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看着熊儀,抿了一口酒水,将話題拉到了她關心的地方,“聽聞楚侯尚未娶妻?”
“是,”熊儀答道,“楚國内政紛亂,熊某繼承諸侯之位尚短,先公在世未曾立下嫡子,熊某雖年長,朝中士大夫卻多有不服,欲引别子回楚與在下一争長短者甚衆,因此無暇顧及成家一事!”
“如今這天下諸侯俱在,楚侯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公子,本宮便爲楚侯說這個媒了!”褒姒看着楚侯說道,“若是與别國建立婚姻,隻怕是士大夫便是引别子回國,隻怕是也不能和楚侯一較長短了!更何況,立長爲嫡本也是天下公義,怎可随意廢除?”
“多謝娘娘美意,此事全憑娘娘做主!”楚侯答道。
“楚侯倒是貪個省事兒,”褒姒輕聲說道,“如此說來,本宮便幫你在諸侯之中物色一二,如今放眼天下,秦國兵強、鄭國居于九州中央、齊國則國大、晉國則國強……隻是可惜了,若是大王還有妹妹,便當以王姬婚配……”說罷褒姒歎了口氣。
當日鄭夫人曾關心鄭伯友,害怕姬宮湦扶正鄭啓之而要出手對付鄭伯友,而鄭夫人在鄭家常常受到排擠,可見鄭伯友的妹妹隻怕也是偏袒鄭啓之居多的,鄭國若是與楚國聯姻,鄭伯友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而如今後宮之中的三位夫人,一位是楚、一位是齊,若是叫齊楚再結婚姻隻好,那麽褒姒的地位就很被動,而她此刻已經掌握了這個先機。三位夫人餘下一位是魏夫人,若是魏夫人、齊夫人與褒姒站在一側,則後宮這個天平就很有可能會失衡,若要将魏夫人這個砝碼推向楚夫人,那麽就隻有依靠魏國與楚國的聯姻了,褒姒看着熊儀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經打好了這個如意算盤。
“聽聞魏夫人尚有一個妹妹,倒是不妨将魏國女公子嫁于楚國,魏楚既然毗鄰,于楚侯也是百利而無一害。”褒姒看着熊儀說道,這個決定叫熊儀吃了一驚,他本以爲褒姒一定會讓楚夫人在後宮之中孤立無援,因爲此事若是反過來,熊甯具有決定權來決定後宮的勢力分布,熊儀相信這個半道拾來的妹妹一定會陷褒姒于萬劫不複之地。
将心比心,他自然沒想到褒姒爲了權衡後宮勢力,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後宮一旦失衡,直接制約的則是大王在朝中的權利。朝中必定會怨聲載道,如同當日褒姒初入宮時候的境況,是以自古後宮不能獨寵便是因爲這個原因。褒姒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當之無愧這個國母之稱了,熊儀行了大禮,向褒姒拜谒稱謝,然後從她面前退下。
往後依次是各位諸侯前來道賀,然後才是上卿士大夫等人,待虢石父上前,褒姒看着他則微微的笑了笑,虢石父也回敬一個莫測的笑意,兩人各抿了一口杯中酒水,虢石父就退了下去。
趙叔帶看着虢石父和褒姒之間的默契,猜測褒姒早就知道虢石父是姬宮湦安插的一步暗棋,再回想過往發生的一件件事情,褒姒幾次能絕處逢生,隻怕也是虢石父在其中斡旋。而褒姒與虢石父的聯手始終是瞞着趙叔帶的,如此說來,他自己在朝中究竟是什麽地位,他也看的并不清楚了。
趙叔帶上前向褒姒行禮拜谒,“恭喜娘娘。”
“舅舅無需多禮,”褒姒說道,伸了伸手,示意趙叔帶不必再行禮了,趙叔帶心中有所疑問,便開口詢問褒姒,“這次鎬京城之亂,虢上卿也是罪不可恕,爲何大王卻不懲治他?”他說着若有所思的看着虢石父的方向。
“大王不也沒懲治褒大夫嗎?”褒姒反問道,“既然大王如此做,就必定有大王的目的,舅舅不必太過擔憂了!”
趙叔帶點了點頭,知道褒姒并沒有和自己說實話,他忽然有一種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心裏十分不悅,“大王吩咐,幾日之後娘娘與大王啓程前往鄭國,迎伯服回宮?”
褒姒點了點頭。
“既然是接伯服,無需娘娘與大王親自前往,叫鄭伯派一二侍衛護送入京便是了!”趙叔帶問道。
“大王打算在鄭地迎齊姬,請鄭伯證婚!”褒姒說道,“所以這趟鄭國是非走不可了!”
