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念兒用童稚的聲音沖着褒姒說道,“父王說……此刻楚侯必定在府中急得跳腳,兒臣想到楚侯跳腳的樣子便覺得好笑至極了。”
褒姒看着姬宮湦微微的搖了搖頭,“孩子跟着大王,别的學不去,這狂妄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說罷她輕聲的歎了口氣,面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不滿神色,隻是将懷中的念兒又往上抱了抱。
姬宮湦看得出褒姒的吃力,将她懷中的念兒接了過來,放在地上,眉頭微皺說了句,“去,别以爲你們今日去上了朝就能不用做功課了,先生還在書房裏呢,趕緊上課去!”
念兒吐了吐舌頭,看着赢開,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說了聲“遵命”就朝着後院飛奔而去了,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姬宮湦這才拉着褒姒的手朝着東宮的大殿走去,“孩子面前就不能給我留一二分的顔面,什麽叫狂妄的毛病啊?寡人有這本事,還不許寡人說些實話了。”
“是……”褒姒輕聲應道,“大王本事不小,臣妾隻是害怕念兒年紀尚小,沒有将大王的本事學了去,卻将這狂妄的口氣模仿的像極,日後在朝中行爲處事,總是難免諸侯們處處阻攔的。”
姬宮湦微微點頭,“說的也有理,念兒這孩子聰明,就怕自诩聰明做些糊塗的事情……”他說罷搖了搖頭,“聰明的人易折大抵如此吧,梓潼教訓的是!”他說罷向褒姒微微的低了低頭,褒姒卻笑着搖搖頭,“大王折煞臣妾了,如今楚國的事情既定了,大王便可以準備祭祀的事宜了,趙上卿差人來過,将今年的祭祀禮器已經準備好了,上面篆刻了銘文記載今年所發生的種種,還請大王過目定奪。”
“寡人回來同梓潼用過午膳,也就得朝着太宰宮去一趟了,今日的事務繁忙,都顧不上晉北的戰事了,說是回傳了幾次消息,聽聞都是好消息,寡人也就沒有多加過問了。現在楚國的事情既定,晉北的事情就操的上心了。寡人隻是擔心啊……”姬宮湦說着“砸吧”了兩聲,思忖片刻卻沒有了下文。
“大王是擔心楚夫人?”褒姒問道。
姬宮湦點了點頭,“這次楚侯必定是真的怒了,寡人予他的不過是兩座無用的城池,然而他要的卻是兵家必争的重地,這種吃虧的事情,楚侯隻怕是咽不下這口氣,挑唆楚夫人來對付你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大王不必擔心,如今臣妾除了念兒已經别無軟肋了,”褒姒搖了搖頭,輕輕的握了握姬宮湦的手,這力道傳到了姬宮湦的手上,她期待他能因此而安心,“楚夫人顧忌大王,必定不會殺臣妾;楚夫人不能生有子嗣,也就不敢妄動念兒……除此之外,便唯有撬走大王這顆心了,臣妾還真的想不出還有别的法子來對付臣妾。”
姬宮湦吻了吻褒姒的鼻子,“寡人的這顆真心,你要你不讓出去,就一直在你的手中捧着,你可得捧好了。”
“不負恩澤。”褒姒微微作揖向姬宮湦行禮,姬宮湦開懷大笑的聲響傳遍了整個東宮。
……
第二日的宴席,諸侯的世婦們依次進入東宮的大殿之中,褒姒在東宮設宴,自大殿而上向下而去的則擺着一個個桌子,按照諸侯的品級排位,爵位越高、輔佐周王朝越久的便居于上座,褒姒也是趁着這個機會,将整個周朝的諸侯國一一認清了。
楚夫人同宋妃雖不待見褒姒,可是酉陽宮同華辰殿的人可不敢怠慢這場東宮的宴席,包括所有的世婦也都是懷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來的,極爲忐忑。有功的幾個國倒是顯得鎮定,有過的幾個國則顯得惶恐不已,晉世子的妻子恨不得找個角落将自己塞起來,不要讓褒姒瞧着自己才好,偏偏褒姒一落座,便說道,“本宮初爲王後之位不久,又幾番波折,周朝近來無甯日,還爲以往後之禮宴請諸位世婦,是本宮怠慢了!”
