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雙手扶住了琴弦,琴聲戛然而止,她看着赢開,等着他說話。
“娘娘這曲子,真好聽。”赢開說道。
“閑來無事,無端端的想起了你父親。”褒姒說道,“這曲子本宮曾爲秦軍出征踐行彈奏過,如此強大的一支軍隊,如今卻因爲褒大夫的過失而讓秦國背上今日之恥。本宮實在是愧對你的父親。”
“娘娘莫這麽說,”赢開說道,“打仗的事情是我們男人的事情,娘娘已經做得很好了,便是家父在世,也絕不會将娘娘牽扯入戰事當中。”
褒姒兀自的歎了口氣,“念兒睡了?”
“王子還在房中溫習今日先生教的内容,”赢開答話道,“微臣前來隻是想向娘娘請教些事情!”
“你說!”褒姒問道。
“兩軍交戰,若是其中不敵的一方請了别國作爲援軍,那麽這不敵的一方若是戰勝了,可該如何感謝這援軍?”赢開看着褒姒問道,他不等褒姒答話就說道,“微臣查閱了過往的案例,以割地送城爲多,送美人碧玉次之……微臣說的對不對?”
褒姒無法回答赢開的問題,她明白赢開爲什麽會這麽問。
“既然割地送城是個慣例,秦國也斷然沒有不遵從慣例的道理是不是?”赢開繼續問道,“如今大王同楚侯争執不下,娘娘如此煩憂,也是因爲赢開在東宮之中,娘娘不想在下爲難是嗎?”
“你莫多想了,這是大王同楚侯的對弈,和你無甚關系。”褒姒說道。
“今日若是将秦國換成其他國家,大王和娘娘還會如此煩憂嗎?”赢開問道。
“會!”褒姒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從古琴的旁邊繞步下來,走在了大殿之中,“怎麽可能不會呢?周楚多年來處于對峙的局面,我大周自文王起,發兵岐山,一路攻城略地奪得天下,憑借仁義爲諸侯共奉爲王,每年朝歲、拜谒,爲的就是保一方太平。楚國居于大周南面,統領南蠻之時,意欲攻入我大周,取而代之。大王居于中央,有外敵欲掠奪我中原财富,大王怎麽可能視若無睹呢?若是今日不是楚國,換做是鄭國同晉國、晉國同齊國、齊國同宋國,此事必定不會如此難以抉擇了!爲王者,必擔負凡人所不能擔負的責任,這是君主的宿命。爲諸侯者,必将負責一方安甯,這是爲諸侯者的宿命……如此天下便能太平,百姓方能安居樂業,才能讓我大周長治久安,繁榮興旺。”
“娘娘教訓的是!”赢開作揖說道,“是在下目光短淺了。”
“你不過十歲而已,已有如今這目光和韬略,已經實屬罕見、難能可貴了。”褒姒看着赢開說道,赢開卻跪在了地上,“娘娘如今也不過剛過雙十年華,在下便是再有一個十年,怕也不及娘娘這般真知灼見。”
“拍馬屁可不是你的風格。”褒姒輕聲說道,有些調侃的意味。
赢開卻一時之間急紅了臉,語速都變得有些倉促的說道,“微臣沒有拍馬屁,微臣說的可都是些實話啊!”
“起來吧!”褒姒伸出手遞給赢開,赢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褒姒的手中,站了起來,“多謝娘娘。”
“陪念兒去看會兒書吧?”褒姒說道。
“是!”赢開應聲道。
“此事你不必再多想了,大王自然會有決斷的。”褒姒說道。
“是!”赢開咬着自己的下唇點了點頭,然後沖着褒姒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轉過身朝着門外跑了出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匆匆忙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褒姒看着門外空洞的漆黑出神了很久,然後才歎了口氣搖搖頭走回到自己的古琴邊上,正準備下手撥弄琴弦便聽見了一連串的掌聲,姬宮湦一面給褒姒拍手,一面從内堂之中走了出來。
“大王?”褒姒再次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說得好,”姬宮湦看着褒姒說道,“說的真好,叫寡人一時之間也茅塞頓開了。”
“大王謬贊了,”褒姒搖了搖頭,“不過是一些粗淺的道理罷了。”
“粗淺的道理,寡人卻一時之間怎麽也想不明白,還是梓潼心如明鏡。”姬宮湦朝着褒姒走了過來,褒姒卻面色一紅,“大王又開始取笑臣妾了。”
“哪裏是取笑?”姬宮湦說道。
“怎麽會忽然出來的?”褒姒問道,有些奇怪。
“本來在聽你的琴聲,這一首曲子寡人聽了數十遍,忽然停了,還以爲是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兒,便出來看看!”姬宮湦看着褒姒說道,一手捧着她的臉,“剛才心煩意亂的,你這番話,反倒是點醒了寡人,寡人知道該怎麽做了!”
