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殺誰就殺誰!”姬宮湦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包藥,這就是先前從楚夫人那裏讨來的那副見血封侯的毒藥,藥性之烈天下無解,他将藥遞給廿七,廿七一面顫抖着喘息一面伸出手去接姬宮湦遞來的藥包,手抖得已經幾乎要将藥包甩出去,“什麽……什麽意思?”她滿面的汗水,寒冬臘月的,頭發都被汗水浸濕了。
“鄭啓之要殺鄭伯友,做這個諸侯;鄭伯友想要坐穩這個位置,就不得不除掉鄭啓之。他們兩個人隻能容下一個,寡人也決定不了到底留誰會比較好,”姬宮湦撇嘴搖了搖頭,“思前想後,既然一個是你夫君,一個想做你夫君,不如由你來決定好了。”
廿七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自己手裏的藥包,顫抖的幾乎要流下眼淚來,帶着哭腔問道,“大王要我殺的……到底是誰?”她總覺得姬宮湦這番話定是話中有話的,可是她也揣測不出這樣一位帝王懷揣着怎樣一種目的在和自己說這番話。
“任何一個你想殺的人!”姬宮湦又說了一遍,“你若不動手,他們也會自己了結的,寡人……隻是給你一個先下手的機會,留住那個你不想殺的人。”
“大王要我什麽時候動手?”廿七看着姬宮湦,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了,整個人還在顫抖、還是哭泣,心卻已經漸漸冷靜了下來,她以爲此事是姬宮湦要除掉鄭伯友,所以借她的手來殺人,爲什麽這麽做?原因顯而易見了,若是他親手殺掉鄭伯友,在娘娘面前必定無法交代,才會以這樣的方式假借他人之手。廿七的心中免不了一聲冷笑,爲什麽每個人都這麽小看她,隻因爲她是個女子,就應該愛情比天大嗎?
“你認爲……該動手的時候。”姬宮湦說道,“動手太早,萬一北狄攻破了晉國直抵鄭國,鄭國内亂無暇迎戰總歸是不好的;動手太晚……”他考量了一陣,然後微微的點了點頭,“就輪不到你來動手了!”
“爲什麽大王要我來做這件事情?”廿七問道。
“殺鄭伯友,娘娘于心不忍;殺鄭啓之,寡人于心不忍。此事總要有個了解,寡人便交給你來做了,眼下沒有人比你更合适!”姬宮湦拍了拍廿七的肩膀,轉身朝着屋子外面走去,這當真是在賭——一場豪賭。走到門口姬宮湦忽然又轉過來看着廿七說道,“對了,寡人的賜婚也是可以後悔的!”
廿七猛地擡起頭看着姬宮湦,滿面的驚恐,她小心翼翼隐藏起來的情緒還是被人窺的一絲不剩了,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又低下頭去盯着地面,瞧着這模樣,姬宮湦忍不住的笑了出來,“你也不是他第一個女人,也絕不可能是他最後一個女人。寡人自小和他一起長大,論甜言蜜語,鄭伯友絕不是他的對手,鄭伯以爲自己不愛你,不代表真的不愛;他說他愛你,不代表真的愛。他的女人可從沒有斷過,你若是嫁了他,要面對的就不是一個大夫人、一個娘娘這麽簡單了,可能是數之不盡的奇奇怪怪的女人們。别被一時的沖動迷了心思!”
“大王是要我殺鄭啓之?”廿七看着姬宮湦,皺着眉頭問道。
“寡人不會左右你的決定,寡人隻是提醒你而已,”姬宮湦搖了搖頭,“寡人提醒你也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若是日後做出了決定才發現事實,隻怕你承受不住!”他說罷往前走了一步,徹底的離開了廿七的屋子,廿七捏着手中的那包藥無力的蹲了下去,蹲在了地上,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姬宮湦回屋的時間晚了些,褒姒已經卸掉了自己臉上的濃妝豔抹坐在鏡子前挑着燈芯發呆,從鏡子裏隐約看見了一個人影回來,立刻起身去迎,“大王這麽晚,去哪裏了?”
“廿七那邊,”姬宮湦答道。
“廿七?”褒姒不解的問道,“大王找廿七是爲什麽?”
“你看不出?”姬宮湦問道,這叫褒姒不解的搖了搖頭,“看的出什麽?”
“鄭啓之喜歡她。”姬宮湦說道。
這叫褒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想起了晚上在宴席上的那些事情,“所以大王才叫廿七坐在我身邊的?”
姬宮湦點了點頭,褒姒卻歎了口氣,轉回去又坐了下來,看着鏡子裏的一切很怅然的說道,“臣妾曾囑咐鄭伯帶廿七出宮,好好照應,隻因爲擔心将廿七留在宮中,大王會以她的性命和清白來要挾臣妾。鄭伯曾答應我,好好照顧廿七,待有朝一日遇見了真心相愛之人,再做成人之美。可是想不到,廿七對鄭伯愛的太深了,”她微微的搖了搖頭,“如今這個真心人總算是出現,卻偏偏是鄭啓之,這對廿七來說該是福還是禍?”
