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揣摩君心,卻百思不得其解,将目光投給了鄭伯友,鄭伯友隻得憂心忡忡的搖了搖頭,拉了拉自己手中的辔頭,馬在原地打起了轉兒,漫無目的的随意亂走,他想起了當日慘死的太宰宮上卿和那位在自己府上就被人重傷的秦伯……整件事情形成的驚人巧合,将這個兇手的名字呼之欲出,姬宮湦要達到自己某種目的的時候常常是不惜對人痛下殺手的,如今邀約諸侯前往山中打獵,若是誰失手殺死了誰,隻怕也不會引起别人的注意,鄭伯友打量着衆位諸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思忖這次姬宮湦想要痛下殺手的對象到底是誰?
辰時過了些時候,姬宮湦才從宮裏出來,他是坐在華麗的馬車之中,趙叔帶騎馬走在前面,想在此處等候的諸侯們知會了一二句,諸侯們則緊跟在馬車後面朝着山中的圍場走去,誰也沒有真正目睹過姬宮湦的身手,難免會有人腹诽的議論兩句,“若是大王失了手,一隻獵物也沒能打上,我等可如何是好?”
“你蠢啊!”另一個諸侯回話道,“這風頭自然有人去出,你且打上一二山珍獻給大王便是,何必擔心?”
問話的諸侯微微的點了點頭,坐在馬上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而此刻坐在馬車之内的姬宮湦則掀開了馬車的簾子,看着窗外清點了一番諸侯的數量,然後将馬車的簾子又放了下來,眉頭爲攢,歎了口氣。
“大王爲何事擔憂?”褒姒看着姬宮湦問道。
“楚侯,”姬宮湦說道,“壓在秦國的那一支軍隊,始終是個麻煩的事情!”
“若是楚國受損,則楚軍自然會回防。”褒姒說道。
“寡人還不想這麽快和楚侯正面較量,若是較量也要等到時機合适的時候一鼓作氣!”姬宮湦說道,“待到時機合适的時候,便可以将秦候放回秦國了,你對赢開有幾分把握?”
褒姒搖了搖頭,“六成……”
“隻有六成?”姬宮湦問道。
褒姒點了點頭,“隻有六成,赢開自小在那種環境中長大,對凡事都不算是太過相信,心中留有一份的疑慮,他對大王自然是竭誠的,但是大王若是想要叫他犧牲自己的利益,爲大王的棋局做個鋪墊,隻怕是他絕不會應允的,這個人……不會和你交心的,因此自己也不會受到什麽損害,便是被人出賣隻怕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倒也是個難能可貴的奇才。”姬宮湦歎了口氣。
“這種人……”褒姒試圖揣測赢開的想法,可是最後卻失敗了,隻得搖搖頭,“如今年紀還小,若說他的決策,臣妾還當真是還看不出什麽,今日的諸侯圍獵,大王倒是不妨仔細看看,以他的實力,獵殺的獵物數量在全部諸侯之首,隻怕不是難事!”
“若是他真的如此做了,倒也不是他了。”姬宮湦說道。
褒姒點了點頭,“晉伯來了嗎?”
“他敢嗎?”姬宮湦冷哼了一聲,“派了自己的兒子來了,如今告病在家中呢,若是來了,寡人也不會叫他活着回去!”他說着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表情冷冽,褒姒說道,“大王若是重罰,倒是不及體恤,這個時候總不好叫晉伯再倒向别的諸侯那邊去。”
“寡人心中有數!”姬宮湦說道。
“是!”褒姒應了一聲,低下了頭去,姬宮湦看着褒姒的樣子朝她的方向挪了挪,拉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寡人不是不想你爲寡人出謀劃策,隻是這件事情寡人的确是心中有數的,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臣妾明白。”褒姒說道。
姬宮湦點了點頭,“一會兒你随寡人一起去圍場,寡人帶你打獵。”
“什麽?”褒姒猛地一驚看着姬宮湦問道,這話叫她有些震驚,“大王說的可是玩笑話?”
“寡人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姬宮湦問道。
褒姒的眉頭微微的皺在了一起,“自古以來就沒有女人同男人上圍場打獵的事情,大王這麽做隻怕是不太合适?”
“沒什麽不合适的,自古以來的事情從來都和寡人沒什麽關系,”姬宮湦笑着說道,将褒姒攬在了自己的懷中,“彎弓、射箭,這件事情寡人保證你試一次,一定會畢生難忘的!”
