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侯的要求未免太過分了!”趙叔帶開口說道,“如今秦兵大勝了犬戎之兵,雖然有功,可卻執意要秦國的三座城池,楚侯未免也太貪心了,小心貪心不足,反遭了别人的算計!”
“趙上卿還是掃好自家門前雪吧,大王是什麽樣的人,相信趙上卿一定比我更加清楚,他若是對你産生了懷疑之心,這下場……”楚侯慢慢的說道,尾音拉得很長,面上帶着一絲詭異的微笑。
“楚侯不必在這裏玩些挑撥離間的手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便是大王不再信任在下,爲人臣子者也是要繼續盡忠職守的!”趙叔帶瞪着楚侯說道,其實心裏有些惴惴不安,熊儀的話叫他的心如墜雲霄,有種難堪的冷意。
“是嗎?”楚侯大笑了出來,“趙上卿若當真這麽想,那倒也是你們大周江山社稷的福分了,隻可惜……”他說着“啧啧”了兩聲,“你想要盡忠職守,也要看大王是不是肯給你這個機會,趙上卿以後是什麽下場,你且靜待從晉北歸來的鄭啓之是什麽下場便是了!你們二人是一手将大王輔佐起來的親信,他是什麽下場,你必定不會相去甚遠……”
“大王不會對鄭啓之如何的!”趙叔帶信誓旦旦的說道。
“是嗎?”楚侯笑了出來,拍了拍趙叔帶的肩膀,“那就請趙上卿拭目以待了!”他扔下這話便越走越遠、越走越遠,趙叔帶眯着眼睛盯着楚侯的背影,卻感覺到周身都被一種寒涼的氣氛所萦繞,如今晉北之地傳來捷報頻頻,鄭啓之的大部隊和掘突所率領的一小支軍馬在晉北的苦寒之地孤軍深入,這場仗從年初打到了年關臨近,這一年翻了片,不知道明年還會打多久?
鄭啓之三番四次的挑釁姬宮湦的君主權威,趙叔帶自然知道他便是得勝還朝隻怕姬宮湦也不會給他一個好臉色看,可是若說真的動他的性命,隻怕姬宮湦會念在自幼一起長大的面子上放過他這一次。
隻願自己的想法是對的,趙叔帶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朝着宮門外走去了。
姬宮湦從朝堂上退下來,滿肚子的火氣,楚侯的咄咄逼人叫自己無路可退,如今秦國的三座城池,給還是不給成了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若是給,必定會失信于秦候赢開、失信于天下,若是不給……那麽如何能夠将此事收場?此事本科按照以往的規矩,請被援助的一國同施加援助的一方自行商議,可是眼下這個被援助的國家偏偏就是秦國,姬宮湦不得不居中調解,以安天下諸侯之心。
他思前想後,沒個合用的法子,今日的朝議算是被搪塞了過去,明日的朝議他還沒有頭緒,步履匆匆的朝着東宮回去,他覺得肚子有些餓了,還是先用過膳再思忖此事好了。行至荷花池的附近,忽然迎面走上來了幾位女官,紛紛向姬宮湦作揖行禮,姬宮湦連話都不想說,隻是揮了揮手,示意叫她們下去。
幾位女官卻擋在了姬宮湦的面前,“大王,楚夫人吩咐了,若是大王從此地經過,希望大王能夠跟随我等前往酉陽宮中。”
姬宮湦微微的皺了皺眉,神情冷冽,眸子裏泛着一股寒意,“你們還敢命令寡人了?”
幾位婦人立刻跪在地上,“臣妾不敢,隻是楚夫人說……她能解大王之圍,若是大王不棄,希望能移步酉陽宮中相叙。”
“哼……”姬宮湦冷哼了一聲,“滾!”他盯着地上跪着的幾個婦人說道,雙手背在身後,若非看在這幾人均是女子的份兒上,隻怕是就會忍不住的将地上的人踢翻在地,他準備繞開這些擋路的女官,還未走出一步,就聽見了楚夫人那嬌俏而宛如銀鈴一般的聲音,“參見大王!”
“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姬宮湦對楚夫人吼道。
“你們幾個先下去吧!”楚夫人吩咐道,幾位女官向姬宮湦和熊儀分别作揖,然後退了下去,隻剩下楚夫人一人看着姬宮湦輕聲的說道,“就知道他們幾個請不動大王的。”
“你倒是架子不小!敢差遣幾個女人來請寡人?”姬宮湦盯着楚夫人說道,眉頭緊緊的攢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川”字,面色不太好看,黑沉、黑沉的。
“還望大王恕罪!”楚夫人作揖說道,“臣妾也隻是想看看,臣妾宮裏的人是不是請的動大王……今日若是換做褒娘娘,大王隻怕也就跟着這群女官前往東宮了吧?”
