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百乘的首領見是鄭啓之前來送信,心中已經疑窦叢生了,可看見是鄭伯友的親筆信也不得不相信鄭啓之一回,調轉了兵馬跟随着鄭啓之前往楚國。鄭啓之下令,讓所有的士兵原地休息三日後啓程,自己則動身前往各個府衙說服了那些被派來屯邊的将士。
将士們一聽鄭啓之要奪權了,各個躍躍欲試,心中熱血沸騰,早就期待這一日的降臨了,否則則很可能渾渾噩噩的一生就這麽過去了。鄭啓之心中早有謀劃,打算每走出一段時間就暗暗的殺掉這一百乘原先的首領,要麽換上自己的人,要麽就将原本的副将提拔上來,被提拔的副将必定對鄭啓之感恩戴德。
至于到了楚國邊境之時,晉北與北狄必定已經開戰了,屆時是成是敗那就是天定了,而這些鄭國的士卒則已經違抗了軍令,也隻得跟着鄭啓之才唯有一絲出路了。此事算計的簡直可說是天衣無縫,加上鄭啓之在鄭國也是權利密布、眼線雲集,鄭伯友待大軍出發月餘,他都不清楚此事的發生。
而此刻的廿七坐在銅鏡前呆呆的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滿腦子都在放空。
“咳咳……”鄭伯友咳嗽了一聲,廿七的手猛地一抖打在了銅鏡上,骨頭打的發疼,她皺了皺眉頭看着鄭伯友,慌亂的站起身來問道,“老爺?”
“想什麽呢?”鄭伯友看着廿七問道。
“在想大少爺……”廿七又坐了下來出神的看着銅鏡,“大少爺和小姐小時候的事情。”
“你說褒洪德?”鄭伯友問道。
廿七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轉向了鄭伯友,“鄭伯怎麽來了?”
“褒洪德和褒後,小時候的什麽事情?”鄭伯友繼續問下去,對于褒姒的一切他都很想知道,廿七挽着自己的垂落的發髻,“小時候,大少爺進山打獵,會打狐狸給娘娘。”
“狐狸?”鄭伯友問道。
“嗯,狐狸的皮毛剝下來做了衣服可以禦寒,”廿七說道,“一打就是十幾隻,隻隻都是純白色的。他送給娘娘,可是娘娘不要,說太殘忍了。大少爺說,打都打回來了,總歸是要穿的,他們已經死了,也該死的有些價值吧?”
鄭伯友心中一凜看着廿七,“你最近總是魂不守舍的,可是發生了什麽?”
“若是娘娘此番必死,老爺會去救她吧?”廿七看着鄭伯友問道,鄭伯友搖了搖頭,“她需要嗎?”
“不知道,”廿七也搖搖頭,“那狐狸不是大少爺打的。”
“什麽?”鄭伯友有些意外的問道,廿七繼續說下去,“秦世子的故事,鄭伯可知道?”
“知道一些。”鄭伯友微微點了點頭,秦世子曾經有意求娶褒姒,可是褒珦不肯,好端端的一對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就沒了下文,隻是也好在沒了下文,若是嫁了,今日也就不是這番光景了,廿七看着鏡子裏的鄭伯友說道,“那狐狸是秦世子打下的,可是又不敢送給娘娘,生怕娘娘說他殘忍,隻得委以大少爺的手,這事兒……娘娘至今都不知道咧!”她說完笑了出來。
鄭伯友點了點頭,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能歎口氣,“若是他還在,也許會護着娘娘周全吧?”
“不知道!”廿七又搖了搖頭,“哪裏能把事情都算得清楚,誰又能一世都讨得便宜。”
“是啊……”鄭伯友應聲道,最近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宮裏很快就會出事兒了,這幾日因爲這感覺越發的強烈了,便想着來廿七這走走,和她說說話,也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廿七看着鄭伯友說道,“大少爺……赢不了。”
“爲什麽?”鄭伯友問道。
“秦世子曾經說過,大少爺不是将才!”廿七說道,“領兵打仗的事情,他不擅長,和秦世子出外打獵都是秦世子将自己的獵物分給大少爺的。他真的不行,娘娘隻怕是要受他連累了,大王或許不忍心殺娘娘,可是娘娘爲了正大王的名,必定是抱着一顆求死之心,鄭伯一定要救救娘娘。”她說着這話,眼裏充斥着眼淚。
“我要怎麽救?”鄭伯友問道。
“當日赢德攻下鎬京城,老爺是怎麽救的,今日何不依法炮制,反正這諸侯之位,您也不稀罕!”廿七看着鄭伯友說道,眉頭緊緊的攢在一起,鄭伯友看着廿七卻不知道怎麽回答她,伸出手爲她擦拭掉了臉上的淚水。
廿七深深的吸了口氣,往後退了一步跪在了地上,“老爺若是要救娘娘,臨出發前就将妾身休了吧?”
