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蹑手蹑腳的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拉過了自己那一身銅牆鐵甲的衣服穿在了身上,一根帶子、一根帶子仔仔細細的将衣物穿戴整齊,然後輕輕的離開了東宮的大殿,夜色正濃,姬宮湦卻清醒不已,他大步的朝着太宰宮走去,企圖将所有回傳的文書再看一遍,理出一個思緒來。
若是沉迷于與褒姒的情事,他就容易亂了分寸。
本以爲太宰宮此刻應該已經是人去燈滅了,卻沒想到大殿之中還燈火通明,一旁侍立的悉人已經個個是哈欠連天了,而趙叔帶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閱着手中的竹簡,一個字一個字細細的在看,上面叙述的滿是這次兩地交戰的實況,桌上還放着一張晉北與北狄的地形圖,趙叔帶一面看着一面在上面畫着紅圈。
悉人打了一個哈欠就覺得自己面前走過了一個身影,再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姬宮湦,大張着嘴不知道該不該此刻拜谒,人都已經走過去了,此刻拜谒反倒是顯得自己疏忽,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下一重門侍立的悉人立刻拜谒道,“參見大王!”
聽見這一聲,趙叔帶才從自己的沉思中猛地回過神來看着姬宮湦,匆匆走了兩步,“參見大王,不知道大王深夜造訪,有失遠迎。”
姬宮湦看着趙叔帶長歎了一口氣,“寡人隻當是隻有寡人睡不着,原來倒也不是!”
“微臣隻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眼下這晉北與北狄的戰事陷入膠着,心想或許在下不在沙場反倒是能看清楚這時局。”趙叔帶說道,卻不敢說出自己真正擔心的原因,不管怎麽說褒珦到底是和自己有過深交的,他并不想看着褒珦這一家人因此而慘遭不幸。
這個原因,趙叔帶隻能深埋心底,因爲褒姒的事情,姬宮湦對褒家已經多有偏見了。
“看出什麽了嗎?”姬宮湦問道。
“老臣愚鈍,”趙叔帶歎了口氣,姬宮湦拿過了那張地形圖,看了一會兒微微的點了點頭,“嗯!”
“大王有何見解?”趙叔帶趕緊緊張的問道。
“兩百乘!”姬宮湦皺了皺眉,趙叔帶卻不解的問道,“什麽?”
“文朔帶出去的人一共兩百乘,我鎬京城還剩多少?”姬宮湦看着趙叔帶問道,趙叔帶思忖了片刻答道,“還餘八百乘!”
“那是對外宣稱的,實則呢?”姬宮湦又問道,他的内庭護衛一共也就是五千餘人,當年能夠将大多數留給褒姒,而自己則帶着的很少的一支兵馬前往齊國借齊國、楚國、鄭國,三國的兵力合而爲一,攻擊東夷。眼下叫文朔帶走了兩百乘實則還餘下的人統共加起來并不足兩百乘,也就是說,眼下若是有人要攻打鎬京城,隻怕是直取。
“實則……”趙叔帶變得有些不敢答話了。
“若是文朔這一去不複返,隻怕是寡人得重整我大周的兵力了!”姬宮湦說道,這話叫趙叔帶不解的問道,“大王打算如何去做?”
“如遇戰事,全民皆兵!”姬宮湦雙手撐在桌案上,“以兵役代替稅負!”
“可是如此一來,我大周每年的收成便會減少很多!如何供養這些士兵?如何供養一班……朝臣?”趙叔帶問道。
“戰事爲兵,閑時操練。”姬宮湦說道,“不用刻意的供養,至于朝臣與王廷,不是還有諸侯們的歲貢嗎?”
“可若是大周不如以前富足,隻怕是諸侯們不服!”趙叔帶說道。
“不服?”姬宮湦轉而看着趙叔帶,“若是我大周全民皆兵,誰敢不服?”
這話倒是個實話,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姬宮湦所提出的這些設想無非是爲以後如何興盛大周而準備的,并非爲了眼下赢得局面而思忖的,趙叔帶不得不開口說道,“若是文朔将軍帶着的這二百乘回不來,隻怕是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不錯!”姬宮湦點了點頭。
“可是眼下……”趙叔帶詢問道,“大王可有法子解晉北之困?”
