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所有諸侯已是半月之後的事情了,姬宮湦将出發的日子定在了七日後,與褒姒從鎬京城出發,前往鄭國,預計這一來、一回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朝中的事情安頓給趙叔帶與虢石父,姬宮湦無需太過操心;而後宮裏的事情,褒姒從魏夫人與楚夫人二者之間定奪了數日,還未想好将大權暫時交到誰的手中。
東宮晨谒每日照舊,夫人們、嫔妃們除卻行禮拜谒外,話都很少,每個人都在洞察眼下的時局。褒姒受封當日,沒能被大王寵幸一事經環莺的嘴,傳的整個後宮無人不知。姬宮湦忙于政務,這些天也鮮少再來後宮一事,同樣是後宮裏無人不知。
褒姒的盛極榮寵似乎已經成了過去式,人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楚夫人,這位被姬宮湦從邊塞之地帶回的女人,冠以楚姬的名号,如今成了楚夫人。楚侯離開的晚一些,和楚夫人通氣了關于迎娶魏夫人妹妹一事此事,今日的朝谒散去,楚夫人留的稍晚了些,待東宮大殿内人群都散去,才開口和褒姒說道,“聽哥哥說,娘娘爲他與魏國女公子謀了樁婚事?”
褒姒揮了揮手,叫在場的悉人們都下去了,環莺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楚夫人,楚夫人對環莺露出饒有深意的一笑,和顔悅色倒是比褒姒讨喜的多,大殿上隻餘下楚夫人與褒姒二人,褒姒才說道,“此事沒能和楚夫人商議一番,倒也是本宮疏忽了,楚夫人以爲這樁婚事如何?”
“郎才女貌,倒也般配!”楚夫人笑着說道,“隻是沒想到娘娘會這麽做。”
“既然楚夫人也說了是郎才女貌,那也算是天作之合,本宮爲何不成人之美?”褒姒反問道。
“本來這魏夫人想必是站在娘娘一邊的,這婚事一說和,昨日她就來找過臣妾了!”楚夫人看着褒姒笑道,“說了些有的沒的,随便聊了聊,看這意思我這一宮隻怕是要和魏夫人那一房交好了,萬一齊姬入了宮與娘娘不合,這娘娘的後位做的可就有些被動了!已經不被大王寵幸了,再失了後宮一衆女子的勢,隻怕那冷宮裏申後就是娘娘的前車之鑒了!”
“怕是不及,”褒姒微微抿唇,淡淡的說道,“楚夫人若是在這宮裏占了優勢,會留本宮活口嗎?”
“倒也未必不會,”楚夫人想了想答道。
“那本宮要多謝楚夫人的不殺之恩了,”褒姒看着楚夫人說道,兩人将暗地裏的話這就擡到了明面上來說,“叫楚侯與魏夫人的妹妹聯姻,也是怕楚夫人在這宮裏一個不痛快,對本宮下個殺手,如今這番,本宮的地位倒還不及你,想來楚夫人也能消停些時日!”
“言下之意就是你褒娘娘有個三長兩短的,都是我做的了?”楚夫人問道。
“這宮裏人雖不少,能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卻又不留破綻的,隻怕是……非楚夫人莫屬了!”褒姒平靜的說道,倒也絲毫不懼怕熊甯的毒術或者醫術,有恃無恐的樣子就好像她是百毒不侵之人一般。
熊甯卻搖了搖頭,“娘娘漏算了一人。”
“誰?”褒姒問道。
“還有大王,他要您的命,您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這一點,娘娘難道還不清楚?”熊甯問道,這話叫褒姒點了點頭,“倒也是了,楚夫人借大王之手殺本宮,本宮也真是無可奈何,隻得去死了,本宮可沒有楚夫人那本事,能從王陵之中死裏逃生。”
“我一定會讓大王開這個口,要你的命!”楚夫人站起身,走到了褒姒的面前,用手指着褒姒的胸口說道,面上挂着戲谑的笑意,褒姒的面色沒有絲毫的動容,隻是很平靜地看着楚夫人應了一聲,“大王要,爲人臣子者,又怎麽會不給呢?”
楚夫人的面色一斂,對褒姒的平靜十分不滿,她走到褒姒的面前,手緊緊的攥成拳,俯瞰着坐在椅子上的褒姒,“娘娘不信?”
