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鄭國,秀秀一旦從那裏折返,環莺将在褒姒的宮中舉步維艱。她站在東宮的屋外等待着前來朝谒的各宮娘娘,待楚夫人來到之時,環莺左顧右盼了一圈,才小聲的叫道,“楚夫人!”然後行禮拜谒。
楚夫人微微的點了點頭,神情緊抿、面色嚴肅。
“早晨大王去上早朝了,”環莺湊在楚夫人的身邊說道,楚夫人又點了點頭,她神情嚴肅的時候到是少了分嬌俏的模樣,叫人看着又有些可怖,環莺也不知道楚夫人想從自己的嘴裏聽到什麽消息,隻好繼續說道,“大王與娘娘要去鄭國了,這些日子就收拾準備了!”
楚夫人仍舊隻是點點頭,卻不說話。
“大王說,讓奴婢一路随行!”環莺小聲的說道,這話叫楚夫人終于動了興趣,“哦?”
“娘娘正和奴婢置氣呢!”環莺嘟囔道,将褒姒的有意冷遇看做了她的置氣,卻不知褒姒隻是已經懶得在她身上花費太大的力氣,如今的環莺便是在自己面前走動也已經如同死人一般了。死在宮裏,人們會說褒姒與自己的奴婢争寵,主仆之争,說出去未免太過不堪了……可是死在外面,誰知道是怎麽回事呢?
姬宮湦的這一番用心,楚夫人并不能理解。總以當日姬宮湦寵幸褒姒卻與桑珠在瓊台殿内偷情的前科來看,她以爲姬宮湦的性子總是難以定下來的,對于自己女人身邊的侍婢格外的有興趣。既然這麽想着,面上也浮起一絲笑意,拍了拍環莺的肩膀,“知道此去鄭國是取哪條路嗎?”
“大王和娘娘說及的時候,奴婢聽到了些……”環莺将自己聽來的事情細細給楚夫人說道了一番,取道哪裏、停留多少日,事無巨細,楚夫人滿意的笑了笑,面上總算是多雲轉晴,看出了明亮的樣子,打量着環莺繼續問道,“大王晚些時候還回東宮嗎?”
“回,”環莺點了點頭,“早晨走的時候說下了早朝,還回來這裏!奴婢真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楚夫人問道。
“不明白大王既然喜歡楚夫人又何必還要在褒後的身上浪費時間呢?”環莺問道,總覺得大王的一言一行真是太過矛盾了,當初既然那麽喜歡褒姒卻又用顯德殿來藏嬌,處處護着鄭夫人,看着是褒姒盛極榮寵,可那鄭夫人卻不知道多得意!
“男人的心中,從來就不是隻有情情愛愛一件事情,更何況,他是君主,普天之下唯一被稱作是王的男人,”楚夫人冷哼一聲說道,心中腹诽着此事若是環莺都能看透,那她也就不至于是如今的小小悉人了,那桑珠急是急了點,比起環莺卻是聰明太多,若非最後她急于将褒姒置之死地,隻怕是……也不會死的那麽快、那麽慘了!楚夫人打量了一番環莺,也不知道爲何,褒姒帶出來的悉人,總是和她有仇似的,各個都急着要将她給弄死!
“奴婢不懂,”環莺搖了搖頭。
“若是懂,你就做夫人了!”楚夫人沒什麽耐心的說道,環莺趕緊閉上了嘴,走到了前面爲楚夫人引路,這點顔色她倒是有,待夫人們都進了東宮,環莺就退了出來在門外等着。魏夫人如今坐在距離褒姒最近的位置,雖然在姬宮湦心中的位置是三位夫人中最弱勢的,但畢竟入宮的時間最長,倒是成了夫人們裏最有地位的,她看着後來進門的楚夫人和她身旁的環莺,又看了看褒姒,似乎已經能猜測的出來楚夫人在謀劃什麽了,嘴角微微的泛起一絲笑意。
晨谒結束之後,仍舊是楚夫人留在了最後遲遲不走,魏夫人走到門口覺得有哪裏不對,扭過頭又看了看楚夫人和褒姒,兩人都是嚴陣以待,就像是要打一場惡仗,她微微的笑了笑,邁步而出。此事隻需要坐山觀虎鬥便是了,最後站在弱勢的那一方稍稍平衡一下力量就好。她一向擅長和稀泥的事情,也是因爲在宮中的時日太長,對姬宮湦的性子似乎已經摸透了,姬宮湦作爲一國之君,絕不會允許有人在後宮獨寵、獨大,即便是褒姒,她猜測,姬宮湦也是不允許的。
楚夫人揮了揮手,自己宮裏的嫔妃和世婦、女禦們就先行退了下去,褒姒知道楚夫人有話要說,便也支開了服侍自己的悉女。楚夫人看了看今日服侍褒姒的侍女,待她撤下去之後才說道,“怎麽?環莺用着不順手?”
