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對姬宮湦會支持鄭啓之一事深信不疑,可鄭伯有到底還是抱着一絲期待的,希望姬宮湦這次能至少改變一下主意,不爲别的,隻爲他坐上鄭伯之位的諸多年,治理鄭國所取得的成績,他擔心這封地易主,遭殃的是百姓……還有娘娘。
鄭伯此番入京,較之以往都要更爲低調一些,他這次是帶着自己的夫人而來,攜家帶口的,就差将自己的鄭府給搬空了。安頓下之後,在上朝的時候,鄭伯友才忽然出現在朝堂之上,還将姬宮湦吓了一跳,早朝退下之後再三的向趙叔帶确認了一番鄭伯友此次前來是否送了拜帖。
“沒有,”趙叔帶搖了搖頭。
“奇怪了……”姬宮湦說道,“這次是爲了掘突大婚而來,卻不早早通知寡人?”
“也不能怪鄭伯,”趙叔帶說道,“畢竟這次大王調虎離山,是要給鄭啓之留下奪鄭的機會,便是鄭伯其人如何大度、不在乎權勢,隻怕是心裏不好受吧?”
“你倒是說的他如同聖人了!”姬宮湦瞪了一眼趙叔帶。
“萬不及大王……”趙叔帶驚覺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改了口。
“拍馬屁可不是你的擅長!”姬宮湦冷哼了一聲,“齊宋兩地的事情眼下如何了?”
“越牽扯、越大了,我接到了消息,楚國已經出發了,掘突也馬上就要到陶城了,魏國隻怕是不能獨善其身,而鄭國也要陷入奪嫡的戰亂之中,這中原态勢……”趙叔帶說着搖了搖頭,“若是大戰來開序幕,就停不下來了,還望大王三思而後行啊!”
“思什麽?”姬宮湦問道。
“思……”趙叔帶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外就有人進來,“報!”
“何事?”姬宮湦轉過身看着門外進來的人問道。
“參見大王,”門外進來的士兵說道,“報大王,文将軍從晉北送來了加急的文書。”他說完就雙手将文書呈上,姬宮湦抽過竹簡翻開來審閱其中的内容,看完之後面色連變都沒變就将書信交給了趙叔帶,“處理掉,權當是沒有接到過。”
“是!”趙叔帶應了聲目送着姬宮湦從太宰宮的内殿之中離開,然後才展開這封書信看見上面的内容,是文朔向姬宮湦禀明鄭啓之率大軍離開晉北一事,姬宮湦當做沒有看見過這封信,就是要默認鄭啓之的奪嫡,趙叔帶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個結局是他一早就預料到的,倒也不顯得格外吃驚。
姬宮湦步履匆匆的回到了東宮,褒姒正在整理這些天找到的殘缺不全的樂譜,一手撥弄着琴弦,一手盯着這竹簡上的宮商角徵羽琢磨着,聽見有人進來,才按住了琴面上的琴弦,站起身去迎大王,“今日怎麽這麽早?”
“你準備一下,鄭伯入京了,這場大婚既然是寡人所指的,你也該宴請一番鄭伯。”姬宮湦對褒姒吩咐道,褒姒微微點頭,“臣妾知道了,定在何時?”
“越快越好吧,他這次來的悄無聲息的……”姬宮湦的手攥了攥,對此事顯得有些不滿,“也不知道究竟何時入京的,今日上朝才忽然出現,還将我吓了一跳,以爲是自己看錯人了!”
“隻怕是……”褒姒的話說了一半沒有說下去,對着姬宮湦抿了抿唇,又繼續說道,“臣妾差人去宣膳來吧?”
“你要說隻怕是什麽?”姬宮湦問道。
褒姒看着姬宮湦的模樣,最後搖了搖頭,“沒想說什麽,大王餓了吧?”
“到底是什麽?”姬宮湦一手拉住了褒姒的胳膊,緊緊地攥在自己手中,褒姒看着姬宮湦長歎了口氣,“隻怕是知道大王此番調虎離山之計,已經做好了準備讓位給鄭将軍,所以才如此悄無聲息的抵達京城,心中對大王,對臣妾,隻怕是有着諸多怨言了!”
“怨什麽?成王敗寇有什麽可怨的?”姬宮湦皺着眉頭問道。
“成王敗寇此話不假,可是兩軍對峙,大王又怎麽知道輸得一定是鄭伯呢?”褒姒看着姬宮湦問道,明知道這話說出來就是要和姬宮湦吵架的,可還是将這話給說了出來,她就那麽看着姬宮湦,饒有些挑釁的意思。
“難道要叫他們兩人在戰場上對峙,在鄭國開打,看一看到底孰強孰弱,你才覺得高興嗎?”姬宮湦對着褒姒吼道,褒姒整個人俱是一愣,然後才拉着姬宮湦的胳膊說道,“臣妾隻是想要告訴大王爲何鄭伯心中忿忿不平,并不是要和大王吵架,或者質疑大王決定的!”
