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桌案上放着茶杯和茶壺,姬宮湦捏起那支小小的茶壺爲秀秀滿上了一杯水,用手指推到了她的面前,這個舉動叫秀秀誠惶誠恐,面色一瞬間變得無比煞白,“多謝大王。”
“娘娘在那裏……”姬宮湦緩慢的問道,語氣不時的頓一頓,“還好吧?”
“還好!”秀秀點了點頭。
“她……說了些什麽嗎?”姬宮湦問道,秀秀搖了搖頭,“每日隻是問問宮裏發生的事情,大王和王子的狀況,除此之外,娘娘什麽都沒說。”
“你何時入宮的?”姬宮湦擡頭看着秀秀問道,他的眸子漆黑,盯的她異常緊張,秀秀咽了一口唾沫,隻覺得自己嗓子幹澀難忍,“七年前,随着鄭夫人嫁給大王之時入宮的。”
“你是何時入的鄭家?”姬宮湦又問道。
“自出生起就在鄭家了,”秀秀答道,“奴婢的母親是鄭夫人的奶娘,我同鄭夫人是一年裏出生的。”
“這也算得上是情同姐妹了!”姬宮湦微微的點了點頭,知道秀秀曾經是鄭夫人最信任的下人。
“承蒙鄭夫人的不嫌棄。”秀秀微微的點了點頭。
“爲了讓你照顧念兒,讓你做了褒後的悉人,此後,她也始終當你是自己人,信任有加。”姬宮湦說道,這話叫秀秀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意思,隻得接茬說道,“也是蒙娘娘不棄,秀秀無德無能,隻能爲娘娘盡綿薄之力。”
“若是你也算無德無能,叫其他人如何自處?”姬宮湦輕輕的笑了笑,盯着那杯子裏的誰問秀秀,“喝吧……”
“是!”秀秀端起茶杯,敷衍似的喝了一口,姬宮湦站起身朝着自己的書桌走了過去,拿起桌上的一個卷軸,“鄭夫人和褒後都将你視爲家人,你也就是寡人的家人,寡人的家人不多……”姬宮湦慘淡的笑了笑,這話令秀秀惶恐不已,姬宮湦捏着卷軸轉過身來,緩慢的朝着秀秀踱步,“按說……寡人的家人,寡人本該不遺餘力的爲你們謀些福利,可惜的是有些事情寡人也控制不了。”他将手中的卷軸放在了秀秀的面前。
秀秀不解的盯着面前的這封卷軸,“大王的意思是?”
“打開看看吧!”姬宮湦說道。
“是!”秀秀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卷軸,慢慢的平鋪開來,看着上面的清秀小字,然後很平靜的将卷軸放在了桌上,“此事……秀秀已經知道了!”
“哦?”姬宮湦轉向秀秀問道,“鄭伯見過你?”
“廿七托鄭伯從千裏之外帶來了問候娘娘的書信,鄭伯拜托我将書信交給娘娘!”秀秀答道,這話叫姬宮湦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廿七爲何不自己來?”
秀秀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隻得低頭沉默。
“爲什麽?”姬宮湦又問了一遍,加大了自己的聲音。
“娘娘說……”秀秀被姬宮湦的聲音吓了一跳,猛地挺直了腰闆,看着姬宮湦,“娘娘說,廿七可能已經背叛了鄭伯,隻怕是她愛上了鄭将軍。”
姬宮湦長長的“哦?”了一聲,然後面上泛出了些不易察覺的微笑,再斂了斂自己的情緒繼續問道,“這個奏折,你怎麽看?”
“當日娘娘曾經答應爲齊伯的小女兒說一門親事,如今男未婚、女未嫁,男的是鄭國世子,女的又是齊國的女公子,這算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吧?”秀秀看着姬宮湦說道,這話語中十分的平靜,聽不出一絲的波瀾。
“你當真這麽想?”姬宮湦盯着秀秀又問了一遍。
秀秀的眼神十分笃定,點了點頭。
“你若是如此想,寡人就複了這折子,隻是有一件事情你要聽清楚。”姬宮湦看着秀秀說道,“既然寡人拿你當做家人,日後你也是這宮裏念兒唯一能信任的人,那麽……便是要嫁人,也決不能做妾,所以……寡人複了這折子,你和掘突之間就再無可能,你當真認爲這折子該批了?”