“你說什麽?”鄭伯友驚訝的看着廿七。
“當日娘娘曾經請鄭伯帶我出宮,是生怕大王拿我來要挾娘娘,便叫鄭伯帶我出宮,待到有朝一日,我若是尋着良人便委身于他,如今……我尋到這人了!”廿七看着鄭伯友說道,這話叫鄭伯友的心頭一陣陣痛,他沒想到自己會因爲廿七的這番話而感到錐心的疼,那平日裏來的一言一行已經深入到骨髓當中,隻是自己不查而已,他微微的搖了搖頭,“他是何人?”
“待我嫁給他的那一日,鄭伯不就知道了?”廿七問道,鄭伯友點了點頭,深深的吸了口氣,眼睛有些泛紅,仰着頭害怕自己因爲舍不得而流出了眼淚,這種痛與愛褒姒的痛不同,那是疾風勁雨,這是春風潤物,一個又快又狠、一個又緩又長,“好,好!我現在就可以簽下這封休書給你!”
“若是大公子赢了,就不必了!”廿七搖了搖頭,“那時候我也無顔再見老爺了。”
“廿七?”鄭伯友看着廿七有些不解,廿七卻隻是笑了笑,“以後,老爺隻要記得曾經有過一個叫做廿七的女子服侍過你就好。”
“廿七,”鄭伯友又喚了了一聲,仿佛此刻除了叫一叫廿七的名字之外也沒有别的事情能做了。而遠在宮裏的褒姒此刻正是睡得朦朦胧胧之際,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喘着粗氣,滿面的冷汗,姬宮湦感覺到褒姒的不安,轉身點燃了燭台,坐起身眯着眼問道,“怎麽了?”
“我夢見廿七了,”褒姒出神的盯着遠處說道。
“廿七怎麽了?”姬宮湦問道,看似無意的打了一個哈欠。
“死了!”褒姒說道,“滿身都是血,滿身都是血。”她激動的看着姬宮湦說道,姬宮湦的面色一僵,很快有所緩和,拉住了褒姒的手,“沒事兒沒事兒的,隻是個噩夢而已。”
“不是的,”褒姒搖着頭,“那場面就近在咫尺,我看着她卻拉不住她……”她越說越動情,很快便哽咽了起來,抱着姬宮湦的肩膀大哭了出來,“我拉不住她,我救不了她!”
“明日我差人書信一封送去鄭府,”姬宮湦拍着褒姒的背輕聲的說道,“問一問廿七是否安好,你也就放心了!”
褒姒看着姬宮湦點了點頭,重新倚在他的懷中又睡去了。
褒洪德大軍抵達晉北的消息一個月之後總算是傳來了,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北狄之師竟然早就對文朔的偷襲有所防備,褒洪德第一仗就打的十分狼狽和被動,原陽的城池假以空城之狀,誘文朔大軍深入,文朔大軍也是掉以輕心,進入城中發起突襲,而褒洪德的部隊則從正面進攻。
萬萬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文朔的遊擊隊遭遇了北狄的正規軍,被團團圍在了城裏,文朔與掘突帶兵奮起殺敵,以自己的勇猛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從原陽城中逃了出來,然後再清點士兵發現已經損耗了數千人,人數雖不過半,但是損傷未免慘重。
而褒洪德的正規軍則遭遇了犬戎一代的遊擊隊,犬戎一支向來在草原上馳騁慣了,速度之快,褒洪德猝不及防,長長的大隊人馬被迅速斬殺爲幾截,處于十分狼狽的頹勢之中。褒洪德立刻點兵回撤,退居新城以内,才勉強穩定下來,清點人數,也是損失慘重。
消息傳到了姬宮湦這裏,姬宮湦看着手中竹簡久久出神,眉頭緊鎖,按說自己的計謀該是萬無一失才是,可以如此之快的北狄就能夠做出部署還殺了個周、秦聯軍措手不及。這其中……必有内奸!
姬宮湦深吸了口氣,将手中的竹簡扔在了地上,滿面的憤怒之情,緊緊的咬着自己的牙關,這内奸是誰,他已經猜出了大半,若非楚侯便是鄭啓之,楚侯沒有如此行軍打仗的能力,而鄭啓之卻是有窺探自己部署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