“大王?”褒姒不解的看着姬宮湦。
“既然寡人居于中央,天之驕子爲天下所朝奉,天下有難……難道,寡人能坐視不管嗎?”姬宮湦笑着說道,褒姒抿着唇點了點頭,不管姬宮湦做的決定是什麽,她都相信這個決定是正确的,所以不必再問了,“臣妾伺候大王沐浴更衣?”
“累了一天了!”姬宮湦點着頭就将身上的袖袍脫了去,衣袖順着他白色内襯的衣物滑落在地,一件一件的就這麽一面脫着一面朝着沐浴更衣的房間走去,褒姒跟在姬宮湦的身後一件件的将他的衣服拾起來,“大王……這裏還在大殿之上呢!”
“你沒發現沒人嗎?”姬宮湦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褒姒,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懷中,一個橫抱将褒姒驚到了,手中的衣服被忽然的抛了出去,在空氣高高的飄起,這一件件錦繡飛舞,擋住了人們的視線,姬宮湦将褒姒扔進了灑滿了花瓣的木桶之中,俯下身子鑽入水中便是深深的擁吻,到頭來果然還是他最懂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怎麽可以叫一個女人去向自己的政敵搖尾乞憐?
夜裏,月朗星稀,越是秋高氣爽、天氣寒涼,這夜空就顯得越是燦爛。
褒姒依偎在姬宮湦的懷中,已經疲憊不堪,就像是一隻被脫了骨的魚,一張一翕、全無力氣,姬宮湦睜着眼看着屋頂上的橫梁,褒姒趴在他的身側看着他的容顔,許久她才開口問了一句,“睡不着?”
“你怎麽也沒睡?”姬宮湦翻了個身轉而看着褒姒問道。
“看你,”褒姒說道。
姬宮湦吻了吻她的前額,“寡人隻是在想,如今天下大勢,如何運籌帷幄?”
“想好了嗎?”褒姒問道。
“嗯,有些思路,”姬宮湦答道,“改日設宴,宴請晉國世子吧?”
“晉國?”褒姒輕聲問道,有些不可思議。
“是!”姬宮湦點了點頭,“如今晉北之戰,晉伯的責任不可推卸,心中必定惶惶,寡人打算向晉世子示好,又能爲他家之中謀一樁婚事,必定能安撫晉國人心不少。”
“大王當真這麽想?”褒姒問道。
姬宮湦攬住褒姒的肩頭握了握,“你心裏會不舒服嗎?秦軍兵敗和晉伯遲遲不肯出兵必有關系,此事寡人隻怕是你心中不悅。”
褒姒久久沒有作答。
姬宮湦的手微微的握了握褒姒的肩頭,“寡人隻是要你宴請晉世子,而對于晉伯……寡人必定嚴懲,否則天下争相效仿,日後若是天下幾處共同赴難,寡人救誰不救誰,豈不是今日自掘墳墓了?賞若不行,失德天下;罰若不行,則是失信啊!”
褒姒長長的舒了口氣,她擔心的事情便是姬宮湦最後說的這句話,個人恩怨她不會放在心上,隻是姬宮湦失信于天下,她隻怕他日後政令不行。褒姒将頭抵在了姬宮湦的脖頸之間,輕聲說道,“大王心中已經謀劃好一切,是臣妾想太多了。大王打算替晉世子謀劃一門怎樣的婚事?”
“這些事情從來都是你做主、你安排,你說說看?”姬宮湦問道。
“聽聞晉伯有一幼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長相也不俗,出落的十分可人,不妨爲她與秦候訂立婚事,秦晉相鄰,有這強秦背靠,日後這晉世子也就不必擔心晉伯的幾位庶子争奪晉伯之位了,大王便是有恩于他,大王以爲如何?”褒姒思忖片刻之後問道。
姬宮湦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不如臣妾先行設宴東宮,邀請諸位諸侯的夫人們前來赴宴,一面可以安排祭祀事宜和當日的流程、另一面則安頓幾位夫人相互見面,如何?”褒姒問道。
“東宮的大小事務你做主便可,無需一一問過寡人。”姬宮湦點了點頭。
“今日臣妾去了一趟齊府之中,見了見這齊夫人?”褒姒繼續說道,“同齊夫人說了說掘突同齊姬的婚事,也安撫了一番喪女之痛。齊夫人向臣妾讨了一門婚事,想爲自己的兒子同諸侯之中的女公子訂立婚約,不知道大王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