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繼續聽着姬宮湦說下去。
“自齊夫人死後,姜華辰立下如此功勞,在宮中更是予取予求,母後卻開始忌憚華辰其人,爲我張羅了一門婚事,要我取申侯之女,爲正室之妻。此事已經引發了姜華辰的不滿,但是她尚有顧忌,因爲寡人東宮之位不穩,她不敢妄動。後來寡人又娶了秦夫人,那時父王的身體每況愈下,寡人之位已經坐穩了,姜華辰眼中容不得其他女人,在秦夫人懷孕之時對她下了狠手,本想将她置于死地,最後卻隻是流産了事。秦夫人查出原委,一定要我給個交代。”
“大王将她趕出宮去?”褒姒問道。
姬宮湦搖了搖頭,“我本意是要殺了她,以水蛭爲床褥将她困住,水蛭吸血爲生,長年累月,姜華辰失血而亡,我已驗明了她斷氣才将她下入了王陵之中,以夫人之位待之,卻沒想到……”他說着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她當年竟然是假死。”
“這不奇怪,”褒姒搖了搖頭,“既然這姜華辰擅長的是用毒,那麽假死也就不難,可是大王……”她看着姬宮湦問道,“她甘願爲大王出生入死,你卻下此狠手,難免令人心寒。”
姬宮湦緊緊的攥着褒姒的手,他的手心溫熱,灼灼的溫度想要将她的身體捂暖,“寡人深知其罪,可是姜華辰其人不除不行!否則日後她羽翼豐滿,也未必不會聯合齊國對抗于寡人,一旦齊成公之死被暴露出來,危及的就是寡人的江山社稷了!”
褒姒能夠理解,可是心理上要接受起來多少有些難度,隻能僵硬的點了點頭,“她逃了出去,知道大王有了危險,仍舊奮不顧身的去救,這份情大王怕是……還不清了。”
“不是寡人許了夫人之位要她救我,而是她救了我寡人才許了她夫人之位,”姬宮湦看着褒姒解釋道,希望她能夠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所以大王便在大澤之地,生死未蔔之時臨幸了姜華辰?”褒姒問道。
“對,”姬宮湦點了點頭,“那晚寡人便夢見了你,夢見你從鎬京城出發找到了寡人,可是卻因爲撞見這一幕轉身就跑越跑越遠,寡人要追你、向你解釋,你卻不停,隻顧着朝前走,在大霧中消失了。”
褒姒心中一凜,不可思議的看着姬宮湦,“大王可還夢見過臣妾?”
“早年還有一次,”姬宮湦笑着點了點頭,“夢見你追随寡人出征,夢醒之後寡人一直在想,既然如此思念當初何不帶着你出征?”
“帶夫人出征從來都是未有之事,”褒姒說道,看着姬宮湦的眸子也變得溫柔如水了,“大王可知道臣妾是如何找到你的?”
“不知,”姬宮湦搖了搖頭,“寡人聽說你手中的三千将士根本沒有遞到東夷都城與鄭将軍會和,而是直接行至大澤前來接應,此事爲何?”
“因爲臣妾曾在夢中夢見大王安營之處,便告知趙上卿要他詳查此事,趙上卿曾在晉國多日,東夷與晉毗鄰,因之對東夷地形甚爲熟悉,才能派出兵馬直至大澤尋到大王。”褒姒說道,姬宮湦大笑了出來,“如此說來,你我竟是情義相通。”
褒姒面色羞赧,低下頭去,良久忽然又說道,“臣妾改日見一見這楚夫人吧?”
“你想必是已經見過她了,”姬宮湦說道,這話叫褒姒十分不解,擡起頭看着姬宮湦,姬宮湦答道,“姜華辰自王陵中逃出,殺了呂國進獻的女子,呂國使臣擔心寡人責罰,姜華辰便出面頂替,入宮之後一直稱病不肯踏出屋内一步,這麽多年寡人竟然一直不知她就在寡人身邊。”
“呂甯?”褒姒想了半天,這個名字就忽然的躍上了心頭。
“不錯,”姬宮湦點了點頭。
褒姒長舒了口氣,靠在椅塌之後的牆壁之上,“難怪了,我說起呂甯其人,舅舅會那般緊張,原來如此。她倒也心思夠沉、夠穩,這麽多年能一直忍着等到大王非她不可的時候才出現,如今你若再殺她,便是大王失德、恩将仇報。你爲給她夫人之位,卻讓她認熊儀做了兄長,貴爲楚姬,不怕日後楚侯掣肘,與大周不合?”
“不怕,等就等這一日。”姬宮湦說道。
褒姒明白了過來,“大王要的是一個能名正言順除熊甯、除楚國的借口?”
