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嗎?”姬宮湦問道,拿起那件從寝宮中帶出來的黑色長袍披在了褒姒的身上,褒姒搖了搖頭,仰起頭看着姬宮湦說了聲,“謝謝。”
“還好嗎?”姬宮湦雙手壓在褒姒的肩膀上問道。
褒姒點了點頭,“勞煩大王記挂臣妾了,定下日子了嗎?”她問的是這二十二顆人頭出發的日子,姬宮湦在她的耳邊說道,“三天之後。”
“臣妾再陪他們三天?”褒姒問道。
“嗯!”姬宮湦點了點頭,“你要注意身體。”
“多謝大王。”褒姒說道,她的口氣有些冷漠,這叫姬宮湦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對這種疏離的感覺十分的不滿,“在想什麽?”
“沒什麽。”褒姒搖了搖頭,“不管是不是生了我,總歸是養了我那麽多年,這是一份恩情,這情份我卻無以爲報,還叫他們身首異處,褒家是爲我而死的。”她哀怨的說道,滿面的悲傷的情緒,姬宮湦将褒姒抱在懷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她,褒珦說的不錯,将褒姒一步步逼到這般田地的,不是那幫大臣,正是他——姬宮湦。
若非他給她的盛極榮寵,超越了後宮所有女人的心理防線,她們又怎麽可能會忽然奮起,将矛頭指向了她一人?他覺得心裏有些難受,“是寡人的錯,若不是寡人,你怎麽會被逼到這個地步?”他将她抱得緊緊的,就像是生怕把她給弄丢了。
褒姒的手抓在了姬宮湦的手上,企圖将他的手拿開,語調十分平淡的說道,“大王請回吧,臣妾想一個人靜一靜。”
“寡人陪着你,”姬宮湦說着,搖了搖頭。
“大王,還是請回吧?”褒姒使了點勁兒,從姬宮湦的懷中掙脫了開,轉過身看着她,“請……”
姬宮湦沒想到褒姒會這麽說,她冷冷的眸子、冷冷的表情,讓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搖搖頭又點點頭,轉過身從這屋子裏走了出去。以往他的自責一定能夠換來她的一句沒有關系,她甘之如饴,可是今時今日她沒有這麽說,她也在怪他?
秀秀站在門外不停的跺着腳,八月的天漸漸的冷了下去,剛剛過了秋分的日子,黑夜一天比一天要長了,看見姬宮湦出來了,秀秀立刻作揖行禮道,“大王?”
姬宮湦看着秀秀慘淡的笑了笑,“好好照顧娘娘。”
秀秀看着姬宮湦的模樣就知道他是被褒姒下了逐客令,這些日子裏,除了她誰也沒有在裏面太久,“前些天申後他們一個個的……都來看過娘娘,說了幾句話,娘娘就請他們出來了。現在的娘娘誰也不肯見,什麽話也不肯說,秀秀擔心再這麽下去,娘娘就生生的将自己熬垮了。”
“寡人再想想辦法吧……”姬宮湦歎了口氣,一籌莫展,“三日之後掘突啓程前往晉北,再回來……就是與齊伯之女大婚之日,他将會是我大周的司馬!”
秀秀看着姬宮湦,卻不知道該怎麽答話的好,“大王英明,世子前往晉北助鄭将軍一臂之力,必定能立下赫赫戰功,平了如今朝中對他不服的言論!”
“是!”姬宮湦點了點頭,“寡人也是如此考慮的。”他說完就轉過身,朝着東宮的方向走去了,他曾經叫褒姒在東宮給他安個家,可是如今這家還在,女主人卻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她人就在祠堂之中,可是心卻弄丢了……做了這麽多年的褒家女兒,卻忽然被自己的父親說她不是他的女兒,是自己的母親在野外撿回來的孩子,便是能幸免一死,她該有多難過?
不,褒姒不會爲了這件事情而難過的,她難過的可能隻是自己父親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上,卻在緻命一擊襲來的時候,盡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拼盡全力的将她護在身後。
……
三日之後,掘突前來将這二十二顆人頭搬上了馬車,褒姒呆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幕,一個個錦盒從自己的面前一個個被送了出去,她的心也一點一點的被人掏空了,她的神情漠然,盯着地上的某處,不忍直視這二十二個盒子,直到二十二個盒子都被搬了出去,才猛地擡起頭來恍如隔世。
秀秀同掘突出出進進的張羅着這件事情,褒姒一晃神就發現秀秀不見了,下意識的去尋她,她的步子還未踏出這祠堂之中,就聽見秀秀和掘突刻意壓低的嗓音。門外的掘突将準備進去的秀秀忽然拉住,告訴她,“我要去晉北了!”
