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掘突點了點頭,一手砸在了軍帳上,“現在立刻收拾,趁着北狄的人馬尚未發現我等,趕緊撤!”
“可是大軍……”士兵指着遠處紅光漫天問掘突。
“你救得了他們嗎?”掘突說完這句話已經開始收拾這個軍帳中七零八落的東西了,還不忘吩咐一句,“撿重要的拿,餘下的就别管了!帶的東西越少越好,我們要盡快回到鎬京城中去!”
“不救一救怎麽知道能不能救?”士兵怒目圓睜的反駁道。
“你這麽貿貿然的去救,莫不說救不救得了,你必死!”掘突說道,已經将自己的行囊收拾好了,他隻帶了些水和止疼的草藥,大步邁開走出了軍帳,“我們現在回去報告大王,此刻援軍趕來,或許城中的人還有一線生機!”
“那時候城中的人都燒死了!”士兵一邊倉促的收拾,一邊說道。
“不會的!”掘突說道,自顧自的搖了搖頭,“一定不會的!”他說完就調轉了馬頭等待着餘下的人将自己的行裝收拾好,然後即刻啓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城中去。如今晉國的兵馬都仍舊未到,這叫掘突本身也對晉國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若是能來早就來了援軍,當日在堂前雖然不見晉伯與鄭啓之、楚侯一唱一和的樣子,不過掘突也猜想得到,眼下唯一的方案就是盡快抵達京城中,向姬宮湦報備。
不啓用鄭啓之,是不可能了!這個大仇一定要報,以掘突對當前時局的了解,若是大王此刻派了兵,那麽,不将北狄再往北驅逐數百裏,此事便不算完的!掘突仰天長歎,也隻能在心中默默的祈福一聲,此事唯有寄希望于文朔能想到辦法,不讓自己燒死了!
文朔聽到城外窸窸窣窣的聲音,猛地驚醒了過來,總覺得這聲音不太對,立刻翻身起來朝着屋子外面跑了去,沖到了曠野才聽到城外這聲音是“噼噼啪啪”燃燒木柴時候發出的聲響,他的手微微的敲打着自己的身體,呆愣了一瞬之後,朝着城樓上猛跑上去了才發現原陽城已經被一片火海包圍了。他心頭已經,看着火勢已經蔓延到腳下的城樓了,心中大駭的文朔快速的返回了駐軍的地方,打算将一個個的士兵從沉睡中一一喚醒。
“褒大夫?”文朔先去了褒洪德的軍帳,他一推門而入,褒洪德立刻從床上起來,抽出手中的長劍,聽見文朔的聲音,他才松口氣将劍又放回了劍鞘之中,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是文将軍啊?怎麽也不敲門,就破門而入?”他的口氣中微微有些不滿。
“北狄的軍馬,放火燒城了!”文朔說道,這句話徹底的将褒洪德從睡夢中給拉了出來,心中一緊問道,“什麽?”
“他們放火燒城了!”文朔又說了一遍,“現在必須立刻将所有的士兵都叫醒!”
“然後呢?”褒洪德隻覺得腿上一軟跌坐在了床上,若是北狄放火燒城,那麽大家就隻好抱着一起死,誰也逃不出去,便是逃出去北狄的人在城外封鎖,以逸待勞,他們的下場一樣是死,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離死亡這麽近,眼前隻覺得一黑,已經沒了辦法了。
“然後将城中所有能燃燒的東西堆到城門!”文朔說道。
“引火*嗎?”褒洪德問道。
“将所有能燒的都燒了,火勢才不至于蔓延到城中,我們這樣就不至于被燒死了……”文朔說道,滿面的愁容,餘下的就等待不知道何時能退掉的火勢和城外的救援了,他寄希望于掘突去搬援軍來,而自己能做的就是盡量将城中士兵活下去的時間無限期的延長。
褒洪德還陷入癡癡的狀态之中,被文朔猛地一喚,才恍恍惚惚的應了一聲,趕緊從床上起來朝着屋外走去,他也知道是自己的決策惹了這個禍,若非是自己的急功近利,隻怕是北狄也不至于如此,如此行事就等同于同整個大周正面叫闆了。
北狄自己也忘了這一重的思慮,隻等着犬戎從秦國的入侵能傳回來好消息。
百裏成抵達京城後,拜谒過姬宮湦之後,就前往東宮赴宴,褒姒将宴席設在了東宮之中,邀請了諸位上卿士大夫前往一起赴宴,秦候與伯服自然也在宴席之列,伯服一個三歲小兒坐在百官之首,這場面倒也頗有些滑稽,這一轉眼的,年關一過時光就如同飛逝那般,很快就過了春天那溫溫潤潤的日子,飛奔到了荷塘初上蓮包的日子。
這個春日和往年都不同,如此的難熬,以至于人人都覺得那場冬季的蕭索漫無目的、到不了盡頭了。便是夏日到了,暖風煦煦,也叫人覺得心寒意冷。文朔大軍的突圍算是一個好消息,可人人也都知道這場仗打的不會那麽容易。
這場筵席姬宮湦有令,後宮中不提公事,大家隻是聽着祭公司徒指揮的舞姬和樂人們的演奏,然後相互向秦候道賀、向百裏将軍道賀,二人一一還酒,結識了如今這宮中當權一派的朝臣們,待到酒席散去,朝臣們退去,惟獨留下了百裏成與秦候,百裏成跪地向姬宮湦說道,“末将百裏成感謝大王大恩!”