“不錯,否則楚國立于南部,遲早是我大周的禍患。”姬宮湦點頭稱是,褒姒理清了這整件事情的關系,卻忽然開口問了句,“我若有一日專權、攬權,大王會除了我嗎?”
姬宮湦捏着褒姒的那隻手忽然攥的緊了些,褒姒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被攥住的那隻手,點了點頭,“臣妾知道了,臣妾不敢有此心,大王請放心。大王要我坐這後位,也是因爲除了臣妾便再無其他人而已吧?便是我犯了那麽大的錯,大王也能不計前嫌,如此說來,也算萬幸,人活着總歸是要比死了好。”
“寡人若是真的不幸殒命,甯可你嫁于他人也不要你陪葬赴死,所以……”姬宮湦思忖良久說道,“對寡人來說,你從來都沒有錯過。寡人當日遲遲不返,兇多吉少,你能逃出去留下這條命再見寡人,寡人就已經十分欣慰了,若是你那日與瓊台殿同去,寡人反倒是不知怎麽辦才好了。”
褒姒點了點頭,“臣妾多謝大王厚愛,”她要将手從姬宮湦的手中抽出,姬宮湦卻越攥越緊了,起身越過面前的桌案,一把将褒姒擁在懷裏,“若是有朝一日你要篡權、奪權,謀害别人、謀害寡人,寡人也不知寡人會怎麽做,隻怕是真有這麽一天才會知道。”
“大王這麽回答臣妾,就不怕臣妾爲了驗明大王的心,以身試法?”褒姒在姬宮湦的懷中沒有動,冷冰冰的問道,姬宮湦用手拍着褒姒的頭,“怕,很怕。”
“大王放心吧,臣妾不會如此。”褒姒以柔弱的聲音說道,姬宮湦長長的舒了口氣,吻在了褒姒的脖頸之上,手順着她的肌膚撫摸,沒過多久,褒姒便忽然開口,“大王?褒姒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姬宮湦心頭猛然一怔,将褒姒推開了些距離,看着她的樣子艱難的點了點頭,“你去吧。”
“臣妾服侍大王就寝?”褒姒看着姬宮湦說道,“大王也該累了吧?”
“就寝?”姬宮湦看着褒姒,“寡人若與你同床共枕,你卻不讓寡人碰你,隻怕便是睡了也休息不好吧?”
褒姒低下頭去不應答,她沒有勇氣在這個時候接受姬宮湦。
“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早朝過後,寡人叫太宰宮的人過來,”姬宮湦說道,顯德殿是姬宮湦的殿,褒姒擡起頭問道,“那大王何處就寝?”
“華辰殿中,”姬宮湦答道,褒姒猜測如今熊甯應該就被安置在華辰殿中,便點了點頭,“如此也是應該的。”
“伯服可以留在鄭國,但是秀秀還是差人将她接回來吧?”姬宮湦問道,“你身邊沒個人,寡人實在是放心不下。”
“若是沒有秀秀照顧伯服,臣妾也放心不下。”褒姒說道。
姬宮湦捧着褒姒的臉問道,“把伯服接回來吧?”
“改日再說吧,”褒姒看着姬宮湦答道,這話卻像是一柄利刃戳在了姬宮湦心頭,良久之後他還是點了點頭,“也好,改日再說。”他隻當是褒姒至今仍舊放心不下他會對鄭伯不利,卻不知道褒姒如今擔憂的事情已經全變了,此刻接伯服入京,一旦熊甯下了狠心對伯服下手,她害怕伯服因而受損,隻有接觸過了熊甯,确定自己是不是她的對手之後,褒姒才覺得自己能安心下來。
第二日早朝,褒姒從寝宮出來向顯德殿中的悉人吩咐道,宣楚夫人熊甯來一趟顯德殿,悉人接了命令,又有些猶豫的問道,“娘娘先前昏迷,大王曾明令禁止楚夫人接近娘娘,如今将楚夫人喚來,不知是不是合适?”
“如今我既然已經清醒,大王的政令自然也就不作數了!”褒姒答道。
悉人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兒,便應了一聲從前門出去朝着宮外楚侯府上去了,這一二日,因爲尚未正式封熊甯爲夫人,處理别的事務就占據了姬宮湦幾乎全部的時間,每日的上朝少則半日、多則一日,僅有的空閑時間也都陪着大病初愈的褒姒了。
褒姒爲見熊甯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知道她當日曾被自己放出宮去,此刻見了應當是也不會太過陌生,悉人離開費了些時間才折返宮中,身後便多了一個女人,這女人看着還是那般嬌小,根本就像個孩子,身上仍舊是幾個袋子裝着棗兒、杏兒這樣的零食,聲音還是那般嬌俏,進了屋看着褒姒,滿面洋溢着微笑說道,“參見褒娘娘,我說過,咱們還會再見的!”