“你拿自己和她比?”姬宮湦咬牙切齒的問道。
“爲何不能比?”楚夫人淚眼婆娑的看着姬宮湦,“我們同樣是愛你,同樣肯爲了大王而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同時是三番四次的被大王踐踏這一顆真心卻毫不計較……唯一不同的是,臣妾的城府及不上褒後的一分,大王寵幸别的女人,臣妾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娘娘則不是,隻要大王喜歡,她便做出一副歡喜的樣子來迎合大王的意思,她很聰明、比臣妾聰明的多。”
“你說夠了吧?”姬宮湦的手捏成拳盯着面前的楚夫人,能說出這番話來就已經不像是熊甯的爲人了,他在心中不住的揣測熊甯此番出現的原因。
“今日朝堂的事情,隻怕是如今後宮已經無人不知了!”楚夫人繼續說道。
“所以呢?”姬宮湦問道。
“人人都在等着看臣妾的笑話,”楚夫人凄涼的笑道,“大王當日請楚侯認我做了妹妹,我總算是有個身份,能配得上大王了,可卻偏偏是楚國人……從一開始大王不就是爲了在除掉楚侯的時候将臣妾除掉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姬宮湦看着楚夫人淚眼婆娑的模樣忽然就有了一絲的動容。
“當年大王将我從齊地接回來,将臣妾養大、教臣妾詩書、教臣妾醫術,臣妾心中是感激的!”楚夫人的語調綿長而溫婉,“所以便是大王如何待臣妾,臣妾也沒有任何怨言,明知大王不會真心感激臣妾,臣妾不也還是不遠萬裏的跑到蠻荒之地去救大王了嗎?”
“寡人……”姬宮湦發現自己竟然一時之間語塞了。
“無礙的,”楚夫人笑了笑,這笑容卻像是明晃晃的刀子一刀刀的割在了姬宮湦的心頭,往事曆曆在目,将楚夫人接入宮中仿佛就是昨日之事,他對她,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地方,然後一絲愧疚之情也沒有的将她丢棄了,可是她卻從鬼門關中逃了出來,知道他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不管不顧的沖上了戰場,他大多數的時候竟然忘記了,她隻是個女子而已,“是寡人對不住你。”
“無礙的,”楚夫人又說了一遍,朝着姬宮湦靠近了一步,一把抱住了姬宮湦,“隻要還在大王的身邊,不管大王如何待臣妾,臣妾也是甘之如饴,可是……可不可以不要将臣妾拒之于千裏之外?不要将臣妾的一顆真心踐踏在地上,踩入泥土之中?”
“對不起,”姬宮湦硬生生的掰開了楚夫人的手。
“大王!”楚夫人不可思議的喊了一聲。
“對不起!”姬宮湦又說了一遍,然後繞開楚夫人準備朝着東宮走去,楚夫人幾乎将牙齒咬碎了,才沒有對他說出什麽威脅的話來,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才開口說道,“楚侯的事情,臣妾興許能勸一勸?”
“不必了,好好過你的日子吧,在這個後宮之中,寡人雖不能給你一顆真心,但是也能保你沒有性命之虞!”姬宮湦背對着楚夫人冷冰冰的說道,然後頭也不回的朝着東宮走去了,他雖心中動容,卻也十分清楚,自己對楚夫人的感情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愛情,隻因爲她的存在對當時的他們母子太過有利了而已。
如今若是對楚夫人心慈手軟,便會化作日後的更加絕情,與其如此,不如此刻幹脆将她拒絕了。雖然這麽想的,可是姬宮湦的心裏到底是不好受,人心都是肉長的,誰也不可能對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誤毫無悔過之意,尤其是看着那些自己曾對不起的人如今過的這麽悲戚,他時時出神,将瓷碗捏在手中發呆。
“大王?”褒姒又喚了一聲,姬宮湦才猛地回過神來看着褒姒,“嗯?”
“大王今日是怎麽了?”褒姒問道。
“沒事兒……”姬宮湦勉強的笑了笑,“今日後宮之中沒發生什麽事兒吧?”
褒姒搖了搖頭,最後也隻是沉默了下去,繼續用着自己碗中的晚膳,待到用膳結束,念兒和赢開都紛紛告辭之後,褒姒才站起身看着姬宮湦說道,“臣妾伺候大王沐浴更衣吧?”
“不必了,寡人想去書房靜一會兒。”姬宮湦說道。
“臣妾幫大王研墨?”褒姒問道。
姬宮湦擺了擺手,“讓寡人一個人靜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