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求娘娘責罰!”秀秀拉着褒姒的衣袖很笃定的說道,這笃定的語氣卻叫褒姒覺得有些意外,她斜睨着面前的秀秀,“我怎麽會因此事責罰于你?”
“秀秀身爲女禦,卻對别的男人心有所屬,本就該受到責罰的。”秀秀殷切的眼神瞧着褒姒,褒姒卻滿眼的不解神情,她始終未曾想過要因爲這樣的事情責罰秀秀,畢竟當日将她封爲女禦的時候,褒姒就因爲此時而同大王置氣過,如今若是秀秀求自己成全,放她出宮,她想……她也會答應的。
見褒姒不答話,秀秀繼續說道,“娘娘若是不肯責罰,世子始終不會放手。若是長此以往的糾纏秀秀,世子夫人必定會發現此事,二人若心生間隙、必定會怪大王和娘娘的賜婚不妥,如此一來,齊伯就會記恨大王!如今娘娘若是肯重重的責罰秀秀,世子若對秀秀眷顧,必定會以後不做糾纏,從此以後也算是一勞永逸了。”
“你爲他考慮的也算周全……”褒姒拍了拍秀秀的肩膀,她張了張嘴又閉了起來,沒有将這話的後半句說出來,東宮的關系既緊張又微妙,若是褒姒對秀秀責罰,外人看來必定會聯想到此事是主仆争寵,在外人的眼中看來,必定是褒姒心胸狹窄,容不下别人、也容不下自己身邊的人,猶豫了再三,褒姒還是答應了秀秀的請求,“你希望本宮怎麽罰你?”
“還請褒後鞭笞!”秀秀答道。
“這刑法可不輕,”褒姒說道。
“這樣才叫人覺得這并非逢場作戲。”秀秀說道。
“可若是因爲此事責罰你,說出去,大王的面子上也過不去。更何況,後宮女人同宮外的男人有染,隻罰了你,卻不去追究那男人的責任,隻怕也不妥當吧?”褒姒又問道,在原地來回的踱了幾步,“你有什麽萬全的法子嗎?”
“随意找個别的過錯行嗎?”秀秀問道。
“明日你帶念兒出宮吧,去找掘突,就說是念兒想見見他。你們晚些回來,晚上我若尋不見你的人,總歸是要擔心的,你帶念兒回來,我再責罰你,也說得過去了。”褒姒思忖再三,覺得此事牽扯到念兒,也就說得過去了。
“可王子出宮,我隻怕他的安全會受到有心人的算計。”秀秀搖了搖頭,總覺得此事不妥,褒姒抿着唇笑了笑,“倒也不會,他有赢開保護、又有掘突在旁,誰人這麽大的膽子,敢算計他?若是真有人有心算計,念兒也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你隻要照顧好王子便是,不必擔心這些事情。”
“多謝娘娘成全。”秀秀說罷,“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褒姒轉過身去,輕聲說了句,“起來吧,此事該是我謝你。”她說完就越走越遠,回到了東宮的大殿之上,提着自己的裙擺又走回殿前在姬宮湦的身邊坐了下來,姬宮湦正在和鄭伯友說些晉北的事情,見褒姒來了,嘴角微微的奴起了笑意,挽住了褒姒的手,“怎麽了?”
“沒事兒,”褒姒搖了搖頭,“這屋子裏一股酒氣,我有些難受。”
“若是不舒服,便先行退席吧?”姬宮湦詢問道。
“那你們先聊?”褒姒看看這姬宮湦問道,“臣妾先行告退?”
“寡人陪你,”姬宮湦在褒姒的耳畔小聲說道,繼而轉向鄭伯友,“時間也差不多了,過幾日鄭伯出發,寡人親自爲你在城門外踐行。今日時間不早了,寡人将這宴席交給伯服,招待不周,還請鄭伯多擔待些。”
“娘娘身體重要。”鄭伯友說道,面色沒有多大的變化,隻是起身從大殿的一側退了下來,剛才趁着褒姒出去的時間,鄭伯友向姬宮湦辭行,姬宮湦卻拜托了他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請鄭伯友在抵達晉北之後,差遣一支他的人馬去尋找在躲藏在晉國之内的晉穆侯的二公子師服,鄭伯友應允了此事,卻有些不解姬宮湦這行爲的目的,他一方面将晉殇叔處死以示自己的權威和公允,一方面又扶正了被晉殇叔逼走的晉國世子姬仇,可現在卻又繼續尋找晉國的二公子師服,姬宮湦到底想對晉國做些什麽?