“沒有,”姬宮湦搖了搖頭。
“莫不是大王企圖在這短時間内重整大周的兵力,以此爲威脅來牽制楚侯,命各方諸侯爲娘娘請命?”趙叔帶問道。
“是不是太天真了?”姬宮湦反問道。
“大王願意聽一聽實話嗎?”趙叔帶問道,姬宮湦點了點頭,趙叔帶繼續說道,“若是大王執意如此,長此以往我大周兵力必盛,隻是短期之内效果難以預見,大王若要以此制衡楚國,有些難度!”
“唉……”姬宮湦歎了口氣,“寡人知道!”
“而且……此戰若是不能保住晉北,那麽晉北的丢失隻是我九州滅亡的第一步,怕就怕大王根本等不到自己兵力強盛的那一日到來!”趙叔帶繼續說道,“所以晉北這一仗必須要勝!褒洪德若是不行,就請大王換人吧?”他說着跪在了姬宮湦的面前,姬宮湦的面色十分的難看,他一開始就知道叫褒洪德去敗多勝少,可仍舊執意如此便是一位此戰有文朔與掘突,至少能夠力挽狂瀾,不至于敗得太難看,屆時隻要在有鄭國的軍隊出擊相幫,此事倒也是能夠反敗爲勝的。
可是眼下,居然被打的這麽狼狽,姬宮湦都覺得自己在朝臣中毫無顔面可言了。
“報……”忽然有侍衛沖進了太宰宮,打斷了姬宮湦同趙叔帶的這場談話,姬宮湦看着跪拜在地的趙叔帶,請他站起來再說。趙叔帶有些尴尬的站起身,轉而看向了這位忽然闖入的侍衛,這侍衛的面色也有些難看,仿佛是撞破了一場什麽奸情似的,一時之間都忘了自己要報什麽了。
“何事?”姬宮湦問道。
“報告大王,”侍衛拜谒說道,“文朔将軍突圍了!”
這句話扔在這裏,擲地有聲,然後就是一片長長久久的沉默,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沒想到在他們最絕望的時候文朔竟然給這場敗局帶來了一線生機!遠在新城之外的文朔爲這場陷入膠着的戰事苦惱不已,饒是他再英勇善戰,卻始終被對方算計到了自己的下一步一般,打的十分被動,如今損兵折将,這兵力大不如前,這叫文朔越發的着急,越急就越是想不到好計謀。
掘突在軍中呆了數日,他并沒有因爲娘娘的一番推薦便在軍中任險要的職位,不過是尋常的士兵罷了!這幾日的連連戰敗,他仔細的觀察過北狄的排兵布陣,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是要發起奇襲一般,奇襲的功用,就在于打的人措手不及,若是對方早就知道,這奇襲就會因爲兵力不敵而占下風了!
思前想後,此事隻剩下有人與北狄的人事先溝通了。起先,掘突懷疑的是自己軍中的人所爲,可是再想想,事情又不太對,畢竟他們要發起奇襲一事都是等到了地方,文朔第一日通知自己的士兵,第二日便要攻城了,若是有人投敵叛國,那隻剩下文朔一人了。掘突認爲絕無這個可能,那麽細細想來,就隻剩下朝中大臣會如此去做了,這個想法叫掘突松了口氣,隻要不是自己的兵,那麽誰通敵叛國都好,他還是有望一舉奪下這一仗的。
文朔正在軍帳中思前想後的做不出一個決定來,門外的侍衛報,有士兵想要見進見。
“誰?”文朔問道。
“鄭世子!”來者答道,文朔想了想,“快快有請!”
“是!”侍衛應聲道,出門宣了鄭世子進來,掘突邁步而入,向文朔行了禮,拜谒道,“參見将軍!”
“你我之間就不必客氣了,世子有話直說!”文朔說道,猜測掘突此番前來必定是想到了一番良計,“眼下這新城若是再不突圍,隻怕你我也就無法活着回去鎬京城向大王複命了!”
“我倒是有個計謀,”掘突看着文朔說道,“此番我們前來新城發起突襲,連所帶的士兵都并不是各個清楚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和作戰的計劃,而對方的人卻有所察覺,大破我軍,此事隻怕是有人與北狄之師通了氣!”
“我也是有此想法,隻是卻不知道這是何人所爲?”文朔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此事令他也頗爲苦惱了一陣。掘突卻在這個時候笑了出來,“不管這事何人所爲,既然能害我們,我們自然也就能利用他,反過來幫到我們!”他的面上泛出的笑意就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令文朔十分不解,立刻問道,“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