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多天來,不參與齊宋之争的諸侯們已經陸陸續續的入了京,本來應該八月末開始的祭天大典卻因爲遲遲到不了的幾位諸侯無法如期,姬宮湦估算着此事叫趙叔帶頒下旨意,整個祭天大典都往後拖了些天。
姬宮湦從虢石父的手中拿下了焦國,立刻就請趙叔帶草拟了旨意,将焦國封給了鄭國,以作爲掘突大婚的賀禮。朝堂之中一片恭喜的聲音此起彼伏,而趙叔帶的面色卻越發的沉重了,心中猜測褒姒所料果然不錯,姬宮湦是要對自己的手足兄弟鄭啓之下手了,這叫趙叔帶發現,對于姬宮湦來說,天下也好、朝堂也好,隻有目的而言,沒有情誼可講,自己也會在有朝一日,變成一顆無用的棋子,與其等待這位主帥的棄子,不如自己趁着這次晉國之亂先行請辭。
晉伯來的很早,去年不敢前來,便派自己的兒子抵達鎬京城,誰知褒後卻說要給晉國尚未出嫁的女公子指一門親事,還是和如今備受矚目的秦侯赢開,這叫晉伯殇叔心中大喜,今年便親自前來了,站在朝堂之中格外的紮眼。
去年褒姒指婚的事情,朝中大小官員同在外的諸侯都略有耳聞,今日見到,難免要恭賀一番,知道姬宮湦出現上朝,雜亂的現場才安靜下來。姬宮湦斜倚在自己的椅榻之上,眯着狹長的那雙眼,打量了晉殇叔半晌,看的殇叔整個人都有些膽寒,深深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哦?”姬宮湦輕輕的吟了一聲,“晉伯來了?”
“參見大王,”晉伯殇叔說道,“去年在下身體抱恙,晉北未定,是以請犬兒前來鎬京城拜谒,今年大病已愈,不敢怠慢,特來鎬京城向大王請罪?”
“晉伯何罪之有?”姬宮湦問道。
這個問題将晉伯殇叔給難住了,尴尬的站在朝堂上看着姬宮湦不知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原本隻是個客氣話,以爲姬宮湦不會深究,一筆就将此事帶過了,可是沒想到姬宮湦此刻竟然深究了起來,晉伯殇叔也不知道該陳述哪一條罪狀比較好?思來想去,惹惱了看似沒有耐性的姬宮湦,他微微坐直了一些,看着趙叔帶問道,“趙上卿,你來說說晉伯犯下的是什麽罪行?”
“晉伯?”趙叔帶将晉伯二字重複了一遍,看着晉伯說道,“晉伯所犯之罪乃是陷害朝中重臣,通敵叛國。”
“你……”晉伯殇叔指着趙叔帶大驚失色,“你不要亂說啊,我可沒有陷害過任何人?”
“沒有嗎?”趙叔帶看着晉伯殇叔問道,“當日大王派兵出戰晉北,你明明答應了大王派一百乘兵馬相助,可是臨了卻因爲你害怕折損你晉國的士卒,謊報軍情、遲遲不肯發兵,才叫遠在晉北抵禦的大周與西秦聯軍共赴爲難,若非掘突司馬當機立斷,斷臂求援,隻怕是如今已經沒有什麽晉國了,也沒有你這個晉伯了!”
“你胡說!”晉伯殇叔指着趙叔帶看着姬宮湦說道,“此人和在下有私仇,如今公報私仇,還請大王明鑒!”
“是嗎?”姬宮湦懶洋洋的問道,“趙上卿所言,難道不是實情?哪一句話是污蔑你的?”
“在……在下在點兵了,隻是我晉國當日抵抗戎狄所耗損的兵力過多,因此大王叫我等出兵一百乘,實難做到,需要重新征集百姓才可,因而耽誤了救援的時間,緻使大王損兵折将,在下雖然罪該萬死,可并非故意拖延,更沒有陷害掘突司馬與文将軍之意,也無通敵叛國之心啊!”
“是嗎?”姬宮湦撓了撓自己的耳朵,打了一個哈欠,将自己的腿搭在了面前的石案之上,左右翻找着石案上的竹簡,就像是并不太在意這位晉伯與趙叔帶争執的事情一般。
“在下不敢欺騙大王,所言一字一句皆屬實!若非在下連一百乘的兵馬都出不了,又何至于叫晉北失守?失了我兩座城池,如今鄭将軍同掘突司馬爲在下追回,在下願爲大王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晉伯殇叔說的言辭懇切、朝堂之上振振有詞,幾乎叫人信以爲真。
姬宮湦面上吊兒郎當的表情不敢,從卷軸中抽出了一封靠在自己的椅榻上打開來掃了一眼,“你晉國編制内,明明就有四五百乘的兵力,你告訴寡人說你連一百乘都湊不齊,當日那四五百乘的兵馬倒是做什麽去了?”
