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細細看來,楚夫人還是蓦地想起自己早就已經不在年輕了,她不像褒姒,沒能将自己最好的年華先給姬宮湦最好的時代,她若真的隻是一個楚國的公子,因爲在蠻荒之地救了大王,若還未到雙十年華,随着姬宮湦回到宮裏,卻不知道她是否仍舊不能敵得過褒姒之寵?熊甯的心中有的多是不甘心,總覺得是自己與姬宮湦相遇的時機不好、時運不佳,才叫她一次又一次的錯過了這個男人。
聽見悉人來報,說是,“宋妃前來酉陽宮中,想要見見夫人,叫她進來嗎?”
“叫她進來吧!”熊甯蓦地回過神來,轉向了自己的悉人說道,将手中那璀璨的篦子放在了桌上,将銅鏡扣了過去,她不想再瞧着自己這張臉慢慢端詳了,未來的路還太長,即便是褒姒,也不能永世不老,她的心中冷哼一聲、更何況褒姒也許真的如同外界所傳,命不久矣呢!她握住了自己的雙手,面上帶着一種殘忍的笑意。
“爲什麽楚國還是按兵不動!”宋妃一進門就對着楚夫人呵斥道,大步的邁到了她的面前,一手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之上,然後坐了下來看着對面的這個女人,“你知不知道現在齊宋就要打起來了,周圍的諸侯國竟然将我宋國這個彈丸之際圍得水洩不通,這就是因爲你哥哥的挑撥離間,将我宋國陷于不仁不義之地!”
楚夫人抿了抿唇,對宋妃的表現十分的不滿,擡起手微微的揮了揮,悉人們依次低下頭去從屋子裏依次離開了,隻留下了宋妃同楚夫人二人在桌案之前相對而坐,宋妃瞪着楚夫人,而楚夫人則是一臉平和的神态反觀着宋妃,“宋姐姐這話說的可就沒道理了!”
“怎麽沒道理了?難道不是嗎?”宋妃拍了拍桌子瞧着楚夫人,“你們楚國按兵不動,是不是打算在大王秋後算賬的時候,再說一句,是宋伯其中挑撥離間的,其實天下大亂就是個誤會而已!哼……你倒是聰明!”
“當日你我商議,我楚國出兵相助的條件是什麽?”楚夫人看着宋妃問道,又将桌面上的鏡子拿了起來,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正在選桌上的珠钗、簪子在一一搭配起來,上了一層妝,看起來好像又年輕了些。
“你……”宋妃被這話給噎到了,咽了口唾沫,“你楚國不出兵相助,我此刻若是幫你殺了……”她說到這裏,說話的聲音小了下去,“我若是幫你殺了她,你最後卻不肯幫我,吃虧的豈不是我?”
“是你啊!”楚夫人看着宋妃點了點頭,“可你有别的路走嗎?”
宋妃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隻要楚國出兵相助,保我宋國,我幫你殺她!”
“楚國若是要出兵,就等同于将天下諸侯都得罪了,這倒也不是小事兒……我若是坐不上褒後的位置,既保不了你、也保不了我,更保不了貿貿然發兵的楚國和貿貿然刺殺齊國公子的宋國,你一個人死是小,我的損失是大!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先出兵嗎?”楚夫人看着宋妃問道,這話叫宋妃深深地吸了口氣,将指甲深深的嵌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上面滲出了淡淡的血迹,“我要你發誓,隻要我肯殺了褒後,你就願意發兵?”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沒什麽損失!到時候天下諸侯的指控,我哥哥隻要随手推到你身上便是了。”楚夫人冷笑一聲,“此事你根本沒得選,和我玩心思,最後受苦的也隻能是你們宋國!當然了……你可以在這個時候将自己和宋國的關系撇清了,可是你就得看看……大王怎麽看這件事情。”
宋妃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最好不要食言,否則我一樣能将你也拉下水,就是死也不能平白無故的一個人上黃泉,咱們一起去給那女人陪葬!”