“楚夫人管的倒是夠寬的!”褒姒說道。
“隻是外面将東宮傳的風言風語,娘娘便是和環莺置氣也是無濟于事啊!反倒是叫人看了笑話,我前些天也說了說大王,總不能賴在酉陽宮中不回東宮,到底王後才是正妻嘛!”楚夫人看着褒姒說道,就像是在唠家常,仔仔細細的盯着她的表情。
褒姒輕輕哼了一聲,“本宮倒是疏忽了,這用哪個悉人不用哪個悉人,也這麽有講究?”
“今天天氣不錯,”楚夫人掃了一眼窗外的陽光,褒姒拿起桌上的那杯水,“楚夫人還是有話直說吧,别繞彎子了!”
“娘娘不介意和我去外面走走吧?”楚夫人問道,“如今瓊台殿拆了,改建了荷花池,就在華辰殿門外,剛剛才成了池子,還沒來得及放水。”
“好啊!”褒姒拖着自己長長的裙子站了起來,朝前走着,走到門口轉過身頓住了身體看着環莺問楚夫人,“楚夫人說,本宮該不該帶着環莺?”
“娘娘就不敢和我獨自處處?”楚夫人問道。
“唉……”褒姒歎了口氣,“話倒是都叫楚夫人給說了去!不用這悉人,便是本宮小心眼兒了,用吧……楚夫人又要和我單獨處處,這主子也不好做啊!”
“也不是我多嘴傳的這話,隻是如今這後宮裏說你與環莺不和,主仆置氣,說出去可是不太好聽。”楚夫人說道,走在褒姒的身側,朝着原先瓊台殿的地方走過去,當日一座氣勢恢宏的宮殿如今化作焦土,然後被人挖開、填上了新土,馬上就要放上水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褒姒的神情有些恍惚,盯着當年姬宮湦跳下水池當中爲鄭夫人采摘荷花的地方,心中感慨萬千,微微的搖了搖頭。
“娘娘?”楚夫人叫了一聲,褒姒才猛地轉過頭來看着楚夫人,“嗯?”
“怎麽?故地重遊勾起了娘娘的傷心事?這殿沒了就是沒了,就和人沒了一樣。這華辰殿當日是爲我所建,如今人人卻隻記得鄭夫人了!”楚夫人這話有些自嘲的味道,看似是動了真情,不管怎麽說,她對姬宮湦用情不假,褒姒看着楚夫人,心中的滋味并不好受,這世上唯有愛情一事,不講究付出和回報的比率。
“本宮也是想起了鄭夫人,”褒姒目力所及看着遠處說道。
“是想起了鄭夫人,還是想起了鄭伯?”楚夫人的聲音冷了下去,褒姒猛地一驚回過神來看着楚夫人,“楚夫人什麽意思?”
“如今要去鄭國,面對鄭伯,娘娘心中隻怕是平靜不了吧?”楚夫人看着褒姒問道。
褒姒看着楚夫人面不改色,隻是問了句,“大王和你說的?”
“哪件事?你們要去鄭國,還是你與鄭伯的情愫?”楚夫人問道,不待褒姒答話就立刻又說道,“娘娘就沒有想過,大王明知你和鄭伯之間的情愫,卻爲何仍然要将你帶去鄭國嗎?”
“你想說什麽?”褒姒轉向楚夫人問道。
“發生了點事情,娘娘隻怕是還不知道,東夷舊部投靠了北狄,”楚夫人說道,“如今北面節節戰敗,隻怕是守不了太久了。你也知道,我與楚侯并非真的兄妹,所以也不怕說句實話,楚國一直想要稱王、制霸九州大陸,先王在世之時一直竭力的遏制楚國的勢力發展,可是先王晚年誤信謠言,殺害了大批的忠臣良将和婦孺幼女,周君主在整個九州之上失去了過去的威信,周君主的權力搖搖欲墜。楚國趁這個時候蓄勢待發,隻怕是野心不小。此刻北狄進攻,晉北又不敵,長此以往,隻剩下鎬京城援軍了。秦國的情況自顧不暇,鄭國内鄭啓之與鄭伯友看似相安無事,實則暗湧兇險;能夠出征的隻怕是……隻有楚國了,一旦楚國縱貫九州,從南蠻之地前往晉北作戰,就等于是将大周的江山一分爲二,東西分治了……這後果,娘娘能明白嗎?”
褒姒的心中陡然一驚,這一切姬宮湦從來沒有和她說過。
東宮之内,姬宮湦早早結束了早朝折回,想要盡快催促褒姒開始鄭國之行。他已經吩咐了趙叔帶,這幾日沒有重要的事情就無需彙報了,備馬、備車、備随行軍一支,準備從鎬京城出發。他折回東宮,和匆匆忙忙的環莺撞了一個滿懷,環莺直直的撲進了姬宮湦的懷中,整個人都僵住了,愣在了那裏。
姬宮湦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不知道這東宮的悉人怎麽越來越沒規矩了,扶穩看清對方是環莺才微微的笑了笑,露出了溫柔的表情。環莺卻面色煞白,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跪在地上,使勁兒的說道,“大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說着這話,她将自己的衣服向下拉了拉,想将自己一向引以爲傲的雙峰展露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