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站起身,走到了桌案前。看來已經比數日前憔悴了很多,興許是提不起什麽精神,在這牢獄之中在的久了一些,褒姒就會發現人的*都會被磨得消失殆盡,她每日斜靠在這屋子的一角,仰頭看着那扇小小的窗子,不知道時光在如何流逝,隻是那麽呆愣愣的看着外面。
秀秀從膳盒中拿出了一封信——是一個很小的竹筒,“娘娘……”她喚了一聲褒姒,褒姒聞聲看向秀秀,滿面的不解,秀秀将竹筒遞給了褒姒,“是廿七托人從鄭國帶來的信函。”
褒姒用桌上的火将這封口的蠟融化了,從裏面取出了廿七寫好的那封信,通讀了一遍,褒姒的眉頭緊緊的鎖在了一起,“鄭伯來了?”
“是!”秀秀低頭說道,“本想來看看娘娘,可是如今這情況卻多有不便,我們幾人勸着總算是攔住了。”
褒姒微微點了點頭,不來是對的,“他來是何事?”
“說是來爲世子求親的,”秀秀說道,這話語中也說不上是什麽情緒,“當日娘娘曾許了大夫人給世子求一門親事,請齊伯年幼的女兒同世子殿下定一門親事。鄭伯此番入京,便是爲了請大王下旨,将這個口頭約定敲定的。也不知大王能否應允……”
褒姒看了看秀秀,她也無法揣度大王的想法,“若是允了便罷,若是不允……”她微微的攢眉,看着秀秀咽了口唾沫,“若是不允的話,便托我一個信兒,請鄭伯逃往楚國,尋求楚侯的庇佑。”
“爲何是楚國?”秀秀問道,有些大惑不解。
“大王若是允,就等同于給了世子一個免死的令牌,鄭将軍便不敢動他。若非如此,大王便是要鄭伯滿門置之死地,而給鄭将軍一個名正言順的鄭伯之位。”褒姒揣測的說道,此時此刻姬宮湦的想法,她也拿捏不準,所以隻能是做好兩手的準備。
“便是要将鄭伯置之于死地,也不該去楚國尋求庇佑,畢竟楚侯對您針鋒相對,全天下都将鄭伯視爲您的……”秀秀的話說了一半,餘下的不知道當說不當說,生生的又将這話給咽了回去,隻能抱歉的看着褒姒說了句,“娘娘恕罪。”
“何罪之有?”褒姒輕輕的歎了口氣,“你說的也都是些實話罷了。楚侯與鄭伯的對立,此一時、彼一時,眼下雖然是鄭啓之同楚侯聯手,咄咄逼人,将我置之于死地,可若我真的是死了,那麽大王可就無所顧忌了,派兵攻打楚國隻是遲早的事情,而屆時鄭将軍必定爲中軍司馬,斬殺楚侯大軍。楚侯也能想到這一日,手中必定要爲自己留些砝碼的,叫鄭伯前往楚國最合适不過了。”
“鄭伯隻怕是不會去的,”秀秀搖了搖頭。
褒姒也歎了口氣,以他對鄭伯的了解,他若是知道自己必死,必定也不會苟活的,“希望大王還不想要了鄭伯的命,能應了這門親事。”
“娘娘想見見鄭伯吧?”秀秀問道。
褒姒搖了搖頭,“我還有何顔面見他?”
秀秀咬了咬下唇,“娘娘愛大王,鄭伯護着您,此事也怪不得别人,隻能是命。娘娘對鄭伯,也算是盡了全力,何以至于無顔相見的地步?”
“廿七,”褒姒苦笑了一聲,将手中的布帛燒掉了,“我真的沒想到,廿七會在鄭伯的背後捅傷這一刀,也真的沒想到若幹年後廿七尋到的良人竟然是他……”她搖了搖頭,覺得心中溢滿了苦澀的情緒,這屋子的氣氛忽然悲怆了起來,秀秀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詢問道,“廿七在信裏都說了些什麽?”
褒姒思忖了片刻,看着秀秀說道,“你平日裏可不是如此多話之人!”
秀秀聽了此言一陣惶恐的忽然跪倒在地,“娘娘恕罪,秀秀隻是……隻是……”這隻是後面的原因秀秀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她想說的褒姒知道,秀秀是擔心她走後便再也無法和褒姒說說話了,便趁着這個時候多聊聊,以後再回想起也能多記着些褒姒的事情。
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唇,将地上的秀秀扶了起來,“我也不是責怪你,隻是随意說說。”
“謝娘娘!”秀秀答道,不敢再問。
“廿七來信要我将鄭伯留在京城之中,萬不可再折回鄭國。”褒姒說道,“算算日子,鄭将軍的兵馬隻怕是抵達晉北了吧?”