“娘娘要看着大王在鄭地迎娶齊姬?”趙叔帶問道。
褒姒凝重的點了點頭。
趙叔帶皺着眉頭,總覺得此事哪裏不對。大王非走這一趟必定還有别的原因。他知道若是從褒姒的口中套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隻好暫時偃旗息鼓,告辭退下了。大王此行的目的隻怕是要去視察鄭國當前的時局,除鄭伯友還是除鄭啓之,一定會有一個決定。
如果大王除鄭伯友倒也罷了,若除掉的是鄭啓之,趙叔帶就不得不爲自己的前程擔憂了,連鄭啓之都能除掉就說明這個有多大王冷血無情了。他絕不會念在過去的交情上就手下留情,一旦發現有新的可以爲己所用之人,則立刻過河拆橋除掉那些掣肘的人。
趙叔帶爲自己的這個發現感到了一絲的心寒,轉過身去看着宴席上的熱鬧場景竟然覺得索然無味,草草從席上退了下去。
而姬宮湦則顯得心情大好,多年來想要給褒姒一個封位的心願終于得償,能讓她站在他的身邊,他竟然也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心安。他仰頭灌下一杯杯群臣敬的酒,待到喧嚣結束,已經是喝下去了數斤高粱白酒,眼神迷離,腳下踉跄,諸侯都已經退了下去,隻剩下内侍臣還留在大堂之中,虢石父看着這番情況隻得給褒姒搭把手,褒姒吩咐道,“扶回顯德殿去,安頓大王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早朝。”
“隻怕是不妥,”虢石父看着褒姒說道,“今日正了娘娘的後位,按照後宮的規矩,今夜應該是娘娘侍寝的!大王隻怕是要扶回東宮去的。”
“大王已經喝成這樣了,本宮怕是也無法侍寝了。”褒姒說道。
虢石父答道,“便是無法侍寝,規矩也應該是在東宮休息。”
“有勞虢上卿了!”褒姒不再辯駁,虢石父則差手中悉人将大王扶回了東宮之中,安頓姬宮湦在床上躺了下來,剛剛挨着床褥,姬宮湦就發出了陣陣輕微的鼾聲,看來這次是真的喝多了,這一夜也絕無清醒過來的可能性。幾位内侍臣告退之後,這寝宮之中就隻剩下了褒姒與姬宮湦二人相對,門外的環莺猶豫再三不知道要不要進來伺候大王和娘娘,将耳朵貼在了門上,聽着裏面的動靜。
褒姒坐在床邊看着姬宮湦,口中輕聲喚道,“大王?”
姬宮湦翻了個身繼續睡着,褒姒看着姬宮湦歎了口氣,站起身出門打水,想爲姬宮湦擦洗一番,她剛剛拉開門環莺就差點跌進來,慌慌忙忙的在褒姒面前站好,手不停的搓着自己的裙擺。褒姒看着環莺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環莺整個人繃得很緊,看着褒姒十分緊張,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我隻是想來看看娘娘需不需要奴婢幫忙?”
“下去吧!”褒姒冷冰冰揮了揮手。
環莺點點頭,從寝宮門口退了下去,臨走還不忘踮起腳努力的看着屋裏發生的一切,然後才戀戀不舍的越走越遠。
褒姒出了寝宮打了水回來,将毛巾浸濕,擦拭着姬宮湦的臉和四肢,然後解開了他身上笨重的衣服,從他的身下将硬邦邦的朝服脫掉,隻留下内裏的白色内襯,姬宮湦發出着粗重的喘息聲感覺到整個人舒服的舒展開來,便拉過被子翻身窩在其中。
褒姒看着他的模樣久久,面上泛着一絲笑意,手貼在他的臉上,他的臉頰發燙,喉嚨裏卡着喘息的聲響,像是十分難受的樣子,他的眉頭微皺,微微在眉宇間隆起,像是正在爲什麽事情愁苦。感覺到貼在自己臉上冰涼的手,姬宮湦就像是在炎熱中找到了一絲清涼,面容微展,抱住了褒姒的手腕,一把将她整個人拉了過來,然後摟在自己懷中安心的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醒來,姬宮湦懷中還抱着穿着那身金線黑衣的褒姒,他眨着眼看着她,心中思忖着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可是看着褒姒穿戴整齊的樣子,倒也不像……總不該是自己又說了什麽,酒後失言吧?越想越覺得忐忑,姬宮湦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早知道就不該喝的這麽多,現在再後悔,什麽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