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叫赢開心中一恸,他年少的時候便失去了父親,又和自己的母親漂泊流離、居無定所,此刻姬宮湦的邀約叫他覺得異常感動,眼中難免噙了點淚水,别過臉去眨了眨眼,轉回來還是向姬宮湦行了禮,“是,大王!”
“你父親同娘娘本是世交,年幼時的娘娘曾承蒙你父親照拂,今日她照拂于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姬宮湦拍了拍赢開的肩膀說道,“有些事情便是如此了,你初入朝堂并不熟悉,時間長了也就明白這世間人心險惡。”他說着端起杯子看着赢開,“少年英雄啊,繼承了你父親的文韬武略,赢家在九泉之下的幾位也都該瞑目了,秦國交到你手中,日後必定昌盛繁榮。”
“大王謬贊,在下誠惶誠恐!”赢開說道。
“父王說你是,你便謝過父王便是了,幹嘛總頂撞人呐?”念兒雙手握着筷子看着赢開說道,赢開看着姬宮湦點了點頭,“多謝大王!”他說完跪着朝後挪了挪,俯身趴在地上像姬宮湦行了大禮,再跪着走到了桌前,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了。
“給我也倒點……”念兒拉着秀秀的袖子央求道,覺得這酒很好喝似的。
秀秀有些爲難,看了看褒姒,褒姒微微的點頭,秀秀才将酒倒入了念兒的杯中,倒了很少的一點,念兒拿着酒轉向赢開說道,“念兒聽說昨日的圍獵,你拔得頭籌?”
“比起鄭伯,略遜一籌!”赢開說道。
“那鄭伯……”念兒嘟囔了一番,“明年你必定會赢那鄭伯的!”
“謝王子誇贊!”赢開回話道。
“父王說,我也能随你們一起去打獵,今年我且好好練習騎射,明年定能赢了你們!”念兒端着自己的酒杯和赢開碰了碰,“這酒恭賀秦候了!”
“多謝王子!”赢開不得不端起酒又是一飲而盡。
褒姒想說些什麽,姬宮湦拉了拉她,不叫她多言,此刻男人們的酒局,女人們就隻好夾夾菜、倒到酒,緘默不語了。褒姒兀自的笑了笑,給姬宮湦滿上了酒水,又在他的盤中夾了一二片的肉,孩子們在,自己總不好說要和姬宮湦喝酒,隻得硬生生的将這個想法給壓了下去。
“咱們三個男人喝一杯!”姬宮湦開口說道,“日後這東宮之中的女人們就得靠咱們三個男人來保護了,伯服、赢開……能不能護好?”
“保護娘娘,萬死不辭!”赢開端着酒杯看着褒姒說道。
念兒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着秀秀說,“将來你就跟着我跑,我去哪裏,你就跑去哪裏,我定能保你的安全!”
“那爲娘呢?”褒姒看着念兒問道。
“哎呀……”念兒轉而看着褒姒,“秦候說保護娘萬死不辭了,還有爹護着娘娘左右,我若不将秀秀護好,他日裏誰來照顧娘的起居飲食啊?”他一本正經的說道,這話将一桌子人都給逗樂了,三五杯酒下肚,赢開就已經暈的找不到北了,而念兒因爲喝得很少,幾次都是象征性的抿了抿唇,姬宮湦不揭穿、赢開也不能說什麽,自己卻得掄圓了喝。看着差不多到了火候了,念兒扶住赢開朝着秀秀求救,“想必秦候是喝多了,父王、母後,兒臣先行将秦候扶出去?”
“去吧!”姬宮湦說道。
“兒臣告退!”念兒說着,就扶住了比自己大不少的東倒西歪的身子,朝着門外走去,秀秀有些爲難的看了看褒姒,褒姒揮了揮手,“念兒一個人扶不住秦候的,你去幫襯一把吧,今日也都累了,早些歇着。”
“可是大殿……”秀秀還想再說些什麽。
“大殿的事情自有這些下人們操持,你就不必事事親力親爲了!”褒姒沖着秀秀點了點頭,秀秀心中難免有所觸動,同赢開一樣,真的覺得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的家,“多謝娘娘,奴婢先行告退了。”
褒姒揮了揮手,秀秀站起身去扶住了赢開同念兒一起往外走,念兒以爲赢開是裝醉,走到屋外便去叫他,可他還是這番站不穩、眼神迷離的樣子,念兒雙手叉在胸前,“我還以爲他是裝醉呢!”
“王子怎麽會這麽想?”秀秀掩着嘴的笑了出來,念兒倒是真的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這麽一比較,赢開倒也算是個實在人了,她朝着殿内看了看,“大王同娘娘似乎是和好了!”
“他們本來置氣就置的蹊跷。”念兒嘟了嘟嘴,“娘和爹三天兩頭便要置氣,我若是長大了,才不會如此呢!”