“是!”秀秀點了點頭,思忖了一番覺得不妥又擡起頭來問褒姒,“廿七擔心鄭伯與鄭将軍會正面較量,擔心鄭伯會不敵鄭将軍,便請娘娘将鄭伯留在京城之中,等鄭将軍得勝還朝,請大王裁定,此事似乎并無不妥,何以娘娘會覺得廿七背叛了鄭伯。”
“若是沒有背叛,爲何她不随着鄭伯一起來鎬京城避難,明知必死也還留在鄭府之中,難道是喜歡死不成?”褒姒微微的搖了搖頭,當初怎麽樣也料想不到日後廿七尋着的喜歡之人竟然是處處和自己站在對面立場的鄭啓之,這也許就是命,真是半點不由人。
“娘娘也别多想了……”秀秀長歎了口氣說道,“便是廿七不背叛,隻怕是鄭将軍也不會放過鄭伯的,您無需将這個罪責攬在自己的頭上。若是日後有機會,還是見見鄭伯吧?我想他一定是想見見您的。”
褒姒搖了搖頭,“他若想,今日來的人就不會是你了。”
“那是我們勸了他,”秀秀說道,“在世子的事情闆上釘釘之前,他不能妄動。”
“莫見的好,徒增煩惱。”褒姒說道,轉身又坐在了床榻上的草垛之中,秀秀看着褒姒這般的樣子,心中便知道她是在期待大王的出現,而大王永遠都不會來。這個道理别人不知道,秀秀卻太清楚了,當日鄭夫人就是那麽孤獨寂寞的慘死在華辰殿中的,大王明明就能來,他卻不肯來,爲了他的天下江山,他不肯來。
秀秀咬了咬下唇,“娘娘爲什麽不祈求大王來看看您?”
“相見不如不見,越是見着,就越是不忍離開這個可愛的世界。”褒姒仰着頭,眼眸明亮的看着面前的秀秀,眼淚卻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秀秀也應聲而哭,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吧嗒吧嗒”的向下滴,她使勁兒的擦着淚水,可是越擦這淚水就越多,越哭就越是止不住悲傷的蔓延。
從牢裏出來,秀秀低着頭匆匆朝前走着,她現在的樣子狼狽極了,不想被任何人撞破,卻偏偏有人不知好歹的攔住了秀秀的去路,她朝左一步、對方就朝左一步,她朝右一步、對方就朝右一步……她有些生氣的擡起頭,想要沖着對方怒吼一聲,卻看清楚原來來者是顯德殿的悉人,她便看着對方。
“大王有請。”對方開口說道。
秀秀點了點頭,應了聲“是”,便跟在這悉人的身後朝着顯德殿的方向走去,看見姬宮湦的時候,秀秀吓了一跳,幾日不見他比褒姒消瘦的更加厲害,看來這些天他的日子,比褒姒更加難熬,褒姒要做的隻是等死,而他要做的是等待日後的漫漫長日,終于沒有一個紅顔知己伴随左右了。
“參見大王!”秀秀躬身作揖道。
姬宮湦陷入了沉思當中,聽見秀秀拜谒的聲響,猛地轉過身來看着她,“她還好嗎?”
“大王想要知道,爲何不親自去看看?”秀秀問道。
姬宮湦輕聲的歎了口氣,“去是會去的,隻是不是現在。”
“大王會去?”秀秀看着姬宮湦問道,姬宮湦點了點頭,蒼涼的笑了笑,“總不能一面不見,叫她孤獨的上路吧?隻是……眼下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他朝着秀秀走來,伸了伸手,“坐吧?”
秀秀一挑眉,驚恐的看着姬宮湦,從來沒有主仆一同坐下的道理,可是姬宮湦的話她又不敢拒絕,隻得坐了下來,心中惶惶不安,不知道大王要對自己做什麽。她的腦海中蓦地就騰出一個不好的想法來,不會是想要将自己作爲褒姒的替身來寵幸吧?整個後宮之中,沒有一個女人不屬于姬宮湦,他若是這麽做了,秀秀還真的沒有辦法拒絕,可是往後的日子,她該怎麽熬啊?
“寡人隻害怕這一見,就再也無心處理這些政務了,”姬宮湦的嗓音很低沉,也有些沙啞,看得出來連日來都沒能睡好覺,秀秀點了點頭,不敢答話、不敢接茬,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牽動了姬宮湦身上某個該死的導火索。
“掘突眼下應該到秦國了吧?”姬宮湦問道。
秀秀點了點頭,“應該……是到了吧?”她揣測着姬宮湦的神色,他面無表情,叫她什麽也看不出來,探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