既然想不通,鄭伯友也就不再想下去了,看着姬宮湦扶着嬌弱的褒姒退席了之後,鄭伯友本以爲自己和伯服招呼一聲便可以離席了,卻不想剛才伯服瞧見了鄭伯友同姬宮湦的一番商讨,便主動前來向鄭伯友拜谒,然後聊起了晉北科民一事,将晉北的地理位置、戰略部署、民風民情都一一拿出來和鄭伯友說道了一番,再離開東宮,月亮都已經高高挂起在半空中了,天色格外的清澄、月光格外的皎潔,映襯着這鎬京城一片明亮。
東宮的晚宴結束的很晚,音樂聲漸漸小了,人群漸漸散去,最後留下了一片清冷和寂寞的殘局,杯盤狼藉、滿是殘羹冷炙,餘下的東宮悉人正在打掃和整理,念兒打了一個哈欠起身,赢開早就退席睡下了,秀秀還在忙忙碌碌的指揮着現場的悉人們,念兒背着手走到了秀秀的面前,瞧了瞧她的面色,“你哭過了?”
“沒有,”秀秀倉皇了搖了搖頭。
“娘訓你了?”念兒問道。
“沒有,”秀秀仍舊是搖頭,張羅着附近的悉人去分成幾組人分别打掃幾處不同的地方,念兒盯着秀秀的臉,“你若不說,我隻當是娘訓你了,可是爲何?我見你同掘突一并離席過,可是爲了此事?”
“我說了沒有了!”秀秀盯着面前的念兒語重心長的将這話又說了一遍。
念兒撇了撇嘴,“你越是說沒有,我便越是當做你有,你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何事不能同我說,我又不是娘?怎麽會訓你。”
“我請娘娘責罰于我,”秀秀看着念兒,發現自己拗不過他去,“若是傳出東宮的主仆失和的風聲,虢石父自然會對我更加信任,我若是留在他的身邊,也就必定能探聽到他想做些什麽,如此一來,東宮便能先做準備了。”
“你考慮的倒也周全,”念兒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對,“可你就這麽和娘說的?”
“我若是說了,以娘娘的心性,能應着我嗎?”秀秀反問道,念兒這才長舒了口氣,“說的也是,若是娘知道我們背着她去做這事兒,隻怕是得攔着你我了!剛才我探聽了一番赢開的口吻,我若是吩咐,他倒也會做,可他始終是秦國的宗主,如今隻怕是一心想着回秦國的事情了,必定不會對我傾盡全力。”
“這也不能怪他。”秀秀說道。
“我也沒怪他,”念兒撇着嘴說道,“隻是心裏有點不舒服,此事要不要用赢開,我還得再思忖一番,若是用他,最後将自己給折進去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明日娘娘差我去一趟掘突的府上,我帶着你一并去,”秀秀看着念兒說道,“若是我同你一并去,夜裏不能及時回來,娘娘就有個好理由責罰我了!”
念兒盯着秀秀半晌,掩着嘴笑了出來,“我想知道,你同娘是怎麽說的,要她應允了責罰你的要求?可是今晚掘突追随你離席之後,你們二人發生了什麽,被娘撞破了?”
“你瞎說!”秀秀跺了跺腳,面色羞赧而潮紅。
念兒挑挑眉,洋洋得意的背着手邁着步子朝着自己的房間裏走去了,打了個哈欠,然後仰着頭給身後的秀秀說道,“你們大人的事情真是複雜極了,我困了,明日午時之後再叫我吧,這都幾點了,父王倒是會省事的很。”
秀秀看着念兒的背影,帶着笑意搖了搖頭,這孩子年歲不大、心思不淺,日後若是能長成,必定是人中龍鳳。隻是身在這宮裏,你很難說自己的明日是什麽樣子的,秀秀自入宮以來,見慣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早就知道這世上最沒有定論的就是鎬京城了,凡事你盡十二分的努力,可結果卻隻能聽天由命了。
秀秀雙手合十,期待上天能看在念兒的玲珑剔透上給他一個好的未來。
寝宮之中,姬宮湦從褒姒的身後将她緊緊的抱在懷中,貼在她的耳後輕聲的問道,“你今天看起來并不是很高興。”
褒姒抿了抿唇,“沒有。”
“沒有?”姬宮湦的面頰貼着褒姒,“你入宮六七年,見慣了生離死别,目睹了寡人的薄情寡性,你擔心有朝一日你容顔不在、歲月流逝,寡人待你便會如同棄之敝履?”
“誰也不能保證明天,”褒姒轉過身去看着姬宮湦,勉強自己咧起了一絲笑意,“尤其是這個後宮裏、這個王權的頂端,大王今日能全心待我,褒姒此生已經了無遺憾了,不敢奢求更多。臣妾所想的并非此事,隻是感慨人一長大,就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有太多的悲歡離合,臣妾覺得自己既渺小、又無力,隻能任憑事态發展、深陷其中,毫無回旋周轉的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