“你這麽說,不是吵架是什麽?”姬宮湦對着褒姒嚷嚷道,像是個小孩子的模樣。
“大王餓了!”褒姒說着瞪了姬宮湦一眼,朝着門外走去要去宣膳,整個人卻被姬宮湦抓住又拉了回來,“吵架吵一半算什麽?你有話就說完。”
“臣妾要說的都說完了,”褒姒看着姬宮湦說道。
“若是我任由鄭伯留在鄭國當中,鄭啓之難道就不奪這個鄭國了?到時候鄭啓之與鄭伯兩軍相較,苦了的是鄭國的百姓,寡人這麽做有什麽錯?”姬宮湦盯着褒姒的眸子問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行爲處事就非得得到褒姒的認同才好了。
“打不起來的,”褒姒回話道,“大王要不要和臣妾打個賭?若是打得起來,就是鄭伯不在鄭國,鄭國的百姓與現有的兵力,對于鄭将軍的到來也應該是拼死相抗的。可是這場仗……根本就打不起來,鄭啓之從晉北返回鄭國,絕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鄭伯之位!大王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
“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話,你以爲這麽做我心裏好受嗎?”姬宮湦說的太快,變成了個要糖吃的孩子,褒姒看着姬宮湦的模樣忽然之間覺得有些奇異,然後忍不住的輕笑了出來,頭抵在姬宮湦的胸口,原來他的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的,隻是想要得到她的認同罷了,褒姒擡起頭,露出了好看的眉眼,“大王該知道,臣妾這些天也十分惶恐,齊宋這一步棋,走的稍有差池,就必定會釀成大亂的!”
“沒事兒,”姬宮湦搖了搖頭,“亂就亂了,天下若因你亂了,寡人來替你收拾殘局。”
褒姒雙手攔住了姬宮湦的脖頸,踮起腳尖去親吻他的面頰,“不會的,便是臣妾亂了,大王也絕不會亂,大王心中胸懷天下,幾次對弈,臣妾都輸給你了,是臣妾的眼光不及大王的長遠,人情世故的,放在心上就總覺得難以取舍。”
姬宮湦拍着褒姒的後背,總算是笑了出來。如今天下這盤棋,總算是到了一步都不能錯的時候了,若是稍有差池,後果就難以估量。褒姒和姬宮湦都是在摸着石頭過河,隻能彼此間相互撫慰了,誰也無法預計今日的每一步釀成的後果到底是些什麽?
這些天褒姒宣了魏夫人幾次,将主持祭祀大典的事情徹底的交到了魏夫人的手中。卻不想此事給朝中的大臣們留下了話柄,将褒姒命不久矣的事情傳的神乎其神,此話從宮外又傳回了宮内,先是悉人們之間小聲的議論,然後到了女禦、世婦一層,再然後就到了夫人、嫔妃這裏,現在整個後宮除了東宮還不知情,其他的人都已經知道褒姒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了。
魏夫人起初也沒有多想,聽了這番言論之後才越想越覺得此事很有可能,再放眼整個後宮,若是褒姒離世,必定得有一個掌管後宮之人,再琢磨此刻褒姒将祭祀大典一事交給了自己去安排,好像自己就是褒後選出來的繼承人那般,心中十分得意。
事實上,褒姒也不過是覺得掘突的大婚要緊,得先操心此事,更何況掘突的大婚之前還擺着一場大戰,是生是死,無法預料,這一步棋走下去,這棋局是活是死也同樣無法預料,她惴惴不安的事情太多,顧不上今年的諸侯朝會進貢和祭祀的大典一事了。
若是魏夫人得了王後之位,就和楚夫人是不共戴天的死敵了,魏夫人思忖良久也給魏國發回了一封信函,要求魏伯此次齊宋之戰,必須站在齊國一側!魏伯接着這一前一後兩封信函,面色十分苦惱的看着自己的大夫問道,“這楚國叫我偷襲、小女又叫我助陣,我到底該怎麽做啊?一邊偷襲、一邊助陣,明面上助陣、暗地裏偷襲?”他的神情扭曲在一起,樣子痛苦的難以言喻。
大夫站在一旁也顯得十分尴尬,若是楚國勝了,而魏國沒有偷襲,那麽楚國接下來必定要找魏國算賬;可若是楚國敗了,魏國卻又偷襲了,那麽接下來大王必定會找魏國算賬。這件事情就是一場賭局,怎麽賭,風險都實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