“這……”晉伯殇叔沒有想到姬宮湦清楚自己的國力,面色霎時間蒼白無比,“大王還請明鑒,在下絕沒有四五百乘的兵力!”
姬宮湦将手中的卷軸從桌子上扔下去,丢到了晉伯殇叔的面前。
“是他……”晉伯殇叔指着一旁的趙叔帶說道,“是他陷害在下,他與在下有私仇,如今想借大王之手陷害在下,還請大王明鑒!不要相信他的一番鬼話!”
“趙上卿?”姬宮湦将面前的趙叔帶打量了一遍,“你同晉伯有什麽私仇!”
“絕無此事,請大王不要聽晉伯擾亂視聽,當日晉北之戰,晉伯有意将文朔将軍、掘突司馬引至晉北,困死在晉北之戰裏!”
“你瞎說,我這麽做有什麽好處?”晉伯殇叔從地上站起來,指着面前的趙叔帶問道。
“那就得問你了?我怎麽知道你害死褒家一家,能從中撈到什麽好處?”趙叔帶冷哼一聲,别過臉去,不相同這位瘋狗似的晉伯殇叔争辯,晉伯殇叔卻拉着趙叔帶的袖袍,“大王請明鑒,當日晉穆侯也就是我哥哥大薨,将晉伯之位傳給在下,趙叔帶始終忿忿不平,覺得是在下撺掇了權位,我若是撺掇了權位,怎麽能拿得到哥哥的兵馬?如今趙叔帶逮到了機會,非要颠倒是非黑白,污蔑在下,還請大王爲在下做主!”
“嗯……”姬宮湦微微的點了點頭,“兄位弟及不能算錯。”
“大王明鑒!”晉伯殇叔說道。
“不過,你如今竟然要死了,這晉伯之位還是得還給人家的嫡長子才好!當日晉穆侯的世子是……”姬宮湦的手指着太陽穴拍打着說道,卡了半晌說不下去了。
“是姬仇!”趙叔帶說道。
“哦,對!姬仇……還尚在人間嗎?”姬宮湦問道。
“在!”趙叔帶說道,“前些天差人去探聽此事,已經找到了世子的下落,被晉伯比如周圍的郡縣當中躲藏,不敢露面,生怕晉伯追殺。”
“哦?”姬宮湦的面色一凜,“你哥哥晉穆侯待你如此寬厚,将晉伯之位讓給你,你卻要将他的子嗣趕盡殺絕?”
“在下冤枉……在下冤枉……”晉穆侯大吼道,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站在了泥沼之中,深深的陷了下去,無論怎麽掙紮都毫無用處,脫離不了這泥潭當中,“是這姬仇以爲我撺掇了他的晉伯之位,便派人駐守在我家中,意欲行刺,被我揭穿之後,立刻逃走了,以爲我會處罰于他,可他怎知我作爲叔叔的,豈會和自己的侄兒一般計較?”
“你胡說,我還在這裏,你就敢造謠生事?”趙叔帶指着晉穆侯說道,“難道要拉來姬仇同成師兩兄弟同你在這裏對峙,你才肯承認自己篡權奪位?”
“你們的家事,寡人沒有興趣!”姬宮湦擺了擺手,“寡人隻想知道,晉北之戰,你援軍不到,我大周損兵折将,幾千兵馬同褒家的數十條人命,你怎麽償還?”
晉伯殇叔聽見姬宮湦這麽說話,腿上一軟跪倒在地,不停的搖着頭,心中知道自己死期已到了,姬宮湦當日不言不語的,可心裏卻放不下自己得罪褒後的事情,晉伯殇叔大張着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姬宮湦冷冰冰的說道,“軍中無小事,褒洪德曾經立下軍令狀,此戰不勝,他褒家滿門償命!如今褒家做到了,你呢?不管什麽原因,你的援軍未到,我大周同西秦損失了這麽多的兵馬,我若是不處罰你,此事對天下沒法交代,對那麽多戰死沙場的士卒的家人們無法交代!趙上卿……”
“微臣在!”趙叔帶上前一步拱手說道。
“先将晉伯收押至大牢,待鄭司徒返回鎬京城後再做定奪!”姬宮湦說道。
“微臣領命!”趙叔帶說道,轉向晉伯殇叔面色冷峻,揮了揮手,門外兩名侍衛立刻進來,趙叔帶使了個眼色,二人便将這位晉伯給押了下去,一路上他還在掙紮呼叫,“在下冤枉……在下冤枉……請大王明察,都是趙叔帶在其中挑撥!”
趙叔帶的面色啥時間變得很不好看,立刻轉向姬宮湦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