“你若是長大了,隻怕是更加莫名其妙了!”秀秀笑着說道。
“秀秀,”念兒沉下聲來,搖了搖頭,“你若再這般以下犯上,我可不輕饒你!”
“王子恕罪,”秀秀挑了挑眉,趕緊佯裝惶恐的說道,“奴婢口笨舌拙,唐突了王子,還請王子殿下大人大量,不同小的計較。”
“哈哈哈哈……”念兒笑了出來,拉着秀秀的衣襟,“不行不行,以下犯上那可是大罪,不懲罰你豈不是亂了這後宮的規矩,讓我想想怎麽罰你才好?”
二人說着笑着就走遠了,而東宮的大殿之上隻餘下了褒姒同姬宮湦二人,桌上的飯菜沒有怎麽動,褒姒沒什麽胃口、赢開顧着喝酒、念兒則尚小、秀秀又不敢動筷子,唯有姬宮湦吃了些,酒水也還剩着不少,他爲褒姒斟上,“寡人敬梓潼一個?”他端着酒杯看着褒姒,面上帶着笑意,“這喝酒是你提出來的,若是最後将你怠慢了,隻怕梓潼又要同寡人置氣了。”
“大王莫要作弄臣妾了,”褒姒垂下眼睑,有些害羞。
“剛才孩子們都在,不能叫你喝酒,這念兒同赢開倒都是有些眼色的人,”姬宮湦說道,“如今大殿之上隻剩下你我二人,便不擔心有人再來打擾了。你若要買醉,且醉,寡人照顧你,也叫寡人體諒一番往日來寡人喝醉,你在旁伺候的感覺。興許覺得太累,下次就不多喝了呢!”
“大王這麽一說,臣妾倒是不敢喝了,說的好像臣妾乃是什麽貪杯之人一樣。”褒姒看着姬宮湦說道,嬌嗔的語氣在空氣中流轉,先前這東宮大殿的悲戚的氛圍已經被一掃而空了,這次的圍獵倒是頗有成效。她說着不喝,手卻已經放在了這白色的瓷杯之上,将手中酒水端了起來,準備放在唇邊之時卻被姬宮湦擋住。
“你我從未大婚,從未行禮,倒是缺了些夫妻成親的禮數。”姬宮湦拉住褒姒的手,手臂從她的手臂中繞過,“不妨就借此喝一杯交杯酒,從此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寡人來當。”
“如此,日後便有勞大王了。”褒姒輕聲說着,将酒杯對着自己的唇,一飲而盡,她先前從未喝過烈酒,不知道酒水竟然是這個滋味,一口下去自己被嗆到,猛烈的咳嗽了兩聲,滿面通紅,“這酒怎麽這麽難喝?”
姬宮湦笑着拍着褒姒的背,“便是難喝才能澆愁,唯有發現比愁苦更加艱澀的東西才能暫時忘卻那份愁。”
“可大王喝酒的時候好像都很高興。”褒姒看着姬宮湦說道,很快一股暈乎乎的醉意就浮上了腦海之中,姬宮湦捏住褒姒的下巴,看着她的眉眼點了點頭,“是啊,高興的時候喝些難以下咽的東西,便覺得高興的事情更令人珍惜了!寡人從不在發愁的時候借酒澆愁,梓潼難道沒有發現?”
“爲什麽?”褒姒看着姬宮湦問道。
“發愁的時候,要保持的是一顆清醒的頭腦。”姬宮湦說道,“唯有高興的時候才能微微肆無忌憚一些,做君王的卻也不能醉的不省人事,若是這一覺睡下,無人照拂,被人拿去了腦袋,此生再醒不過來豈不是個憾事?”
“是了!”褒姒說道,“那大王何不攔着臣妾?”
“你無需擔心這些,因爲寡人不會走,”姬宮湦一手扶住褒姒,一手又将杯中酒水給她斟滿了,“知道寡人爲何召集天下諸侯圍獵嗎?”
“不是同諸侯建立關系嗎?”褒姒迷離的眼神盯着姬宮湦,覺得他晃來晃去的倒也有些意思,兀自的“呵呵”笑了出來,頭枕在他扶着她的手臂上,整個人有些提不上力氣來,這感覺真的是太好了,就像是這幅皮囊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便是怎麽掐、怎麽捶打,都沒什麽感覺了,整個肌膚泛着一種麻木的滋味。
“寡人聽趙上卿說,你母親嫁入褒家以來,你父親鮮少碰她,唯有一次秦候召集大臣們山中圍獵,打獵之後你父親一時高興,便同你母親有了你。”姬宮湦輕聲說道,讓褒姒躺在自己的懷中,聽見這件事情,悲傷的情緒一下子又漫上心頭,剛剛失去的感覺随着酒意的漸漸消散而又回來了,褒姒覺得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