“從入宮的第一天,大王就說過,他要本宮活,本宮就死不得,他要本宮死,本宮就不能活!本宮信與不信,又有何重要?”褒姒答道,站起了身,不想這麽仰頭看着楚夫人,便站了起來。
“我不相信娘娘真的不怕死!”楚夫人看着褒姒說道。
“沒人不怕死,隻是要看是爲何而死,”褒姒看着楚夫人問道,“你自己口口聲聲說自己深愛大王,那本宮問你,大王需要你的死來爲他的基業奠基之時,你死還是不死?”她不待楚夫人回答就替她說道,“你一定不肯去死,因爲你不甘心,你認爲你活着比死了對他的價值更大。”
“難道不是嗎?”熊甯一甩袖子,尖聲的問着褒姒,“我活着的用處遠比死了要大,若是此行沒有我,難道他還能活着從東夷回來嗎?還能救你與秦候的淩辱之下?”她說完冷笑了出來,褒姒卻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可憐,她搖了搖頭,“有你的棋局有一種下法,沒你的棋局自然也是能下的,不同的棋子有不同的作用,很難說,哪一枚就比另一枚重要多少,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熊甯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胸口因爲深呼吸而上下起伏,她在努力的穩住自己的情緒,企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在控制情緒這件事情上後宮裏鮮少有人是褒姒的對手,褒姒看着熊甯繼續說道,“稍後,本宮與大王會離開些時日,隻怕是要勞煩魏夫人爲本宮打理些日子了,楚夫人有什麽事情便去找魏夫人商議就是了!今日時間也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宮休息吧?”
熊甯笑了出來,嬌俏的模樣又恢複了往日裏豆蔻年華少女的模樣,“也是該早些回宮了,這幾日大王都是在我那裏過夜的,總該早些回去才是!娘娘隻知道大王想讓我去死,卻不知道,大王知道我還沒死的時候有多高興,曾下令征兵休整,三日寵幸于我全軍駐足,對我愛不釋手!”說罷她作揖向褒姒告退,離開了東宮,臨出門時,熊甯看見了環莺正在門外守候,早就聽說褒姒與環莺不和,路過環莺身邊之時,口中“啧啧”說道,“跟了這樣的主子,也真算是難爲你了!”
環莺聽見這話猛地擡頭,熊甯卻已經越走越遠了,她的眉頭緊鎖,看着遠方,心中若有所思。
楚夫人熊甯離開之後,褒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久久無法從她的話中抽出神來,她隻知道大王要熊甯死,卻未曾想過當大王知道熊甯還活着的時候,是否曾感到幾多驚喜。就像是如果今時今日,大王發現鄭夫人其實未死,他是否也會覺得高興?畢竟他說過,當日娶她們,他也是曾用了真心的。
嫁入君王側,便要面對如此的不堪,饒是她再怎麽努力,她都不會成爲唯一,這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多少是有些難堪的。更何況大王是真的幾日沒來東宮了,甚至也沒有差人傳個話來,她現在都不清楚兩人是要走還是不走?
坐在椅塌上出神的褒姒,聽見了門外環莺報大王來東宮的消息,她慵懶的身子斜靠在椅塌上并沒有起身相迎,隻是那麽出神的盯着地面某處。姬宮湦看了一眼環莺,忽然開口問道,“你怎麽在東宮?”
“啊?”環莺仰頭看着姬宮湦有些緊張,“奴婢……奴婢随着娘娘來的。”
姬宮湦皺了皺眉頭,“娘娘帶你來的?”
“娘娘點了名要奴婢随她來東宮伺候的,”環莺說道,心口不停猛烈跳動,她小聲的吸着氣思忖着那膳房的膳夫對自己說過的話,面紅耳赤的不敢直視姬宮湦的眼眸。
姬宮湦沒有再多言,邁步跨進了東宮,不同于往日的,褒姒竟然沒有起身相迎,姬宮湦對着跟進來的環莺說了句,“你先下去吧,需要你的時候再叫你!”
“是,大王!”環莺嬌笑着從大殿之中退了下去,姬宮湦則幾個邁步走到了褒姒的面前,“你怎麽把這丫頭帶過來了?”
“大王舍不得自己的人?”褒姒仰頭看着姬宮湦,慵懶的從椅塌上下來,走到了他面前問道,姬宮湦看着褒姒良久,“你這是在和寡人發脾氣?”
“臣妾不敢!”褒姒說道。
“不敢就是是了!”姬宮湦的聲音微微的提的大了一點,褒姒看着姬宮湦問道,“大王這是質問臣妾?”
姬宮湦皺了皺眉,看着褒姒問道,“你發什麽瘋?”
“沒事兒,”褒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将自己不善的語氣又收了回來,“環莺一向多嘴多舌,大王在顯德殿是要處理政務的,我怕留下她給大王惹麻煩,所以帶來東宮了!”說罷,她歎了口氣,仰面看着姬宮湦說道,“不過臣妾忘了,大王鮮少留在顯德殿,應該也惹不來什麽大麻煩,大王要向把自己的悉人帶回去就帶回去吧!省的又來一次,主仆争寵,臣妾也丢不起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