“是!”秀秀很笃定的點了點頭,“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大王明察秋毫,奴婢不敢瞞報大王,世子曾經是向秀秀表述過真情,奴婢以爲隻是因爲世子自小同秀秀在鄭府之中長大,我們二人情同兄妹,隻是世子不自察而已。他日若是遇見了其他女子,世子自然會明白,秀秀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悉人而已。還請大王促成這門婚事,請世子迎娶齊伯之女!秀秀曾經向娘娘祈願,願一生不嫁,永守宮門之中,娘娘曾經答應了秀秀的請求,也願大王成全,讓秀秀爲娘娘同鄭夫人守一生一世的靈牌。”
姬宮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秀秀,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輕輕的歎了口氣,揮了揮手,“這婚事寡人複了,鄭伯……留在京中繼續任職司徒,此事你下次見着娘娘,說給她聽吧。你先下去吧……”
“多謝大王!”秀秀跪在地上深深的拜了一躬,然後緩緩的起來,站起身朝着門外走去,她說不上此時此刻的心裏是什麽感受,可是卻也爲鄭家的未來趕到了一絲的欣慰之情,掘突能夠迎娶齊伯之女,以後齊伯必定會站在鄭伯友的一方,鄭啓之便是想要動他們,隻怕也是不敢得罪天下諸侯的。
更何況,齊國乃是大國,不論是土地面積還是人口數量,都遠在鄭國之上,鄭國與齊國毗鄰,當思忖的是如何交好、而不是如何交惡。不過……鄭啓之的行爲處事的風格,遠不是他人所能體會的,此事隻好留待未來再議。
掘突打馬狂奔,不出七日便已經抵達了秦國同大周的交界處,因爲身上帶着姬宮湦的密函,此時此刻他一點都不敢耽誤,若是叫褒珦提前得了信兒逃了,隻怕是褒姒的處境就雪上加霜了,姬宮湦這麽做,無非是要褒珦在死前留給褒姒一句軟化,這一生的恩怨就一笑泯之了。進入了秦國的地接,掘突的身上帶着通關的牒文和秦候赢開的親筆信,遞交給了守官,這位下大夫看了一眼掘突,不敢怠慢,準備設宴款待。
掘突再三推辭,将晚宴一事推了去,隻因爲他急着啓程,一點不敢耽擱。
“如此說來,倒是怠慢鄭世子了!”下大夫答話道。
掘突搖了搖頭,“此事事關重大,是在下唐突了,還望早日見到百裏将軍,以傳達大王的政令,若是晚了耽擱了大王的正事,隻怕是我們都擔待不起!”
“隻盼鄭世子回京途中,若有時日,留在這裏請下官爲鄭世子安排晚宴一事……如今百裏将軍正在朝中鎮守,下官爲鄭世子挑選的一匹良駒,将鄭世子疲憊的老馬暫時換掉,再派一二熟悉前往國都的悉人随行,以盡快抵達!”下大夫詢問道,掘突思忖一二點了點頭,“勞煩大人了!”
“無妨!”下大夫答道,轉身出門去爲掘突安排此事了。
掘突換了馬匹找了當地的向導之後,就策馬狂奔朝着國都的方向趕去,又是不足七日的時間,總算是抵達了秦國國都,這裏不同于大周的繁華、鄭國的富庶,樓宇與街道之中充斥着一種殺伐的氣息,不愧是一個兵強之國,雖不富庶卻令人尊敬。因爲眼下秦國同犬戎交戰,國都之中深受戰争的影響,也都顯得一片蕭索,門廳緊閉,路上行人寥寥,此刻并非朝議之時,掘突直奔百裏将軍的府上去了。
開門的悉人接了掘突手中的信函,知道對方是周王派來的人,絲毫不敢怠慢地轉身去給百裏成複命了,百裏成展開信函大驚失色,立刻起身朝着門外走來,親自迎接遠道而來的掘突,“鄭世子,不知道鄭世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此事走的匆忙,來不及先給百裏将軍發信函了!”掘突雙手作揖說道。
“請……”百裏成伸出手,請掘突進入自己的屋中再談,掘突微微點頭,邁步而入,兩人摒去了左右,隻餘下空蕩蕩的一間大屋,百裏成親自爲掘突斟滿茶水,然後請他入座,才發問道,“不知道鄭世子此番前來,所爲何事?”
“大王要百裏将軍親率一支隊伍,前往褒城将褒珦押送回京。”掘突說道。
“什麽?”百裏成微微的皺了皺眉頭,面色不善,他眼下正忙于應付犬戎的進犯,隻當是犬戎的進犯能夠分擔晉北的壓力,所以沒顧得上關注晉北此刻的戰事,這會兒聽掘突說起才恍然大悟,晉北之戰,褒洪德竟然敗了,“可是要執行褒大夫軍令狀的内容了?”
“隻怕是的!”掘突歎了口氣。
“那麽……娘娘?”百裏成問道,不需要他将這話說完,掘突就會意的點了點頭,這叫百裏成長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閉上眼,心中說不出的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