“臣妾相信,”褒姒應聲道,“隻是臣妾爲一朝之後,若是在場面上失了分寸,隻怕是有些不妥,更何況個今日所來之人都是諸侯,臣妾怎麽能……”
“寡人說可以,就可以!”姬宮湦說道,他的話說道這裏,褒姒已經不想再同他争辯下去了,隻得點了點頭,輕聲的應道,“是!”她的目光離開了姬宮湦的臉龐,看向了别的地方,她的眸子中滿含的是一種不悅,可是卻又将這種不悅深深的掩藏了下去,她不想忤逆他的意思,這種不同于以往的順從叫姬宮湦不由的有些煩躁。
雖然褒姒從來都不是一個坦誠的人,可是此刻這種君臣式的順從叫姬宮湦覺得褒姒對自己有所疏遠了,這種疏遠引起的原因,便是她不說、他也知道,褒珦的事情她還在怪她自己和姬宮湦,若非他們對自己的能力太過有自信,褒家本來不必承受如此的滅頂之災,褒姒自以爲自己看人已經透徹了,卻還是沒能看準褒珦的心思。
她自以爲爲姬宮湦除掉了一個心頭大患,因而即便以這種玉石俱焚的方式,她也無怨無悔,自以爲自己的死能夠帶給他很多。可是到了臨了,才發現她錯了,而且大錯特錯,褒珦這種驕傲到骨子裏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成爲他的心頭大患,他甚至還保護了對着父親舉起鍘刀的這個女兒,她的心裏怎麽可能好受的了?
抵達圍場之後,諸侯聽見姬宮湦說道褒姒同所有諸侯一并會在山中角逐、獵殺獵物,這叫衆位諸侯也都大吃了一驚,面面相觑,更加不知道怎麽在這場角逐中表現才合适了,姬宮湦将打獵的時間定在下午太陽落山的時候結束,清點所有諸侯手中的獵物,數量最多的人姬宮湦将會打以重賞——免除明年的歲貢。
這個獎賞可不是個小數目,一年的歲貢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實在是很大的一筆财富,這就意味着這一國的諸侯将獨享這一年自己民衆上繳的賦稅,而不必再抽出其中的大多數送入鎬京城中來,原本還打算收斂鋒芒的衆位諸侯此刻都和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蠢蠢欲動的上圍場中同姬宮湦角逐一二。
姬宮湦跨身上馬,這是前些年滿也速代表戎主意圖和大周講和的時候從西域帶來的良駒,同中原腹地的矮小馬匹不同,西域的馬十分健碩,高大而富有美感,跑動起來速度也更勝中原的馬一籌,追趕獵物的能力就會因此而更快。姬宮湦坐在馬背上彎下腰來看着褒姒,将手遞給了她。
褒姒猶豫了一番,看了看滿眼青色的圍場,最終将手遞給了姬宮湦,被他猛地一拽,拽上了馬背坐下,這馬有些高,她有些害怕,坐在上面一動都不敢動,姬宮湦朝前坐了坐,将身子更加貼緊了她,手環住她的手臂,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懷中,在她的耳邊呢喃道,“别害怕!”
褒姒仰頭看了看姬宮湦,然後點了點頭。
“駕……”姬宮湦長喝一聲,打馬飛奔,朝着曠野疾馳,這畫面叫鄭伯友看來卻覺得有些不太好受,心中充滿了尴尬的艱澀之意,他也悻悻的夾了夾馬肚子朝着曠野走了出去,齊伯見狀則立刻跟在了鄭伯的左右,最近掘突同齊姬的聯姻,叫這位諸侯異常的滿意,若是不嫁給掘突,則假以時日,楚侯或者鄭啓之仗着自己的戰勝有功來請大王賜婚,齊伯可就尴尬了。
姬宮湦的手腕狠辣别人縱然不知,這位深受其苦的齊伯可是一清二楚的,遲早有一日,楚侯要除,而鄭啓之是不是能留,别人不懷疑姬宮湦的心思,齊伯可真的是抱着圍觀的态度在看,他賭姬宮湦絕對不會留鄭啓之,原因就是他無法成爲一個聽話的諸侯。
這點對于君主來說實在是太過重要了!
其他的諸侯也都紛紛朝前奔走了去,圍場實在是很大,想要獵殺的獵物在這裏可說是應有盡有,諸侯們各憑本事,獵殺山中的野生獵物,而奔走在最前面的姬宮湦則忽然拉住了缰繩,看着褒姒問道,“你想要什麽?”
褒姒搖了搖頭,“臣妾不懂打獵。”
“聽說褒洪德曾經打了山中的白狐,爲了做了件衣裳?”姬宮湦問道,褒姒的眉頭微微皺起,這個問題叫她難免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時光,一種艱澀而心酸的感覺從心底裏流淌而出,滿面難掩的悲戚之意,卻仍舊點了點頭,口中喃喃的說了句,“謝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