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說叫褒洪德勝,熊甯的想法是擒賊先擒王,與其在原陽和新城這兩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上打打鬧鬧,倒是不妨直接取北狄狄主的性命,如此一來将士必定回防,不得不放棄已經得手的原陽和新城兩座城池。至于如何直取狄主的性命,熊甯有的是辦法,可姬宮湦卻莫可奈何。
更何況姬宮湦也不願意這麽做,内憂尚且不斷,外患更是會直接脅迫到大周的命運。
姬宮湦打量着熊甯的面色,心中細細思量着此事成與不成的代價,褒姒已有求死之心,若是叫她再知道自己爲了留下她的一條性命而廢了她,再去寵幸自己一向頗有意見的楚夫人,隻怕是日後褒姒仍會自尋短見。姬宮湦想,不論他告訴褒姒自己如何愛慕熊甯,因此才想将褒姒打入冷宮之中,褒姒一定都不會相信。
想到這裏,他不由的笑了笑,這笑棱角模糊,看起來是那麽的溫柔,楚夫人的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眉頭也扭成了一股,“大王對褒姒倒是愛護的緊,連這點小犧牲都做不到!”
“便是這次寡人保住了她的性命,他日你是否還會再要她一死以洩你心頭之恨?”姬宮湦問道。
熊甯隻是冷哼一聲,卻不作答,這已經算是答案了,姬宮湦轉身準備邁步離開,熊甯卻在姬宮湦的身後說道,“此番褒後已經必死了!大王若是不作爲,就隻得親手把她送上斷頭台,自己手中沾滿了她的血,再将她好生安葬,這倒也是大王一向的作爲。”
姬宮湦的手攥成拳,站在了門口。
“以後的事情,再說以後的話,眼下褒後的性命之虞已經是迫在眉睫了,大王就打算什麽都不做?”熊甯一步步的朝着姬宮湦邁步而去,姬宮湦的心顯然是有所動搖了,如今褒姒已經成了姬宮湦的短闆,饒是他不肯承認,人人也都看得出來,熊甯走上前去從姬宮湦的身後抱住了他,“爲什麽?我也一樣沒有少爲你付出,爲什麽就是不肯回頭看一看我?”
“華辰,”姬宮湦握住了熊甯的手,“人與人不同,你和她也不能比。”
“是我比不上她?”熊甯問道。
“誰也不能和誰比較?你和她并不是同一種人。”姬宮湦說道,心中難免有所動容。
“和你卻愛她不愛我?”熊甯尖聲問道。
“嗯!”姬宮湦點了點頭,“若是留下一條命,活着的時候不能相守,那麽活着的意義又是什麽?”他掰開了熊甯箍住的手,朝前邁步朝着門外走去,熊甯咬牙切齒的盯着姬宮湦的背影,整個人都在顫抖,“我遲早有一日,要叫你來求我救她!”她的眼眶中溢滿了淚水,這是她這輩子聽到的最絕情的話,比說要她死,還要絕情!
熊甯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大殿之上,叫來了自己貼身的悉人,“去!給我叫虢上卿來這裏。”
“是,夫人!”悉人得了令,就告退轉身出門朝着虢石父的府上快步的跑去了,而此刻的姬宮湦心中悲恸難當,要麽看着褒姒去死、要麽就看着她痛苦一生,如何抉擇他心中拿不定主意,饒是對熊甯說出了那番話,可是真的狠下這個心親手處死褒姒,他還是做不到。
該怎麽辦呢?姬宮湦站在荷花池的一旁看着已經凍成冰的湖水,心中一片悲戚,他是知道褒洪德可能沒什麽用,卻不知道他沒用到這種程度,想當日褒洪德在赢德的身邊,還能提出些有用的建議了,爲何今日上了戰場卻徹底的成了一個無用之人?
就這樣從日頭當空一直站到了太陽西降,姬宮湦才邁步朝着東宮走去,全身山下被冷飕飕的一團空氣包圍,所到之處盡是一股冷風。東宮的大殿之内,褒姒正在和念兒嬉戲,念兒自從學會了疊風車之後就每天這麽跑來跑去的玩耍,剛剛王先生給他們曉以的天下形勢,赢開在忙着背、念兒則在忙着忘。
赢開看着褒姒詢問道,“娘娘,在下不懂。”
“何事不懂?”褒姒問道。
“在下不懂爲何楚國對我中原腹地虎視眈眈,而鄭将軍卻用兵如神,爲何不叫鄭将軍帶兵壓入楚境。”赢開問道。
“因爲鄭将軍不喜歡我娘!”念兒一邊跑一邊喘着氣兒說道,然後猛然停下來露出了笑意,“父王!”他的手裏還攥着風車,看起來就是個天真無害的孩子,每每嘴裏說出的話,卻總是令人大吃一驚,鄭啓之與褒姒的過節,褒姒從未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表現出來,可是眼下他竟然瞧得出來,姬宮湦彎腰将念兒抱了起來,“念兒怎麽知道你小舅舅不喜歡你娘啊?”
