可若是楚國與大王兩地同時發兵,百裏将軍以爲如何?”使臣問道。
這話叫百裏成面色一陣蒼白,心中惶恐,若是姬宮湦同熊儀兩地發兵隻怕是此事結局難料,使臣趁勢繼續說道,“如今晉伯姬仇更是受大王庇佑,若要晉國三路攻城,百裏将軍以爲……秦國強悍,可能抵擋?”
“這……”百裏成眉頭緊鎖,不言不語。
“我申國所在之地,地處險要,楚侯若是奪不下,大王自然不敢貿貿然進攻,一來考慮攻打秦國勝少敗多,二來考慮我申國掣肘……可若是将申國拿下,爲楚侯所制,以百裏将軍所見,大王連宜臼都下的了狠手殺害,還有什麽事情做不了的?”使臣看着百裏成問道,這話叫百裏成心中一凜,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此事隻怕是……誠如使臣所言,他看着使臣欲言又止,半晌做不出一個決定來,“如隻不過是個暫代秦侯權利,隻盼着秦侯回國,主持朝政。如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叫我做出個決定來,隻怕是……”百裏成搖了搖頭,“我需要些時日考慮此事。”
“在下在驿館靜候百裏将軍的消息。”使臣說道。
幾日之後,秦國的兵馬就開赴南面與申國交界之地,駐紮在申國一側,等待着楚侯奔襲而來,兩軍開戰。秦國朝中有姬宮湦布下的眼線,将此事寫在竹簡信函之上傳送至鎬京城中,從圍場回來的姬宮湦便看到了這信函,勃然大怒。自己派兵要攻打申國一事,根本沒有人知道,如今卻非但被申侯洞察了,還請了秦國做自己的援軍,更是怒不可遏,他來找秀秀便是要讓秀秀去試探秦侯赢開的。
朝堂之上,姬宮湦俯瞰群臣,心中縱然是勃然大怒,卻仍舊要壓着自己的性子,在心中審時度勢,若是将此事和盤托出,整個朝堂之上的人都會知道大王意欲攻打申國,所謂的攻打申國便是要除掉已經被廢了的前太子宜臼,這馊主意衆人必定會以爲是褒姒爲了保全伯服而出,屆時矛頭自然會指向褒姒。
不過好在現在大家沒有這個機會去議論褒姒的閑言碎語了,畢竟姬宮湦已經将褒姒身上的恩寵分散在了楚夫人同秀秀二人身上,便是去議論,也說不定要議論楚侯的野心了。可群臣還是會紛紛勸谏姬宮湦不要同申侯爲難,一來是虎毒不食子,畢竟宜臼在那裏;二來是申侯乃朝中重臣,兩朝元老,大王動不得!
姬宮湦若要說服這些個執拗的大臣們,就必須有一個妥帖的理由,思前想後,這理由就是:申侯通敵叛國……一旦将此事搬上台面,楚侯與申侯的開戰也就被搬上了台面,成爲了官方的行動,也就由不得姬宮湦再改變主意,或者全身而退了。他覺得此事,還沒有到與申侯公開撕破臉的地步,思前想後,姬宮湦決定将此事咽下去,深深的吸了口氣,坐在大殿之上聽下面群臣進谏。
太宰宮的宰夫進言,“晉伯發來信函啓奏大王,如今晉國剛剛休戰,又逢晉伯易主,晉殇叔虧空晉國國庫,晉伯擔心來年晉國臣民稅賦過重,望大王能允許晉國明年歲貢減半。”這話說完,連在場的趙叔帶都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晉伯姬仇實在是太過愚魯,他未免太不熟悉姬宮湦的性子,竟然能提出如此荒謬的要求來。
姬宮湦一手将姬仇扶到了晉伯之位,就不是爲了叫這位新的晉伯給自己說稅賦減半的,此事他正在氣頭上,這位晉伯也算是趕巧、趕寸了,姬宮湦一手排在石案上,大殿之中發出轟然一聲巨響,然後才是他的一聲冷笑,“如今天下諸侯倒是都學會了同寡人讨價還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