楚夫人冷笑了一聲,瞧着宋妃站起身怒氣沖沖的從自己的酉陽宮中離開,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惬意的笑了出來,謀劃了多日,如今褒姒将死的消息傳得滿朝文武皆知,沒有人能分得清這話到底是真是假,就連鄭伯友也幾乎将這個言論當成了真的,心中蓦地就開始惴惴不安了,他以爲他放下褒姒了,可想到她也許真的不久于人世,就覺得惶恐不安,在大堂之中來回的踱步。
“怎麽了?”大夫人放下端來的茶水在桌案上,看着面色有些蒼白的丈夫問道。
“沒事兒,”鄭伯友擺了擺手,此事他不想和自己的夫人去探讨。
“可是爲了娘娘的事情?”大夫人問道,“你也不必想的太多了,從她一入宮起就有多少人想要殺掉她了?滿朝的文武、秦夫人、申後、秦侯、你弟弟、楚侯……可是誰真的做到了?娘娘她福大命大,上天會庇佑的。”
“這次不同,”鄭伯友脫口而出的說道,轉向了自己的夫人,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說錯了,又搖了搖頭,“叫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吧,你先下去。”
“這也許隻是娘娘的一條計謀呢?”大夫人問道,“娘娘如此聰慧,如今天下大亂,她怎麽可能容忍的了楚侯将鐵蹄踐踏在我中原之上?興許……隻是娘娘的一條計謀,你若是亂了陣腳,也許就破壞了娘娘的打算。”
“夠了!”鄭伯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自從今日早晨自己請求調往北狄的意見被姬宮湦駁斥了回來,又被任命爲司徒一職之後,他的心中就被一種愧疚感所包圍,在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因爲廿七而在莫名其妙的遷怒褒姒?若是……她是不是就太冤枉了,從一開始到現在她做的無非也就是自保而已,他憑什麽責怪她?鄭伯友又對自己的夫人說了一句,“你先下去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大夫人歎了口氣,邁步從這間屋子裏走了出去,可是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轉過身朝着鄭伯友走了回來,“你可知當日我嫁給你,我有多歡喜?”
鄭伯友看着自己的夫人,滿目的不解。
“鄭國世子友的名号傳送于諸侯之中,性情儒雅、聰慧過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心想能夠嫁給這樣的男人做夫人,該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大婚之後,你待我以禮,夫妻之間,也相敬如賓,我便覺得,天底下我該是最幸福的女人了!隻可惜……”大夫人歎了口氣,“那時候你的眼中仿佛隻有我一人而已,我生下世子掘突,你反倒是待我更加溫柔,我有時候小脾氣、小任性,你都能夠包容,掘突見見長大,可是你……卻要送自己的妹妹入京,我當日實在不曾想,你這一去,竟然一去不返留在京城之中。”
“本來也是沒有什麽,你對我畢竟還是一心一意,有人勸你在京中納妾,可是你都将這意見拒絕了。我害怕你一個人在京城之中苦悶,便在家中尋了一個妹子,差人給你送來,你卻将人又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我心中不知有多欣喜。”大夫人的眼中滿是哀傷和痛楚,回想起曾經鄭伯友待自己的心意,再看着面前的這位陌生的男人,免不了無盡的憂愁。
“對不起……”鄭伯友看着自己的夫人良久,從口中而出的也隻是這句話而已。
“對不起?”大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冷笑了一聲,“說對不起又有何用呢?感情這件事情,若是散了,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了!我隻是不想看着你這樣,你從京城回來爲父親守喪,我便知道你的心中有了他人,當日大王賜婚,你帶了廿七回來,我還以爲你的心上人就是廿七……可是時日長了又覺得不像,起初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可是秦侯圍攻鎬京城,你就亂了方寸,不遠萬裏從鄭國到鎬京城,整個人和瘋了一樣,我才知道,你的心上人……竟然是娘娘!”她說着眼淚掉落在地,滴在了這屋子的地面上。
“你太狠心了!”大夫人捶打着鄭伯友的胸口說道,“爲了她你就扔下整個鄭家不管不顧,看着你出門我才終于知道,我是輸了,輸得一敗塗地!你若是救了娘娘,與她私奔,我的心裏尚且能夠好受一些,可是結果呢?娘娘爲大王所救,大王爲了她不惜殺了赢德,你根本什麽都做不了,不是嗎?”
“明知道是這個結局,爲什麽還要講一顆心都放在那個女人的身上?若非如此……廿七會變了心,會投奔二弟,會将今日的你置于如此境地之中嗎?”大夫人看着鄭伯友質問道,鄭伯友反看着自己的夫人,隻要回想起當時秦國圍攻鎬京城,他在這城中與褒姒相守的短短數日,心痛就難以言喻,他握着自己的心口,月光之下褒姒的*仿佛還在面前,那靜谧的時光流淌對他來說是這一世難忘的情愫。
“你醒醒吧?”大夫人看着鄭伯友說道,“她有大王護着,你什麽都做不到!”
“鄭伯,夫人……”門外的悉人忽然走了進來,看見自己的老爺和夫人正在聊着什麽事情,立刻尴尬的低下頭去。大夫人也顯得有些尴尬,立刻将眼角的淚水給拭擦了幹淨,然後轉過身去,不再出聲。
“怎麽了?”鄭伯友看着悉人問道。
“剛才宮裏來了人,說是娘娘請鄭伯去一趟東宮,有要事相商。”悉人說道,這話猛地一揪鄭伯友的心,剛才大夫人那番言辭懇切而激蕩他心扉的話,霎時間就被他抛諸腦後了,立刻應聲道,“我這就去!”
“鄭伯……”大夫人喊了一聲,都沒能攔住急匆匆出門的鄭伯,明明已經拒絕了那麽多次,還是抵不過那女人的依次苦肉計,大夫人不住的搖着頭,心中的難過之情已經溢滿了自己的胸口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