“秦國不定,寡人何以治天下?”姬宮湦坐在殿上問道,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本想多留将軍些時日,眼前隻怕是不能了!”
“可是發生了何事?”百裏成問道。
“寡人得到消息,犬戎進犯!”姬宮湦說道,這話叫百裏成大吃一驚,當日這駐紮在秦嶺的死士就算是再有能耐,好賴後面有幾百乘的秦軍士兵撐着,如今事情卻大不相同了,此時秦國的大部分兵馬被褒洪德帶走,隻怕是犬戎進犯,無法全力抵擋,百裏成的面色微微一變,呈請道,“啓禀大王,隻怕眼下秦國的兵馬抵禦不了犬戎來犯!”
“寡人自有辦法!”姬宮湦微微笑道,“百裏将軍不必擔心,盡管調動你的兵馬前往秦國全力抵禦犬戎,寡人要犬戎這一敗就敗得十年不敢進犯我大周!”
“是,末将領命!”百裏成說道。
“此番勝敗則注定了你在朝中的立足,百裏将軍務必要全力以赴!”姬宮湦叮囑道,百裏成雙手抱拳拜谒道,“末将明白,隻是有一事不知!”
“何事?”姬宮湦問道。
“大王和娘娘曾吩咐在下重用大臣呂章,卻不知這呂章可是值得信任之人?”百裏成問道,姬宮湦思忖了片刻,“秦候若是重用,此人此事值得信任之人,若是不重用,良禽擇木而栖!”
“末将明白了!”百裏成回話道,憂心忡忡的從東宮之中退了出去,這話不僅僅是叫百裏成覺得心驚,褒姒也略微有些擔憂的問道,“犬戎還是打來了?”
“是!”姬宮湦點了點頭,長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挽在自己手臂上的褒姒的手。
“多少人?”褒姒問道。
“至少一百乘!”姬宮湦說道,眉頭緊鎖。
“一百乘?”褒姒重複了一遍,一百乘便是一萬人,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秦嶺的死士之多隻有數百人,沒有人願意長期駐紮在山區之中,這數百人饒是再有本事,想要單憑一己之力幹掉對方數萬人,隻怕是有點天方夜譚了,褒姒問道,“大王打算怎麽辦?調大周的兵力嗎?”
“不行!”姬宮湦搖了搖頭,“此次文朔出軍,大周的兵力幾乎都帶走了。”
此事叫褒姒微微有些震驚,“大周的兵力何以如此孱弱?”
“寡人自登基以來,從未擴充過軍隊……”姬宮湦長長的歎了口氣,看着褒姒自嘲的笑了笑,又轉身回到自己的桌前坐在了地上,拿起桌上的酒壺倒入了自己的鼎中,将鼎中的酒水一飲而盡了,手重重的拍打在桌面上,褒姒坐在他的身邊忽然之間就覺得她什麽都幫不了他,惟獨能爲他斟酒,聽着他一吐心中的苦水。
“大王爲何如此?”褒姒輕聲問道。
“從厲王以後,諸侯漸強,到了先王在世之時,雖然有所遏制,但是根本沒有緩和!”姬宮湦緩慢的說道,“先王差一點連這個天子都做不了了,你知道嗎?”
褒姒點了點頭,這個曆史大家都知道,周宣王在世之時曾經被諸侯們逼到了大臣的家中,大臣用自己的孩子代替了周宣王,将自己的孩子殺死義正視聽。周宣王的繼位,曆經是十幾載的艱辛,這十幾年間諸位諸侯輪番治理,或許是談不攏條件、或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野心,總之十幾年之後,周宣王曆經了一番波折,也總算是登上了這個王位。
而到了姬宮湦的時代,他的野心不再像是自己的父親那般,做一做這個可有可無的君主便罷,他想要的是名副其實的天下,因此上位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隐忍,佯裝昏庸無度。天下是可以容忍一個不作爲的君主局于中央的,諸侯卻忍受不了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坐在那個位置上。
姬宮湦的昏庸無度和荒淫無道很好的爲自己保留了最大的實力,然而這也成爲了今日他最大的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