“娘娘過謙了,”下面的世婦們答道,“能赴娘娘宴席,是臣等畢生榮幸。”
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唇,“諸位既然是諸侯的世婦們,便是我大周的自己人,自己人之間就不必客氣了,隻是本宮居于後位時日尚淺,不能一一認得,還望衆位依次将自己介紹一番。”
這話一出,楚侯的夫人、晉世子的夫人都是一臉的難色,楚侯夫人乃是魏國公子,和魏夫人不停的交換着眼色,看着魏夫人鎮定的點了點頭,才長長的舒了口氣等待着輪到自己介紹。每個人話都不多,隻是将自己和自己夫君的封号報給褒姒,得到王後的首肯之後便落座了。
宋伯夫人說罷,褒姒便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來朝着台下走去,緩緩的走到了這位夫人的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這位宋伯夫人,面上也無甚顔色、眼中也無甚波瀾,叫人無從察覺褒姒此舉的用意,宋伯夫人自然知道褒後同宋妃的不和,以爲是要遷怒于自己,手心中都滲着細細密密的汗水,“确實生的很美。”褒姒如同泉水撞擊山石的聲音傳來,漫過了整個東宮大殿。
“娘娘謬贊……”宋伯夫人惶恐的答道,幾乎不敢擡起頭看一看褒姒的眼睛。
“這就難怪宋公子的美貌遠播在外了,”褒姒說道,“也該是婚配的年紀了吧?”
“是!”宋伯夫人應聲道,“不知小女可有福分得娘娘的賜婚?”這話落地,在場的幾個人都覺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上,整個東宮大殿都陷入了一片死寂當中,良久之後,褒姒才開口打破了這份靜谧,“公子賢惠而貌美,聲明在外,難免有君子願求娶的。”她說完這話就朝前邁了一步,身後拖曳着白色的長袍,一手攤向下一位世婦,“不知這位是?”
“在下……在下……”被問話的好巧不巧的就是那位晉世子的夫人,“在下是晉世子的夫人。”
“哦?原來是晉世子的夫人,”褒姒問道,“晉國公子不知今年芳齡?”
“還小。”晉世子哆哆嗦嗦的說道。
“秦候也還小。”褒姒說道,轉身朝着大殿之上走了去,這話說出來這位夫人就愣在了當下,如今褒姒将秦國看做自己的本家,大力的扶持這位秦候赢開是朝中人都知道的事實,褒姒這番話便是要爲秦候做媒,足見周王并未因爲這次晉北之失而怪罪晉伯,此事叫這位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
“娘娘莫非要爲這秦候謀一門婚事?”楚夫人看着褒姒開口問道,語氣之中充斥着戾氣,同褒姒有種針尖對麥芒之感,這大殿之上瞬間就仿佛風雨襲來。
褒姒并不回到楚夫人的問話,而是專注在朝着大殿之上走去這件事情上,直至站在前端的桌案之前,才緩緩的回過身來,水袖擺起來,像是大朵大朵的蓮花盛開,衣袖拂過桌案面前,褒姒坐在了桌案之前才看着楚夫人問道,“怎麽?楚夫人可是有什麽建議?”
“如今晉國守不住晉北之地,又不能及時增援導緻了秦軍大敗,可說是個罪臣,将如此罪臣之女許給新繼位的秦候,還不知道娘娘是何用意?”楚夫人看着褒姒問道。
“用意?”褒姒琢磨了一番這兩個字,然後才問道,“以楚夫人之見,本宮該将何人許給秦候才好?”
“如今放眼天下,楚侯同鄭将軍都立下了悍馬功勞,若說與秦候結婚姻之好,隻怕是此二人國之公子有說服力吧?”楚夫人問道。
“晉伯之失同晉世子、公子何幹?楚夫人未免多慮了,爲婚姻者,隻要這女子品行高雅便足矣了,無需計較這些!”褒姒的口吻仿佛是勸解晚輩的長輩,叫楚夫人莫名的心口就窩了一團火。
楚夫人咬了咬牙,還準備再同褒姒争執,宋妃見狀卻将楚夫人攔了下來,反倒是開口說了句,“娘娘說的是,婚姻一事,重要的便是締結婚姻二者是否般配,這秦候同晉公子門當戶對,倒也是相得益彰的!”
“宋妃倒是同本宮想到一處去了,”褒姒輕聲說道,“往後繼續介紹吧?”她說罷伸了伸手,請餘下的人繼續說,大殿之中不足百人用了半個時辰将此事告罄了,褒姒宣了司徒祭公的人前來獻舞奏樂,用膳的食盒被一一端了上來,陳列在列席的世婦桌案之上,待舞蹈和音樂結束,褒姒率先請諸位用膳了,席間這才慢慢的熱鬧開來。
褒姒從大殿之上走下來,同齊夫人耳語了兩句,便帶着齊夫人朝着宋伯夫人的方向走了去,向宋伯夫人引薦了齊夫人,兩位夫人客氣了兩句,齊夫人開門見山的談到了兒女婚姻之事,褒姒便立刻轉身離開,朝着晉世子的夫人走了去。酒宴熱鬧了起來,諸侯的夫人們紛紛離開了自己的坐席,要麽和自己相熟的夫人們交談、要麽和自己欲攀上關系的夫人們相談。
晉世子的夫人看見褒姒過來極爲緊張,顫顫巍巍的說道,“參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