“寡人去找廿七,隻是說一件事情!”姬宮湦走到褒姒的面前,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鄭啓之的女人從來沒有斷過。”
褒姒猛地擡起頭看着姬宮湦,“大王是在勸廿七不要離開鄭伯。”
“寡人隻是不想她再走錯一步,”姬宮湦坐在了褒姒的身邊,将她攬在懷中,“人非草木,鄭伯的心也并非鐵石,守在他的身邊他又怎麽可能沒有絲毫的感覺?可是鄭伯自覺對不起廿七,因此有些東西他就不肯給了,而那是因爲廿七一直都在,不離不棄的。越是這樣,就說明還是在乎她的,至少在乎她的感受。若是有朝一日,廿七要死了呢?”
褒姒看着姬宮湦等他繼續說下去。
“若是要死了,那就是永遠的分别,不會再陪伴在自己身邊,到那個時候,他就會明白,這個女人是他曾經用心去呵護過的,就會知道他有多麽不希望她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姬宮湦的下巴抵在褒姒的肩頭,很深情的說道,這句話不僅僅觸動了褒姒的心,也觸及着姬宮湦心底最柔軟的那片地帶,他吻了吻褒姒的脖頸以遮擋自己的失态,而褒姒的眼淚卻不能自已的掉落了下來,抵在了手上,她點了點頭,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第二日清晨,文朔整合了自己的大軍,掘突領一隊、自己領一隊從鄭國出發前往鎬京城中,姬宮湦與褒姒坐在馬車上,回程比去程要顯得輕松很多——不用趕路、不用逃命。早晨離開鄭府的時候,廿七沒來送褒姒,一來不想出現在鄭啓之和鄭伯友共同出現的場合,二來則不想看見姬宮湦、害怕自己失态。她坐在屋子裏,豎着耳朵聽着屋子周圍的動靜,雖然不知道在期待什麽,可是總是覺得不安。
廿七差人給褒姒送來了一些禦寒的膏藥,生怕褒姒路上再受不住這風寒,還準備了些暖手的袋子,灌了熱水握在手中多少能取些暖,如今年關将至,這除舊迎新的事情隻怕是要在路上度過了,好在一家人在一起也算是一個好端端的新年,對姬宮湦來說這絕對是個好兆頭。
鄭伯友送行之後,鄭啓之忽然進言道,“請大王準許在下随大王一并還朝!”
“爲何?”姬宮湦看着鄭啓之問道。
“大王來時曾遭北狄一支的暗殺,如今返程不得不防!”鄭啓之說道,“更何況如今晉北同北狄開戰,在下對北狄、西戎與東夷的作戰方式素有了解,還望大王準許在下回朝中商議軍情!便是不能上沙場與敵人一較高下,也願意爲褒大夫、文将軍出謀劃策!”
姬宮湦微微的點了點頭,“有鄭将軍在也好,寡人的心中便定了!”
“謝大王恩準!”聽到這話,鄭啓之立刻露出了笑顔,翻身上馬準備同姬宮湦一并離去,走之前他看了看送行的隊伍中竟然沒有廿七的身影,心中難免失望了良久,可也隻能将這失望的情緒按壓下去,隻要有朝一日他能成爲鄭伯,那麽娶廿七就輪不到任何人來說一句不是了!
這個舉動叫文朔和掘突都很謹慎的盯着鄭啓之,褒姒也看了看鄭啓之又看了看姬宮湦,姬宮湦給褒姒微微的點了點頭,示意她此事他自有分寸。褒姒也隻得回敬一個點頭,不再多言,将站在地上和鄭伯打着招呼的念兒抱在懷中,首先登上了馬車。
“今年鄭國大雪,來年看樣子得是個豐年啊!”姬宮湦看着鄭伯友說道。
“如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承大王的福蔭。”鄭伯友說道。
“晉北之戰隻怕是曠日持久了,晉國無暇務農,若是糧草缺失,還得鄭國做這個後盾!”姬宮湦說道,這句話已經被鄭伯友打好了預防針,鄭伯友點了點頭,行禮作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今大軍開戰,鄭國不能效犬馬之勞,自當保證糧草供給!”
“有你這句話,寡人就放心了!”姬宮湦指了指鄭伯友說道,轉身也登上了馬車,坐在了褒姒的身邊,他掀開簾子對在外面站立的秀秀說道,“上車!”
“是,大王!”秀秀謝過姬宮湦,登上了馬車之中,從褒姒的手中接過了念兒,抱着念兒坐在自己的腿上,馬車徐徐啓程,離鄭府越來越遠,身影越來越小。廿七忽然從裏屋沖到了門口,看着漸漸遠去的馬車身影,哭喊了出來,“娘娘……”
鄭伯友抱了抱廿七,“還會再見的。”
廿七将頭抵在了鄭伯友的肩頭,不停的啜泣,心中真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