“我知道,”秀秀看着掘突說道,“戰場上刀劍無眼,鄭将軍又對你有所忌憚,這一路你可要小心了,到了晉北事事能避則避,不要和鄭将軍起什麽争執,你便是司馬,也不是這次會戰的主帥,能退的時候就不要一味的向前沖。”
“你關心我?”掘突拉着秀秀的手看着她笑着問道。
“你是世子,”秀秀看着掘突語重心長的說道,“不論如何,我不想看着你出事。”
“放心,我是誰!”掘突用手錘了錘自己的胸口,“我會很快回來的,一定立下赫赫戰功。”他将手中摘下的野花插在了秀秀的頭發上,“若我能立下戰功,你願意嫁給我嗎?”
“世子,”秀秀将頭上的花摘下來,扔在了地上,“你該娶的人是齊姬,不是嗎?”
“我會娶,”掘突點了點頭,“可我也想娶你,我去求父親和娘娘,他們會答應的。”
“秀秀一日是悉人就一輩子是悉人,做娘娘和王子的悉人我願意,若是同那齊姬争一家長短,我便不願意了!”秀秀看着掘突說道,她拿掉了掘突握在自己手上的手,“便是爲了世子,我也不願意。更何況我對世子,沒有情分,若非因爲您是主子,我是下人,隻怕……我也不會如此客氣的同您說話!”
這話是掘突沒有想到的,他沒有想到秀秀絕情起來的時候,竟然如此絕情。
秀秀冷着一張臉,轉過身去,“我要去看看娘娘了,世子請便吧!”
“這可是你的真心話?”掘突對着秀秀的背影問道。
“先前不好和你将話講開了,半推半就的,是怕娘娘不在了,秀秀無人照拂,我還得留着一條命去照顧王子,不敢和你起什麽争執。如今娘娘回來了,凡事全憑娘娘做主,世子……您不是鄭伯,難道還想從娘娘的身邊再帶走一個嗎?”秀秀帶着嘲諷的口吻問道。
“你……”掘突看着秀秀,連話都說不完整了,“你……”
秀秀繼續朝前走着,掘突還想要說的話終歸是生生的給咽了下去,再也說不出來了,他捧着一顆炙熱的心就這樣被秀秀扔進了一湖冰水之中,這一瞬的就對她死了心。秀秀進了屋子,正正的撞見了褒姒,褒姒正站在窗邊低着頭,聽見秀秀進來,便擡起頭看着她。
秀秀倒吸了一口冷氣,“娘娘都聽見了?”
“我并不知道此事,”褒姒看着秀秀說道,秀秀抿了抿唇,“前些娘娘不在的時候,世子同我說道說道,我隻當他是尋我開心,想逗逗我的!”
“現在知道不是了?”褒姒說道。
“他若逗逗我還好,若是真的反倒叫人爲難了。我對世子本就無心,隻願一生做娘娘和王子身邊的侍婢,照顧你們二人,如此我心願足矣!”秀秀看着褒姒說道,“秀秀曾祈求大王讓我一輩子做悉人,留在這個宮裏,大王也應了,娘娘請不要趕我走。”她說着搖着頭,滿面祈求的神色。
“你願意留下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趕你走?”褒姒輕聲的問道,卻面無表情,這話叫秀秀有些摸不準,隻得微微的點點頭,“謝娘娘。”
“回東宮吧?”褒姒說道。
“是!”秀秀跟在了褒姒的身後,應聲道,“大王日夜思念娘娘,娘娘回了宮,可不可以不要拒絕大王?”
褒姒看了一眼秀秀,卻沒有說話。
東宮的院子裏,姬宮湦正在教念兒射箭,多日不見,他可以距離靶心再遠一些了,姬宮湦卻皺着眉頭訓斥般地說,“你這樣不行,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力度,父王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念兒!”褒姒輕輕的喚了一聲,朝着念兒招了招手,念兒扭過頭,動了動腳,面上的神色閃過了一絲的興奮之意,想要将弓箭扔下朝着褒姒跑過來,卻最後也沒動,褒姒看着念兒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說了聲,“過來!”
“可是父王……”念兒嘟囔着轉向姬宮湦。
“過來,聽娘的話……”褒姒說道,念兒看了看姬宮湦又看了看褒姒,最後将手中的弓箭一丢,朝着褒姒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褒姒的腿,臉在褒姒的腿上不停的蹭來蹭去,“娘這麽快就回來了,是知道念兒乖嗎?”
“念兒乖,”褒姒輕輕的說了聲,摸了摸念兒的頭,拽住了他的小手,将他交給了秀秀,“你帶着他去玩吧?”
“是,”秀秀應聲道,看了看念兒,給他使了個眼色,褒姒這意思大抵是有話和大王說,念兒沖着秀秀點了點頭,跑在前面拉着秀秀就朝着東宮外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