“上次設宴爲小舅舅送行的時候,他走的時候瞧着我娘攥了攥他手裏的那柄劍!掘突哥哥說,手中的利劍,隻殺敵人。”念兒在姬宮湦的大手裏看着他的父王說道,姬宮湦微微的笑了笑,又将念兒放了下來。
“大王!”赢開見是姬宮湦回來了,立刻起身拜谒行禮,姬宮湦微微的點了點頭,“百裏将軍的消息,你已知道了?”
“白天娘娘都與在下說了。”赢開說道。
“百裏将軍是你眼下在秦國的朝中唯一能信任的人,待時局稍微穩定,寡人在送你折回秦國。”姬宮湦對赢開說道,赢開立刻跪地拜謝,“多謝大王!”
“去吧,”姬宮湦揮了揮衣袖,“領着念兒去玩吧!”
“是,”赢開應聲起來朝着門外走去,念兒拿着自己的風車跟在赢開的身後,一路小跑,“赢開哥哥給念兒放風筝吧?”
“好!”赢開點了點頭。
“别跑遠!”褒姒在念兒的身後囑咐了一聲,念兒“嗯”的随心應了一句,就匆匆朝着門外跑去了,對褒姒的一番話似乎根本就無心聽取,褒姒看着念兒的小模樣搖了搖頭,站起身朝着姬宮湦走過來,“這孩子還不滿三歲,便越來越難管了!”
姬宮湦笑了笑,“你們不是都說這孩子像寡人嗎?”
“臣妾又不知大王小的時候是何模樣的,服管不服管?”褒姒說道,姬宮湦一把抱住了褒姒,“現在是服管的,主要是……得看誰來管?”
“大王,”褒姒輕聲叫道,“怎麽這麽冷?”
“哦!”姬宮湦說罷将懷中的褒姒推開了些距離,“剛才在外面站的有些久了,凍着你了吧?”
褒姒搖了搖頭,伸出手去将姬宮湦的那件冰涼冰涼的鐵甲一般的外衣褪了下來,從旁取過已經被烘烤過的棉質衣物,這冷氣迅速的就被帶走了,姬宮湦的身體也漸漸的開始回暖了起來,褒姒用自己溫熱的手握住了姬宮湦冰涼的手,“大王可是爲了臣妾的事情在傷神?”
“不是,”姬宮湦用手微微的别了别褒姒的發絲,搖了搖頭。
“大王請恕罪,”褒姒看着姬宮湦說道,這叫姬宮湦微微的攢了攢眉,“你……何罪之有?”
“臣妾知道大王不喜歡臣妾打探朝中的大小事務,可是此事事關我褒家一家老小的性命,臣妾不得不差人去打探一番如今哥哥的戰況。”褒姒說道,這話叫姬宮湦吐了口氣,“是你差人去打探,還是趙上卿迫不及待的來和你說,要你想想辦法?”
“不是的,”褒姒搖了搖頭,靠在了姬宮湦的懷中,“是臣妾差人去打探的。”
“褒家的人何時當過你是自己人,此刻卻要你來爲他們背上過失……寡人真是……”姬宮湦的胸口憋悶,一口惡氣難出一般。
褒姒輕輕的搖了搖頭,此事想來雖然有些委屈,可是事已至此也是半點不由人的,褒姒隻能試圖安慰道,“臣妾這麽做不是爲了褒家,而是爲了大王!本以爲借助秦兵,便是不能戰勝北狄,也至少可以克制,便是哥哥敗了,還有文朔與掘突一支,誰知此事……”她說着歎了口氣,抿了抿唇,眼中也泛着淚光點點,她與姬宮湦終能坦誠相待,卻又面臨生死離别,此事不能不說是造化弄人了。
“寡人也沒想到,他們一行竟然如此無用!倒是不如讓百裏成……”姬宮湦的話未說完就被褒姒打斷了,“如今秦國剛定,百裏将軍走不得,他若是走,就怕秦國的朝堂就得亂!”
姬宮湦沒有回褒姒這句話,心中滿是憤憤不已,此時此刻他怎麽可能還顧得上秦國,此番百裏成前來鎬京城拜谒,他必須要百裏成再率一百乘前往晉北支援。此事姬宮湦不願意同褒姒再提,他知道褒姒的性子,必定不願意他爲了自己犧牲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